第 84 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三)(2 / 2)

雲搖冠服袍袖下,指骨緊攥:

“我若不上呢。”

老婦人遲疑了下,卻沒說話,而是掉頭看向這張尊位正對的方向。

雲搖預感到什麼,隨之轉身。

越過了眼下的幾十級白玉長階,還有階下那片烏壓壓的魔域部眾,她看到了不遠處的朱雀城主城城牆樓上。

一身血衣襤褸的鳳清漣,就被捆縛著雙手,氣息不知地架在刑架上。

“……慕、寒、淵。”

雲搖咬得牙關緊顫,奈何劍清鳴之音在城外隱而將發。

然而這一息劍氣,卻已經觸動了城中慕寒淵專為她一人設下的禁製。

頃刻便有絞殺生息的氣機,隔空定在了鳳清漣身上。

……他會死。

雲搖蓄起的靈力驀地一鬆。

幾息後。

她冷聲而笑:“好,好啊。既然你一定要我喝你和陳見雪這盞奉茶,那我等著喝便是了。”

說罷,雲搖回身,徑直坐上了長階之上的尊椅。

而這片刻間,已經足夠階下所有人察覺方才那隱而未發的奈何一劍的氣息。

不少魔域修者早驚變了麵色,更有年長過三百歲者,恐慌地瞪大了眼睛指向長階上方:

“雲搖!是那個乾門小師叔祖,雲搖!”

一聲暴起後,更多驚愕議論跟上。

“她就是三百年前號稱一劍壓魔域的那個雲搖真人?!”

“豈止?一年前她出關歸來,在眾仙盟天山之巔解封神劍奈何,一劍就將那碧霄老道劈得容發俱亂,吐血昏厥!如今仍是貨真價實的仙域第一人!”

“那雲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尊主莫非是將她擒了來?”

“你看清楚,她坐得可是大婚上隻有父母師長才能夠坐的尊位!”

“你們可記得,去年冬月,仙域傳聞裡那位聖人淵懿的寒淵尊顯禍世預卜,後來當眾入魔,最後被他師父雲搖在懸劍宗絕巔上一劍刺死、拋屍天塹寒澗的事?”

“嘶……雲搖幾個徒弟來著?”

“就、就一個。”

“那我們的尊主大人,莫非,就是……”

議聲未絕。

忽有報聲傳遍四野:“尊主駕至——!”

殿外,幾十級白玉長階下,偌大觀禮廣場上同時收聲,跟著,便是如潮海倒伏、風吹草低般烏泱泱跪下去的一片。

四方魔域部眾,儘皆俯首。

“尊主聖安。”

齊聲如唱,響徹九霄。

長階之上,那張尊椅裡,雲搖儼然已經是在場不知其數的眾人裡,唯一一個還未跪的了。

她死死攥著扶手上鎏金的獸首,任它犬牙棱角將她手心硌得烙下了印子。

越過那些伏地的身影,她能夠清晰看見,那兩座同至的大婚轎輦落下,穿著婚服的慕寒淵與陳見雪分彆從兩座轎輦上下來。大紅的袍尾拖在他們身後,迤邐過白玉長階,在視線裡留下如血一般的殘影。

若是再這樣下去,大婚之後,慕寒淵重啟魔尊殿,即位魔域至尊。

那距離這紅色殘影變作真正血海,籠罩乾元……也不遠了。

她必須要阻止那一天的到來。

雲搖捏著獸首扶手的指節緊得顫栗起來,直到那犬牙尖銳的棱角終於被她生生楔入指腹,一點鮮紅的血從指尖溢了出來。

“啪嗒。”

它滴落在雪白的玉石階上。

一道威懾至極的眼神淩空落來——

雲搖驀地回神。

她醒神垂眸,看見慕寒淵正提著大婚冠服,一步步踏上那幾十級的白玉長階,朝她走來。

隻是與規矩俗禮中不同——

本該與他並行、拾級而上的陳見雪,卻是停在了長階下,一動不動地垂首站著。

不對。

陳見雪明明該上來,同慕寒淵一道給她敬茶才對。

來不及等雲搖想清楚,慕寒淵就已經一步步踏過了長階,站到了她麵前。

那人在尊椅下停住。

暗金色的青銅麵具被他抬袖,緩緩摘下,雪色長發勾散了一綹,迎風蕩起。

它纏過他漆黑如淵的眉眼,還有那道血沁似的魔紋。

“師尊…”

慕寒淵凝視著她,聲線發啞:“你可知,我這樣一步步真正走到你麵前,用了有上千年?”

“……”

雲搖心底輕顫了下。

她垂眸,避開了他像要將她吞下湮沒的眼神:“我說過了,我早已不是你的師尊。”

“那若這盞師尊茶,我一定要你喝呢。”

慕寒淵抬手,旁邊的侍者跪地上前,將黃梨木盤上的茶盞舉高奉起。

他捏入指骨間,握著茶盞上前。

那實在稱不得一個“奉”字。

在茶盞被慕寒淵居高臨下地遞到唇前時,雲搖已經冷冰冰地撇過臉。

慕寒淵的手僵停在她下頜旁邊。

一兩息後,他忽笑了,本就未作掩飾的清沉聲線,更是頃刻便蕩遍整座宮城殿苑——

“不錯,她就是乾門小師叔祖、雲搖,亦是我的師尊。”

“絕巔之上,是她親手將我逐出師門,一劍穿心,又拋下了天塹寒澗。我在腐爛的白骨間,被那些禿鷲撕碎血肉與臟腑、再一點點重新長出,然後再次被撕碎……”

“——”

雲搖瞳孔緊縮,她扭過頭死死盯住了慕寒淵:“你在說什麼?”

慕寒淵卻望著她,笑起來:“天塹寒澗裡,我這般苟延殘喘了整整十日,才活過來。”

“整整十日,都未能等到師尊來看我一眼。”

“不可能,我明明施了——”雲搖隻聽都覺著臟腑撕扯似的疼,疼到她眼圈發紅牙齒都跟著顫,“不可能……”

慕寒淵深深望著她,片刻後才輕聲笑了:“原來師尊也會心疼麼。隻是,你心疼的究竟是他,還是我呢?”

“——”

雲搖無聲,幾近窒息。

而在那片無聲裡,長階下,偌大無垠的廣場中,四麵八方的魔域部眾終於回過神來。血腥染紅了他們的眼眸,無數凶惡氣息拔地而起。

海潮般的聲音推湧向最高處——

“殺了她!”

“殺!”

“殺!!”

“殺!!!”

“……殺?”

慕寒淵低聲笑起來,“我怎麼舍得呢。”

蠱人的魔紋在那人眼尾處垂迤,猶如欲滴的血淚。

慕寒淵扔開了手中的麵具,垂袖,扣扶在了那隻沾過雲搖的血的獸首扶手上。

他用指腹輕輕擦過上麵的血痕。

“既然師尊不願喝這盞茶……”

慕寒淵抬手,於近在咫尺處將那盞茶飲儘,杯盞被他拋落,跌在他與她糾纏的袍尾上。

“——!”

雲搖終於在他睨落的沉戾而情'欲洶湧的眼底,猜到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她側身要躲過。

然而還是晚了一分。

慕寒淵近乎暴戾而又溫柔地按住了她纖細的頸,將她壓進了那張至高的榻椅裡,俯身吻下。

那口冷透了的茶,被他舌尖一點點灼燙,渡入她唇齒間。

直到一滴不剩。

“這盞師尊茶,我奉,你飲。”

慕寒淵字字切聲,如臟腑栗栗的泣音,卻又忍不住沉啞至極的、近瘋狂的愉悅——

“今後便做我的夫人吧,師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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