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律在被推出去的最後一瞬間將藥膏拋了進來,房門被她“砰”地關上,苗羽有些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她摸索著,撿起了那罐藥膏,緊緊地攥在手中。
冰涼的罐身漸漸被她捂熱,但苗羽知道,她與阿律之間,隔著的根本就不是一扇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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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去安慰她嗎?”養父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阿律的心其實已經飛走了。
但他仍舊固執地搖了搖頭:“不用。”
他的女孩,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幫助。
他一開始接近苗婷,就是想找機會將她解救出來,她卻從來都不願意領情,每次見麵的時候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
這十幾年,他隻能在暗處釋放著對她的善意,才會被她接受。
到底是為什麼他們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阿律的心揪成了一團。
其實,他應該是知道的。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苗羽看向他和苗婷的眼神。
那是帶著絕望,崩潰還有一種認了命了的頹然的眼神。
那個時候,他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擁抱住她,但他沒有。
他隻能忍著心裡的不適,伸手扶住那個嬌滴滴的,和他的女孩的生活天差地彆的妹妹的手。
當苗羽跪下的時候,阿律其實就已經明白了,他們之間,恐怕永遠都回不到過去了。
果然,她再也不肯接受他對她的好。
不管怎麼說,他應該也算是食言了吧?
明明說了要解救她出來,卻當著她的麵和她最討厭的那個人舉止親密。
換位思考一下,阿律都覺得自己惡心。
大祭司看著養子緊皺的眉頭,歎了口氣。
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什麼叫做直接。
就隻是個誤會而已嘛,解開了不就好了嗎?
他剛要勸阿律幾句,阿律卻匆匆離開了。
大祭司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輕嘖一聲。
他敢用他的寶貝胡子保證,阿律絕對是去偷看苗羽的情況了。
阿律確實是這麼做了。
苗孤晴和苗婷都死掉了,苗羽心中的大山終於被挪開,看到了些許的光亮。
但她並不開心。
雖然結局看起來好像是她獲勝了一般,但實際上卻是兩敗俱傷。
苗羽從未擁有過苗婷擁有的一切,從前是,以後也是。
有些東西的缺失,是一輩子的事情。
不知不覺地,她又走到了那個狹小的房間裡,從脖子上解下當作項鏈的鑰匙,打開了塵封著的一個小小的盒子。
這個盒子,是苗婷曾經不用了扔過來的。
年歲也有些久了,看起來十分陳舊,但裡麵裝著的東西,是苗羽珍藏著的寶貝。
盒子裡麵靜靜地躺著一罐藥膏,已經開封,卻從來都沒有用過。
苗羽擰開了這一小罐藥膏,水分流失,罐裡的藥膏已經完全乾掉不能用了。
就像她和阿律的關係一樣,回不去了。
房門突然“吱呀”響了一聲,苗羽皺著眉,來到門前,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影子。
可拐角處,那一截熟悉的衣擺,讓她瞬間就知曉了來人的身份。
是阿律。
他為什麼要過來呢?
難道,他心裡也是有她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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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孤晴和苗婷死了,作為主家剩下的唯一血脈,苗羽理所應當地成為了家主。
雖然她過於年輕,也犯下了隱瞞雙生子的罪,但大祭司極力支持苗羽,那些有其他心思的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苗羽成長的很快,或者說,她本來就有當領導者的才能。
她足夠隱忍,也足夠狠。
之前表現的愚笨,也隻不過是為了不引起苗孤晴的警惕的一種偽裝。
隻是裝得太像,有些時候她自己都有些混沌罷了。
大祭司成了苗羽的後盾,阿律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兩個人將苗家上下治理的井井有條,族人也漸漸熄了心思。
隻是偶爾有些帶了些桃色的風言風語,讓苗羽有些苦惱。
最過分的一種說法,就是說苗羽與阿律早就互生情愫,謀害了親生母親和妹妹。
處理了幾個碎嘴的人之後,流言剛剛平息下來,緊接著,苗羽就接到了林慕易衡他們發來的消息。
魔族竟然已經攻到易城之下了!
雖說苗孤晴聽令於魔族,但多數苗家人是不知道實情的,苗羽當機立斷,帶著一隊精銳去往易城。
這不是她第一次殺人,但卻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戰爭。
滿地都是鮮血,敵方的,我方的。
任何一個個體在戰場之上都再渺小不過。
再後來,林慕自爆,拉著魔尊同歸於儘,白玉陵散儘修為,易衡閉關,修仙者聯盟成立……
種種事情發生,讓人莫名地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明明時間並不長,卻好像這輩子都已經走完了似的。
苗羽放下了手中的信件,長歎一聲。
她其實有些累了。
這麼多年了,除了在大祭司府邸內的那幾年,她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地為自己活過。
為什麼要這樣和自己過不去呢?
這些錯誤又不是她犯的,為什麼要為了不愛自己的人懲罰自己呢?
苗羽決心要任性一把。
她把苗家的大大小小的事務都整理出來,又處理完聯盟那邊的事情,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進箱子裡,打算跑路。
第一站的話,就去藥王穀吧,聽說那邊有很多名貴的藥品,去泡泡藥浴放鬆一下。
第二站去千機宗看看他們最新的那個什麼雲霄飛車的項目,似乎也挺不錯。
第三站就去易家的祖地吧,據說是個桃花源一樣的存在,應該會很溫馨吧?
……
夜深人靜的時候,一道人影飛速地衝出了苗家。
苗羽輕裝簡行,留了封書信,正式跑路。
月光靜靜地灑在她的身上,她哼著小曲兒,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你就這麼一走了之了?”
身後突然有人問了她一句,苗羽嚇得差點就要放出一堆蠱蟲來。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苗羽的嘴角輕輕上揚,語氣中卻帶了幾絲嫌棄:“你跟過來乾什麼?不怕苗家亂套嗎?”
“亂就亂吧,我在意的從來都不是苗家。”阿律微微喘著粗氣,顯然是急匆匆追出來的。
天知道他和往常一樣半夜跑到苗羽住所想偷看她睡顏卻發現桌子上那封信的時候有多著急。
他的眼神比月光還要溫柔,恍惚間,苗羽似乎看到了曾經的那個少年。
他說:“上次我遲到了,這一次,我要陪你一起。”
苗羽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劃過似的,有些酥麻。
她想,那封信,果然沒有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