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丟下一屋子的人,頭也不回地跑出房門,步調急切。
鄧氏愣了愣,隨即讓人取來鬥篷跨出房門,“你們留在屋裡。”
剛起身的衛馠又慢悠悠坐下,抓起一把瓜子冷笑,“要真是寧氏的主母,可太失禮了。拜帖未到人先到,還是來打聽小道消息的,果然登不得台麵。”
兩名庶妹如坐針氈,很想立即回到自己的院子去,避開嫡係的冷嘲暗諷。
肖遇慕暗暗扯動她的衣裙,小聲道:“少說兩句。”
飛簷青瓦、怪石嶙峋的偌大府邸,寧雪瀅迎風小跑,踢起的裙擺張起翻飛,露出一雙小巧的靴。
聳秀的身姿如雨燕穿梭過一個個月門、一條條長廊。
負責打掃後罩房的仆人們見大奶奶跑來,紛紛注目,不明所以。
寧雪瀅望著大門,氣息不勻道:“開門。”
一門之隔,田氏剛與路過的鄰裡打聽到女兒的近況。
據鄰裡說,伯府的長媳蕙質蘭心、溫婉嫻淑,深得鄰裡喜歡,與公婆也是相處融洽,還因懲治造謠生事者,在貴胄的圈子裡一戰成名。
田氏稍稍舒口氣,再要詢問伯府世子的品行,忽聽“咯吱”一聲,有人拉開了伯府後院的大門。
一道清麗身影衝了出來,與之四目相對。
離彆已過百日,田氏呆呆望著突然出現在視野裡的小嬌娘,驀地紅了眼眶。
她急忙背過身,抬袖擦了擦眼角,與一旁呆愣不動的何嬤嬤小聲嘀咕道:“吾可端麗否?”
何嬤嬤咽咽嗓子,忘記回答夫人的問題,“嗚咽”一聲走上前,扣住寧雪瀅的肩。
身為乳娘,何嬤嬤也將寧雪瀅當作了半個女兒,既見女兒,怎能不動容?
小姐瘦了!?_[(”她激動地上下打量著寧雪瀅,露出一對酒窩,給胖胖的臉蛋添了俏皮。
田氏深吸口氣重重吐出,隨之轉過身,卻忍不住癟了嘴。
寧雪瀅環住乳娘,又越過乳娘的肩頭,看向生母,有淚水在眼眶打轉。
還是那句話,出嫁後的眼淚比過去十幾年累積起來的都要多。
當然算不得繈褓時期。
用力擁抱完乳娘,寧雪瀅上前一步,用力抱住自己的母親,“娘!”
母女二人在蕭索冬日相擁,汲取著彼此的溫暖。
鄧氏悄然站定在院門前,還示意看熱鬨的家人和仆人們噤聲,彆打擾到母女團聚。
同樣作為母親,鄧氏有憐愛女兒的共情力。
小半個時辰後,正在詹事府的衛湛和正在國子監查看考卷的衛伯爺,都收到了來自伯府的口信,不約而同站起身。
衛伯爺趕忙指示前來送口信的家仆,“今晚備下盛宴款待親家母,再給府中所有人提個醒,決不能丟了禮數。”
他隔空點點,“尤其是昊兒哥和馠兒姐!”
仆人笑著哈腰,“小的明白。”
衛湛則是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的枳樹,已然猜到田夫人悄然來京的目的。他合上窗,讓人為三位遠客安置府中住處。
仆人問道:“可要安排田夫人和何嬤嬤入住玉照苑?”
“嗯,去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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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來客,在府中的嫡庶皆被請去了鄧氏身旁。
鄧氏拉著田氏的手坐在二進院的客堂內,細問著主仆三人於途中發生的事。
天寒地凍,一個母親跋山涉水悄然前來打聽女兒的處境,足見對女兒的關愛,令鄧氏喟歎。
“大夫人過譽了,家中隻有雪瀅一個孩子,又自小身子骨弱,我這個做娘的,擔心她水土不服患上病症,這才冒昧前來,如今看來是多慮了,還望大夫人彆計較我等的唐突。”被親家母熱情款待,田氏有些不自在,但對方大方得體、溫煦謙和,很快贏得她的好感。
“怎會呢?”將心比心,鄧氏理解田氏對女兒的擔憂,就像自己寧願被宗親埋怨,也同意並支持女兒招婿進門,“咱們是親家,彆那麼見外,就以姐妹相稱吧,我比你年長三歲,換你一聲姐姐不為過吧?”
田氏立即改口,笑著道了聲“姐姐”。
兩家夫人出奇的投緣,倒讓寧雪瀅成了作陪的人。
她失笑搖頭,無意中掃過冷著臉的衛馠,猜到這位小姑子正在心裡腹誹寧氏的禮數呢。
沒有遠嫁過的女子,又怎能體會遠嫁的酸楚,隻能說衛馠缺乏共情力。
不過,她也不需要外人的共情。
移開視線,她看向坐在下首的何嬤嬤,與
之對視一笑。
何嬤嬤有一子,名曰何雲舟,由何嬤嬤一手帶大,長在寧府,與她情同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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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何嬤嬤,寧雪瀅不由得想起那個心細如發的小哥哥,轉眼已百日不見。
她的婚事,原本該由他送嫁,可他拒絕了,緣由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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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衛湛回府時,父親的車夫已在喂食馬匹。
他徑自去往二進院,甫一進垂花門,就聽見父親高亢的聲音響徹在庭院內,伴著朗朗憨笑。
略一思忖,他沿著抄手遊廊走至正房前,由兩名侍女撩簾,進入客堂,一眼便瞧見了坐在母親身邊的田氏。
女子乍看不出年紀,與二十來歲的女嬌娥無異。
在母親的招呼聲中,衛湛走上前,先拜見了雙親,隨後麵向田氏,躬身一揖,聲如銀珠落玉盤般清冽悅耳,“母親。”
是的,他沒喚嶽母,而是直接喚了對方母親。
田氏稍愣,被麵前的年輕男子吸引住了視線,還是寧雪瀅在旁輕咳才反應過來,訥訥“誒”了聲。
衛湛之貌冠美無儔,儀態更是翩翩俊逸,單挑出這兩點,絕對稱得上完美無缺,若非要雞蛋裡挑骨頭,那便是他的周身充斥著疏離感,叫人難以親近。
田氏卻難掩激動,緊緊扣住玫瑰椅的扶手,被女婿的外貌所驚豔。
若是丈夫寧嵩在旁,非要笑哼一句“膚淺”。
田氏並非機敏之人,能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全身而退,還要靠著不爭不搶的性子,外加一身過人的醫術,為皇後減輕了痹症,進而得了皇後的器重。
當年也是因醫術與俞夫人結緣。
兩個同處深宮的女子,擁有同樣的興趣,慢慢累積了情誼。
寒暄過後,衛湛走到下首,主動坐在寧雪瀅的身側,捏了捏她搭在腿上的手。
這份被眾人注意到的親昵舉動顯得過於刻意,寧雪瀅收回手,維持著端莊儀態。
田氏看在眼裡,若有所思地呷口茶,抬手之際,衣袖落下,露出皓腕上一枚祖母綠的鐲子。
玉料難能一見,價值連城。
衛馠凝了凝眸,隻覺對方在硬撐門麵。
然而,當寧府的老夥計將一車的見麵禮拉進伯府後,不止衛馠,連家主都極為差異,感歎寧氏夫妻對女兒的珍視。
當晚,寧雪瀅拉著母親走進玉照苑,說要與母親一起睡。
田氏怪嗔道:“不可失禮,娘住廂房就好。”
寧雪瀅睨了一眼身後的衛湛,媚眼上挑,帶有暗示。
昨兒夜裡鬨得彆扭還未消,衛湛自知不能再惹她生氣,“小婿今日事忙,需處理幾份公牘,夜裡會宿在書房,母親陪瀅兒住臥房吧。”
寧雪瀅嘴角翹起小小的弧度,不容母親再拒絕。
一眾侍從低頭跟在三人身後,有玉照苑的老人兒,也有被臨時抽調過來的仆人,專為服侍田氏。
走在後頭的青岑快步上前湊近衛湛,
低聲稟告道:“世子,有外人闖入。”
早已察覺的衛湛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皂靴踩過仆人還沒來得及清掃的浮雪,扣了扣指骨,發出咯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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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能躲過府中影衛的察覺,說明是個高手,但還是逃不過衛湛和青岑的敏銳觀察。
等將妻子和嶽母以及何嬤嬤送進正房,衛湛緩緩步下廊階,負手庭中,“暗處的朋友再不現身,休怪在下失禮了。”
青岑和護院撫上腰間刀柄,蓄勢待發。
那人未動,隱藏起氣息。
陣陣晚風自香砌吹來,卷帶沁涼雪沫。
衛湛低頭踢了踢甬路上的碎石子,忽然伸手一抓,握住石子擲向西南角的小片竹林。
石子橫切,刮過竹竿,留下深深切痕。
與此同時,護院們拔刀衝進竹林。
聽見打鬥聲,寧雪瀅推開窗,擔憂地看了過去。
隻見竹林內飛出數道身影,橫斜交錯地倒在地上,蜷縮悶吟。
又見青岑闊步衝入,與闖入者猛烈過招,也逼著闖入者暴露了影蹤。
星河皎潔,借著銀芒芒的月光,寧雪瀅看清了那人的臉,登時心口一抽,急忙提裙跑出去,拉住衛湛的衣袖,“讓青岑住手,是自己人!”
何嬤嬤也忙不失迭地跑出來,卻未朝玉照苑的主人求情,而是加入了打鬥,生生扼住兩個年輕人的手腕。
“誤會,誤會!”
青岑驚訝於白發老嫗的手勁,下意識看向衛湛。
衛湛點點頭。
青岑收手,冷冷看向被何嬤嬤緊抓不放的闖入者,“不做梁上君子,就報上大名。”
男子低眸,示意母親放手,隨之抱抱拳,嗓音渾厚道:“金陵寧氏門徒,何雲舟。”
寧雪瀅下意識問道:“雲舟哥哥,你怎麼來了?”
衛湛斜瞥一眼,複又看向不遠處魁梧的糙漢,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何雲舟不僅僅是寧嵩的門徒,還是前世不敢對寧雪瀅表露愛意的仰慕者。最後帶著寧嵩的臨終托付,孤身闖東宮,隻為帶走寧雪瀅,被沈懿行一箭穿喉。
前世的沈懿行,比今生不知威風多少,隻因突然尋回皇子身份,極享帝寵,殺得朝中各個派係措手不及。
從沉思抽離,衛湛淡淡頷首,維持著該有的禮節和風度,“既是寧氏門徒,就是伯府貴客。既是貴客,該被禮待。”
接著,話鋒一轉,“但一碼歸一碼,夜闖私人府邸乃盜賊行徑,理應送官府,念閣下無惡意,此番不咎,下不為例。”
何雲舟默了片刻,還是抱了抱拳,寒風刮亂他的鬢發,略顯潦草。
哪裡想到嘴上說著不來皇城的倔驢兒子會暗中跟來,何嬤嬤也跟著賠起不是。
衛湛看在此人前世的忠義上,沒打算計較,與嶽母和妻子頷首後,調轉腳步去往書房。
淅淅北風中,他耳尖微動,聽見妻子聲兒柔柔,對著何雲舟噓寒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