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2)

姻緣錯 怡米 16869 字 2024-03-10

天兒還沒亮,信差從大同鎮那邊送來消息,說是一名禁軍將領為了立功,急於求成,誤入尹軒布置的陷阱,致使一支隊伍全部陣亡。

休沐的重臣們紛紛入宮,個個沉默,生怕哪句話惹怒了皇帝。

大過年的,誰也不想觸黴頭。

衛九坐在季朗坤的對麵,手托蓋碗,一下下刮著茶麵。

按著日子掐算,此時此刻,太子應該已經想辦法將季懿行送到了尹軒的手裡,隻是這則消息還未送回宮而已。

“哐!”

安靜的大殿被瓷裂聲打破,景安帝怒道:“一群酒囊飯袋,才會中了尹軒的埋伏!”

兵部尚書上前一揖,“此番重擊是將領急於立功所致,與禁軍的作戰能力無關,還請陛下息怒。”

“閉嘴!朕不免了你的職已是仁慈,再大放厥詞,朕拿你問責!”景安帝怒不可遏,又將矛頭對準太子,“監軍是擺設嗎?都不阻攔嗎?”

眾人腹誹,機密信箋上不是清楚寫著,禁軍將領不顧太子阻攔,執意帶兵圍剿尹軒巢穴導致中計身亡麼。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太子不掌兵權,如何強行阻止?

相比其餘麵色各異的重臣,衛九執盞抿了口茶湯。

這一悠閒舉動在此情此景下無疑是種挑釁,景安帝看向他,“太子是愛卿教導出來的,蠢到不可救藥,愛卿是不是該引咎反省?”

衛九起身,“啟稟陛下,前不久,臣夜觀天象,有吉星照在大同鎮的上方,相信不到兩個月,在太子殿下的監督下,禁軍聯合大同鎮的將士一定會擒到尹軒,剿滅那一帶的山匪。”

景安帝哼笑,“好聽的話誰不會說?愛卿敢以項上人頭作保嗎?”

聞言,衛伯爺一瞬慌亂,替兒子捏了把冷汗。

衛九躬身,濃密的睫毛掩蓋了眸中冷幽,“臣敢。”

景安帝一拍桌子,“好!朕就喜歡愛卿這股從容勁兒,希望二個月後,愛卿還能保持這份從容與朕一起迎接將士凱旋。”

離開養心殿,衛伯爺急匆匆趕上前,“吾兒真的夜觀星象了嗎?”

“沒有。”

衛伯爺急得直拍大腿,礙於同僚在場,勉強維持儀態,“那你怎麼敢立軍令狀啊?欽天監都沒觀測到吉星,你怎能胡謅呢?”

感受到父親發自肺腑的擔憂,衛九一改寡淡,慢了下來,“孩兒可讓父親失望過?”

“從來沒有!”

“這次也不會。”

留下一句寬心的話,衛九邁開步子,獨自走在紅牆琉璃瓦的甬道上,去往東宮。

斜照的晨光落在他的肩頭,一路隨行。

衛伯爺握握拳,竭力維持淡然。

一人從後方走來,停在他的左側,同樣望著青年遠去的背影。

“本官總是覺著,衛世子身上有股讓人心安的氣韻。危難臨頭,不僅自己能化險為夷,也能帶領身邊人走出困境。”

衛伯爺看向突然出現的季朗坤,沒了鬥嘴的閒心,“多謝老兄吉言。”

季朗坤半開玩笑道:“不是抬舉你們父子,是有感而發。”

上次被困雪山的經曆猶記在心,季朗坤也深深記得衛湛的恩情。

那個為他披上禦寒氅衣的年輕人如天上皎月,為他照亮求生的道路。

“星月自古相伴,明月不湮,吉星自來,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同鎮那邊就會傳來捷報。”

與季朗坤鬥嘴了數十年,衛伯爺第一次在對方口中聽到暖心窩子的話,投桃報李,他轉而安慰道:“令郎也會如期歸來的。”

季朗坤望向大同鎮的方向,喃喃道:“但願吧。”

**

大年初六,開市大吉。

街麵的店鋪相繼開張,炮竹聲聲,紅火熱鬨。

初六開市後,各家各戶開始走親訪友。

早在年前,寧雪瀅就收到了莊舒雯的品茶邀約,按約定的時辰乘車來到陽春樓。

開張的第一單生意,老板娘親自招待在側,以“鳳凰三點頭”開場,為兩位貴客衝泡起雀舌。

寧雪瀅單手托腮,看向麵色紅潤的莊舒雯,“妹妹滋養的不錯。”

聽聞準大嫂在督促衛昊讀書,莊舒雯心懷感激,眼角眉梢透著歡喜,“過年進補得多。”

在與不太熟識的人相處時,寧雪瀅容易冷場,好在莊舒雯是個活躍場子的高手,“姐姐可聽聞家父彈劾大理寺少卿一事?”

“略有耳聞。”

寧雪瀅因懲治程胭在貴胄圈子裡一夜成名,莊舒雯就此聊了起來,“程少卿的心腹部下在負責押解犯人回京的路上酗酒,犯人趁機咬舌自儘,斷了重案的線索。程少卿有包庇之嫌,被家父在年前彈劾。”一提這事,莊舒雯有些發愁,“程胭因此與我斷了來往。今日一早,城北的傅四郎親自退了與程胭的親事。”

寧雪瀅也是在今早聽說了這事兒,已鬨得沸沸揚揚。但她沒有唏噓,甚至沒有發表任何見解。

莊舒雯搖搖頭,有些悵然,“雪瀅姐姐嘗嘗這茶芽的味道,倘若喜歡,回頭小妹讓老板娘送去伯府一些。”

正在分茶的老板娘頷首,“莊大小姐是我們這裡的常客,喜歡哪種茶儘快開口,小店都會竭力提供最上等的品類。”

寧雪瀅在茶藝上不算行家,但喜歡與精通茶藝的人打交道,“那就多謝妹妹了。”

莊舒雯生了一副單眼皮,笑起來甜甜的。

離開陽春樓,步入人潮,兩人結伴而行,身後跟著各府的車夫。

見到有雜耍的生意人,莊舒雯拉著寧雪瀅跑過去,擠進層層人牆。

街道堵塞,兩名車夫被人潮隔開,費力拉拽著馬匹前行,可當他們來到雜耍的攤位前,卻不見了兩個姑娘。

伯府的車夫衝到人牆的最前麵,還是不見自家世子夫人,登時身體一僵,“遭了!”

**

從東宮離開,衛九剛坐進馬車,就收到一

則口信。

寧雪瀅和莊舒雯被人綁架了。

疏簾遮蔽斜照的冬陽,車廂內暗淡無光,衛九坐在長椅上,轉動起食指上的銀戒。

每次有情緒波動,他都習慣轉動銀戒。

“衛湛,我若不救她,你將如何?”

他挑簾看了一眼天色,看起來並不在意,可眼底漸漸漫上一層黑沉雲翳。

寧雪瀅隻能由他欺負,其餘人想都彆想,想就該死。

倏然,心口傳來劇痛,他手捂心口跌下長椅,單膝跪地。

如斧鑿的痛疼一下下襲來,快要砸開緊閉的心門,他忍痛抬眼,謾笑一聲,“急了啊?”

一陣陣疼痛傳來,俊麵驟然蒼白,他單手撐在車底,肩膀微聳,片刻趨於安靜。

再抬眼,迸發出了屬於另一個“他”的周正清冷。

強行“醒”來的衛湛撐住長椅站起身,眼底蕩開茬茬寒意,風雪懼來。

“我的妻子,我自己救。”

**

失蹤的事不脛而走。

衛伯爺和莊禦史沉著臉坐在順天府尹的麵前,焦急等待著消息。

順天府尹抹了抹額頭的冷汗,直說不僅派出了大批衙役,還聯合了刑部一同尋人。

“方圓百裡已遍布朝廷的人,定會尋到兩位娘子,還請兩位大人稍安勿躁。”

莊禦史拍桌而起,“在皇城出現綁架一案,乃是你的失職!回頭,等老夫彈劾你吧!”

要不說不能招惹禦史呢,順天府尹遞上茶水,一句句賠起不是。

比起暴躁的禦史大夫,衛伯爺淡定一些,借了兩個雞心核桃轉在手心,壓抑著怒火。

有人膽敢動他衛氏長媳,是覺得衛氏沒落了嗎?

一批批伯府影衛和歸隱於皇城附近的舊部全部出動,陣仗之大,震驚到了宮裡。

**

西郊一輛疾馳的馬車內,寧雪瀅和莊舒雯被背對著捆綁在一起。

莊舒雯瞪大眼,叫罵個不停,隻因綁架她們的人也在車中,竟是昔日的好友程胭。

程胭手裡攥著一把小刀,在對上莊舒雯憤怒的目光時,表情麻木的有些可怕。

她的聲譽被寧雪瀅踐踏,富貴和姻緣被莊舒雯的父親摧毀,如今她該如何接受一無所有的自己?

脆生生的一巴掌摑在莊舒雯的臉上,程胭拿線團堵住她的嘴,“安靜點,否則彆怪我狠心把你丟進窯子裡。”

相由心生,昔日雍容的貴女,剖開了內心的陰暗,露出了最猙獰的一麵。

被綁在一起,寧雪瀅勉強能夠握住莊舒雯冰涼的雙手,她使了使力氣,默默給予安撫。

身體被縛,隻能轉動瞳眸觀察周遭。

車內隻有程胭一人,車外還有三個膀大腰圓的幫凶,應是程府的扈從,甘願花錢辦事,以後便是亡命之徒。

“程胭,你想以何種方式毀掉我和舒雯人?”

“世子夫人覺得呢?”程胭

冷笑,“看見外麵的三個男人了嗎?隨便挑一個。”

她又看向驚恐萬分的莊舒雯,“剩下兩個,由你來挑。”

幽歎一聲,她故作高深地把玩著手裡的小刀,“等擺脫了追捕,我就給你們挑選的機會。若是你們不主動挑選,那就由他們挑選你們好了。”

莊舒雯渾身發抖,從沒發覺昔日的好友會有如此癲狂的一麵。

寧雪瀅斜睨一眼長椅之下鼓囊囊的包袱,發出一聲笑。

程胭立即警覺,“有什麼好笑的?待會兒哭都來不及。”

“若我沒猜錯,你是打算在朝廷追究下來之前,帶著金銀細軟逃跑的。”不顧程胭的怒視,寧雪瀅向後靠在莊舒雯的背上,微微仰頭嗬出一口白汽,“程胭,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車外的三人是你府中的扈從嗎?”

不痛不癢的問題罷了,程胭“嗯”了聲。

“他們現在就好比屠夫,最後一個沒得到肉的,會放過平日作威作福的你嗎?”寧雪瀅看向愣住的程胭,平靜道出一個殘酷的事實,“待會兒,你會比我和舒雯還要慘。車外的三人,最想糟踐的人是你。”

“你胡說。”程胭逼近寧雪瀅,壓低嗓音,“他們收了我的錢,會替我賣命的。”

“你被養在深閨,哪知人心的險惡?見錢眼開的好色之徒,在脫離程府後,還會聽令於你嗎?對他們而言,你才是那個垂涎已久又不可一世的獵物。摧殘你,會讓他們產生快感。”

這話不無道理,一股自危感席卷而來,想起那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程胭咽咽嗓子,自知平日眼高於頂,根本沒把他們三個當成人,忽略了他們潛藏的欲念。

寧雪瀅又道:“你沒有自保的能力,遲早落入他們的手裡。想要保全自己,就要與我二人合作。”

危急關頭,程胭不傻,選擇了趨利避害,“怎麼、怎麼合作?”

莊舒雯也扭頭看了過來。

寧雪瀅告誡自己要維持冷靜,不被恐懼所侵蝕,“你的包袱裡可有蒙汗藥?”

“有。”在察覺家族即將傾覆,程胭就備好了大量防身之物防身,她顫抖著取出一個藥包,沒了主意,“然後呢?”

“鬆開我們。”

“休想。”

若那三人最先對她預謀不軌,這二人趁機逃跑又該如何?

要死一起死。

寧雪瀅閉閉眼,“把蒙汗藥攪拌在水囊裡,讓他們潤潤嗓子。”

人在情急緊張時會口渴,需要喝水緩解。

“將水囊遞給他們,切記,仍要以平日的口氣,以免他們起疑。”

程胭忍著惡心遞出水囊,“給你們潤潤喉。”

一人扭頭接過水囊,態度已不再唯命是從,“兄弟們,小姐在關心咱們。”

另一個男子笑道:“不容易啊,還有被小姐垂青的一日。咱們如今是拴在一起的螞蚱,小姐以後能對我們兄弟三人態度更好些嗎?”

坐在中間的車夫接話道:“彆指望了,

小姐可沒把咱們當成人。”

聽著三人的口氣,程胭深深意識到寧雪瀅沒有危言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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