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滿腔的情思(2 / 2)

那裡有那個困於宅院之間再也沒有其他選擇所以隻能看著寶玉,最後又失望於寶玉,最終任由自己在絕望中死去的黛玉,也有這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對寶玉有過什麼期望,他做他的富貴閒人,她守她的國泰民安的黛玉。

兩者交纏,她能理解那個黛玉所有的選擇和無奈,但她也無比慶幸自己生在了這個時代,不必去體會那“一草一紙都是彆人”的無奈,不必去領受那“風刀霜劍嚴相逼”的處境,更不必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靠不住的廢物身上然後任由自己淚儘而亡。

但這個時候就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質問自己,那你滿腔情絲,付予何人?

然後就開始勸,說神瑛侍者已經是很好的選擇了,如今時代都變了,太虛幻境也沒了,你身上的禁製不知還有多少殘留,即便真對神瑛侍者還淚,多半還是能保住你的靈體精氣,耗掉灌愁海水的效用,全當曆了一場情劫,藥力退去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又不逼你和神瑛侍者生生世世。

黛玉就神煩。

然後那個聲音還在好言好語,說如果不是神瑛侍者,在這麼個萬法齊喑,神明沉睡的末世,以你之心高氣傲,你難道能找到比他更好的選擇嗎?

黛玉忍不住在心頭回應,這都什麼年代了,我父母都沒有強逼我談戀愛的,我即便有滿腔情思無處傾訴,我不傾訴了還不行嗎?我的最愛是國家,你有什麼意見?

#難道人一輩子就非得談個要命的戀愛不可?!#

那個聲音就開始咯咯地笑,聽起來非常有千年老妖精的風範,它就一個中心思想,既飲過灌愁海水,不曆上那麼一番男女情愛,你以為這麼輕易能脫得了劫?

然後黛玉腦海裡便是一陣情緒閃動——那些屬於深閨少女的,多愁善感的,敏感脆弱的,涉及女兒悲愁喜樂的種種,俱都洶湧澎湃,明明白白一個你要不處理好,就會轉成折磨你一輩子的心魔。

到那時你再硬氣?!

黛玉好生氣哦。

她大概知道那個聲音說的不是謊話,甚至都有點理解了三流仙俠劇裡天天說的“曆情劫”於仙道而言到底有著怎樣的現實意義,她也意識到了現在她開口說“情絲賦予何人”的“何人”會非常重要,挑誰就是誰的那種重要。

但是我選誰也不會選神瑛侍者啊!

再是“這個哥哥我見過的”,也抵不過他得意洋洋告訴自己“軍人死是疏謀少略”,抵不過那藥都送到了他麵前,他還在恐懼“你們平時都會接什麼任務(我這樣的嬌花可能受不了)”,人家下凡是明明白白的凡心偶熾,來做一趟富貴閒人,可自己卻是還淚,若無那位大能的一縷道韻,按著警幻仙子的設計來上一場淚儘而亡,誰知道之後麵對自己的會是什麼。

這種情形之下,誰還眼瞎了會選擇他呢?

可是不是他,能是誰?

黛玉一陣迷茫,其實她心裡是有一個答案的,隻是那一位……如明月如星辰,隻能仰望,不敢肖想。

但是現在又不是對著那一位明月星辰訴衷腸,不過是回應這個聲音而已,怕什麼?!

即便實現不了這個夢想難道你還能把我吃了?渡情劫也可以用嘗儘“他不愛我”的苦的方式實現呀!

於是,那一分鐘甚至有一點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黛玉於夢境中感受到了那一位的氣息,於是一把子抓住了他的衣袂。

然後她硬氣了起來:“就是不挑你那個神瑛侍者,又如何?”

不如何。

隻是不知是什麼奇怪的原理在起作用,反正在黛玉抓住了楊戩道袍的那一瞬間,兩個黛玉消失了,那個聲音也消失了,但黛玉也沒有立刻就清醒過來,而是沉溺於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空,在那纏綿不儘的心思裡掙紮難出。

直到她感覺到自己被渡了一口氣。

說不清那口氣到底是個什麼成分,反正很快,所有那些黏黏膩膩麻麻煩煩的情緒都消失了,平靜了,那“你這情絲要付予何人”的問題也不尋根究底了。

黛玉隻感受到了自己現在通體舒泰,要是彆人想要吸納絳珠中的能量那多半是要發生點排異反應,但於黛玉而言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她隻需要運轉功法給那些能量指一下路,所有的能量都會排好隊乖乖充斥入她的四肢百骸。

這種能量充盈的狀態實在是很舒服,黛玉的心情都為此舒緩了下來,正在迷迷瞪瞪昏昏欲睡的時候,她聽到了那個聲音發出的一聲冷哼——

“我當是誰!原來是他?”

然後開始不屑:“既然是他,你這情路可比投於神瑛侍者身上,隻還上一生眼淚難走多了。”

最後便是一陣惡毒的笑意,和一句與其說是祝福不如說是詛咒的“祝你好運”四個字。

那聲音帶有無窮的怨毒,聽到黛玉毛骨悚然,一驚之下霍然睜開眼睛,這才發現天色已晚。

但楊戩還在,他的手指尖輕輕點在黛玉嘴唇上。

這個動作就基本可以判斷剛才讓黛玉在那一段怎麼也扯不出來的纏綿中掙脫的力量和氣息到底來自哪裡了。

黛玉立刻就開始不好意思了起來:“楊先生,我剛才……”

“沒關係。”楊戩溫和地笑笑,“你突然就抓住了我的衣角,雖不敢再進一步,卻仿佛很需要一股我的力量一樣,我索性就給你渡了一縷氣息過去,你便立刻穩定了下來,想來應該是經曆了什麼幻境之類吧。”

這種能自己腦補的大佬可太好了,黛玉不必去提自己都夢到了什麼讓女孩子害羞的東西,當然也不會提什麼“你將情絲係在他身上”之類的敏感話題,隻乖乖點頭:“是,謝謝楊先生。您的氣息幫了我大忙。”

“舉手之勞。”楊戩笑道,“可知道了些什麼?”

黛玉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平靜了自己那剛剛被迫做出選擇的心跳,道:“我並沒有看出來那位遲延了我出生時間的人到底是誰,但我應該明白了警幻仙姑為什麼成了那個瘋瘋癲癲的樣子。”

“為什麼?”

“她貪婪,想要直接吸取絳珠中的能量,但失敗了,估計能量上湧入腦,衝壞了腦子。”黛玉說的是那枚絳珠的真實經曆——它脫離本體之後記憶雖就此中斷,但黛玉能感受到自己化用的那部分能量裡帶上了一點外來的味道,再綜合一下自己當日和警幻仙姑交手時感受到的氣息,基本就能推知真相。

但這也讓她非常驚愕:“赤瑕尊者都知道拿仙草煉丹,警幻仙姑不會這麼天真到生吞吧?再退一步說即便是生吞,警幻仙姑執掌太虛幻境,想來總不會是修為過分淺薄的人物……怎麼說瘋就瘋……”

“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楊戩倒絲毫不以為意,“仙界崩毀是一場大變,太虛幻境之中所有寶貝都被帶走又是一場大變,並且你反複提到的那個赤瑕尊者卻不知去向,那位警幻仙姑經曆這許多事,必然多次生死一線,身上丹藥耗儘了又需要法力,生吞材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黛玉經曆過生死一線,但她暫時還沒有傳統修仙者那樣豐厚的積累,這個操作對她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想象。不過既然楊先生都如此說了,應該不會太離譜吧。

但警幻仙姑不警幻仙姑的……雖然太虛幻境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件事確實讓人非常好奇,不過即便是不知道,也絲毫不影響生活。

她都瘋成那樣了,也算自作自受。

隻是……

黛玉重新提起了她剛才那個話題:“所以,楊先生在看到群芳髓的時候,到底在生什麼氣?”

“你都去過太虛幻境,甚至差一點就陪著那位神瑛侍者去曆劫了,那幾大櫃子各類女子因何生因何死也見著了。”楊戩歎了一口氣,“還沒有想明白所謂世間奇珍異卉之精所製的群芳髓是從哪裡來的嗎?”

黛玉一愣。

但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低低地呢喃出聲:“不會吧……”

但會與不會,楊戩於太虛幻境而言尚是個外人,你自己可是差點都成為群芳髓的一部分的,難道你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黛玉的心情不可避免地沉重了下來。

“警幻已瘋瘋癲癲,太虛幻境我們也搜過了,她那裡必然是再沒什麼挖掘的價值。”相比黛玉,楊戩是見多識廣了很多,這件事雖足夠讓他冒火,卻不至於讓他失去了理智,他轉而道,“但是我想,剝奪了那麼多女孩的精華靈氣,即便後來天地崩毀,太虛幻境崩塌,也不應該什麼寶貝都沒剩下才對。除非……”

“除非是他們主動撤出的太虛幻境,把寶貝都帶走了。”黛玉道,但她又覺得不對,“可是警幻仙子還在呀。”

“那最多就是證明了帶走太虛幻境裡那一堆寶貝的人不是警幻。”楊戩淡淡道,“可是又如何?無論是誰帶走的,難道就不往下查了?”

黛玉愣了一下,她覷著楊戩的神色,小心翼翼問:“楊先生,我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你說。”楊戩非常好說話。

“您知道裂縫裡是造化玉碟都能留給我,青萍劍說送就送。”黛玉道,“太虛幻境裡即便是有些寶貝,可怎麼也不能和造化玉碟與青萍劍相比,值得您追查麼?”

“值得啊。”楊戩想也不想的回複,“這怎麼好和造化玉碟與青萍劍比?”

黛玉不解。

楊戩便歎氣:“從太虛幻境那用司命簿寫人的一生,又對你與那位寶釵姑娘的巧取豪奪上可以知道,他們擁有的那些寶貝,多數都是從那好幾櫃子的女子生命中敲骨吸髓所得。我們查下去,如果僥幸還有一些東西,沒準就能讓部分女孩得到解脫,為什麼不值得呢?”

他說的很淡定,很平靜,一股子理所當然的味道。

黛玉卻是心裡一酸。

楊先生的強大毋庸置疑,而楊先生這理所當然要如此做的篤定……

若如此的話,即便一腔情絲係於他身,即便如那個惡毒的聲音一般說什麼坎坷非常,也值得了。

比那什麼責任都承擔不起的神瑛侍者值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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