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王……”
岑冬生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見到對方輕輕搖頭。
“叫我伊清顏就好。”
她抬起手指,無形的鋒刃在地上畫過,認真寫下了那個三個字——
“清是這個清……顏是這個顏。”
伊·清·顏。
岑冬生默默記下。
“……伊小姐。”
“嗯。”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及時出現,我和我的同事們,很可能會死在這個地方。”
伊清顏望向被他拽著手的小姑娘,她在地下室裡呆了好幾天,身上臟兮兮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的雙眸裡、出現在一座到處是死人的小鎮上……
她已經見過無數次,不必詢問都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伊清顏微笑著,望向岑冬生。
“你們是為了救這裡的普通人,才選擇挺身而出的。和比自己更強的咒禁師戰鬥,還做好了有可能死亡的準備,不是嗎?”
岑冬生心中打了個突,連忙解釋道:
“不不不,我們隻是打算救了人離開,決定用手上的禁物賭個可能性,還沒有到心懷死誌的地步……”
“哈哈,我當然知道。”
和大部分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同,平等王伊清顏並不是一個難以交流的對象。
相反,她對不認識的陌生人有禮貌,不會因為地位或實力而對人另眼相看;愛笑,待人溫和,氣質出眾。
若是與不知情的人接觸,可能隻會覺得她是個長得又漂亮,又好相處的年輕姑娘。
但岑冬生的記憶力還沒有差到會忘記幾分鐘發生的事情,
無論是她將人砍成兩截,將空間擊碎的驚人畫麵,還是如今仍縈繞在鼻尖的人頭京觀的血腥味……
“你來,隻是想為了和我說聲謝謝?”
她一偏腦袋,看向他的身後。
“但是你的同事們好像沒有過來的意思。”
“……請您原諒。”岑冬生說。“他們對您心存畏懼。”
伊清顏搖了搖頭。
“不,我知道他們的想法。怕我很正常,倒是像你這樣會主動湊上來的人很稀奇,你難道就不怕嗎?”
“因為您幫助了我……我的意思是,您這一次不止救了我和我的同事們,救了這座小鎮的幸存者,殺了九子鬼母和鬼母會的人。”
他如實相告。
“我是‘陰兵過境’的受害者,而鬼母會很可能就是那起事件的罪魁禍首,您為當年那些受害者報了仇。”
“……”
伊清顏沒有再說話,一雙纖細的眉毛好看地蹙起弧度,似乎陷入了某種思考之中,
見她突然沒回應了,岑冬生隻能有些尷尬地站在那兒;當他思考自己是不是該告彆離開的時候,她才總算開口。
“等一下。”
岑冬生眨了眨眼。他還沒動呢。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叫……”
“岑冬生。冬天的冬,生日的生日。”
“岑冬生,岑冬生……嗯,好的,我記住了。”
伊清顏點了點頭,她用手指繞了繞垂落在肩膀上的頭發,態度遲疑地問道。
“我有問題想請教你,那個……什麼‘魔童’,什麼‘九子鬼母’,‘鬼母會’……這都是誰來著?”
那位大名鼎鼎的平等王,在這一刻的神情,看上去竟是在感到不好意思。
“抱歉啊,我剛才回憶了一下,還是沒能想起來。”
岑冬生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在糾結這個,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也是啊!畢竟死在她手中的人或鬼怪,實在太多太多,所謂的鬼母會、所謂的太古妖魔,也很難排得上號吧。
不過這種反應,倒是讓她的形象鮮活起來,衝淡了他心中的些許緊張和敬畏感。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剛才也是一時熱血上頭了,才會想著要主動去和平等王交流……
感覺光是能鼓起勇氣和對方說了這幾句話,就值得回去以後和同事大吹特吹一通了。
“其實就是您剛才殺掉的那個人,還有他的同伴。”他解釋道。
伊清顏發出“哦”的一聲,露出恍然的表情。
“所以,那個藏在洞裡的大傻鳥,就是‘九子鬼母’啊。”
大傻鳥……嗎。
岑冬生露出苦笑,可能也隻有她會這樣評價了吧。
“是的,”他說,“既然九子鬼母死了,鬼母會也會分崩離析。所以——”
“還不夠。”
伊清顏卻在這一刻搖了搖頭。
“光讓他們分崩離析是不夠的,渣滓們四散奔逃,隻會繼續當禍害,鬼母會,是嗎……這個名字我記下了。我會趕儘殺絕,一個不留。”
她自從登場一
來,始終是雲淡風輕的感覺;頭回露出認真的表情,不曾想是在這個問題上。
“……謝謝。”
岑冬生不知道這時候該做出什麼反應好,隻能乾巴巴地道謝。
“不必。我隻是想找個理由殺人而已。”
伊清顏朝他擺了擺手,她似乎準備離開。
但就在這時,岑冬生手上突然傳來一陣拖拽的力道。
“等……!”
小姑娘發狠地將手往外拽,一幅要把自己的手臂脫臼的狠勁,他一時間隻能鬆開,眼睜睜看著她跑向平等王。
“等一下!”
“大姐姐,我能跟著你走嗎?”
那個小姑娘抓住伊清顏的衣袖,抬起頭怯生生地問道。
“哦?為什麼?”
“我爸媽死了。害死我爸媽的人,他們還有同伴……大姐姐會殺掉他們嗎?會的話,我想和大姐姐一起……”
稚嫩的聲音裡,透露出的是鮮明無比的情感。
生活在小鎮裡的小姑娘,對“平等王鬼母會雲雲”不甚了解解,她隻知道,眼前這個女人能幫自己複仇。
即使是小孩子,也已經能夠明白生死、仇恨之類的話題;悲慘的一夜,更是讓她的某些心態很快變得成熟。
岑冬生的手掌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本來想喊那孩子回來的話語,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平等王笑了笑,她似乎並不覺得驚訝,隨手撫摸了一下小姑娘的頭發。
她站住腳,望向岑冬生。
“你覺得呢?”
“……什麼?”
“岑冬生,是你救下的她。我覺得,你有權利決定她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