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可惡啊!”
杜常龍氣喘籲籲地在樓道上奔跑,心中隻剩下了這一個念頭。
“混蛋,為什麼追著我不放!”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回頭,卻發現那個身影還跟在自己身後。
那是個人型的高大怪物,渾身由虯結的樹根和纏繞的藤蔓組成,麵部是一朵綻放的黃色花朵。
它的行動速度不算快,而且感官很遲鈍,但是……
杜常龍跑著跑著,突然覺得腳下一空,一根粗壯的藤蔓像章魚的觸須,緊緊纏住了他的腳跟,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他身後不遠處的藤蔓人慢慢放下了手。
這裡是它的主場,鬼屋中的每一根藤蔓都受它控製。
“痛……!”
杜常龍摔得眼冒金星,差點沒暈過去。
但生死攸關之際,他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耐性,忍著疼痛搖搖晃晃地站起,繼續朝前踉蹌著奔跑。
然後,他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纖瘦苗條的女生,雜亂的長發,像幽靈般出現在走廊的儘頭。
杜常龍見到她,心中湧現的第一個想法……
“這人是不是能拉來當墊背?”
他以前就有聽說過,野外如果遭遇熊之類的危險動物來追你的話,其實不用跑得比熊快,隻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了。
他好歹是個男生,肯定比女生跑得快。如果後麵的怪物要吃人,一定先吃它……
杜常龍前所未有的熱情,伸出手朝她打招呼:
“我在這裡!彆怕,我們一起跑吧!”
伊清顏似乎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藤蔓人,聽到他的招呼後,真的慢悠悠朝他走過來了。
杜常龍心中驚喜,朝她靠近的同時,隻見到對方朝自己抬起了一根手指——
“……!”
他的脊背突然收緊,整個人呆在原地。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
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極其鋒利的東西,擦著耳邊飛過去了。
某種龐大的恐怖,攫取著他的心靈。
杜常龍僵硬地、慢慢轉過頭去,看到的是被切成兩半的藤蔓人緩緩倒下,變成一團死氣沉沉的藤條;遠處的屋頂被切開,上半部分的結構朝著下方慢慢滑落。
鋒銳的切痕一路朝上,陽光透過烏雲,灑落在走廊上。
整個世界正在步入崩潰,再無可挽回的餘地。
是……她做的?
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
“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連番的遭遇令他震驚和茫然,更是磨去了他心中的全部傲氣和勇敢,杜常龍哆哆嗦嗦地跪下來。
“你為什麼要道歉?”
他聽到那個女孩的腳步聲靠近到自己跟前,居高臨下地問道。
她的聲音依然平淡,聽不出有什麼情感。
“我,我不該……”
望著眼前那雙球鞋,他不敢抬頭,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我當時不該踢你的……請原諒我……都,都怪肖麗婷!如果沒有她攛掇我……”
“原諒?”
伊清顏搖了搖頭。
“我從來就沒有生氣過,談不上原諒。”
她沒有說謊,她是真的沒有生氣。
如果說這些人的行為讓她有什麼想法,更多的還是困惑。
但在杜常龍聽來,這句話簡直就是死神的催命符。
“對、對不起!求求你,能不能……放過我?”
他哭了,淚水和鼻涕稀裡嘩啦沾了一臉。
“……”
伊清顏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是有那麼一點潔癖的。
“你能告訴我,當時的想法嗎?”
“什、什麼想法?”杜常龍抽噎著。
“你明明不認識我吧?為什麼會想要動手呢?”
“……隻要我回答,你……你就肯放過我嗎?”
“嗯,老實說出來吧。”
“因為……”
——當時的他,其實什麼都沒想。
他隻是習以為常。
杜常龍雖然是富家子弟,受家裡人溺愛,不過在學校裡的名聲其實不算壞。
他不怎麼欺負同學,頂多有些在他眼裡是“開玩笑”的行為;他從來沒有打過學校裡的人,倒是為了同學出頭和外校的人打過架,有的人還覺得他很講義;因為出手闊綽,喜歡打球,喜歡玩,也有很多一起打球、一起上網吧、一起壓馬路的哥們。
在杜常龍還是個初中生的時候,他班上有個智力障礙的學生,整天不學習,傻乎乎地笑,就喜歡到操場上的挖泥巴玩,上課的時候把擤下來的鼻涕塗在牆上,整天做這些奇葩又討人嫌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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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種人本來最好是送去特殊學校念書,但他的母親是那種心氣很強的人,覺得自己的孩子有希望像普通孩子那樣上學,在正常人的環境中長大,和彆人交朋友……
實際上,那個學生因為天生的智力缺陷,根本做不到。
隻因為那個人是孩子們中的“異類”,是個討嫌的家夥。
包括被欺負的那個人,也從來不會生氣,隻是傻乎乎地笑著,這讓杜常龍感受不到任何的罪惡感。
後來,那人的母親將自己的孩子帶走了,他還覺得很可惜,在他的主動提議下,同學們一起去送彆他。
那一天,那個人抱大家塞給自己的禮物傻樂,慢吞吞地走出校門,中途還摔了一跤,東西撒了一地;同學們哈哈大笑,感謝他在最後時刻,還給所有人帶來了歡笑。
那時的杜常龍,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笑,隻有他的母親站在一旁,麵無表情。
所以在高中時期,聽說了伊清顏有著諸如“腦子不正常”之類的傳聞後,在他看來,這個女生恐怕是一類人。
“對,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杜常龍在說明這些情況的時候,不禁想起了初中的那個人。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意識到呢?
他想要懺悔,用力磕著頭,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求饒,比拜神還要虔誠。
“……這樣啊。”
女孩微微頷首。
杜常龍沒有孫雯那樣明確的等級意識,他也不會去思考自己或者周圍的人是“強者”還是“弱者”的問題。
因為他過得很順遂,甚至分辨不出周圍人的想法。
“我明白了。謝謝你,給了我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