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被分配管教這屆新弟子的方長老厲聲道:“將這四個醉鬼帶去訓誡堂!”
“等等,”方揚禮忙出來求情,“月姐姐定不會做如此不著調的事,定是陳洗帶壞她的!”
聽言,掌門說:“這藏酒之地,隻有月兒知曉。”
方揚禮一愣,還想為淩傲月狡辯:“這……那肯定是月姐姐告訴陳洗後,陳洗攛掇的……”
“揚禮,下去。”方長老嚴聲道,如今掌門正在氣頭上,怎麼可能勸得動?而且領著眾弟子尋了這麼久的人,沒想到會是這光景,醜態弟子們可也是看得明明白白。若此事不嚴肅處理,怎麼服眾,怎麼維持門派威嚴?
方長老朗聲道:“門派規矩,弟子不得飲酒。此四人違反門規,以致醜態百出,先帶去訓誡堂。作為這屆新弟子的管教者,我會和掌門商討如何嚴懲。望諸位以此為戒,如敢有再犯者決不輕饒!”
這麼大動靜,四個醉鬼竟還昏睡不醒。對方長老的話,掌門點頭默許。
在幾個弟子領命上來搬人之際,林淨染開口:“慢著。”
這幾人霎時不敢動了,一時退也不是,進也不是,隻能求助地看向方長老。
前幾次想罰陳洗,都被青玉仙尊打了回來,屢次被駁麵子,方長老心有嫌隙,心想:這次可是人贓並獲,看你還怎麼給徒弟挽尊。
便道:“莫非青玉仙尊對此有異議?”
“人我要先帶回去,”林淨染道,“醉酒無狀,即便去訓誡堂也得等他們先醒,陳洗醒後,我自會讓他去領罰。”
方長老反駁:“不可!怎能對犯錯之人如此優待?”
林淨染懶得多言,捏了個訣,便將陳洗帶回了無尋處。
他不直接將人帶走,而先交代也算是給掌門麵子了,按照以往說都不會說一聲。
方長老攔不住,看向掌門:“這……”
掌門道:“淨染說的有理,先讓師尊將人領回去吧。”
既然掌門開口了,繞是不願意也無法,方長老擺擺手拂袖而去。
一到無尋處,林淨染用法術讓陳洗清醒了些。陳洗迷迷糊糊地睜眼,腳步虛浮,看見眼前的人笑道:“哈哈哈師尊,怎麼有好幾個你啊?”
濃重的酒氣讓林淨染蹙眉:“為何飲酒?”
“為何飲酒?”陳洗含糊不清地重複幾遍,忽然不笑了,“為何飲酒?心中煩悶,酒……能解百愁,可吾有三千愁,萬酒不可消……”
說完,便自顧自轉了幾圈,看有間房亮著燈,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
見人進了自己房間,林淨染也不阻止,慢步跟在醉鬼身後,看他要摔倒了,才施法護著。
陳洗熟稔地躺上床,閉著眼直哼唧:“天黑了,睡覺……明日還要早起上課呢,靈豐門也太嚴格了……”
聽言,林淨染微揚唇角,他走到床前拿出一顆藥丸,道:“吃了解酒藥再睡,不然明日醒來頭疼。”
“什麼解酒藥?哪兒呢?哪兒呢?”陳洗沒睜開眼,將手亂揮。
林淨染隻好將藥放到他手裡。
手上有了東西,陳洗作勢要往嘴裡塞,忽然想起什麼,睜開眼一看,大驚失色,直接把藥給扔了,猛地坐起身指著地麵:“這藥有毒!我吃了七年,斷不會認錯的!”
林淨染一愣,想起來這解酒藥的大小確實和陳洗之前吃的藥差不多。
看徒弟神色如此不安,他在床邊坐下,平日裡一慣見陳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沒想到此事的影響會這麼大。
二人離得近,林淨染將陳洗還指著地麵的手拉回,溫聲道:“好,那便不吃了。”
意識到自己做錯事了,陳洗不敢看向師尊,眼神閃爍回避,顯得又驚恐又委屈,酒氣還未消,他的雙頰緋紅,好似人間的年畫娃娃,隻聽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氣嗎?”
莫非是最近太嚴格了?醉成這副模樣,還在意他生不生氣,林淨染搖了搖頭。
“不生氣便好,師尊近來總愛板著張臉,”陳洗喃喃道,突然反手抓住林淨染的手,癟起嘴,“其實……其實我已猜到是他了,因為除了父親隻有他能接觸到我的藥,可是我不敢相信,甚至都不敢去想這件事。小時候他對我可好了,父親待我嚴厲,他便偷偷給我買好吃的帶我去散心,隻是他後來變得神神叨叨的……他為何要害我呢?他完全能直接弄死我,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借著酒勁,陳洗終於把真正鬱結之事說了出來,幸好即便頭暈暈乎乎的,仍尚存著微末清明,一直用“他”來代替,沒有指名道姓說是魔醫。
林淨染明白了,原來今日徒弟臨走前悶悶不樂是因為知道被誰下藥,聽描述,應是身邊信任之人。
他輕歎一聲,也不去管被陳洗用力握到發白的手,安慰道:“至少你如今已知曉害你的是何人,或許他曾待你極好,但……人是會變的。”
陳洗的眼圈已然泛紅,聽見這句話,他猛地抬眼與林淨染對視,問:“師尊也會變嗎?”
林淨染如實回答:“我不敢保證。”
“師尊才不會變,師尊永遠是萬人敬仰的青玉仙尊,”說著,陳洗低下頭,“可是,我會變……師尊,對不起……”
“為何突然道歉?”林淨染感受到滴落在手背上的淚,伸手讓陳洗抬頭,輕輕替他拭去淚珠。
陳洗霎時哭得更凶了:“因為……因為我就要死了,我本以為我早就不在意生死了。之前在床上躺了七年,有時候我甚至會想,不如死了算了,這樣他們也便不會再為我的病奔波了。”
“可是可是……”陳洗停頓幾秒,哽咽道,“可是,我現在不想死了。我現在有師尊,有朋友,忽然便不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