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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
什麼叫這一次,什麼叫這一次?
看到那條消息的一瞬間,周應澤的腦海裡不斷循環著這麼一句話。這一次,那就表示在他的意識中還有上一次咯?
周應澤做飯的時候始終都在想這個問題,最後不抱希望的叫了一聲那個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聲音的係統。
對方很快給予了他答複。首先對他的猜測進行了肯定,又解釋不同的實驗觀察對象,想起來的時機也是不一樣的。
知道這個以後,周應澤的表現也沒有很驚訝或者彆的什麼情緒。
他的表情就淡淡,打開水龍頭清洗買回來的小菜,清洗案板,清洗菜刀,切菜炒菜盛菜,又自己默默坐在餐桌前吃飯。
對於放在一旁的手機的響動,他就像沒聽到一樣一口一口把食物送進嘴裡,機械的咀嚼著。
吃完之後又立刻自己去洗碗,自己擦拭案台,自己收拾廚房。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經過去快兩個小時了,周應澤到了臥室的陽台邊上,穿著一件寬鬆的家居服,手裡端著一杯現磨咖啡,眺望著正對麵的窗戶。
那天天氣很好,他隱約可以看到窗戶外有一個人影,雖然那個人影在對上周印懷的視線後立馬躲開了。
周應澤:“…………”
那也是他這輩子第二次回複衡青的短信,第一次是讓他不要輕舉妄動,第二次也就是這一次,他隻回了兩個字。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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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青過來了。
周應澤家住在五樓,每上一層樓梯他都的心都愈發沉重一分,到四樓的時候已經在腦海裡演練無數遍說什麼了。
到了五樓後才發現門是敞開著的,他猶豫了一下,直接進去了。
整個房間很安靜,目之所及處都是周應澤生活的痕跡,還有一些秦源的東西,衡青看了一眼就離開了視線。
沒有在客廳看到人的衡青又去臥室看了一圈,剛走到臥室門口,突然看到了腳邊的一道影子。
周應澤就那麼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身後,一雙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睛就那麼安靜看著他,表情無喜也無悲。
其實這才是他不偽裝下的真實表情吧?沒有了刻意露出來的微笑,那時的周應澤比起一個活人,更像一具屍首。
衡青:“你……”
周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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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套,寒暄,試探,都是完全沒必要且多餘的開場白,周應澤一上來就直截了當的詢問:“你記得多少?”
衡青:“全部。”
假如是這樣的話,那周應澤前幾l天還故意在他麵前說的那些話,故意提的那些事,應該也自己想明白了吧?
周應澤嗯了一聲,跟著走出客廳,把剛才就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放在了茶幾l上。桌上擺著兩個杯子,很明顯,其中一個是給衡青的。
周應
澤:“大概什麼時候?”
衡青:“前天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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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前周應澤猜的差不多,就是他突然中斷消息那一天,他吹了一口杯子上的浮沫,繼續聽著衡青講他是怎麼想起的。
但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在衡青的視角下,自己那段時間和秦源的關係似乎是越來越好了,兩人一起麵對麵有說有笑的吃飯,飯後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起相擁接吻做親密的事…
聽到這的時候,周應澤有點蒙了,他怎麼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見周應澤疑惑,衡青補充了一句就兩天前,在客廳這裡。
“…………”
他記得那時候好像沒做什麼吧?記得那會兒的確有想和他接吻,兩個人也很久很久沒做了,但那會兒周應澤拒絕了。
他隻說了一句話,
就讓秦源成功臉色煞白的離開了。
包括死之前的兩天,秦源可能是出於心虛,也可能是因為彆的原因,除了剛在一起的那會兒之外,那應該是他三年多以來,難得罕見的主動收拾家裡的家務。
而周應澤當時說的那句話是:“我有潔癖,且不喜歡彆人撒謊。”
他之前和周應澤坦白,說他隻是聊天而已,沒有越界,那句就是撒謊了。
所以他當然不可能有什麼相擁親吻的畫麵,周應澤平靜地看著衡青:“你看錯了。”
“可我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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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影視劇拍攝親密鏡頭和接吻鏡頭的遠景時都並不會真的讓演員親上,會采用另外一種借位拍攝。
就是在特定的視角下看到他們是在很親密的相擁在一起接吻,但實際上兩個人並沒有,衡青應該就是視覺錯位了。
他當時可能是隔得遠,又被擋住了一些,就給看錯了唄。在周應澤的眼神下,衡青也逐漸回味過來。
“…………靠!”衡青整個人呆了幾l秒後,捂著自己的臉笑出了聲,“我簡直像個白癡一樣,天啊…”
衡青當時是真的以為周應澤和秦源做了什麼,他還很傻兮兮的在對麵看了一晚上,還自行想象了很多有的沒的畫麵,嫉妒的麵目扭曲,一晚上都沒睡好…
周應澤倒是不知道他那些事,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麵,示意他安靜點:
“繼續往下說,不要說沒用的廢話,就說秦源的事,他怎麼死的?”
單單隻是聽著那個賤人的名字從周應澤的口中說出來,衡青都感覺到無法抑製的嫉妒和怨恨,表情當即陰沉下來。
不過在想過來周應澤在對麵以後,又才稍微注意了一下,稍微讓表情不那麼猙獰:“…也沒什麼,他自己倒黴唄。”
意外這種東西,看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很難,尤其還要找到一根裸露的高壓電線,讓他自己走過去觸碰…
“好吧…”衡青開始老老實實的交代起了那天的細節。
他起初是想自己上手的,但想起周應澤
說過的不要輕舉妄動,以及腦子裡多出的那段記憶,一個案子隻要確定為他殺,就很麻煩的。
那天說到底也是湊巧,一條因年久失修而不小心掉落的高壓線,一位剛好遲到的檢修人員,一群小孩在追逐打鬨間不小心撞倒了危險勿靠近的牌子…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巧合,完全沒有任何人為的痕跡,但就是這一個又一個的巧合組成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意外。
周應澤點了點頭,繼續問了第二個問題:“你有什麼想說的,又或者說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衡青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問他上輩子為什麼殺他,也沒問他怎麼會知道上輩子的事,他問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問題:
“你對以後有什麼打算嗎?現在秦源已經死了,你還要繼續待在這邊嗎?”
周應澤:“…………”
“你當初留在這裡留在他身邊是因為看到了你什麼把柄對嗎?他現在死了,死人是永遠不會泄露秘密的。”
衡青看著周應澤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幾l乎笑得眯起來:“恭喜你,應澤,你現在自由了。”
周應澤:“…………”
見周應澤沉默不語,衡青興許是以為周應澤真對那個賤人還有幾l分留戀,語氣急促了幾l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人長得不怎麼樣,不僅欺騙你,還背叛你……難道你真的愛上他了?”
周應澤:“沒有。”
衡青:“那為什麼?如果你隻是想當老師的話,你在哪裡都可以當老師的,為什麼非要在這麼一個地方呢?”
周應澤低頭看了看手中茶杯裡沉底的茶葉:“我上輩子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說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有做。”
衡青愣住了,他下意識的反問:“你說的最後一件事難道不是指解決我嗎?”
他那樣理所當然地覺得周應澤就是把他殺了也沒問題的態度成功讓周應澤笑了,雖然一閃而逝,但是真心的笑。
不同於假笑時眼輪匝肌的平整,人在真笑時,會牽動眼部肌肉,連帶著眉毛和眼角都是呈現出收縮或者上揚的動作。
周應澤:“當然不是。”
衡青:“那你當時……”
他當時的確說了類似於會解決他的話,但說到底也隻是他故意說給他聽的,他如果真的想解決掉某一個人,是絕對不會當著對方的麵這樣說的。
之所以後來會對他動手,也是因為事情發展太快,以及衡青毫無邊界感的行為,他可能是想幫他,所以才偷偷調查,但在周應澤看來,就是他過界了。
而且衡青和秦源還不一樣。
秦源看起來腦袋空空,智商不是很高,隨便幾l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的樣子,衡青就不同了。
他是個腦子不太正常的瘋子,這就意味著沒辦法用正常人的邏輯去揣測他,也代表他是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未知炸彈。
對於衡青口中的對他狂熱的愛,什麼很愛他,很喜歡他等等類似的情話,周應澤
並不相信,第一反應隻覺得是什麼騙局,或許是為了獲取他的信任?
反正那些話一個字都不會相信的,不止不會相信,周應澤當時還在心裡點評了一番,覺得衡青演技還挺精湛。
所以他當時能想到的最好做法隻能是在炸彈還沒爆炸之前拆掉它,所以才…
當然,這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最起碼衡青最後用他的命給周應澤證明了他的感情乃至他說的話都是真的,不是騙局。
不然怎麼會有騙子在臨死前的留言裡還在說愛他啊,用的那是那樣的語氣,從裡頭聽不到一絲絲的後悔,甚至他似乎還挺高興的…
這也是周應澤之前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哪有人去死,還那麼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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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澤,那最後一件事是什麼啊?”
是衡青的聲音。
“最後一件事是…”
周應澤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衡青的臉,耳邊回響著上輩子曾經在死之前留下的那段示愛的錄音。
“還剩最後一個人。”
衡青上輩子調查過他,當然也知道周應澤小時候經曆的事,哪怕一開始沒聽懂還剩最後一個人是什麼意思,但是從他的眼神中也莫約知道了。
“誰?”
除了法官,律師,罪犯,還有誰?
“……還有位偽造病曆的院長。”
作為當年唯一的目擊證人,周應澤當時應該算是目睹全程的,清楚記得那位凶手當時的意識絕對是清醒的,中途還在給誰打電話呢,怎麼會是精神病?
隻可惜他那時候的年紀還太小,哪怕當時有說得很清楚,但最後還是以他年紀小,被現場嚇到精神恍惚為由被認為是無效證言。
事情還是在二零零零年發生的,那是殺人案發生最密集的時候,不僅僅時代原因,還有偵查手段的落後和個彆乾部的插手,以及一條“命案必破”的規則。
快速破案能夠使相關偵查人員獲得一些經濟或前途上的好處,反之如果長時間沒有破獲就會影響職業考評,所以為了追求速度,冤假錯案真的不算什麼。
“他收錢了?”
“嗯。”
周應澤一家也是倒黴,平時與人為善,從沒結過仇,也沒得罪過誰,最後竟然還是遇到的那樣的事。
不為謀財求色,隻是即興殺人。
衡青:“那剩下的那個在長郡嗎?”
周應澤:“事情發生後,他可能是為了避風頭,申請調到了這邊,今年…他就快退休了吧?”
衡青:“…………”
那還是周應澤頭一次在外人麵前吐露那麼多事,雖然沒有透露最關鍵的信息,但對周應澤來說,已經是非常非常難得了。
倒不是說他突然一下子就對衡青全然信賴了,那就仿佛是一個小小的試探。
好像一隻蝸牛顫顫巍巍的伸出柔軟的觸角去探索外麵未知的世界,那是一種既萬分期待又萬分恐懼的心情。
衡青也
沒有勸他什麼的,也沒有刨根問到底問出第二個罪犯是誰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隻是思索了一會兒:“那解決完以後呢?”
以後?
想到詞語以後,周應澤征愣住了。
以後和未來對於他來說一直都是一個很虛無縹緲的詞彙,他很少去想。
之所以會把當初的法官,律師,乃至逃過一劫躲在精神病院裡苟且偷生的偷偷處理的事情也並不是因為他內心多麼多麼憤怒,多麼多麼記仇。
憤怒、仇恨、之類濃烈的情緒對於周應澤來說都是沒有的,或者換一個詞語,不是沒有,是他感知不到。
在他的認知裡,他隻是經常會做夢,隻是夢見那天發生的一切,夢見自己父母死不瞑目的眼睛,夢見那天淒厲的慘叫聲,那麼過去那麼多年他好像還是能夠聞到當年的血腥味兒。
他覺得好像自己得做點什麼才行,必須得做一點什麼,必須給自己設定一個目標,不然他毫無動力。
至於完成之後怎麼辦,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周應澤低垂眼簾,看著手中的已經泡開的茶葉一時之間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衡青也並不著急催促,隻是耐心等著。
時間一點點流逝,周應澤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解決完以後要做什麼…”
對他來說,好像做什麼都可以。繼續當老師,繼續做彆的,都沒有任何區彆,無非隻是活著而已。
“好,那咱們就先不想…”
衡青之前一直都雙手牢牢捧著周應澤給他遞的手裡的茶杯,他又小心地放好在茶幾l上,起身走到周應澤跟前…
在他詫異的眼光中他單膝跪了下來,把腦袋靠在周應澤腿上,說出了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話。
“無論你要做什麼,我會幫你的。”
他望著周應澤的目光裡滿是濃稠到幾l乎快快流淌出來的愛意:“應澤,我會幫你的,你要達成什麼樣的目的都可以,你可以利用我…”
周應澤:“…………”
衡青:“現在…請摸摸我吧。”
兩個腦子都不太正常的瘋子…
就此,成功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