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碰到謝淩發冠上的銀絲綴帶,忍不住用勾起來緊緊握住。
陰間的怨靈會想辦法勾起一個人內心最痛苦的回憶,在他們虛弱的時候乾擾對方的心智。
葉琬不屬於這個世界,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但陰靈的鬼氣進入身體後,那股吞了刀子一般的寒冷仍是讓她渾身打顫。
黑霧侵入她體內的每一寸肌膚,如同謝淩的髓寒蠱般,她疼得難受,唇上的那抹冰涼又讓她恍惚。
她捂住謝淩的耳朵,妥協地開始接受他的動作。
機關陣的破碎越來越快,葉琬在擔心被砸到時,卻被少年越抱越緊,他毫無意識,不知道控製自己的力氣,雙手箍著葉琬的腰肢和脖頸。
她感覺整個人都有些窒息,渾身無力地陷進他懷裡。
感受到這份虛弱的柔軟,少年的手微微鬆了鬆。
當有輕微的意識時,他才看見自己在做什麼。
但是瞬間,謝淩又閉上眼睛。
他已經記不得剛才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自己掉進了懸崖下的湖水裡,他在水中慢慢沉下去,越沉越深,直到那片柔軟覆上他的唇。
都說陰間的怨靈會讓人看見內心最恐懼的東西,他為什麼會看到她,她還在自己懷裡。
他希望手中的溫暖是真的,但又希望不是,如果是假的,他就可以永遠留在這片虛假的夢境裡。
這場夢,很像他們坐在小蘭花裡聽雨的時候。
水滴從花瓣外滲透進來,他坐在少女身後,光線很暗,他就那麼看著她潔白的脖頸。
雨水劈裡啪啦落在草地上,風聲嗚嗚吹在山穀中,全世界好像隻剩他們兩個人。
其實他很冷,很想從背後抱住她,或者…讓她主動來抱一抱自己。
但是他什麼都沒做,僅僅是在她身後看著。
現在這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彌補之前錯過的每一次機會。
可是他忘了,太過心急,隻會什麼都得不到。
那片柔軟突然離開,少女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他好不容易抓住的東西,頃刻間離他而去。
葉琬皺著眉,嘴唇又疼又麻,忍不住責怪地看了謝淩一眼。
他是不是瘋了,怎麼那麼用力。
少年的眼神迷茫了一瞬,他不確定問:“真的是你?”
“當然是我。”
機關陣被毀地所剩無幾,他們所在的地方,有降星劍維持才沒有一起破碎。
勾月又亮起紅光,經曆了那麼多事,謝淩已經知道這個東西的作用。
他還沒完成手中的事,先前被怨靈乾擾產生的低落情緒也凝在心中。
他對葉琬說:“你先走。”
葉琬道:“我就是來救你的,怎麼可能先走。”
他抿了抿唇,眼前總是不由自主浮現方才的那一幕。
原來是這種感覺……
“不走的話,你會死在這裡。”
沒有徹底毀了機關陣,他不會離開。
趁著這個機會,正好可以告訴他,自己為了救他能多麼不顧生命,剛才已經犧牲那麼多了,可不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葉琬歎了口氣,堅定地告訴他。
“我就是你的妻子,我與你同生共死。”
潛台詞就是,為了你我連命都不要了,你還拒絕什麼。
他喃喃道:妻子……
聽到這兩個字,他內心深處的陰霾一掃而空。
在看不到出路的深淵中,隻有她陪在自己身邊。
謝淩喉中梗塞,忍不住走過去,又抱著她,將唇覆了上去。
這次他吻的很輕,溫柔又細心的,照顧著她的感受。
葉琬愣了愣,猶豫後,還是推開了他。
“先離開這裡再說。”
謝淩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好。”
吸收了那些鬼氣後,葉琬隻覺得渾身無力,除了頭暈,並沒有其它的感受。
情急之下,她也就沒有在意。
謝淩之前並不清醒,他隻知道睜開眼葉琬就在懷裡,想問她為什麼吻自己時,卻被她示意不要多問。
機關陣消失的速度越來越快,葉琬有些擔心。
謝淩安慰她:“你放心,我們不會有事。”
紛亂的齒輪中,降星劍飛回他手裡,長劍閃耀著強烈的金色劍光,劍光照亮了整個深淵,連那些齒輪都呈現出一種金黃的色彩。
他將長劍插進地底,又用靈蝶控製機關。
陰靈不被束縛,四散而逃。
葉琬頭越來越暈,拽著他的衣袖,慢慢滑進他懷裡。
謝淩將她抱起來。
他們進入勾月的白色光芒中,踏進去的瞬間,機關陣全部破碎,身後的一切化為飛灰。
重新回到那片竹林,葉琬知道終於結束了。
謝淩抱著她,走地非常穩當。
她安心地躺在他懷裡,少年藍色衣襟上用銀絲繡著幾片竹葉,繡工精巧華麗。
葉琬忍不住用手摳了摳,謝淩擰起眉頭,垂眸看向她。
“你在乾什麼?”
風聲簌簌,吹落幾片竹葉。
葉琬在他身上靠了靠,完全縮進他懷裡。
“謝淩,你沒事太好了。”
她聲音很輕,從他的胸膛傳到他身體的每一寸骨骼。
他手指微顫,忽然想到自己跳進深淵的畫麵,如果真的死在裡麵了,還能再見到她嗎。
當然不可能……謝淩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凝著霧一樣的水汽。
他走的很慢,第一次希望這條路長一些,永遠不要有儘頭。
在竹林深深淺淺的樹影中,他注意到遠處的一棟小竹屋。
竹屋就在不遠處,走上半柱香應該就能到。
寂靜的竹林裡,小屋非常隱秘,好像是刻意出現在他眼前,告訴他走進去。
不會有任何人找到他們,他們可以一直生活在這裡。
葉琬扯了扯他的衣襟,告訴他:“不要過去,我不知道那裡麵是什麼。”
謝淩好像非常在意那間屋子,腳步越來越慢,甚至在往竹屋靠近。
葉琬怕遇上危險,便勸阻他。
要是真的在這裡遇上什麼可怕的東西,那她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
謝淩忍住走過去的衝動,抱著葉琬再次回到原來的小路上。
聽著他的心跳聲,葉琬虛弱道。
“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謝夫人,還有你大哥,他們得多傷心啊。”
她腦袋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之前想好的台詞,現在卻隻能記得這些了。
不過沒關係,反正都是要勸他珍惜生命,這些話說出來沒毛病。
“還有…”她又道:“還有我,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不對,是我也活不了了。
她現在腦子不清醒,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
少年低頭,蹭了蹭她的發絲。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喚了一聲。
“琬琬。”
“嗯。”
看著前方的的出口,謝淩不舍地停下來。
他靜靜看著懷中的少女,在她額前,落下一枚淡淡的吻。
……
葉琬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客棧的床上。
房間裡空無一人,對麵的牆壁掛著幾幅贗品山水圖。
她渾身酸疼,緩了許久才從床上坐起來,離開被窩的瞬間,窗外吹來的涼風讓她咳了一聲。
葉琬下床,走到窗邊。
從位置來看,這間房是謝淩的屋子。
他把她帶回來,沒有讓她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葉琬舔了舔唇,那股酥麻的癢意還在唇間蔓延。
窗外人群來來往往,再也不是剛來時冷清的模樣。
這才一大早,趕集的小販就已經來到街上,濕冷的霧氣在田野間蔓延,葉琬的目光又回到小巷裡。
如今這個時候,鬼新娘應該隨著機關陣消散在這世間了。
她被風吹了幾下,轉身穿上衣服,準備出去看看,但目光落在門上時,才發現外頭站著許多人影。
那些人影站在門邊,大概有五六個。
葉琬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突然打開門,那幾名少年沒察覺,撲通一聲跌進房間裡。
他們一個堆在一個的身上,抬頭看到葉琬,笑嘻嘻爬起來。
這些人穿的都是謝家的常服,應該是來處理鬼新娘一事的弟子,全都是十幾歲的年紀的少年。
見到她,十分有禮貌地問了個好。
一少年咬牙輕聲道:“讓你彆擠我,非要擠,剛才差點把我摔死。”
後麵那人回他:“誰擠你了,是你自己非要往前麵湊,等小公子回來我就告訴他,你要偷看葉小姐。”
“彆胡說八道,是小公子讓我們看著她,不能讓人打擾她的。”
“讓你看著她,沒讓你偷看她,剛才你就差趴門上了吧。”
“我那不是怕她出事嘛,一個大活人,睡了整整兩天,萬一睡死了怎麼辦。”
“哪那麼容易睡死,再說了,這兩天小公子不都在房裡陪著她嘛,死了早哭喪了。”
“你們兩個,閉嘴吧。”終於有人製止了他們。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葉琬一個字都聽不懂。
她好奇的問:“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我們……”最前方的少年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