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從天空緩緩落下。
謝淩抱著冷冰冰的屍體,一步一步離開人群。
那一瞬間,輕飄飄的雪花仿佛有了千斤之重,壓在少年肩頭,像是要將他徹底壓垮。
“你隻是睡著了,對嗎。”他不願承認,固執地問她,“不要睡太久,我們還要拜堂成親,成親之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葉琬安寧地閉著眼睛,蒼白的臉蛋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與他說的一樣,她好像真的隻是睡著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對彆人冷冷淡淡的,唯獨會對他笑,在這世上,她隻對他一個人好。
可是如今,她也對他冷淡沉默,不和他說一句話。
他低頭,將臉靠在她的發頂上,她頭發上的珠翠很涼。
裴奚眼角赤紅,在謝淩抱著葉琬經過時,看到了她頸側觸目驚心的傷口。
謝昭難受地對他說:“阿淩…”
謝淩沒有回應,他隻是很安靜地往前走。
今日的太陽,和他們從棠州來京都那時候的太陽一模一樣。
那天,他坐在竹椅上,背對著向自己走來的少女。
她眼底帶著朦朧的睡意,微風從他們身邊撫過,吹來她的聲音。
“我跟你說話呢,你有沒有聽到。”
這一次,輪到他問,我在和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
曾經帶著笑意的刻意不搭理,如今變成一把把利刃,瘋狂的淩遲著他的心臟。
好像從一開始,他就抓不住任何東西。
他帶著她離開天照山,走回京都。
從城門到謝府,迎親的路上掛滿了燈籠,每一盞燈籠都掛了金色的賀貼,無論走到哪裡,他都能看到慶賀新婚的字眼。
這條路,本該是他迎娶時經過的地方。
可如今,他卻抱著她冰冷的屍體,走在這條路上。
明明很短的一段路,在他眼裡卻變得很長,長到他覺得,一輩子也走不完。
府中熱熱鬨鬨,在他出現時,立即有人迎上來。
“恭喜啊,謝小公子。”
“新婚快樂,今晚好好喝一杯。”
當他們看到他懷裡的人時,卻又頃刻緘默不言。
身後穿來謝夫人震驚的聲音。
謝淩一句話都沒說,麵無表情地回到竹園。
他關上門,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將葉琬放在床上,他仍在欺騙自己。
沒關係,她不會死的。
少年跌跌撞撞找來靈藥。
續命,還魂,他有很多東西,很多辦法,他一定可以救活她。
“你再等等我,我馬上就可以讓你醒過來了。”
謝淩專注地布陣,喂她吃藥,各種方法全都試了一遍,他將自己身上最澄澈的靈力全都注入她體內。
“為什麼不行。”
她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謝淩惶恐地發現,在她周圍,沒有任何魂魄的氣息,而她的身體,也彌漫著一股黑氣。
那股來自陰間的氣息,瘋狂吞噬著她,不需要多久,她就會完全變成一具白骨。
謝淩猛地意識到什麼,機關陣中她迎上來的吻。
自己從被吞噬到清醒,睜眼時第一個看見的便是她。
他崩潰地跪下來,握著她的手。
如今,那些鬼氣開始奪取她的□□,他想驅趕,可是已經來不及。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句都沒有提過,自己竟也沒有發現。
一隻毛絨絨的東西忽然蹭了蹭他,謝淩低頭,葉琬的小兔子蹲在一旁。
從被她帶回來開始,她就一直好好
的養著這隻兔子。
現在,少年終於堅持不住,抱著頭跪在她身邊,悲愴無措地哭出聲。
淚水不停地落在地上,他哭到渾身發抖,幾乎無法呼吸。
*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天黑夜一輪一輪地過去,可在謝淩眼中,仿佛並沒有什麼變化。
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無聲地盯著對麵的牆壁。
他沒有留在竹園,也不讓任何人進去。
好像隻有這樣,之前的一切就沒有發生過,她還好好的活著。
有時候,他無法欺騙自己,隻能躲在被子裡,忍受著髓寒蠱帶來的痛苦,一遍遍回憶與她的曾經,直到疼地麻木,他才重新麻痹自己。
他不讓任何人靠近葉琬,也不允許有人提到下葬的事。
謝昭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在他的記憶裡,自己這個弟弟,從未有過如此消沉的時候。
當他打開房門,在那片陰沉沉的黑暗裡,看見蒼白安靜的少年時,他甚至有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倒底是誰。
他該是這天地間最無憂無慮的風,並非是為情所困,沉默絕望的人。
可如今,他的眼眶永遠是紅的,眼角還有殘餘的淚痕。
鬼氣讓葉琬消亡的速度變快,再不安葬,她連一具完整的屍體都不會留下。
他們都想勸他,謝夫人拉著謝昭的手,站在院子外,哭著詢問謝淩的情況。
“我的阿淩,他千萬不能有事。”
謝夫人的擔心不無道理。
他聽不進去任何話,好像從葉琬死亡那天開始,他也跟著離開了。
現在留在那具軀殼裡的,隻有一具麻木的魂魄。
“如果阿淩有任何事,我該怎麼辦,你要我怎麼撐下去。”
謝昭哽咽道:“母親。”
謝淩一句話都不說,就那麼坐在房間裡,連竹園都不肯去。
謝昭讓他去看看葉琬,順便解了竹園的結界,讓他們替她安葬,可他永遠都是同一句話。
“出去。”
這兩個字,比從前他任何不屑的嘲諷都要無情。
謝昭的心忽然一痛,無法接受他變得如此冷漠。
可他隻是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她嫁給我。”
“阿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