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不願承認,他也隱隱意識到。
他好像真的快要留不住她了。
謝昭道:“可是,你難道不想為她報仇嗎?”
聞言,謝淩頃刻怔在原地。
他喃喃道:報仇……
“你自己都說了,她那天為什麼會去天照山,還有,殺她的人究竟是誰,你希望她死的不明不白嗎。”
這句話,讓意識混亂的謝淩驟然清醒。
他的琬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謝昭道:“就當是為了她,好好活著,為她報仇。”
“謝淩,放她安息吧。”
謝昭苦澀地握住他的手臂:“葉琬一定很累了,你讓她好好休息,讓她離開好不好。”
“讓她離開?”
謝淩茫然地看著床上的葉琬。
他真的能做到讓她離開自己嗎……
可是,她很累了,是他一直在糾纏她。
少年喉中彌漫出一股苦澀的滋味,現在真的已經到了留不住她的地步了。
又過了幾日,謝昭忽然聽說,竹園的結界已經解開,謝淩帶著葉琬離開了那裡。
他願意讓她安息,願意準備下葬之事。
夜裡,他最後一次,帶
著葉琬來到為她選好的陵墓中。
雙人墓室,下葬之後,墓室不封。
他穿上那身沒有來得及穿的婚服,將紅蓋頭,合巹酒一一準備好,那些沒有來得及做的事,他全都做了一遍。
拜堂成親,從此以後,她就是他的妻子。
謝淩將合巹酒放下,酒中已經備好了入喉的毒藥。
為她報仇那天,他會重新回來,與她喝交杯酒,他們洞房花燭,永遠在一起。
躺在石棺中,他將少女抱在懷裡。
墓室空曠,石壁都是灰青色,在這片暗沉沉的陰影裡,唯獨有兩抹紅,他們緊緊相擁,像是永遠不會分離。
謝淩撫摸著她的發絲,他的淚水砸在她的臉上。
“我和你說的話,你都聽到沒有。”
少女閉著眼睛,再也不會回應他。
他報複性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低聲道:“你沒聽對不對。”
“我就知道。”謝淩自嘲地笑了一聲:“沒關係,你是我的妻子,沒有聽的話,我再說一遍就好了,做丈夫的,才不會和自己的妻子計較。”
他安撫著輕拍她的後背,一點點地感受她最後的氣息。
“這個地方很黑,也很冷,我會留一隻靈蝶在這裡,如果你害怕了,就跟我說說話。”
“不對。”他搖頭:“我會經常和你說話,你不要不理我。”
他皺起眉頭,將少女抱地更緊,無法克製地想讓她永遠留在他懷裡。
那天,他在棺木裡待了很久很久,久到謝淩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了。
他一直在認真與她說話,即便她一句也沒有回答。
*
今天冬天的雪很大,幾乎沒有停過。
正值新年,府裡又新來了幾個侍女,青桃已經有經驗帶她們做事。
“這個地方不能進嗎?”小侍女覺得很好奇:“可是平時也沒人住,怎麼就是不讓人進去呢。”
青桃看向竹園,自從葉琬離開後,那裡就被謝淩禁止任何人進入了。
“那是小公子的妻子住過的地方,當然不讓人住。”
小侍女追上青桃的腳步。
“我怎麼沒見過他的妻子。”
青桃一頓,平複不久的心情又難受起來。
“她過世了。”
良久,她才失落地吐出這幾個字。
一旁的侍女大概聽說了一些事,便同旁人解釋道。
“謝小公子的妻子就是葉家的那位小姐,隻可惜紅顏早逝,他本人悲痛心死,至今守著亡妻靈位,從來沒見再接觸其她女子。”
“小公子竟是這麼癡情的一個人麼。”小侍女還不太能理解這個名字在他心裡的地位。
她隻知道府裡的這位小公子很少回來,也不與府裡任何下人接觸。
以為他是個冷心冷情的人,沒想到竟有這麼一段經曆。
倒底是什麼樣的人,會讓一個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痛惜懷念到如今。
“你要是見過她,就會明白小公子為什麼忘不了她了。”
“她很美嗎?”
小侍女天真地問。
“當然很美。”青桃深沉起來:“但是比起容貌,她還有更讓人無法忘懷的地方。”
“可是小公子才十幾歲,他總不能一直守著這位亡妻。”
小侍女不覺得,一個金尊玉貴,模樣又好看的少年,會願意天天抱著一塊冷冰冰的牌位。
可是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他始終都是如此。
少年依然是從前的少年,他對她的愛意,也從未改變。
那年的花諭節,他們一起逛夜市,看煙火。
他說不相信花神娘娘這種東西。
但是屋內塵封的諭書上,全部都是她的名字。
葉琬,葉琬,還是葉琬……
他偷偷地拿到諭書,認真地,一筆一筆寫下她的名字。
他還記得當初在燈火下,他寫這兩個字時的欣喜與期待。
如果花神娘娘可以幫人實現願望,他希望和她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