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照山的殘局已經收拾好,整整一個月,裴奚始終沒有從那裡離開。
打鬥時留下來的殘劍,埋在雪地裡的衣服,黑衣人的屍首,他通通帶了回去,一個一個查了個遍。
雖說著是想查出真相,可謝昭明白,他想查的東西,已經不止是機關陣那麼簡單了。
葉琬倒在血泊裡的場景曆曆在目,謝昭清楚地看到謝淩是如何痛不欲生。
裴奚坐在謝府的蓮花池邊,看著池水中不時冒出來的小魚,問謝昭:“你說那些黑衣人,是不是與我們查出來的東西有關。”
謝昭凝眉,暗自思忖起來。
他在機關陣上耗費了不少心神,卻沒有查到關於明澈這個人的半點消息,倒是找到了許多無關緊要的線索。
當朝還會機關陣的人,根據記載,隻有十年前的太子太師。
他記得,太師名叫蕭澈。
明澈…蕭澈?
裴奚道:“太子殿下未離世時,一度是大盛內外最為滿意的儲君,後來在宮外,太子與太子妃無故慘死,跟著他們的太師也不知所蹤,有人覺得他死了,有人覺得他還活著。”
謝昭眉目漸深,指尖繞在膝蓋上,忽然想起什麼。
“蕭太師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他明明知道,卻還多餘問一遍,裴奚掃了他一眼,說:“十年前。”
十年前……
“太子和太子妃十年前被燒死,身邊所有隨從也葬身火海。”
那些黑衣人如此介意機關陣的事,定然與他有什麼聯係。
機關陣是前朝秘術,想必蕭澈不僅僅是當朝太師,還有可能與前朝有關。
讓前朝之人任本朝帝師,太子又葬身火海,兩件事在謝昭腦海裡重合,他猛然後背發涼。
謝昭止不住顫抖起來,說道:“彆查了,停下來吧。”
他閉上眼睛,呼吸逐漸沉重。
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再查下去,再查下去,恐怕受到傷害的,不僅僅是葉琬。
他緊緊握著手心,就算一輩子被蒙在鼓裡,他也不能讓這些事牽連到謝淩。
裴奚不解道:“可你不是很糾結這件事嗎?”
這一切都不重要,比起謝淩的安危,就算他知道真相,也會選擇裝糊塗。
謝昭忽然後怕起來,若那天葉琬沒有擋過去,那謝淩會是什麼下場,隻是有了這個想法,他便渾身冰涼。
葉琬的死,讓他瞬間清醒過來。
她的行為好像是在無聲地告訴自己,真相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如何守護好自己的家人。
在府裡走了一天,短短一個月時間,謝府已經從一片喜慶換成了滿院白幡。
葉琬的父母為她做好了靈位,謝淩始終不肯下葬,靈位放在祠堂裡,一次都沒有拿出來過。
謝昭走了幾步,不禁停下來,看著前方空蕩蕩的長廊,恍惚間看見一位素色衣衫的少女,正淡淡地朝他走來。
他斂起表情,認真地盯著她,對方卻不給任何表情。
快要走到他身邊時,少女又瞬間化為煙霧,消失在他眼前。
竹園傳來的異樣引起了他的注意。
謝昭疾步走過去,這些日子以來,謝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讓靠近。
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麼,就連謝昭也以為他隻是太過傷心。
隻要他不做傻事,一切都不是問題。
可竹園內散發出來的陰森氣息,卻與謝淩初次結出的結界大為不同。
謝昭剛到門口就被一陣強大的光芒擊退,他試探無數次,終於在結界的缺口處走了進去。
竹園內,一隻小
兔子正蹲在草地上睡覺,謝淩坐在門口,無聲地抬起頭。
“阿淩。”
少年眉目冷淡,整個人瘦了許多。
他麵無表情地將手搭在膝蓋上,靜靜看著某個地方。
謝昭走過去時,他也沒什麼反應。
“葉琬的靈位在外麵,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實在不想看到謝淩這副模樣,倒底有什麼方法,能讓他早點接受現實。
謝淩冷冷一笑:“靈位?”
他站起身,徑直往屋內走。
快到門邊時,才對謝昭說:“我困了,你回去吧。”
謝昭凝眉:“困了就回去睡。”
竹園裡的天是暗的,沒有一絲陽光能透進來。
少年蒼白的指尖被映出了淡淡的青色,他脊背挺止,孤獨地立在風中。
“她已經死了,你要陪著一個死人睡嗎?”
謝昭知道,這些話定會讓他更加難過,但是他必須接受現實。
謝淩道:“她不會死。”
謝昭察覺到什麼,趁他不注意,慌忙走進去,就是這一刻,他險些跌坐在地。
“謝淩!”
謝昭怒不可遏,走到謝淩身邊,厲聲質問他。
“你是不是瘋了,你看看你自己在做什麼。”
謝淩眉睫微顫,用最後殘存的冷靜說:“我隻是想讓她醒過來。”
“讓她醒過來的方法,難道就是做成屍妖嗎。”
人死後,屍身可以煉化成妖,但不能維持人形,必須經常換皮取心,即便如此,也會隨著時間,慢慢變成常人無法接受的可怕模樣。
所有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但謝淩沒有動手。
他很想讓她醒過來,但又無法忍心。
“你難道沒有見過歸元寺裡的屍妖是什麼樣,況且葉琬魂魄已經消散,你要怎麼救活她,是找彆人的魂魄為她續命嗎。”
謝昭想拽著他的衣領質問他,謝家的小公子,什麼時候會做這種事。
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妥協地退後了。
謝昭無力地垂下肩膀:“是我的錯,我不該固執地查那件事,阿淩,如果你實在放不下,就報複在我身上,不要傷害你自己。”
事到如今,謝淩已經瀕臨崩潰。
葉琬的身體消失地很快,即便他拚儘全力,用所有的靈力為她維持肉身不腐,可還是比不過她被鬼氣吞噬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