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的視線好像越發灼熱,陸錦下意識躲開,不過卻難得的沒有繼續抽回手。

灑落下來的暖陽光線好像把周圍的溫度暈染的有些曖昧。

那關於心底深處困惑許久的疑問,也在陸錦唇邊躊躇。

隻是還未等他說出口,那不遠處有條不紊的腳步聲突然有些雜亂。

伴隨著隱約熟悉的驚呼聲。

宋輕白幾乎是下意識的起身,擋在陸錦身前,麵色嚴峻。

前方嘈雜的人群中慢慢移出了一條小縫,露出了林斐之欣長的身影。

他笨拙的抱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子,撕心裂肺的喊著:

“快救他!快啊!”

第51章 張禮出現

事發突然,周圍的士兵以及拉來充數的軍醫麵麵相覷,不敢貿然救助。

宋輕白也細細的打量著林斐之懷裡的男子,可惜對方渾身血跡,衣服被鞭繩打出了一道道的劃痕,觸目驚心。

唯有臉上的傷痕較小,但是也有大大小小的血跡沾染。

辨彆不出長相。

宋輕白稍作遲疑。

後麵的陸錦聽著林斐之沙啞到幾乎快暈厥過去的聲音,以及看著周圍的血腥場麵,跟著起身,低聲猜測:

“好像是那個小侍衛。”

林斐之從小到大出席各種場景宴席,都會帶一個小侍衛,據說是桉王爺安排給他讀書時候的陪讀,關係匪淺。

陸錦跟林斐之讀同個學堂還是前後桌,自然是有見過幾麵,隻是印象不深,不大記得長相,隻勉強從對方的身段以及林斐之看他的眼神辨彆出來是他。

“先救人。”

袖子被身側的人拉了拉,宋輕白這才收回打量的眼神,朝軍醫點頭示意。

周圍人群立馬分成了兩條路線,有士兵利索跑去拉來馬車,端著一個藥箱,護著林斐之和他懷裡的男子上去。

陸錦和宋輕白也上了另一輛馬車回客棧

馬車裡,張禮嘴角溢著濃黑的血跡,渾身發顫,冒著冷汗。

那帶著薄繭的修長指尖卷縮著,好像在努力的要抓什麼。

三四個軍醫在給他把脈清毒血,忙的團團轉,見他插著銀針的手抬起來,連忙又給他按回去。

林斐之拿著手帕給他擦嘴角血跡,指尖也是跟著發顫。

“我會好好學的,誰準你擅自跑來”

他眼眶通紅,略顯哭腔的嗓音低啞難受,一遍遍說著:

“為什麼會受傷。”

“為什麼不保護好自己。”

林斐之看著手帕越來越多的血跡,手指顫的更加厲害。

剛剛在那街市裡,一眼望過去的人群中,他就看到了隱秘在攤位角落的張禮。

沒有使用輕功,反倒是笨拙的在那些攤位的後麵遮擋著。

那時候的他,還隻是身上有血跡。

後麵被林斐之發現後,他著急躲避,踉蹌的換了好幾個攤位。

直至林斐之把他攔下,說不到兩句,他就發現張禮麵色不對。

饒是林斐之自小被保護的很好,極少看見血腥場麵,也猜到了這是中毒的症狀。

他差一點點就救不了他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了心臟,悶疼的緊。

林斐之都不敢去想如果當時自己沒有過去,張禮該是如何的處境。

“郡王,病者的情緒很不穩,您可以控製一下嗎?”

恍惚間,聽到軍醫的低聲請求,林斐之這才回過了神。

周圍的幾個軍醫手忙腳亂間,懇求似的盯著林斐之,無聲表達著什麼。

這時候他才發現,張禮哪怕是半昏迷著,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還始終保持著往聲音來源伸手去觸碰著什麼。

林斐之抿唇,但也鬼使神差的伸手,緊緊的握住對方。

張禮情緒瞬間被安撫,也沒有再掙紮著吐血了。

軍醫互相對視一眼,連忙給他上藥,驅除體內的毒素。

第52章 吃醋

如潑墨般的天空掛起了零散的星星,薄弱散發著微光。

宋輕白踱步在客棧窗戶口處,瞧著裡麵主仆情深的畫麵,眉毛一挑。

“他是如何靠近的?”

陳知懷裡頭還揣著皇宮近況的書信,聞言,身板一顫。

低頭恭敬道“屬下剛剛排查過了,但是無所獲,好像他本來就之前混在客棧裡,待了蠻久,不是突然靠近的。”

宋輕白溫潤的眼眸逐漸清冷,泛著一絲絲的寒意,哼道:

“查一下郡王身邊那個侍衛身份,另外多安排人手護著陸錦。”

“是。”

感覺到自家少主眼裡泛著的殺氣,陳知說話也簡短起來,生怕被牽連。

“這是宮裡傳來的,請少主過目。”

薄薄的書信兩封,封麵是淡黃色的,有一束小小的玫瑰花紋。

宋輕白隨手接過,拆開看了一眼之後揣袖兜裡。剛好彼時,陸錦在對麵的廚房端著藥過來,撞見了他們二人。

陳知機靈的點頭打了聲招呼,還忍不住瞧了瞧他臉色。

果然愛情使人滋潤。這小臉粉撲撲的,比他們剛來這裡見到他時好太多了。

陳知心裡頭忍不住嘀咕感歎了一句,下一刻小腿就被踹了一腳。

“還不下去?”

少主清清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讓陳知瞬間回過了神。

幾乎是刹那間的功夫就消失在這夜色裡,隻留下半空飄旋的幾片落葉。

“親自送藥?”宋輕白腳步輕飄飄的踩過那幾片落葉,攔住陸錦的路,語氣沒多大起伏,但眼睛卻盯著藥看。

陸錦剛剛遠遠就看見了宋輕白和陳知偷摸的擱人家窗口談事。

本來是在走廊那邊停頓一會兒的,隻是後麵看著他收了很漂亮的信封,他不知出於哪種情緒,還是忍不住過來。

“嗯,順便去看看是不是我猜測的小侍衛。”陸錦嗓音淡淡。

眼睛像是很隨意的掃了一眼他的袖口“宮裡有什麼事嗎?”

這倒是陸錦第一次跟宋輕白提起皇宮事情,以往都是不過問的。

宋輕白對這現狀顯然也是喜聞樂見,靠近了摸摸他臉,捋捋他頭發,一邊說:

“皇上身體不好,幾日不上朝罷了,出不了大事。”

陸錦點頭“是你帶出來的禮部侍郎跟你講的?”

“不是”

“那是司法大臣

“也不”宋輕白回答一半,突然麵色一頓,瞅著麵前目不斜視的陸錦,從兜裡拆出剛才拆過了的信封,逗他:

“是她說的。”

陸錦的小腦袋立馬抬起,明亮的眼眸無聲詢問她是誰。

宋輕白把信封移到他麵前,讓他能完全聞到信封散出來的花香。

接著才輕描淡寫的說“是冷宮的一個妃子,那日宴席上見了一麵,覺得我可以跟皇上要來做奴婢,想留我身邊。”

“這不,給我說著宮裡近況呢。”

陸錦端著盤子的手指微微收緊,但麵上卻是無一點波瀾。

宋輕白盯著他瞧了須臾,後麵倒是把自己惹出了一身悶氣。

一把替他拿過盤子,那信封也隨手的塞在他兜裡,涼涼道:

“我去送藥,你回房裡休息,生著病就不要亂跑了。”

“”

陸錦被他的操作整得一頭霧水,盯著那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後麵才愣愣的把在兜裡的信封取出來,輕輕打開。

上麵是很仔細的簪花小楷字跡,一一敘述著皇宮近況。

最後落款者:李將軍

“”

第53章 針鋒相對

將軍府

“將軍,這幾日還需寫信嗎?我新做了幾個信封,梅花樣式的,也好看”

穿著素雅錦袍的男子從外麵跑進來,白淨臉上帶有淡淡細雨,沒一會兒就被他隨意的用袖子抹掉,跑向榻邊。

李將軍剛從練兵場回來,肌肉酸疼的還未開始放鬆,就見到了自家小心肝兒滿臉喜悅跑來,揣著信封給他。

李將軍給男子係緊了外袍,將人擁懷裡暖暖,一邊猶豫道:

“蘇郎,下次讓你幫我寫給少傅的書信,咱就不用這信封了吧”

“為什麼?”男子拉著他袖子,清潤的眼眸滿是控訴“你嫌不好看?”

“倒不是,就是覺得你辛苦描畫的,不舍得給彆人看。”

李將軍一解釋,懷裡男子又眉開眼笑了,不過卻是親昵湊到他耳邊說:

“用漂亮信封寄去,哪怕被看到,彆人隻會以為是情書,不會聯想到是將軍寄去的”

李將軍突然頓悟,但語氣也是有一點酸“前年打仗,我將你救下,如今算算時間也快兩年了,你都未給我寫過情書”

男子被他的語氣逗得嘴角抑不住地上揚,伸手探向他健碩的臂彎:

“好啦,那我給你按跤賠罪好嗎?”

對方力道不大,指尖柔軟,撓的將軍心裡癢癢,當下就把人打橫抱進榻裡。

“那就給本將軍好好按按”

淺白的幔帳被人迅速一拽,緩慢的垂落,隔絕了曖昧的畫麵。

……

深夜

客棧房間裡的藥香彌漫,幾乎蓋過了安神的熏香,聞著極不舒服。

林斐之把整顆小腦袋都埋進了被子裡,試圖隔絕那難聞的氣息。困意襲來,他也都忘了自己是在旁邊陪護的。

他卷縮成一團兒,淺淺睡著。

也絲毫沒有察覺在他的榻邊,張禮眼神清明的看著他。

視線一寸一寸的移去,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就好像這樣就能把人占為己有。

因為渾身上下多處綁著繃帶,張禮唯一可以動彈的,就是隻有小繃帶的指尖,極為費勁的給旁邊人拉被子。

柔軟潔白的被子蓋過林斐之脖頸間,他瞧見了那淺淺的粉色,定格須臾,眼底閃過一絲憐惜,極輕的呢喃道:

“對不起”

回應他的是輕輕的打鼾聲,以及不遠處突然傳來的房門開合的吱呀聲。

張禮的指尖條件反射的往回收,隻是可惜晚了一步,被端著藥進來的宋輕白撞了正著。

“看來本官來的不是時候。”宋輕白嘴角掛著儒雅的笑,踱步到桌案邊,把盤子往旁邊一放,好整以暇看張禮。

“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明明房間裡的燭光是呈暖黃色,對方言語也是輕柔,可氛圍卻極為冷硬。

似乎尋不到一個好的由頭,那他也會在這裡直接解決他。

張禮斂眉,嗓音薄弱“張禮,郡王的侍衛。”

“哦?”宋輕白撐著下巴,故作困惑“是那位被桉王送給公主的侍衛嗎?”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宋輕白起身,捋了捋並不褶皺的袖子,慢悠悠的朝他走。

“看來是公主給了你出行令牌,你才能這麼順利的出宮。”

第54章 有趣

窗外的風呼呼作響,像是一把無形的鉤子,張牙舞爪的要席卷進來。

房間裡頭的兩人一站一躺,互相對視片刻,最後還是張禮率先錯開視線,啞著聲音說“宋大人不是要問這個吧?”

宋輕白勾唇:

“那我不兜圈子了,你給本官解釋解釋,為何跟著我們。”

直白的言語讓張禮下意識臉色一變,餘光掃了一眼身側少年,見還沒有醒來的征兆,才稍稍放心,冷硬回道:

“路過。”

“你覺得我會信?”宋輕白依舊淺笑著。

淺白衣袍裹著他欣長身姿,腰間掛著晶瑩剔透的白玉佩,明明所有細節都彰顯著他的儒雅。可出口的言語卻是透著極具的壓迫感。

張禮故作鎮定的不回話,但對方卻在此時一字一句的猜:

“皇宮離這邊少說也有幾千裡,你這般千裡迢迢的跟過來,是受了指令?”

張禮不說話。

他又道“此次的兵馬糧草等,是為了前往屏洲解決疫情,而你剛好”

莫須有的罪名隻是為了逼迫張禮坦白,不過就在此時,一聲驚呼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不要”

原本熟睡的林斐之像是突然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小臉煞白的坐起,尚未聚焦的澄澈眼眸透著驚慌無措。

張禮被嚇了一跳,伸手欲安撫。

可他忘了他自己渾身是傷,一動彈,悶哼聲隨之泄出。

“你醒了”林斐之聽到聲音回頭,眼底未褪的恐懼與欣喜糾纏,最後竟無端生出了一抹委屈的意味,他癟嘴:

“那群庸醫說你傷的很重,明明是他們醫術不精”

“沒事了。”張禮強撐著往少年的方向挪,微卷睫毛下的晦暗眼神夾雜著慌亂。

從外麵的角度看是在安撫著林斐之,可肩膀卻無意間擋住注視著他們的宋輕白,蒼白的麵部輪廓是微微繃著。

“怎麼會沒事?你身上那麼多的傷口。”

“到底是誰傷的你啊?”

瞅著半蹲起來看張禮傷口,沒有半點郡王架子的林斐之,宋輕白眉毛一挑,視線在他們周圍轉一圈,了然一笑。

這時候,張禮驀地攔下林斐之的細軟指尖,虛弱提醒:

“我無礙,宋大人也來了。”

林斐之順著對方隱晦的視線看去,原本略顯困意的眼眶瞬間紅了紅。

“少傅。”

宋輕白點頭,整理了一下衣袍,在他們旁邊預坐好聊聊。

就聽林斐之又說“我們回去吧,這個地方如此凶險,等下你也出問題,可如何是好”

“”

宋輕白剛碰到床板的胯又提了回去“確實是比較凶險。”

林斐之連忙著急點頭,絲毫沒察覺旁邊的張禮蒼白的唇緊抿。

氛圍微妙的有些詭異。

床榻上的人與前麵肅然而立的男子視線相對,從晦暗的情緒交鋒到前者敗下陣來,不過推杯換盞的小會功夫。

“病疫事關重大,萬不可因為小人耽誤了,還請宋大人正常安排行程。這幾日等小人傷口好些,會協助大人清理路上害我受傷的“劫匪”的。”

宋輕白聽出了他話裡的另一層意思,懶散的捋了捋袖:

“也成,那本官就等你的消息。”

他朝他淺淺一笑,可餘光裡卻在看旁邊少年,那個眼神,就好像瞧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張禮心弦緊繃,直到對方慢慢踱步離開,他才隱約感覺到自己心臟回歸正常跳動的聲音,以及旁邊少年低喃:

“你是過來找我的時候被劫匪砍傷了嗎?”

第55章 抱抱他

月色灑落在蓮花池中,將幾條遊走的鯉魚籠罩,使湖麵越發透亮,連同房間窗戶裡的燭火光影都映襯了過來。

“是我連累郡王了”

張禮講完了自己編織的一出戲,臉上適當的憋出了一絲痛苦的神情,那向來清冷的眼神透著少見的無措:

“是我擅自做主想過來幫幫郡王,卻不曾想弄巧成拙,現在害的郡王需要分身照料我”

話一落,林斐之果然著急的搖搖頭“我沒有責怪你。”

他盯著他半掩寢衣裡的大小繃帶,很拘謹很小心的伸出指尖碰了碰。

“我是想著,你那麼多傷口,肯定很疼。”

如同羽毛般的觸感在胸口一點而過,特彆輕,可卻讓張禮心跳慢了半拍。

想把人擁入懷裡的念頭格外強烈,尤其是對方望過來的憐惜眼神。

就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跟在他旁邊做書童,陪著念書鬥蛐蛐逃課。

有時候他比較皮,惹了事就躲起來,但是發現自己被王爺責罰,又偷偷半夜潛房間看他,抱著他,跟他認錯。

以前的林斐之直率坦誠,喜歡他跟著,也愛半夜去他屋裡一同休息。

後來被王爺發現,覺得尊卑不分,不成體統,責罰了幾次才把這習慣更改

但是現在他們好像又回到了那時候,他坦然接受他觸碰,看他在他身側碎碎念,感受著少年身上好聞柔軟的鬆針氣息

很想離他近些,再近些,好好的抱抱他。

如此想著,張禮突然肩膀一晃,蒼白的臉色給這稱不上自然的動作做了遮掩。

林斐之幾乎是下意識的上前抱他,但也被他嚇得夠嗆。

“怎怎麼了?”

“你是不是還不舒服啊?我喊”

張禮如願地靠在他肩窩,喃喃“我有點使不上勁兒,郡王可以喂我喝藥嗎?”

“我”

林斐之抬著手臂,眼神無措的往門口看,恰巧撞見旁邊桌子上的一碗湯藥。

他怔怔的看了片刻,遲疑的低頭去看自己懷裡的張禮。

“你”

“咳咳”

“那我喂你吧”

“謝謝郡王。”

一夜過去,前往屏洲的隊伍得到宋輕白的指令重新整頓,準備隨時啟程。

而在另一邊,遠在千裡之外的皇宮謠言四起,風聲鶴唳。

“朕再問你一遍,那件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佛珠摔到地麵的聲音格外冷冽,周圍陰森的氛圍如同那居高位的男人陰沉的臉色一般。

林桉木腿都跪麻了,但還是麵不改色道“臣弟絕無二心。”

“你以為朕不知道屏洲附近分支的官員都是你暗中拉扯上來的嗎!”

皇帝聲音沉沉,一字一句“沒有你的指令,誰能順利靠近軍隊?”

“平時你乾的那些事,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可如今你竟肆無忌憚到這種程度,連朕親手拉上來的人,你都敢動手!”

被如此直白的戳著脊梁骨斥責,林桉木終於還是頭低了幾分,那隱秘在黑色袍子裡的雙手也緊緊握成了拳頭。

那個沒用的家夥!他當初就不該留!給他惹了一堆麻煩!

“還在想什麼?”見跪在殿堂中的林桉木出神,皇帝的語氣更氣了:

“是打算重新派人把朕那受重傷的駙馬給了結了嗎?”

林桉木瞬間回神,雙手伏地,額頭碰到地麵撞到發出一聲悶響:

“臣弟不敢!”

“此事是臣弟糊塗,臣弟願受一切處罰!”

第56章 想起來了嗎

七日後

林桉木被收走對轄區官員的監管權以及兵權一事,從京城一直被傳到屏洲軍營,也是引起不少朝臣亂了陣腳。

紛紛都在猜測皇帝疑心病逐漸嚴重,開始對自己的親弟收權,逼他隱退。

彼時,有些機靈的官員開始倒戈,給剛在屏洲安頓下來的宋輕白寄去書信,自我引薦附近的糧草以及支援的藥物。

當陸錦替宋輕白接過士兵遞上來的第十七封書信後,踱步到書案邊的步伐明顯緩了緩,眼眸閃過一絲遲疑。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將宋輕白那襲白衣襯得越發清冷。

骨節分明的修長指尖執筆墨,落下一句又一句的婉轉回絕。

“留幾封罷,或許之後真的可以幫上忙呢。”陸錦在他身側落座。

淡黃色的信封被放到了硯台旁邊,引起對方的片刻注目。

宋輕白還真就放下筆墨,不過卻是把腦袋往陸錦肩膀上蹭。

陸錦毫無防備,被“重物”忽地靠近,下意識的往後仰。

好在下一刻,那人還算有良心把他往前圈了圈,抵著脖頸。

“那些人啊,今日能舉著白旗投靠我,明日便能在我這裡收集叛反證據,往那金鑾殿上巧舌如簧,可不能留呢。”

他語氣懶懶散散的,尾音還帶有一絲困意的沙啞磁性。

陸錦被他的呼吸蹭得耳根通紅,稍微避過了臉,推他:

“你就這麼篤定嗯?”

探討到一半,宋輕白突然很認真的親了親他臉頰,慢慢下來。

“你作甚?”陸錦不自在的眨了眨眼,小身板僵的厲害。

那人繼續我行我素,直到吻落在在他即將愈合的傷口處。

“不是篤定,是我為什麼要給有可能傷害自己的人機會呢?”

他的嗓音極輕,如同低喃。

但陸錦卻也聽明白了,宋輕白是不會相信王爺那邊的官員。

哪怕隻是合作,各自互利,他都懶得去周旋,他嫌麻煩。

陸錦想著,驀地眼前一黑,宋輕白手圈著他脖子,抵著他額頭。

毫不誇張的說,整個人架到了他身上,一隻手輕輕摸著它快痊愈的傷口。

“它快好了。”

“”

陸錦被他炙熱的眼神盯著發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

“是”

片刻又補了一句“後麵不用麻煩你幫我上藥了。”

宋輕白盯著他,眼神哪怕再怎麼隱忍都活像要吃人般。

陸錦沒懂他的行為,心裡也是一陣莫名,用手肘撐開。

“好好的,又要跟我鬨什麼欸!”

尾音剛落,對方氣的壓著他下腰。

“”

後背撞到柔軟的地毯不過須臾間的功夫,陸錦慌亂間來得及一隻手扒拉住桌案柱子,但也是被壓得動彈不得。

窗外的風聲沙沙作響,隱約還能聽見不遠不近的打更聲。

宋輕白陣仗很大似的把陸錦的衣服故意扯的亂七八糟。

接著腦袋抵在他另一邊沒有傷口的脖間,呼吸沉沉的。

非要讓陸錦把某件事情想起來。

結果也是如他所願了。

陸錦側著腦袋,幾乎不用看鏡子,都能感覺到上麵滿滿某人的傑作。

第57章 你想在哪裡?

不知道明日能不能讓軍醫重新給他裹個紗布

陸錦沉默了一會,感覺到有人不消停的還要拉他衣服,服氣的攔下他。

“我想起來了,那日讓你勸小郡王出門,答應給你的。”

宋輕白立馬抬起腦袋,眼神灼灼。

“你過來吧。”陸錦語氣特彆輕,幾乎是沒啥脾氣了。

宋輕白往前挪,還殷勤的把人抬起來,把他的手放自己腰上。

“”陸錦微微皺起眉,不是很理解,但也是任由他動作。

接著在期待的眼神裡,他迅速的靠近,“啵”的一聲落到他臉頰。

“”

宋輕白眼裡的光瞬間消失“這就是你說的主動?”

“嗯”

陸錦跟著錯愕了一瞬,接著慢慢反應過來什麼,臉色漸紅。

他那天說的主動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以宋輕白剛才那黏糊的勁兒,以及前幾天一天查他三次傷口的積極程度來看,貌似他們想得不是同件事

“剛安置下來,很多東西還沒收拾,我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欸.唔!”

陸錦縷清思緒就想遁走,隻是身子剛支起來,就被宋輕白摁回去,不管不顧的按住一頓親,還拉他手圈著他。

頗有一種要逼陸錦對他做點什麼的意思。

“等等你嗯”

這種主動的“事”,陸錦還真是頭一遭,羞得手指尖都通紅。

加上軍營裡的帳篷雖然結實,但也沒有城牆厚實,隔音效果極差,陸錦隱約都能聽見有士兵巡邏走路的聲音。

那種感覺就好像這裡有一場兒童不宜的戲碼,周圍都是觀眾,而表演者就是自己的感覺。

陸錦越往下想,整張臉憋得越紅,倒把有意要鬨他一鬨的宋輕白嚇著了。

禁錮住他雙手的大掌一鬆,宋輕白剛稍稍的挪離,陸錦就踉蹌著要逃離。

“不行不能這裡”

他捂著臉,聲音有些喘,發絲淩亂的貼在脖間的肌膚上。

宋輕白喉結不動聲色滾動了一下,圈著他不讓跑,輕笑:

“那你說在哪裡?”

“”

陸錦腦袋暈乎乎的,略顯濕潤的眼眸眨了眨,似乎沒反應過來。

“軍營後邊的樹林?清風明月,倒也不錯。”宋輕白趁機引導。

“”

陸錦一聯想,臉色瞬間爆紅,微闔的唇組織不出一句罵他的話。

宋輕白被他的模樣逗得心情愉悅,哄小孩時的語氣說:

“我聽陸公子的,陸公子想上哪便上哪兒,隻要能儘興就好。”

說著還碰了碰他手背,暗示意思明顯,把陸錦嚇得直後退。

就怕一不留神就被這不著調的家夥給拉到後山亂來了。

周遭曖昧氛圍逐漸升溫,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 驀地門口處傳來一聲尖銳且略顯焦急的嗓音:

“急報!”

宋輕白拉陸錦的手頓了頓,起身看向門口“進。”

陸錦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挪回到了書案旁邊疊信封。

士兵跑得很快,隱約瞥見人就低頭稟告“宋大人,病例擴散,前麵救治好的士兵重新感染,藥品不夠了!”

第58章 害怕

高懸的彎月被烏雲遮住,極淺的光暈透過雲層,將整個軍營籠罩了一層朦朧。

四周除了冷風穿過樹林間傳來的沙沙聲響,就隻有人們薄弱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身穿盔甲的魁梧士兵接近一大半踉蹌著排隊進入軍帳,沒一會兒便領著藥物出來。

有些稍微嚴重,步伐略微不穩的,是有同行的兄弟攙扶著回去。

宋輕白在隊伍的末端,線條柔美的麵部輪廓微微繃著。

“稍微有一點症狀的病患都已經隔離,每日也有按時藥物服用,明明這幾天都已經快控製住了,但是現在卻”

屏洲都監官低著頭稟告,寬大軍袍下的瘦弱身軀略顯發抖。

宋輕白視若未聞“根據卷宗記載,此病疫半年前有過一次,當時有得到完好的控製。”

他尾音剛落,都監官立馬普通跪地,頭上的官帽搖搖欲墜。

“是下官監管不力,辜負宋大人沒日沒夜運送藥材前來,請宋大人給下官一次將功補罪的機會,下官一定處理好!”

都監官也是真的嚇壞了。

明明以往出現病疫,再怎麼困難也會控製住,但這次卻格外棘手。

他已經冒著風險請求調遣藥物支援了,倘若還無法結束,那他腦袋也是保不住了。

宋輕白無視腳邊顫顫巍巍的身軀,踱步掠過人群,往軍帳方向走。

在即將接近帳篷的時候,他忽地想起什麼,回頭一看。

就見陸錦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極其默契的幫他拾了點原本放在門口僅剩小半框的的一小包草藥,揣懷裡。

“你不用跟。”宋輕白拿過他懷裡的東西“回去休息。”

雖然收斂起了剛才跟都監官語氣的嚴肅,但也是不容拒絕。

周圍咳嗽、嗚咽聲依舊,或輕或重,此起彼伏。陸錦皺著眉頭,與宋輕白平靜如水的眼眸對視片刻,搖了搖頭:

“不困,我看看能不能幫忙。”

這回換宋輕白蹙眉了,伸手將他往外邊的方向拉了拉:

“回去休息。”

陸錦被他拉的莫名“為什麼?我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忙。”

他扯著胳膊不讓拉,清俊的臉上透著倔強。

宋輕白沒轍,從兜裡掏出了一條平時給陸錦擦手的長帕子,俯身給他係到耳後。

“稍後離病患五米遠,裡麵用過的東西不要碰,聽到了嗎?”

“”

鼻子以下都被手帕捂住的陸錦眨了眨眼,沒明白他的做法,但是聽出他可以讓自己跟著,便很溫順的點點頭。

軍帳裡的味道很重,有散不去的藥材味,還有病患在治療中的嘔吐味。

眾軍醫忙著給嚴重的病患針灸,舒緩病情,手忙腳亂的。

隱約也可見部分軍醫腳步漂浮,臉色煞白,有被傳染的征兆。

明明四周不見血腥,卻到處充斥著死亡的信息。

陸錦看的心口悶悶的,扯了扯旁邊人的袖子,欲拿他手裡藥草包:

“我讓軍醫看看救急的藥材是否附近可以采摘到,如果可以,我明日帶著一些人過去采。”

說完卻是撲了個空,宋輕白長手一抬,攔著他“我來給。”

陸錦滿臉不解,過了好一會兒,心裡隱隱某個聲音響起。

他是怕自己被感染,再一次離開他嗎?

疑惑的問題還未得到證實,周圍有條不紊的隊伍突然鬨哄起來。

前麵原本病怏怏的病患好幾個突然發了瘋似的砸東西。

第59章 誰都可以進?

“你們這些狗官就隻會裝好人!明明知道這裡病情嚴重,還隻帶來了那麼一點藥?!”

“都是一群黑心肝的!兄弟們, 彆再犯傻賣命了,這狗皇帝和狗官,不值得我們這麼拚命!”

“就是!反正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還不如把這狗官拉下來給我們陪葬!”

諸如此類的嘶喊聲伴隨著玻璃桌椅磕磕碰碰的聲音同時響起。

陸錦被嚇得心口猛地一滯,下意識的往剛才宋輕白的方向看。

明明原先還算整齊的隊伍此時橫七豎八,軍帳休息區病殃殃的士兵也紛紛麵紅耳赤的嚷嚷著什麼,胸口情緒起伏明顯。

那些人哪怕步伐虛浮,還擁擠著,將宋輕白圍在其中。

“放肆!”

帳外的陳知聽到鬨嚷的聲音跑來,臉上頓現驚恐之色。

“宋大人得皇上指令前來,爾等休要無禮!”

陳知迅速在袖兜裡取過口哨,嘹亮的聲音響起,四周瞬間湧起一批身材健碩的黑衣人。人群被掃開一小條縫隙。

陸錦跌跌撞撞跑過去,好幾次險些與那群黑衣人身形相撞。

反倒是後麵脫險的宋輕白眼尖看到他,一把將他拉入懷。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你。”

陸錦被嚇得指尖微涼,發著顫的去觸摸旁邊人的臂膀。

仔細瞧,那雙清潤的眼眸裡還透著一絲絲水霧。

宋輕白攬著他的腰,視線相對的瞬間,心弦好像被什麼東西撩撥了一下。

但來不及多說什麼,門口外的都監官似乎聽到風聲,跟著顫顫巍巍的跑來,嘴裡時不時呢喃著“這些瘋子”

宋輕白稍稍將陸錦拉開了一點點距離,不動聲色的輕拍了拍他手背,低語“我沒事。”

說完,眼皮微微輕抬,一寸一寸看過周圍被製服的士兵。

都監官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請宋大人寬恕,屏洲這邊病疫持續無法得到控製,士兵們一時之間也是鬼迷心竅了”

罵宋輕白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宋輕白是受了皇上的旨意來的。

四舍五入就是辱罵當今聖上,這要是傳出去,皆是誅九族的大罪。

都監官現在隻覺得整個心臟一抽一抽的,感覺隨時都可能停止跳動。

明明這些士兵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平時也沒那般魯莽啊

“看來軍營裡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糟糕呢。”

宋輕白踱步到那群士兵邊上,見他們猙獰著,赤紅著眼眶,他置若罔聞的一個個看過去,輕飄飄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劍鋒,壓製住了一場躁動。

都監官聽到他的話,雙腿都開始打顫了,小心翼翼說:

“請宋大人饒恕,這邊這邊以前不這樣的下官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軍營裡的士兵就好像受了蠱惑一般。”

他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在辯解,說服力極低。

宋輕白自然是沒有聽進去,清冷的眉眼微微皺起,他回首。

也就在這視線收回的一刹那間,那群士兵的最尾端,有一道灼熱的視線盯著他。

宋輕白腳步頓了頓,餘光重新掃了一眼,卻沒有發現有抬頭注目著自己的。

陸錦離他極近,自然也是發現了這一細節,跟著側身看去。

因剛才的一場轟動,四周亂七八糟的,那群士兵被陳知等暗衛壓著身子,腦袋個個都往地麵上按,不得鬆懈。

實在看不出其他異常,陸錦正準備收回視線,就聽旁邊宋輕白突然低低笑了一聲,說話的語調好似無關緊要般:

“都監官,你是嚴重失職啊!”

還跪在地上的都監官詫異的抬頭,就聽那人繼續懶懶道:

“這軍營裡,什麼時候是誰都可以進了?”

第60章 心尖上的謫仙

他言外之意明顯,都監官後知後覺地往那群病重士兵裡看。

周遭的氛圍極其詭異,軍帳裡的軍醫以及士兵紛紛麵麵相覷。

宋輕白輕挑了挑眉,往人群裡輕聲細語說“還不出來?”

“這不小心闖進來,本官性子溫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若是送到京城裡去,可保不準你有命活呢。”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間,所有人皆是警惕的你望我我望你。

沉寂了有半盞茶之久,就在宋輕白脾氣快磨沒的時候,在最尾端有一暗衛壓製著的士兵掙紮著,踉蹌跑出來。

陳知迅速一躍,長腿繃得直直的,在空中劃起一道弧度,就著腳踝一踢,手掌如同機械,狠狠把人肩膀攔下。

接著在眾人的注目下,傳來了一聲略顯嬌軟的痛呼聲。???

陳知一愣,掐著她肩膀的手不自覺鬆了鬆,茫然的看向自己腳邊的“士兵”。

一身平時訓練需要穿的素衣盔甲,頭發簡約用發冠束著。

臉上沾染著不知是不是剛才打鬨時弄到的灰土,看起來臟兮兮的。

倒是那雙丹鳳眼極為乾淨,眼尾弧度微長,四周透著粉。

再往下的半張臉是癟著嘴。很難看不出是壓抑情緒的痛苦神情

“這”

陳知如同燙手山芋般鬆了手,但又因職責所在,重新把人揪住。

陳知求助般的看向宋輕白,不過卻被在旁的都監官搶了一步,他揉著有些跪麻的膝蓋,語氣幾乎快哭出來了:

“大人,下官跟你保證,這絕對不是我們篩選進來的士兵。”

“且不說從民間挑選進來的士兵需要通過重重考核,但這最起碼的性彆,咱是會看的阿!這天底下哪有女子進軍營的”

宋輕白最聽不得這等吵鬨的聲音,沉著聲音說了一句閉嘴。

接著垂睫,往陳知長靴邊上的士兵模樣裝扮的女子打量。

哪怕穿著盔甲,他的身軀看起來確實比其他士兵瘦弱很多。

也估計剛才打的夠嗆,這會兒疼痛感上來了,正啪嗒啪嗒掉眼淚。

“將她看好,明天早上我來審。這裡儘快恢複秩序,該排隊領藥的領藥,病重者暫緩排休,不必參加一切訓練。”

宋輕白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事項,嗓音輕緩且極具威嚴。

陳知領命要將人抬走,不料原本還在哀嚎的小姑娘立馬鬨騰起來。

“你個大騙子!剛剛嗚嗝兒!”她打了一個哭嗝,繼續罵罵咧咧:

“剛剛明明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陳知憋著笑,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把將人雙手抓住,往肩上扛起。

混官場的,個個是人精,也就小姑娘才信他家大人的話兒。

都監官扶了扶頭上那因為多次下跪導致險些要掉落的官帽,一邊安排秩序,一邊手腳倒是很麻利的收拾起來。

宋輕白看著差不多了,回頭去尋原先跟在自己身後的人。

許是無聊,陸錦正蹲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收拾破碎的藥瓶。

他半邊臉還係著那條帕子,隨著動作,極小幅度的上揚,若隱若現的露出了線條優美的下巴頦兒,白白淨淨的。

周圍的軍帳裡的光線好像給他添了點朦朧感,如同謫仙。

“回去歇息了。”宋輕白放輕了聲音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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