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還要你

寅時三刻,軍營裡慢慢恢複了原先的安靜,帳外空地堆著的篝火閃爍,給路過的人驅散了一點點夜晚的涼意。

回到軍帳裡,宋輕白立馬將陸錦從背後抱住,蹭著他後頸。

“剛剛嚇著你了嗎?”

“嚇什”

陸錦扭頭,說到一半,沉默著把視線收回,轉移話題:

“前麵那些士兵,情緒突然很激動,等到後麵收場的時候,又好像是恢複過來了,病勢看起來也沒原先那麼重”

他分析著,卻忽地感受到耳邊一片溫熱,那人低聲喃喃:

“明明是有一點點將我放心上的,為什麼當初要走的那麼乾脆呢。”

陸錦眼眸微閃,亂成一團兒的情緒在心裡頭一晃而過。

他回眸就能看到對方目光灼灼的盯著自己,但是,他還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片刻,宋輕白輕輕的歎了一聲,也不執著要個答案了。

“歇息吧,明日審查那女子,估計也是個棘手的事情。”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很嫻熟地準備給陸錦寬衣,也在手剛探到他腰際之時,陸錦側身攔下他,從袖兜裡一掏。

一枚小巧的鎏金牌子映入眼簾,上麵刻著妖媚的花紋。

“剛剛那姑娘要跑出去的時候掉下來的,我怕外麵人多眼雜,就撿了。”

宋輕白伸手接過端詳,上麵沒有任何字體,但是單從外觀和重量來看,不是普通的東西。那花紋還有點眼熟。

“這個像不像那個什麼李將軍給你送的信封上的花紋?”

“像,但是不可能是他派來的人。”宋輕白幾乎是下意識作答。

陸錦原本是客觀分析,但見他那麼篤定,沉默了一瞬。

接著不動聲色的挪開,他自己伸手把外衣脫了放衣架。

脫靴子掀被子鑽被窩一套下來可以說是行雲流水般順暢。

宋輕白一晃神的功夫,懷裡的溫香軟玉就已經躺床上了。

“怎麼了呢。”

宋輕白哭笑不得的蹭過去,抱著他腰身貼貼,調侃他:

“聊的好好的,怎麼就拉著臉了。”

“困了。”

那人用手肘抵著他,語氣冷漠“好好睡覺,不要抱我。”

不讓抱,宋輕白乾脆把腦袋埋他頸間,聞著上麵好聞溫熱的鬆針氣息。

“真是彆扭又矛盾的家夥。”

一句不帶半點兒惡意的評價從自己脖頸間悶悶的傳來。

陸錦濃密微卷的睫毛顫了顫,不過卻沒有強勢把宋輕白再次拉開。

帳裡的溫度恰好舒適,隱隱能聽見外麵極輕的蟲鳴聲。

兩人就著這樣的姿勢躺了一會兒,在陸錦闔眸即將入睡之時,他的身子被輕手輕腳地環著,那人親著他發絲。

如同夢囈般喃喃“將軍有妻子,前年出征,我也去了,給他出過謀略,他很愛他的妻子。”

感受到懷裡人兒呼吸慢了慢,宋輕白勾唇,親昵貼著他:

“我相信那女子不是將軍派來的,是因為他同我有著一樣的心思,他也想要天下安穩。”

陸錦不記得宋輕白在自己耳邊念念叨叨多少以往的事兒,隻隱約記得他快陷入夢鄉的時候,有一句低語闖入。

“而我比較貪心,還想要你在身旁。”

第62章 屈打成招

天邊才剛露出了魚肚白,軍營裡便有鬨嚷聲音重新響起。

或遠或近,把還在熟睡的林斐之吵醒了。

他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準備起來瞅瞅,忽地被一隻溫暖的大掌包裹了耳邊以臉頰。

身後張禮的嗓音略顯困意夾雜的低啞“在睡會兒。”

“…”

林斐之困意全無了,抬眼去看下巴抵他腦袋上的男子,眸光閃了閃,有異常情緒晃過。

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緒,挪著身子從他懷裡出來:

“外麵好像發生什麼事了,我出去看看。”

感受到懷裡柔軟消失,張禮下意識動了動指尖。

隻是未等他反應過來什麼,那人便一溜煙下榻了。

“我找人來照顧你,你好好養傷。”

臨走前,他輕飄飄的丟了這麼一句話過來。

張禮臉上的困意瞬間跟著消失徹底,抬眼。

軍帳簾子還在往下飄,慢慢遮住了離開之人的半道欣長搖曳身影。

外頭日光淡淡,隨著簾子落下,整個軍帳內恢複陰暗。

張禮起身,不顧傷口撕裂,疼痛明明難忍地刺激著感官,他卻置若罔聞。

他撩著被子下榻。

彼時,帳外剛好跑來被喊來照顧他的士兵。

聽到了動靜,一邊跑來一邊嚇壞了說著“公子,你傷得這般重,不可以自己獨立下來。”

他急忙跑來攙扶著。

張禮被他扶穩,但是身上每一處傷口疼痛感沒能消散半分。

甚至他覺得心口處有什麼東西敲打著他,悶疼地厲害。

那士兵見他執著要下榻,連忙給他穿靴子。

無意中,聽到了他那輕地快辨不出含義的喃喃細語:

“真的看得出來傷的很重嗎…”

……

軍營理事廳內

小姑娘的臉蛋還是臟兮兮的,但一雙杏仁眼瞳如同晶瑩剔透的玉石,明亮透徹,小巧的鼻梁之下,唇瓣微闔。

“不講信用的中原人!活該你們被疾病纏身,我咒你們永遠好不了”

她哪怕被五花大綁,還在嘀嘀咕咕的罵著。

周圍一排排的士兵從門口一直到帳外,都在腰背挺直的嚴防看守。

陸錦隨著宋輕白踱步過來,便是看到了如此畫麵。

中原人?

這不像是附近百姓會對他們的稱謂。

陸錦腳步微頓,與在身側的宋輕白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神中猜測到那女子的身份。

不過,事情也棘手起來了。

軍帳裡都監官以及此次安排過來支援的一眾小官員,齊齊站成了兩排。

等著皇上欽點的陸少傅落座,才敢繼續下一步的審核。

都監官熟練指令手底下的人拿來筆墨紙硯,以及對方不服從時需要用到的“道具”

清晨的風微涼,隨著那一台冒著滾滾細煙的火爐抬進來,驅了幾分冷意。

陸錦跟在宋輕白身側觀望,見到了這一幕,眉頭也不自覺的蹙緊。

這是準備,屈打成招?

事實也是如此,那都監官將筆墨親自遞到小姑娘的麵前。

常年在為征戰的黝黑指尖點了點桌案,說“把你的信息以及誰派你來的,如實交代了,能勉強留你一條活路。”

第63章 上刑

小姑娘像是沒看懂現狀,見麵前紙麵上書寫著投毒等罪狀,又開始肆意叫囂著,活像要把麵前的官員打一頓。

“你們這些狗官!滿腦子都是想把我捉上去,好給你們領賞是吧?”

“我告訴你們,我是什麼都不會說的!我讓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說到最後還啐了一口“自私自利的中原人!”

都監官黑色長靴猝不及防被吐了一口唾沫,老臉瞬間扭成一團。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懲戒”抬上來,還有人朝他吐唾沫的。

當真是不想活了啊!

都監官心頭火氣湧動,倒是忘了要先與新來的少傅說一聲,直接揮手,嗓音擲地有聲:

“來人,上刑!”

陸錦心裡咯噔一聲,條件反射的去拉宋輕白寬敞衣袖。

周圍士兵看了一眼宋輕白,見他情緒無起伏,便默認聽從直係都監官的指令。

火爐的溫度有意被調高,長長的烙鐵在火爐裡被燒的通紅。

哪怕有加厚的爐蓋遮擋,都有細細的煙霧在軍帳裡飄揚。

周圍士兵大氣都不敢吭一聲,低頭熟練的動作。

這時候小姑娘才察覺事情的嚴重,臉上緩慢呈現出驚慌。

“你們你們要乾嘛!”

被五花大綁的手腳無法讓她麻利的後退,她隻能用臀部一點一點挪。

隨著士兵拿著烙鐵的靠近,一旁陸錦心弦也是緊繃,尤其見宋輕白神色平靜,好像見慣軍營裡的這種行為。

他還是忍不住拉他手,低語“有其他法子讓她說的,這不可行。”

陸錦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眾多,從昨日他就察覺此女子心思不深,尤其是從她說話的方式看來,更多像是小姑娘鬨事。

彆說牽扯不到朝廷大事,就說此次病疫,都不像是她操控的。

如此簡單的人,要想讓她把來意道明,有太多太多可行的法子了。

陸錦是真的看不了把人弄殘等血腥局麵,特彆還是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姑娘,若沒有操控好,對著臉,怕是後麵也得香消玉殞了。

“不急。”宋輕白反握住那冒著細細薄汗的手心,捏了捏。

他嗓音很輕,但卻無形之中透著令人心安的力量“等等看。”

陸錦扭頭,剛好對上他挑眉示意自己的眼神,順著視線往前看。

就見那人群之中,原本哭鬨的小姑娘在角落縮成一團,帶著沙啞的哭腔喊道:

“我是突厥公主,你們膽敢亂來,我父汗必定饒不了你們!”

士兵動作瞬間停下,冒著滾燙熱煙的烙鐵就離小姑娘的身軀不到一寸。

都監官拿著筆墨準備替她書寫罪狀的動作一頓,雙腿開始打顫。

“突突厥公主?”

都監官平坦的腦門上,似乎就掛著一串“又要掉腦袋”的話兒。

寅南國誰人不知突厥人兵器貨源等充足,突厥王更是驍勇善戰的人物,附近的鄰國君王怕惹上不該有的戰事,每年都給其獻上奇珍異寶,恭敬請求對方簽和平協議。

而突厥人又與他們國家不同,講究一夫一妻製,子嗣並不多。

如若那小姑娘是突厥公主,那怕便是突厥王捧在手心裡,那擁有無限寵愛的唯一公主

越往下想,都監官臉色越難看。

彼時,一直不講話的宋輕白突然挑眉,輕飄飄的問了句:

“證據呢?”

都監官軟下去的雙腿又立了起來,蹙著眉毛,拍桌子:

“對!請承上你是公主的憑證,如若胡言亂語,定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小姑娘也是真的嚇著了,顫巍巍的縮著身子,一邊急著喊:

“我我有令牌”

第64章 都有病

都監官死命盯著她的手,但見她一直摸索著腰袋,卻什麼都掏不出來,腰杆才慢慢挺直,他正準備說點什麼。

那不遠處坐在主位上的宋輕白突然往桌子放了個什麼東西。

嗓音不溫不火的問“可是這個?”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望聲音來源瞄了一眼,看到熟悉的東西,眼眶瞬間泛紅,如同看到救命稻草,點頭如搗蒜:

“是!就是這個!突厥公主的通城令牌,這跟其他人牌子不一樣的”

早前就有傳聞,突厥公主誕生之日,突厥王便大肆挑選女孩用品,小到珍珠鏈子,大到專門定製的身份令牌。

對其的寵愛程度是不加掩飾的。

當時傳到了寅南國的個個大街小巷,還被當成了豔羨的故事交談。

陸錦哪怕隻來到這個地方不到兩年,但也是有所耳聞。

隻是現在親眼見到了傳聞中的風雲人物,他高興不起來。

這支援病疫,怎麼還惹上要命事了呢?

這要是處理不妥當,怕是整個寅南國的百姓都要陪葬吧

陸錦思忖間,在他身側的男人卻悠悠起身,順著眾人膽戰心驚的視線方向去。

宋輕白居高臨下的站在小姑娘的身前,將那令牌丟給她。

“這裡是寅南國,小公主為何到此?”

“我混著你們的軍隊過來的。”小公主阿那蘇祈答的老實:

“本來隻是想出城,後麵發現你們這裡的人很奇怪就待久了”

黑黝黝的眼瞳裡有一層水汽,透著一絲名為害怕的情緒。

宋輕白打量著她,見她瞧著沒有半點說謊的痕跡,問她:

“為何奇怪?”

“都有病。”

“”

空氣顯然沉寂了一瞬。

宋輕白眼睫微垂,透了一絲涼薄“小公主仔細講講。”

阿那蘇祈似乎察覺自己剛才言語的不妥,縮著肩膀,怯怯道:

“疫病不嚴重,每次都可以得到製止,但你們這邊老在吃那些奇怪的藥。”

“奇怪的藥?”

宋輕白回頭去看年過中年的都監官,把對方嚇得一個激靈。

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辯解“下官都是按照運送過來的藥物派發的。”

宋輕白嫌他聒噪,重新把視線收回,這時,阿那蘇祈正試探著看著他,見他瞧了過來,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

一顆小腦袋耷拉的快到地上去了,她悶悶補充道“我隻是一時興起,混進來玩玩的,能不能不把我捉到父汗那裡”

宋輕白挑眉“小公主的一時興起,讓我們這整個軍隊,混亂了好些天呢。”

“我我可以給你們錢!多少都可以!”

家世顯赫的小公主開口就拿捏著人們的七寸。都監官眼神都亮了。

但是宋輕白依舊不為所動,眼神平淡到如同不出褶皺的湖麵。

“公主大氣,但是目前屏洲需要的不是錢財的支援。”

涉世未深的小公主沒有察覺自己如今的處境,其實任何人都動不了自己。

僅憑宋輕白的氣場以及言語,就被輕飄飄帶偏了去。她憋嘴問:“那你們就是要把我帶回突厥國了是嗎?”

“倒也不是。”宋輕白對上小公主重新望過來的視線,淺笑:

“公主既混進士兵的列隊裡,那想必還沒玩夠,宋某給你開個權限,再待個幾日。”

“真真的嗎?”阿那蘇祈眼眸閃閃。

第65章 可是我也想學習

午時

陸錦將一捆書信整齊的疊好,確認每個信封都妥當做了回複。

帳外隱約能聽見有條不紊的走路聲,以及聞見新鮮的草藥香。

有時候再仔細一點兒,還能聽見有小姑娘焦躁的聲音。

陸錦動作緩了緩,扭頭去瞧旁邊正支著手,原本悠哉悠哉看他做事兒,後麵看著看著卻閉目養神了的宋輕白。

“”

他是怎麼做到如此淡定的?

要是讓爹奴的突厥王知道他家的寶貝閨女在這裡給人當牛做馬。

那他們都會受牽連的

陸錦壓根都不敢去想,一個時辰之前,宋輕白與小公主的談判過程。

美其名曰“開個權限給你玩。”

實際是,利用小公主對藥物的認知,重新采摘一批新的藥物,解決此次病疫。

非但如此,還讓尊貴的小公主親自下山一同去采摘,讓都監官做監管。

這當今天子都不敢讓她這麼乾吧?

陸錦都不知道早上結束的時候,他們是怎麼離開的了。

就記得都監官詫異的眼神,以及小公主那似懂非懂的表情。

他唯一慶幸的,就是這裡天高皇帝遠,加上宋輕白實力夠強,周圍都是他的眼線,風言風語傳不到京城裡去。

“你乾嘛阿?這些都是我給曬好的,你能不能不要搗亂!”

“欸你這個人怎麼回事!”

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鬨聲,打斷了陸錦飄遠的思緒。

估計是對方身份尊貴,兩道身影前後闖進來的時候,看守的影衛都還來不及攔住前來稟告。

林斐之一身白白淨淨的衣袍,懷裡揣著洗得乾淨了但還綠油油的草藥,可能前麵剛經過了爭執,他鬢邊還沾著一點草藥殘葉。

他氣鼓鼓的來找宋輕白,後邊還跟著一位穿著素衣的姑娘。

“”

但剛踏進來,看到裡麵的景象,他腳步瞬間停住,眼神質問宋輕白邊上盤膝端坐的陸錦: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陸錦隱隱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沉默著扯旁邊的男人袖子。

“”

離譜的是,他的手剛碰上宋輕白袖子,那人就黏糊糊地蹭了過來抱他。

像是條件反射一樣。

當事人陸錦如同雷劈般不敢動彈,須臾,宋輕白似乎察覺周圍的目光過於炙熱,緩慢抬眼。

林斐之眼睛都看穿了,但是沒有任何奇怪曖昧的想法。

他甚至還在宋輕白看過來之時,悶聲討說法“少傅,你讓陸錦照料你起居這麼多天,都不喊我替換幾天,還收了一女學生,她看著就跟蘇禾那丫頭一樣,什麼都不會”

“”

宋輕白嘴角不易察覺的抽了抽,好片刻才把手從陸錦腰間挪開。

身上穿著的紅色官服襯著他清風明月,言語都透著公正:

“不是女學生,是突厥公主,前來支援我們的。”

“至於陸錦他能力特殊,也是皇上下令需攜帶學習的。”

陸錦沒臉聽的把視線放到了自己的腳邊,佯裝木頭人。

這邊林斐之還不肯罷休,跟小孩似的要個說法,但又迫於對方威嚴所在,嗓音低了又低:“可是我也想學習”

“那你跟著阿那蘇祈公主處理藥草吧。”宋輕白倒是隨意。

“她嗎?”

林斐之扭頭看了一眼灰頭土臉,穿的比平民還普通的姑娘。

隱約察覺到他眼裡的不屑,阿那蘇祈重重點頭“是我。”

“”

第66章 有私事需要處理

接連幾天,林斐之都勤勤懇懇地跟著阿那蘇祈采藥,曬藥,製藥,期間有過大小的爭執,但基本以林斐之妥協結束,就連陸錦都詫異林斐之突然的平和。

好在軍營裡疫情稍微得到控製,平日裡的訓練也在逐漸恢複。

入夜。

陸錦料理病員結束回帳,恰好碰見陳知在稟告此次藥物的事情。

“其中南三省的藥物,都是由當地縣官安排運輸過來的”

陳知講到一半,察覺簾子外有一抹熟悉身影,瞥了一眼,辨認出是陸錦,又把腦袋轉了回來,低聲繼續說道:

“根據調查所知,都是桉王爺提攜上來的官員,估計是在交接後做了手腳,每一批的草藥裡都被夾雜了亂神根。”

桌案燭台上的蠟燭已快燃儘,襯著周圍的景象有些昏暗。

陸錦站在門口等著他們事情談完,期間眯著眼睛往裡瞅。

隻隱約看到被燭台擋住了半邊臉的宋輕白手執筆墨,一邊聽著事兒,一邊懶懶散散的寫著什麼,動作自然。

陸錦怕他們聊些自己聽不得的事兒了,於是跟那些被遣退的暗衛一樣,稍微離遠了些,站的累了,便蹲會兒。

自顧自的動作惹得訓練有素的暗衛都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

約莫半盞茶時間

陳知揣著從裡邊拿出來需要去寄的書信,筆直的往外走。

接近有三米遠,與某個熟悉身影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默默退了回去。

“陸公子,大人喊你處理事情。”-

陸錦以為是真有緊急事情喊他來處理,來得毫不含糊。

結果一入帳,就見宋輕白不知何時換好了寢衣,點著蠟燭。

那書案邊上乾淨的隻有文房四寶還有一幅畫好的丹青。

而那畫中,是自己前幾天與他一同去軍醫那邊看藥材的畫麵。

畫中的自己朝他撲過去,問他有沒有受傷,滿眼擔憂。

陸錦僅一眼,便有些不自在的彆過了臉,語氣略無奈:

“近日事情這般多,你還有雅興作畫。”

還每次都是畫他

“總得有點興趣愛好不是?”

宋輕白用帕子將燭台上掉落的燭蠟清理乾淨,接著隨手丟到淨桶,回首時,手輕靠著案邊,眼瞳裡透著溫潤。

半人高的檀木桌案極為結實,被他輕輕依靠著,毫無晃動。

外頭涼風沙沙作響,隱約能感覺到從簾子外飄到了他衣擺。

寢衣是用上等的蠶絲麻布製成,輕薄透氣,尤其還是白色,將他寬肩窄腰的身段完美呈現。

陸錦無意間一瞧,沒忍住看了一會兒,換來對麵人的輕笑:

“好看嗎?”

他嗓音很輕很柔,頗有點循循誘導的意味。陸錦下意識點頭,接著反應過來,機械式的把腦袋轉回去,反駁:

“同為男子,身段大差不差的,有什麼好看的。”

宋輕白盯著他紅透的耳垂,唇邊抑不住地揚了一抹弧度。

“是嗎?我瞧瞧你的跟我一樣嗎。”

“”

陸錦噎了一下,連著脖子都一片紅起來,連忙轉移話題問:

“剛剛陳知說你喚我來是有事處理的,真的?”

“真的。”

宋輕白漫不經心捋著衣袖,朝他緩緩走來,動作間,陸錦聞見了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是極為好聞的花木清香。

“有私事處理。”

他說著,伸手拉陸錦那裹著他腰身的纖細腰帶,扯落。

第67章 我有點興趣

陸錦一時不察,衣襟微敞,露出了半片春色,嚇一跳。

伸手捂住和後退是同時進行的。但宋輕白注意著他呢,步步緊逼的跟著,不過也沒有很強硬,就這麼攬著他。

濃密細睫蓋住了眼眸,遮了情動情緒,他貼著他額角。

嗓音低低沉沉的說:

“陳知調查出前麵的幾批藥物中,有鼓動情緒的藥草,因為每批都需要有專業官員審核,中間被換了幾次藥。”

“”

陸錦被他手擁攬著,哪裡聽得進去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尤其是他還貼著自己講話,每講一句話,呼吸都升溫。

陸錦感覺自己的小心臟被控的死死的,靠越近,跳動得越厲害。

“他說這次我運送過來的批次,含有亂神根,是可以將人內心深處壓抑的情緒反映出來的。”

“”

陸錦嗅著鼻尖淡淡清香,心裡頭閃過一絲不好的念頭。

果然下一刻,男人親了親他耳垂,呢喃似的跟他打著商量:

“此藥對有疾病者,會暫緩痊愈,對普通人,無任何傷害,我有點興趣,我們今日要不”

“”

陸錦慌張的伸手捂住他,連他都沒察覺自己指尖紅透。

幾乎是緩了好幾口氣,他才冷著說“你清醒一點!這裡是軍營!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傳出去了,你我名聲皆不保。”

宋輕白被捂住了嘴,無法回複,但眼裡的光亮抑不住半點。

顯然那草藥已經被吸入腦了。

“”

陸錦心裡無聲罵了他上百遍,神色略顯複雜的低頭看。

打量一圈,視線定格在他腰身,被寬大的袖子若隱若現遮住的香包上。

伸手一扯,丟不遠處的淨桶裡。

再一回頭,男人眼裡透著點點委屈,眼眶裡的情緒似乎也壓抑的難受。

陸錦麵無表情的把腦袋轉回,這時候,感受到有一顆腦袋抵在他脖頸肩,嗓音沉悶悶的:

“不自己試一下,怎麼會知道軍中的人對我有都不滿?如若大家都隻是被藥物控製,那我想辦法要解藥便是,可若是真實情緒,那我也得采取其他措施”

“”

合情合理的一番話下來,讓陸錦沉默了,那人也大著膽子親親他臉。

沒有得到抗拒。

他轉移視線,吻落在他漂亮的眉眼間。

也沒有得到推搡。

宋輕白下一刻就拉他手,往自己身上放,語氣含糊的說:

“你來吧,我感受一下我情緒有沒有過激。”

“”

陸錦清亮的眼眸裡透著荒唐二字,氣的伸手就要打他。

宋輕白到底是個練家子,察覺不對勁,伸手立馬攔住。

不過確實是吸食了一些草藥,他呼吸沉沉的,眼眶微紅。

一眼就能看出在壓抑著某些過激的情緒。

陸錦哪裡看過這麼可憐的宋輕白,心裡是有氣又有點心軟。

抽回被鉗製住的雙手,用手肘抵了一下他胸口,氣道:

“以後再有這種事情,請宋少傅找其他人試。”

宋輕白還沒捋清他言語意思,麵前就被一片陰影覆蓋。

帳外的風聲漸弱,隱隱約約下起了細細秋雨,像是幫人們給這無趣的夜裡添加婉轉的樂聲助眠。

第68章 又是你

一夜過去,軍營病例得到控製。

由突厥公主阿那蘇祈親自調研的藥草格外有效,幾乎是不到12時辰,那些患病的士兵都能正常下榻走動了。

都監官樂不思蜀,快將阿那蘇祈如同祖宗一般供起來了。

隻有苦逼的林斐之,給人乾了一天一夜的活兒,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為她人做了嫁衣,氣得鬨鬨嚷嚷了許久。

他委屈的想要找自己的教書少傅大人討個說法,卻在軍帳門前被那身段魁梧的暗衛攔截,那人扶著腰間配刀。

言語畢恭畢敬,但眼神卻目不斜視的道“宋大人有要事處理,請小郡王換個時間再來。”

“”

林斐之討了閉門羹,蔫蔫的往回走,路過練武之地,瞧見了那阿那蘇祈穿著士兵服混在隊伍裡,哼唧說她:

“都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少傅怎麼會收你為女弟子。”

“”

莫名其妙被招惹的阿那蘇祈練武動作微頓,日光曬得她臉頰兩坨紅紅的,她眯著眼睛瞧同日光朝他耳來的人。

“你是不是皮癢阿?”

到底是混了一小段時間軍營,阿蘇那祈腳尖一點,越過一堆器材,朝著林斐之方向就是撲去,成功把人往地上帶。

蠻橫的架在他身上,狠狠的捏著他的臉頰,氣得牙癢癢:

“我讓你嘀咕!本姑娘還沒被人欺負過呢,就你長了嘴!”

“”

許是畫麵來的太快,一眾士兵剛反應過來,就見那寅南國還算受寵的小郡王被一小姑娘用三腳貓的功夫打趴。

兩人就像調皮的孩子一樣打成一團兒,場麵混亂且滑稽。

士兵們麵麵相覷片刻,做做樣子上前去攔著,一邊說:

“阿蘇公主,請手下留情,可彆把小郡王的臉撓花了”

軍營的另一邊

張禮盯著將近年過半百的軍醫手上紗布藥品,低喃道:

“又是你。”

軍醫剪好的紗布拿在手中,瞅著對方還不抬胳膊配合的狀態,嘖了聲,一縷白皙胡子微顫,透著明顯不耐煩:

“小郡王派老朽來給你上藥,你認認真真的處理好便是,你這我剛給你上好藥,轉眼你不注意傷口就又裂開了,這不折騰老朽嗎。”

軍醫這番話下來其實也算客氣。

從昨日開始,他給這位公子上藥,原本是一天三回,誰知他一會兒傷口就裂開了,自己因次還跑來了好多趟。

當年境外戰亂,那頗受盛名的李將軍在此派兵,上戰場受傷,也沒他如此不小心。

要不是看他是個正常人,軍醫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

張禮聽著耳邊毫不遮掩的訓斥,沉默著不說話,眼睫微垂。

因為近期不良的睡眠習慣,導致他眼角有淡淡青紫色。

遠處看,是略顯冷硬但卻線條優美的俊朗麵貌。但仔細瞧,他那下巴處沒有處理好的輕微胡渣倒是略顯狼狽。

軍醫看他還不配合,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起身離開。

“罷了罷了,你這傷口沒前幾日嚴重,就讓它慢慢好吧。”

“年輕人不怕留疤,那就這樣吧。”

第69章 疼

軍醫蹣跚著步伐離開,偌大軍帳又陷入了原有的寂靜。

這原本是安排給林斐之的軍帳,寬敞精致,到處都有他平時隨身帶的一些零零碎碎,例如扇子,零嘴等物品。

張禮沒有想到,那日在榻上,守著傷重的自己醒來後,他竟是沒有再回來過。

是重新安置了地方住,又或者是有要事纏身,他不得而知。

張禮昨日試圖出去,卻因沒有令牌以及召見,不得踏出。

他隻能從平時路過他帳外,閒聊的士兵中得知隻言片語。

如小郡王去了理事廳,去了訓練營,又去找少傅理論新收的弟子

每一句話都能牽動他心弦,但他卻無可奈何,甚至他都荒唐的想著出去攔著人,讓對方多給自己講一些訊息。

“是傷的不夠重嗎?”張禮把視線轉回自己那整條紗布都給染紅的胸口,沙啞到隻能聽見氣音的語氣滿是失落。

他盯著看了有一會兒,接著抬起沉重的手臂,毫無血色的指尖觸及到那被血染紅的紗布打結處,剛要往裡扣。

忽地,門外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伴隨著熟悉嗓音響起。

“那小丫頭比蘇禾還要凶猛,拽得我胳膊疼死了。”林斐之扶著不見腰帶的外杉交襟,氣呼呼的往裡衝,說著:

“你們也真是,老讓她不抓我臉,她當是提醒呢,卯足了勁就撓我感覺我左邊臉都給掐腫了”

他一邊回頭跟隨行的士兵吐槽,一邊掀開帳簾往最裡邊來。

在不到兩米的地方,見到披著外杉,胳膊傷口出血的張禮。

林斐之就像是在現場被人猛敲了一下腦殼,愣了愣,接著快步跑向他。

“你怎麼,怎麼還在流血啊?”

明明軍醫跟他說,正常上藥,這幾天是可以止血的啊!

林斐之在榻邊摸索到了紗布,顫抖著小手,笨拙的要給他重新更換。

一邊抽空喊旁邊的人趕緊叫來軍醫,全程速度特彆快。

也絲毫沒有察覺,張禮在他跑進來到現在,一直盯著他被抓花的臉,還有勉強鬆垮掛身上的衣杉,眼神晦暗。

“傷口怎麼這麼深?都這麼多天過去了,還不見好轉。”

紗布輕輕掀開,入目便是一片猙獰的傷口,剛長出來的肉芽被浸透著血液,粘膩的貼著紗布,快融合一體了。

林斐之心臟猶如被人狠狠攥著,連呼吸都不自覺的輕下來。

需要繼續拉紗布的指尖,顫得厲害。他小心翼翼看他:

“特彆疼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禮抬眸,瘦削的下巴微動,唇角躊躇須臾,他說:

“疼。”

一個辨不出多大情緒起伏的字,讓林斐之一下紅了眼眶。

自己就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跑開的,他都傷的那麼重

都怪自己太笨,為什麼要急著處理什麼,導致給那不講理的丫頭立功,自己還什麼都沒能學習到

林斐之沉浸在自己自責的情緒裡,殊不知張禮一直等著他解釋。

那炙熱的視線一直在他的臉上,以及身邊徘徊著了許久。

第70章 還想再來幾次??

日上三竿,守在宋大人帳外的陳知才陸續往稍微遠一點的地兒執勤。

沒過多久,就能看到都監官屁顛顛的揣著那份草藥來往記錄來請見。

矗立在風中的軍帳穩固寬敞,所建的材料皆是優質木杆和獸皮等。

一走近還能隱約聞到大帳裡散著的木質皮革混合清香。

都監官被領著在有屏風隔離的廳堂間候著,等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宋輕白步履平緩的過來,邊束袖口處扣子。

看起來好像剛起床,但卻睡得很充實,神清氣爽的很。

都監官提著的心放鬆下來,彎腰行禮後便諂媚地獻上記錄:

“宋大人,這份是您昨日派人讓下官調查的來往藥物記錄,您看看。”

宋輕白接手翻開,裡麵的某些官員昨日陳知稟告的相差無幾,他草草看了幾眼,便移步放置桌案邊。

這時的都監官還在等待對方的下一步行動,誰知他卻說:

“之前運送過來的藥物,留幾份送到我這裡來,其餘都送回京。”

欸?

都監官不接皺眉,寬大紅色袖口裡的手緊張的握了握。

他遲疑的問“那批藥被查出了有亂神根等罕見藥材,不原路退回嗎?”

這些藥材都是由皇上調遣,從各路官員區域安排送來的。

按照以往,有瑕疵或者是有特殊情況的,都是原路退回的,畢竟都是皇上的心腹,哪怕不用,也不好做文章。

可宋輕白這要求送到京城那是要向皇上請求調查了?

要是調查的結果是意外,那倒還好,可若是真的牽扯到朝中部分高級官員那該如何收尾?自己也會被連累吧

都監官在短短須臾間,被自己冒出來的想法,嚇得挺直了脊背。

可偏偏宋輕白還隻是瞧了他一眼,語氣難得慵懶的補充:

“回京後,還要往金鑾殿送。”

“”

都監官呼吸慢了半拍,隱約能感覺到衣擺下雙腿打顫。

他努力組織著言語想再說點什麼,就聽宋輕白下逐客令了。

“安排人手處理吧,儘快啟程。”

都監官微闔的唇最終還是閉上了,步伐沉重的往回走。

在即將出帳篷之時,就聽那熟悉的嗓音不忘提醒了句:

“記得留幾份送到這裡來。”

“是”

都監官畢恭畢敬的回首行禮應答,但腦袋卻渾渾噩噩。

滿腦子都是重新把藥物寄回京城,都忘了去問宋少傅要這東西何用。

自打他知道士兵每次在軍營領完藥,喝完情緒異常,雙目赤紅,他每次都是避之不及,更不敢接手這些了。

就怕哪天不小心染到,說出大不敬的話,做大不敬的行為-

屏風裡頭,將外頭的談話全都聽進去了的陸錦扶著腰,另一隻手默默的捂著自己滾燙的臉,陷入無聲的沉默。

他昨日就不該信了宋輕白這個混賬的鬼話,讓他碰自己的。

說好隻是拿自己作為試藥,看藥物控製情緒的程度多少的,可他後麵,他趁自己不注意還又重新拆了好幾包藥

結果現在他竟還敢讓都監官再送幾份過來?他是想廢了自己吧

第71章 嚇壞了

直至太陽下山,林斐之才揣著滿腹的困惑把軍醫送走。

“剛剛軍醫上完藥一直守著你,老是盯著你傷口看。”

林斐之把榻邊的紗布放回置物籃裡,一邊嘀嘀咕咕說:“奇奇怪怪的,我一靠近你,還讓我小心點,不要動你。”

燭台上的燭火閃爍,映在少年透紅的臉頰上,將他臉上如同貓爪的兩道痕跡顯露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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