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三了,這個房間裡好像更應該學習的是她。趙阿姨對她的態度從來都很好,卻從來不抱有期待。
比如,不會問她為什麼會淋雨發燒,也不會催她趁空閒時間學習。
不抱有期待,就可以平和地麵對。
路栩自顧自愣了一會兒,給曲修寧回了消息。
【嗯,發燒了。】
她沒有再追問他是怎麼知道的-
課間,六班教室裡一片嘈雜。
曲修寧正盯著手裡的雨傘發呆。早上來教室的時候,他摸到雨傘完好地躺在抽屜裡。
也不知路栩前一晚是怎麼回家的。
正好鄒銘琦從外麵進來,臉上一副擔心焦慮的樣子。他在周老師辦公室聽到路曉明給周晴打電話請假,說路栩今天生病上來不了學校,不知她到底怎麼了。
曲修寧眉心一動,想到昨晚的暴雨,又想到他那條發送失敗的短信。
他摸出手機,看了眼短信記錄。猶豫了片刻,他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下午路栩依舊沒來。
中午在食堂,隻有張晚憶跟韓碩麵對麵坐著,沒有路栩。看到這一幕,鄒銘琦又提起路栩。
“你們昨晚不是在老章頭辦公室嗎,那時候她還好吧?”問完,鄒銘琦又自顧自地小聲說,“不對,昨晚任晉萱來找你了,路栩應該是自己走的。”
曲修寧又想起那把沒被拿走的傘。他悶頭吃著飯,沒應聲。
快吃完的時候,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要不,我問問?”
他清了清嗓子,又補充道:“我是說,我可以幫你問問。”
鄒銘琦自然求之不得,立刻來了精神,湊近想要看曲修寧發了什麼。
曲修寧卻直接鎖了屏幕,把手機放進口袋。
“我吃完了。”他端著餐盤站起來,麵無表情道,“等她回了我告訴你。”
晚自習的時候,鄒銘琦轉過來,用食指敲了敲桌麵:“回消息了沒?”
曲修寧把傘塞回去,雙手環在胸前:“這麼關心人家,你自己怎麼不去問。”
這人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明明是他主動提出來的。
“這不沒機會嘛,你最近跟她一起改卷子,應該聊了很多吧。”
曲修寧抬眼:“張晚憶跟她關係更好。”
“你以為我沒問過?早上一來就問了,她沒回張晚憶消息。”鄒銘琦歎了口氣,過了一會,他試探道,“誒,你覺得,路栩怎麼樣?”
鄒銘琦做好了被問“是不是喜歡路栩”的準備。
可曲修寧看了鄒銘琦一眼,什麼也沒問。
也是,他對這些事向來不關心。
片刻沉默後,鄒銘琦轉過身去。
這時,身後傳來曲修寧慵懶的聲音:“她,挺有趣一人。”
“啊?你還是不夠了解她。”鄒銘琦轉過來一笑,“你倒是看看手機啊,她回消息了沒?”
“回了,她說她發燒了。”
“不早點說。”鄒銘琦推了他一把,“你打算怎麼回?”
“你這麼積極乾嘛。”
鄒銘琦心虛:“我關心同學,不行啊?”
曲修寧反問道:“咱們班今天誰沒來,你知道麼?”
鄒銘琦的表情很複雜。
大家心知肚明,就差一句話點破了。
曲修寧無奈,飛快地打了“幫鄒銘琦問的,他有些擔心你”幾個字,亮出手機屏幕。
“這樣回總行了吧?”
“這也太直白了……”鄒銘琦扭捏作態。
曲修寧沒等他說完,點了發送鍵:“滿意了嗎?”
鄒銘琦摸著下巴:“我是不是可以順勢聯係她,表示一下關心?”
曲修寧收起手機,塞回口袋:“這我幫不了,手機號你自己去要。”
說完,他翻開一本物理題集,不再理會鄒銘琦。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
第19章 你彆多想。
路栩在家休息了兩天, 本來已經痊愈了,卻又燒起來,甚至渾身起了密密麻麻的蕁麻疹, 反複了幾次。
路曉明和趙歡不明原因, 隻能又帶她去醫院。她沒有亂吃東西, 也沒有過敏史,醫生說可能是因為精神緊張或者情緒波動, 大人們理所當然地歸結為學習壓力太大。
折騰幾天下來,她手背都紮腫了,不得不又請了兩天假。
趙斯然已經活蹦亂跳,一點症狀都沒了, 但他很羨慕路栩,甚至向路栩討教
沒人知道路栩病情反複是為什麼,隻有她自己知道。因為一條短信。
【幫鄒銘琦問的,他有些擔心你。】
這是擊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媽媽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 打電話問她最近怎麼樣,聽到她翁翁的聲音,立刻抽了一天時間過來陪她。
爸爸送她到小區樓下, 媽媽的車已經候著了。
路栩穿得很厚,仍覺得冷,小跑著鑽進了車裡。
她看到媽媽和爸爸在一起說著什麼。爸爸大概是在說她的情況,又把前幾天的病曆和就診卡給媽媽。媽媽板著臉,表情有些凝重, 滿臉寫著“才結婚幾天女兒就病成這樣子”。
在醫院輸液時,媽媽帶了很多東西,好像路栩不是輸液而是住院。媽媽熬了粥,洗了水果, 在飯盒裡碼成自製果盤,還貼心地放了幾根牙簽,方便她插著吃。
診室掛了個電視,播放著本地新聞,屏幕下方滑過一條有關物理競賽的滾動新聞,路栩才想起今天是競賽的日子。
她盯著屏幕出神,沒紮針的那隻手在口袋裡摩挲著手機,考慮要不要給曲修寧發一個競賽加油。
自從曲修寧發來那條消息後,她一直沒回複。
“想什麼呢,喝熱水,吃水果。”媽媽把保溫杯懟到她麵前。
她本以為媽媽會嘮叨個不停,怪她不看天氣預報,怪她不知道多穿點,結果媽媽什麼都沒說。
“媽,你怎麼不說我啊?”
媽媽沒反應過來:“哈?”
“我以為你會怪我生病生得不是時候,耽誤上學。”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學習再重要,也要先把身體搞好再說。”說完,媽媽問了句,“這幾天都是趙阿姨做飯,接送你到醫院嗎?”
聽媽媽的語氣,大概是把路栩病情反複的鍋扣在了趙阿姨頭上。
路栩點頭,又擔心媽媽關注錯了重點,趕緊替趙阿姨找補:“趙阿姨挺上心的,她專門請了兩天假呢。”
“請假專門照顧你?”
“也不是,趙斯然也發燒了……”
“他病好了嗎?”
路栩點點頭。
媽媽護犢子心切,輕飄飄諷刺了一句:“她兒子倒是好了,你怎麼就加重了呢。”
路栩就怕聽到這句話。
“媽,跟趙阿姨真沒關係,是我自己壓力太大了。”
“你就是太懂事了。”媽媽本來想用“窩囊”,臨時換了個詞,“我如果不給你打這個電話,你是不是都沒打算跟我說?還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退燒呢。”
路栩跟個鵪鶉似的,縮在椅子上。媽媽似乎也覺得自己話說得有點重,便沒有再繼續冷嘲熱諷,低頭在手機上回工作消息。
路栩原來覺得媽媽是挺冷靜一人,看來在自己孩子的事上,沒有人能冷靜。
她從側麵觀察著媽媽。
媽媽出身名校,現在又是律所合夥人,家庭雖然沒有很美滿,但事業上無可挑剔。所以她身上總籠罩著一種氣場,一種讓人隻能對她說“您說的對”的氣場。
媽媽留的是很乾練的短發,但她臉很小,這樣的頭發在她臉上也不顯得違和。媽媽皮膚緊致、光彩照人,化妝之後更是氣場強大,看起來並不像四十多歲。
不知她到四十多歲能不能有媽媽這樣的好狀態。
她抬起頭,呆呆地望著媽媽:“媽,我將來好想跟你一樣。”
媽媽很欣慰,摸了摸她的臉。
“是嗎?”
“如果我到你這個年紀,能有你這樣的皮膚就好了。”
媽媽還以為從她嘴裡能說出什麼有誌氣的話來。
媽媽的表情變了變,但鑒於女兒是個病號,很快調整過來,把情緒壓下去說:“你現在還不是關注外貌的時候,等上了大學,你想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
可青春期不就是關注外貌的時候嗎?
路栩沒敢說出來。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用手撥弄了一下劉海。
她默默地把自己的五官跟任晉萱比較。
當然是輸得很徹底。
她眼睛不算小,鼻子也很挺,皮膚在女孩裡麵算白的,身材也說得過去,體重從來沒上過一百……可跟任晉萱比起來,每個部位好像又都差了一點點。
“媽,你覺得我……算美女嗎?”
媽媽眼睛都不眨地回答當然算了。
“有多好看?”
媽媽開始列舉路栩的雙眼皮大眼睛,白皮膚,還有那顆恰到好處的淚痣。
可是,“算美女”和“是美女”還是有點差彆的。她算美女,而任晉萱就是美女。
“媽,你還記得上次你來接我的時候,我看的那個美女嗎?”
“忘了,我記這個乾嗎?”
“她就是高級中學的校花,特彆漂亮。”
“你們學校的學生怎麼也搞這一套?不好好上課,成天評什麼校花校草,評上了高考能加分?”
“我們哪有成天評,就評了一次。”
“你沒有評上校花吧?”
路栩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好笑:“你覺得我能評上嗎?我們學校還有張晚憶呢。”
“那就行,彆瞎想那些有的沒的,不然還得防著你早戀。”
路栩往嘴裡猛塞了幾片獼猴桃,不再說話。
現在還在單戀的路上狂奔呢。早戀?遙遙無期-
一場秋雨一場涼,自從上次大雨之後,又下了場短暫的雨。秋天是真的來了。
路栩徹底痊愈回到學校,已經是新一周的周三。
學校一切如常,高一高二的為校慶忙碌籌備,高三照常上課,兩耳不聞窗外事。
這天一大早,曲修寧出現在五班教室後門口。
韓碩回頭看到,走到教室後麵:“曲大神,稀客啊,你怎麼來了?”
曲修寧閃身,鄒銘琦出現了,手裡還拿著一袋吐司和一盒牛奶。
曲修寧懶洋洋地靠著五班教室最後一排的空桌子,朝鄒銘琦揚了揚下巴,表示自己是被硬拉來的。
韓碩奇怪,明明是他先踏進來的,怎麼也不像是被硬拉來的。
但下一秒,韓碩的視線就被鄒銘琦手上的東西吸引去了,他嬉皮笑臉地伸手去拿。
“你來就來吧,還帶什麼東西——”
鄒銘琦縮回手,韓碩撲了個空。
鄒銘琦小聲問:“誒,她還沒來?”
路栩經常踩著點進教室。韓碩拍著胸脯打包票,說放心吧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他的消息絕對真實。
他根本沒要任何賄賂,就把路栩今天來學校的消息賣給了鄒銘琦。
路栩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時候,韓碩眼尖最先看見,特彆誇張,大聲喊了句每年春晚才能聽到的台詞。
“路栩,我可想死你了!”
他這是給鄒銘琦報信,本來想慫恿鄒銘琦自己去送愛心早餐的,再回頭,發現兩個大個子已經從教室後門逃了。
教室裡其他人不明所以,開始配合著鼓掌,製造出一種“夾道歡迎”的感覺。
路栩瞥見周及猛地抬起頭來,一直到她坐下,還回頭看了好幾次。
物理競賽已經結束,全年級隻有金字塔尖的幾個人參加,因此也沒人討論。五班隻有周及一個人參加了,但看她板著個臉,也不知是不是沒考好。
韓碩給路栩遞上牛奶和吐司:“來吃點兒有營養的愛心早餐,你看看你,都餓瘦了。”
吐司是附近一家手工烘焙店做的,包裝精致,而且很難買到,不算便宜。
對於韓碩這種早飯啃包子和雞蛋灌餅的人來說,今天的早餐確實是過於豪華了,而他竟然舍得拱手讓給她。
路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求我?”
韓碩不滿地嚷嚷:“沒什麼事求你,就不能對你好啦?我這叫體恤同桌,關心病號。”
無事獻殷勤,她才不信。
韓碩扯出一片吐司,大口嚼著,仿佛是吃給路栩看。
“沒毒,吃吧。”
“好吧好吧。”
路栩打開牛奶,喝了兩口,韓碩這才滿意。他偷偷掏出手機,發送了個“任務完成”。
早讀時間,韓碩給路栩劃這幾天上課錯過的重點,周及走過來,在路栩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幾下:“今天是英語早讀,彆看其他的。”
英語早讀時間,老章頭一般都待在六班,隻要老師不在,五班教室裡吃早飯的,看數理化的,補作業的,乾什麼的都有。
以前周及從沒管過早讀,隻有老師主動要求,她才會去講台上站著。
路栩被嚇了一跳,抬起頭時,周及已經走開了。
韓碩低聲說:“她競賽好像沒考好,這幾天見誰都跟吃了槍藥一樣。”
周及又退回來:“不要交頭接耳。”
“路栩幾天沒來,我給她說下重點。”
周及提高聲音,語氣不可置否:“我再說一遍,現在是英語早讀,其他科目的書請收起來。”
班裡的各種聲音戛然而止,都朝這邊看過來。
“彆看了。”周及跟其他人說,然後轉向路栩,“路栩你跟我來一下。”
班長顏麵受損,韓碩有點不爽。他平時是很嘻嘻哈哈的一個人,但此刻還是皺了皺眉頭。路栩摁住他的胳膊,跟著周及出了教室。
走到教室門外,周及停下來,遞給路栩一張卷子:“這是你改的嗎?”
路栩接過來一看,是她上周三批改的隨堂小測驗卷子,滿分一百,周及得了九十八。
“怎麼,分數算錯了?”
“沒有。”周及回答,“章老師讓你改的?”
“嗯。”路栩點點頭。
“這本來應該是英語課代表的工作。 ”
路栩猜,周及大概已經知道了是誰跟她在一起改卷子。
“以後改卷子的事就我來吧,就不占用你的晚自習了。”
路栩說:“這要章老師同意吧。”
周及指了指六班教室:“章老師就在六班教室,我現在去找他。你要一起嗎?”
明知故問。路栩搖了搖頭。
周及從路栩手中抽回自己的卷子,語氣愉悅:“那我去咯。”-
周及走到六班門口,老章頭正在講台上,跟曲修寧討論著什麼問題。曲修寧靠著講桌,身形挺拔修長,校服領口露出裡麵淺藍色的襯衣。
她喜出望外,走到他們身邊,腳步輕快。
“章老師。”
老章頭正說得投入,沒注意到周及。在曲修寧的提醒下,才轉過頭來。
周及朝曲修寧感激地笑了笑。
“周及啊,什麼事?”
“章老師,我剛跟路栩商量了一下,以後周三晚自習改卷子就讓我去吧。”
曲修寧蹙起眉頭。
老章頭愣了一下,直起身:“路栩來了?她好點了嗎?”
周及一怔,大概是沒想到老章頭的關注點在路栩身上,而不是她說的話上。
“路栩怎麼說?”
周及遲疑了一番,畢竟她也沒得到路栩的肯定回答,她低頭看著腳尖:“她應該沒有意見吧。”
老章頭撓了撓頭:“路栩回來了,你們誰改不是一樣嘛,這點兒小事,就彆換來換去的了。”
“章老師,我是英語課代表,這個事不應該麻煩彆的同學。”
當了兩年多英語課代表,周及很少這麼積極主動攬活,老章頭有些詫異。
她又接著說:“章老師,路栩生病這麼多天,她的功課應該也落下一些,需要補一補。她物理化學成績一直提不上來,總靠語數英也不是辦法……”
曲修寧略帶玩味地看著眼前的女生。他當然知道她是出於什麼目的,才費儘心思在老章頭麵前想要換掉路栩。
還沒等老章頭說話,曲修寧便搶著說:“我覺得她說得沒錯,這種事還是課代表做比較合適。章老師,我不是六班英語課代表,那我從今晚開始也沒必要去了吧。”
周及急著想要說點什麼。
“你小子,少在這耍貧嘴。”老章頭先是笑著訓斥了曲修寧,然後轉向周及,“周及啊,是這樣,英語組才開過會,說是各班要統一進度、統一複習資料,以後這種隨堂測試的卷子也有可能就不用改了,這事呢我覺得還是不換人,你覺得呢?”
少女嘴角劃過一絲苦澀的笑-
晚自習之前,路栩一直在教室發呆,晚自習的預備鈴響過之後,她才慢吞吞地往辦公室走去。
早上周及從六班回來之後,語氣古怪地讓她繼續改卷子。
在六班教室裡發生了什麼,她不得而知,自然也就不清楚這是老章頭自己的決定,還是曲修寧也起了作用。
在進老章頭辦公室前,路栩深呼吸了幾次,才踏進去。
曲修寧又比她先到。
他的校服在椅子上搭著,身上是件淺藍色的襯衫,很適合他。
“你來了。”曲修寧先朝她打招呼,“老章頭有事先走了。”
路栩點頭笑笑,表示知道了。
曲修寧起身關上辦公室的門窗,順便問道:“燒退了嗎?”
語氣隨意。
路栩避開他的視線,回答道:“退了。”
她放下書包,坐到往常的位子上,開始改卷子。
除了打招呼說的兩句話之外,兩個人一直沒說話,整個辦公室裡隻有筆尖觸碰紙張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曲修寧站起來活動筋骨。
路栩餘光看到他站起來,盤算著說點什麼。
“物理競賽……”
“那天晚上……”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口,又同時止住了話。
曲修寧做了個“請”的手勢:“你先說。”
“沒什麼,就想問問你物理競賽怎麼樣,能有成績嗎?”
曲修寧嘴角劃過一抹笑,說:“人人都問我能不能保送,你是第一個問我能不能有成績的。”
路栩是想著,他之前有要放棄物理競賽的念頭,誰知道他會不會乾出交白卷這樣的“壯舉”。
曲修寧似乎猜到了路栩要說什麼,答道:“後麵還有兩輪,之後才能有結果。不過這次考得不錯。”
“恭喜啊。”路栩垂下眼睛。
曲修寧沒接她的話,反問了一句:“你呢?”
“我……怎麼了?”
“你是因為淋雨才發燒的嗎?”曲修寧放下筆,“那個……我那天沒看手機,如果早點發現消息沒發出去的話,你也許就能拿到傘,也不用生病了。”
他注視著路栩眼睛,說得很真誠。
“沒關係。”她慌亂地說。
她從來都沒有怪過他。
“對了,這幾天發的卷子都在這兒,還有一些專項訓練的題。”曲修寧從書包裡抽出幾張卷子。
路栩微微一怔。
不是因為卷子,而是,她分明看到曲修寧書包旁邊的網兜裡,放了一把傘。
“聽說你物理有些薄弱,你先做,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不知道是從誰那裡聽說的。張晚憶,還是另有其人?
應該不會是從鄒銘琦那裡聽說的,不然他會說“不會的可以去問鄒銘琦”。
其實那些卷子大部分她都有,她不在的這幾天,發的作業韓碩都幫她收在抽屜裡了。
也不知道曲修寧給這些是從哪兒多出來的。
路栩還是說了聲“謝謝”,細心把那些卷子都收好。
韓碩幫她收的那堆卷子,她早上塞書包進抽屜的時候,不小心壓成了一堆褶皺的紙團。而現在,她把每張卷子角對齊之後才折,細心得跟繡花似的。
“你彆多想,我就是……覺得抱歉。”
有些話,不講出來,也許還留有讓人多想的餘地。
路栩心裡像被人拿掉了一塊,空空的。
第20章 你又沒有喜歡的人。
十月中旬是校慶, 中間跨了個國慶假期。
高三的七天長假縮水到三天,剩下的四天裡,兩天上課兩天考試。
韓碩去了趟老師辦公室, 最先知道了這個消息, 回來就分享給了路栩。路栩在做曲修寧給她的卷子, 情緒沒什麼波瀾,隻說了聲“哦”, 接著做她的物理題。
“你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韓碩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平時路栩都是跟他一起瞎嚷嚷的。
路栩其實能猜到大家的反應。照舊不滿抱怨,然後照舊來上課。改變不了的事,就學會接受和麵對, 這是她從父母那裡學到的。
韓碩撇著嘴:“往年的高三雖然寒暑假都補課,可國慶還是正常放的。”
路栩蹙眉:“放假還不是在家做卷子,有區彆嗎?”
“放假可以跟晚憶一起去圖書館複習,這就是區彆。”韓碩頂著一張苦哈哈的臉, “同樣是做卷子,我寧願換個地方。”
路栩長長地“噢”了一聲:“我懂了,在學校你旁邊坐的是我, 放假的話你旁邊坐的是張晚憶。”
韓碩賤賤一笑:“我就喜歡你這麼有自知之明。”
路栩拿書扔他,他一閃身,書掉落到腳下。
韓碩幫她撿起書,順便看了眼她手中的卷子,語氣詫異:“你最近魔怔了, 怎麼都在做物理化學?”
自從上次跟曲修寧在辦公室改完卷子後,老章頭就通知她以後周三先不用去了。
說這些的時候,老章頭眼神有些黯淡。路栩當時想到他藏起來的電影票,不知那兩張電影票背後, 有沒有藏著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
不過就單憑老章頭的地中海發型,誰跟他談戀愛都得無疾而終。
跟曲修寧請教物理的事自然也沒有下文了。
但路栩還是把曲修寧給的那些卷子認真做完,算是不辜負他的一片苦心——她固執地認為那是曲修寧的一片苦心。
儘管也許隻是他的舉手之勞。因為他自己說了,彆多想。
路栩沒好氣地甩了句:“我覺醒了,不行嗎?”
“你這些卷子都是從哪兒弄的?好像不是咱們發的吧。”韓碩從她桌上壘著的卷子裡抽了一張。
“你彆亂動我卷子。”
“怎麼,這卷子是你親戚啊?”韓碩嬉皮笑臉,突然怔住,“這卷子很難弄到的誒,我之前跑了好幾家書店,都沒買到這個資料,你從哪弄來的……”
路栩一怔,心底變得柔軟。
周晴在這時候走進教室,打斷了他們。
周老師清了清嗓子:“給大家通知個事,國慶放假時間定下來了,一號到三號放假,四號五號正常上課,六號七號月考。具體的考試安排,明天會跟大家說。”
消息一出,班裡炸了鍋。
周晴跟五班磨合了一段時間,也算是摸準了這些學生的脾性,喊完鬨完,該來還得來。
她破天荒沒發脾氣。
“知道你們辛苦,還有個好消息:放假前最後一天不用上晚自習,當天下午放學後組織籃球友誼賽,這事班長和體委操心一下,大家積極參加啊。”
又是一陣抱怨。這算什麼好消息。
路栩瞅了一眼身邊的韓碩,他似乎在想些什麼-
籃球賽是每兩個兄弟班之間對決,學校原本隻是想讓高三學生在學習之餘放鬆放鬆,沒想到韓碩認真了。畢竟他減肥初有成效,還是想在球場上一展球技的,主要是秀給張晚憶看。
他先是帶著五班的男生在體育課上“集訓”,又在網上定製了隊服,每天課間在教室後麵刻苦練運球,被教導主任抓到過兩次,班長的頭銜差點保不住。
男生就是這樣,總是在很多事上有奇怪的勝負欲。
相較而言,女生們就沒那麼高的興致。每節體育課兩個班的男生都要一起打球,女生們實在不懂為什麼還要專門再辦一場友誼賽。
除了不理解,五班女生討論最多的竟然是曲修寧和鄒銘琦誰打球更帥,這讓韓碩氣得不輕。
但他最在意的還是張晚憶,他求著路栩,比賽當天一定要拉張晚憶到球場來。
這些天,他們很少跟張晚憶碰麵。
自從張晚憶決定報考編導之後,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家、學校和培訓班三點一線,有時候晚自習也要去上課,課間也沒時間插科打諢了。每次路過六班,都隻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補覺。
比賽當天,五班六班比賽的球場四周擠滿了人,大多數是女生,他們自己班的人差點占不到最佳觀賽位置。僅是鄒銘琦和曲修寧兩個人,便已經是許多人在場的理由。
路栩拉張晚憶到操場,結果張晚憶對籃球賽沒有任何興趣,她隻想回家睡覺。
“好不容易沒有晚自習又不用上培訓課,我們走吧。”張晚憶背著書包,哈欠連連,“咱倆好久沒有放學一起走了。”
路栩記得韓碩的囑咐,拖住張晚憶:“就看一會兒吧,你不想看看韓碩打球嗎?”
張晚憶向來很聽她的。雖然覺得韓碩打球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還是留下來。
“那我們不過去擠了,在那兒也能看到。”張晚憶指著操場邊的雙杠。
她們倆並排坐在雙杠上,一人一隻耳機聽著歌,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天光悠長,秋風微涼。
路栩注視著球場。五班是黃色隊服,六班是紫色。她一眼就看到了曲修寧,他白色T恤外麵套著紫色的隊服,正在場上熱身。
他起跳投了個籃,輕盈流暢,球進得精準而利落。還沒開始比賽,就引得場邊一陣陣驚呼。
落日下,少年在球場上奮力奔跑,路栩很想用相機記錄下這一刻,隻可惜太遠拍不到。
比賽正式開始了。
路栩的目光隨著曲修寧移動。
曲修寧打球時乾淨利落,沒有多餘的動作。今天他一改體育課的慵懶狀態,路栩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跳動的身影,充滿了少年感。
或許是球場那邊的加油聲太大,張晚憶也被吸引了去。比賽開始沒多久,她就跳下雙杠,說是去球場邊看看。
“你不是沒興趣嗎?”
張晚憶已經跑了幾步,回過頭來說:“平時體育課又沒觀眾,看比賽嘛,重要的是個氛圍。”
張晚憶到場邊,很快被熱烈的氣氛感染,為自己班加油。
鄒銘琦體育生的優勢很明顯,雖然他的主項不是籃球。他和曲修寧配合默契,衝勁十足,多次突破五班的防守。
韓碩壓力很大。
更沒想到的事,聽到張晚憶的聲音,韓碩的注意力全被她引了去,跳起來的時候沒留神,腳崴了。
隊友們都圍過去,確認他傷勢,然後扶著他下場,換人。
韓碩衝破人群,一瘸一拐地朝路栩走過來,垂頭喪氣。
路栩拍了拍雙杠:“要上來嗎?”
韓碩瞪了她一眼,坐在旁邊的地上。
路栩理解他現在的心情,本來要在喜歡的女孩麵前耍帥,結果負傷了。
遠處,張晚憶仍舊在人群中,背對著他們,為六班加油。
韓碩看著球場的方向,眼中閃過什麼東西。
這一瞬正好被路栩捕捉到:“不是吧,真傷心了?”
“彆看我!”韓碩低吼了一聲。
他們成天嘻嘻哈哈的,讓人誤以為這兩個人會在日複一日的打鬨中水到渠成。
路栩聽見韓碩歎了口氣。
路栩鼓勵他:“同桌,其實你打得不錯。”
“我當然打得不錯。”
這個人,說他胖他還喘。
路栩想不出彆的詞了,畢竟她也不懂籃球,點評不出什麼花來。
過了一會兒,韓碩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路栩,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不能太奢求結果啊?”
這家夥,終於承認自己喜歡張晚憶了。
她回答:“我不知道。”
韓碩笑笑:“是啊,我問你乾嘛呢,你又沒有喜歡的人。”
“……哦。”
他們陷入了沉默。
路栩認真想了想,她和曲修寧之間的距離就像現在,他萬眾矚目,她遠遠看著。
喜歡曲修寧的人那麼多,他沒有接受過任何人。想來,她也不會是例外。
她不能阻止自己萌生的心動,卻能選擇把這個秘密捂在心底,這樣即使沒有結果,她也可以自欺欺人,是她沒有表白過。
也許未來會有機會吧,她想-
最終六班獲得了籃球賽的勝利。
其實沒什麼懸念,六班有鄒銘琦和曲修寧,五班又沒了韓碩這員大將,基本是穩贏的局勢。
友誼賽,什麼獎品也沒有,六班沒有大肆慶祝,五班也沒有懊惱,這場比賽以雙方汗涔涔地互相擁抱作為結束。
比賽結束後,那些來看男神的觀眾們,也滿意離場。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
天色漸暗,路栩一時沒看到張晚憶,便在原地等著。
過了一會兒,張晚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像是跑了很長的路,喘得厲害。
韓碩故意轉向另一邊,沒有看她。
張晚憶湊近看了看韓碩的腳踝,已經腫得跟麵包一樣了。她眨了眨眼睛:“這麼嚴重啊?”
韓碩賭氣,沒應聲。
張晚憶從背後拿出個冰袋,蹲在韓碩身邊,敷在他腳踝處。
這一連串的動作,就連路栩也覺得驚奇,不知她是從哪兒弄來的冰袋。
韓碩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複雜,欣喜、抱歉、後悔……摻雜在一起,剛才傷春悲秋的情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眼裡飽含淚水:“小晚憶,你這麼關心我啊……”
張晚憶厲聲道:“少在這嘰嘰歪歪的,有點爺們樣行不行!”
之後兩個人對視著,笑了。
路栩坐在雙杠上,看著這倆人,第一次有種當電燈泡的感覺。
張晚憶朝她招招手:“路栩,下來吧,咱還得送傷員回家呢。”
曲修寧脫下球衣,套上校服外套。他遠遠地看見路栩從雙杠上跳下來,把耳機線收進口袋。少女的身影在夜色下輕盈靈動。
隊員們的衣服和書包都堆在一起,鄒銘琦取自己書包的時候,順便幫曲修寧也拿了。
他在曲修寧麵前打了個響指:“嘿,看什麼呢。”
“沒什麼。”
看到曲修寧書包側麵插著一把黑色雨傘,便問道:“又不下雨,你帶傘乾嘛?”
“太平洋警察啊你,管得真寬。”
鄒銘琦打趣道:“我記得你以前雨傘都是放在教室裡的,現在怎麼隨身背著?怎麼,防曬啊?”
“我怕用的時候不在身邊,不行嗎?”
鄒銘琦擦了擦汗,不明白曲修寧為什麼為了隨口一個玩笑而固執,甩甩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