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碩隻好噤聲。
他們倆在音樂廳外的空地上等路栩,曲修寧順著人群走過來。
韓碩詫異:“你也在啊,剛才怎麼沒看見你?”
“我在前麵坐。”他接著問,“你們這是在等誰?”
“路栩呀,我還能給誰啊?我們一會要去中心廣場看煙花,你去嗎?”張晚憶客氣了一下,心想曲修寧應該不會去。
曲修寧長長地“哦”了一聲,一副沒想到的樣子,然後說:“去。”
還真是沒想到。
三個人站定等路栩。
韓碩沒眼色地問道:“曲修寧,你的競賽成績是不是快出來了,你有信心保送P大嗎?”
張晚憶尷尬地笑著,用手肘用力戳了韓碩一下:“彆哪壺不開提哪壺行不行。”
韓碩不明白:“成績還沒出來呢,為啥不能提?”
無非是曲修寧家裡和學校都想讓他直接保送P大,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在參加競賽的同時又申請了國外的學校。
天知道這位公子哥在想什麼。
張晚憶轉向曲修寧,岔開話題:“你怎麼說票多發愁坐不滿呢,周圍聽眾都說票特彆難搶。我旁邊坐的一阿姨,她隻搶上一張票,她老公隻能在外麵等她。”
曲修寧一愣,而後聳聳肩:“可能後來又賣得好了。門票這東西,說不準。”
還好張晚憶沒追著問,因為她看到路栩過來了。
“路栩快來,我們現在打車。”張晚憶揮揮手,“曲大神也跟我們一起去。”
路栩看到曲修寧,驚訝中帶著驚喜,畢竟她一開始以為他沒有來。她控製自己的表情,儘量表現得平靜。
出租車上,曲修寧坐在副駕,他們三個人在後排。
韓碩依舊和張晚憶嘰嘰喳喳,車上另外兩人都不說話。路栩扶著下巴,觀察著曲修寧的側臉。
他的輪廓隨著路燈的明暗而變化,而她的眼神始終不願移開。她甚至希望這輛車能載著她的悸動,一直開下去。
他們到達時,中心廣場已經人滿為患,但絲毫不影響大家迎接新年的激動心情。
他們也加入其中。
接近十二點,人群便開始騷動,大家開始喊倒計時口號。
三,二,一。
二零一三年零點,煙花準時綻放。
很多人大喊著“新年快樂”,大家跟著尖叫吹口哨。
無論這一年過得如何,它終究是要過去了。
路栩的肩膀正頂著曲修寧的胸口,身邊的人不斷把她推向他。
她朝他做了個抱歉的表情,他點頭表示不介意。
她想感謝所有陌生人,因為有他們,她才能在跨年夜緊挨著喜歡的人。因為有他們,她猛烈的心跳聲才能隱藏得如此完美。
身邊有人在接吻,有人在擁抱,他們幾個穿著校服的青春期少男少女麵麵相覷。
“我們也抱一個吧,為了我們三個認識的這五年。”韓碩朝兩個女生張開雙臂。
路栩跟張晚憶沒有拒絕,三個人擁抱在一起,傻乎乎地大笑。
韓碩喊了句:“友誼萬歲!”
新年夜的默契就是,無論你喊了什麼,都會有不認識的人回應。
“友誼萬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傳遞向遠處。
路栩忽然轉過頭來,對曲修寧說:“新年快樂。”
這個獨特的時間點,她中意的男孩就在身邊,即使很短暫。
在煙火的映照下,少年望向天空,眼眸明亮。
人潮洶湧,他仍然是最耀眼的那個存在。
她喜歡他,而他不知道。
他在想什麼,她也不知道。
但這並不妨礙這一刻的美好。
環境嘈雜,她的聲音被淹沒了。
但少年看到了,嘴角掛起一抹淺笑:“你也是。”
她在心裡默念,希望我愛的男孩,能夠幸福快樂,得償所願-
一群人瘋到半夜。
媽媽開車來接路栩,元旦她們說好了要一起過。
看到她一臉興奮,媽媽不明白,又不是農曆新年,乾嘛還要守歲。
路栩說:“媽,新的一年了誒,你怎麼都不激動?”
“也就你們小孩子喜歡湊這些熱鬨。新一年,還不是要接著工作,接著吃飯睡覺,有什麼改變嗎?”
人長大之後,是不是會消化痛苦?
她不懂大人的世界。是不是真的長大之後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然後日複一日地生活。
媽媽話鋒一轉:“我今年生活中隻有一個改變,就是你要成大學生了。”
“噢。”提到這個,路栩心裡就亂亂的。
“對了,前幾天風水師傅過來,我順便問了問關於你的事。”
路栩猛地轉過頭盯著媽媽:“你還信這個呢?”
“這個師傅挺準的。”媽媽皺著眉,給前麵慢吞吞的車子閃了閃燈,“我們一直有筆大額回款一直被拖著,他來看了之後,讓我們在辦公室一個方位布了水景,水景布好,第二天款就回來了,是不是很神奇?我就順便讓他看了看。”
“他怎麼說?”路栩有點好奇了。
“他說你今年能心想事成。”
“什麼事?”
“當然是高考了,你還有什麼事?”
“沒有沒有。”路栩心虛,趕緊否認,“大師除了這個,還說彆的了嗎?比如以後什麼的……”
她想問大師有沒有順嘴說一句她的姻緣。
媽媽沒聽懂她的意思:“當然是問要緊的事啊,其他的沒問。”
路栩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一晃而過的景色,眼神裡藏著失望。
媽媽卻放在了心上,接著問:“你想知道以後的什麼事,大學專業,還是以後的工作?”
她也有點迷茫。
“我其實挺羨慕你跟我爸的,你們的工作都是自己喜歡的。你是工作狂,律所也是自己拚出來的,我爸喜歡露營徒步,他就開了戶外裝備的店。”
兩個人在事業上高度一致,但在生活節奏上嚴重不符,所以他們離婚了。
她以前從來沒深想過父母為什麼離婚,現在似乎才開始理解他們。
媽媽靜靜地聽她說完,問:“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跟我們一樣嗎?”
“我不知道。”路栩搖了搖頭。
她曾經想盲目地追隨曲修寧,卻也清楚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她又想到曲修寧,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頂著壓力也要做自己的選擇。
她望著天:“媽,你說人生怎麼就這麼難啊?”
殊不知,媽媽最討厭她傷春悲秋。
“你把想這些閒事的時間用在複習上,說不定都能上P大了,分數高,才能選擇權最大限度握在自己手裡!”
第27章 群發短信。
元旦之後, 進入新一年。
早起晚睡,上課下課,新的月考接踵而來。
果然跟媽媽說的一樣, 除了跨年夜當晚的興奮勁, 生活沒有任何改變。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 冬天的天空灰蒙蒙的,總見不到太陽, 更讓人覺得日子陰鬱。
但,喜歡能讓人扛過難捱的日子。
趕作業到深夜時,路栩總會頻繁地回想那天夜裡,空中燦爛的煙火, 映照著身邊男孩的臉。
那晚的欣喜,成了她枯燥生活的調味劑。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鼓舞,她在學習時也攢足了勁,最近一次月考, 她居然衝進了年級前一百,破天荒地拿了全班第三。
有那麼幾次,她覺得離那個耀眼的少年很近, 儘管隻是一瞬間而已。
農曆新年一天天臨近,路栩本來想春節去陪媽媽過,結果媽媽大手一揮,給她轉了壓歲錢,就自己飛到泰國度假去了。
趙阿姨和爸爸嚴格遵循春節前的那些傳統順口溜, 每天要做什麼,安排得明明白白。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他們兩個忙上忙下, 大掃除,炸丸子,買對聯福字,過年的勁頭很足。路栩每天回到家,家裡都有一點小改變。
趙斯然早就放了寒假,全家人都在的時候,趙阿姨偶爾會喊他幫忙乾點活。而路栩則是家裡的重點保護動物,任何家務都不讓她沾手。
高三的寒假隻有七天,放假時間是大年二十九,但現在已經沒人抱怨假期太短,也沒人抱怨卷子太多了。
畢竟隻剩不到四個月就高考了。
再貪玩的人也開始懂得輕重緩急,大家都覺得時間不夠用。
放假前最後一天下課,跟往常沒什麼區彆。大家已經沒有了放假的興奮感,都默默地揣好一大堆假期作業。
周老師發完假期作業,又叮囑了一些假期的注意事項,就直接宣布放假。
這次放假,周老師沒有要求所有人把東西帶回家去,教室裡依舊保持原樣。
課桌上,窗台上,複習資料都堆得跟小山似的,仿佛隻是過個周末。
最後一天,路栩跟張晚憶說好了放學一起走。
整個校園已經空了,老章頭還在六班喋喋不休,教室裡的人臉上都寫著不耐煩。
路栩在六班教室外哈欠連連。
張晚憶隔著窗戶看到了路栩,她指了指老章頭,又指了指手表,接著兩手一攤表示無語。
然後她就被老章頭罰了打掃衛生。
“老章頭心眼真小。”張晚憶邊擦黑板邊罵,“已經大年二十九了,我居然在這兒打掃衛生!”
路栩在手邊摸了本雜誌,悠閒地翻起來。她心裡可一點也不記恨老章頭,因為曲修寧也還沒走。
曲修寧在自己座位上,翻著一本不知是什麼的書。
一副與世隔絕的樣子。
“對了,你今年生日怎麼過啊?”張晚憶回過頭來問。
路栩的生日在二月,往年都在正月裡,今年正好趕上大年初一。
她卻在想另一件事情。
她往曲修寧的方向溜了一眼,聳了聳肩:“正好撞上大年初一,隨便過吧。”
教室裡隻有零星三四個人,她祈禱曲修寧會聽見,沒準還會記住。
“那怎麼行,十八歲誒,多重要的生日!”張晚憶停下手裡的活,“大過年的,我去找你也不方便,到時候我給你快遞個蛋糕過去吧。”
路栩在手邊摸到一本雜誌,翻看起來,也並沒有把張晚憶的話當真:“你也知道大過年的,哪兒還有開門的蛋糕店啊。”
“現在過年商家都不休息,總能找到的。”張晚憶轉向曲修寧,“是吧,曲大神?”
曲修寧緩緩抬起頭:“你們在說什麼,剛在看書,沒聽到。”
路栩在心裡歎了口氣。
聽都沒聽見,更彆說放在心上了。
張晚憶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算了算了,你們男生八成也不知道。”
他們幾個離開學校的時候,校園裡真的完全沒人了,所有樓都黑著,冷冷清清。走在通往校門口的路上時,他們的說話聲甚至有回音。
路栩和曲修寧在張晚憶的兩邊,曲修寧單肩背著書包,一晃一晃。
張晚憶問:“你怎麼這個時間才走?感覺你好像不願意回家似的。”
“是啊。”曲修寧調整了一下書包的位置,沒否認。
“彆逗了,我可聽說你家有四百平。”張晚憶說,“我跟路栩家加起來都沒你家大。”
接近她家麵積的三倍。
曲修寧順著她的話問:“可彆損我了,你們倆在哪兒住啊?”
“我家在臻苑,路栩家在離我家不遠的鑫苑。我們那一片都是以前單位分的房,跟你家的豪宅沒法比。”
路栩分心,默默地計算四百平到底有多大。
曲修寧“噢”了一聲,解釋道:“房子大沒什麼好的,我家親戚多,從現在能走動到十五,每天家裡都有一堆人,回去還得應付他們。”
“有錢,還是大家族。”張晚憶嘖嘖道,“了不得。”
“你小說看多了吧。”曲修寧無奈笑道。
張晚憶歎了口氣,接著說:“也不知道將來什麼樣的人能嫁給你,肯定是又是門當戶對又是商業聯姻。”
曲修寧換了個位置,站到路栩身邊,“我還是離你遠點,省得你編排我。”
路栩屏住呼吸,盯著自己的腳尖。
“開個玩笑嘛。”張晚憶笑嘻嘻地說,“那祝你以後能不被束縛,娶到真愛。”
“這還差不多。”曲修寧語氣輕鬆-
路栩回到家,正好在樓下碰到爸爸。爸爸剛從負一樓的雜物間上來,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年貨。
路栩家的小區,每家每戶在負一層都有一間雜物間,一到冬天就成了天然的冷庫,家裡放不下的年貨都在那裡麵堆著。
爸爸跟路栩招了招手,如數家珍:“這個裡麵是你愛吃的臘腸,那個裡麵是帶魚,明晚年夜飯都做。”
路栩要幫爸爸拎東西,爸爸沒讓她幫忙,說:“你那書包起碼有二十斤重,就彆幫我了。”
大年三十,爸爸跟趙阿姨在廚房裡進進出出忙活了一整天,餐桌上滿滿當當。
最興奮地要數趙斯然,他自告奮勇當傳菜員,因為他打記事起就沒吃過這麼豐盛的年夜飯。
趙阿姨不好意思地在圍裙上抹抹手,讓路栩彆笑話。
路栩笑了笑,其實她也一樣。
往年春節隻有她和爸爸兩個人,兩個人不熱鬨,菜色也自然少。
晚上,電視上放著春晚當背景音,他們一家四口吃了第一頓年夜飯。
路栩突然覺得,這樣也很好。
臨近十二點時,趙斯然想放鞭炮,爸爸便套上羽絨服跟他一起下了樓。
家裡隻剩下路栩和趙阿姨,她們麵對麵坐著,外麵煙火鞭炮聲四起,有些尷尬。
趙阿姨幾次想挑起話題,但都作罷,最後她從桌子下麵拿出一個紅包,遞給路栩。
路栩接過紅包,說了聲謝謝。
她舉起杯子裡的橙汁,跟趙阿姨說:“趙阿姨,新年快樂。”
趙阿姨也端起杯子跟她碰杯:“新年快樂小栩,祝你能高考考個好成績。”
很溫馨,很融洽,但之後又恢複了沒話說的狀態。
還好張晚憶打來電話,路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回房間接電話。
“過年好,路栩!你猜猜我在哪?”
張晚憶似乎在室外,周圍鞭炮聲幾乎要把她的聲音淹沒,她說的每個字都是用力喊出來的。
沒等路栩回答,她就自己回答:“我在鄉下奶奶家,特彆有意思!”
路栩笑笑,也大聲對她說:“春節快樂!”
“還有生日快樂,家裡人臨時決定回奶奶家過年的,生日禮物開學我補給你噢!”
有她的祝福就夠了。
“我就是想親口跟我最好的朋友說一聲祝福,沒彆的事了,掛了啊,還要給韓碩打電話呢。”
好朋友之間不需要多餘的話語,掛掉電話之後,路栩發現自己嘴角還帶著笑。
望著窗外的煙火,她突然想起一個人。
她也想跟他說春節快樂。
握著手機糾結了半天,她打開手機開始打字。
如果直接發春節祝福,會不會太唐突?畢竟他們倆的上一條短信還是曲修寧發來的“幫鄒銘琦問的,他有點擔心你”。
看了就來氣。
他不在意,她發什麼都是刻意。
糾結半天之後,她決定偽裝成群發短信。
【新春佳節之際,路栩祝大家春節快樂,萬事如意~】
短信發出去,她沒有等回複,而是把手機隨手扔在床上,也跑到樓下去看煙花。
好像這樣才顯得她不是太在乎。
不知道曲修寧會回點什麼。是謝謝,還是彆的?也許他會發生日快樂,那她可以什麼禮物都不要。
院子裡有不少小孩,竄天猴、小蜜蜂齊上陣。趙斯然膽子最小,兩隻手各拿一支仙女棒,傻嗬嗬地原地轉圈圈。
過了一會兒,路栩手裡也多了兩支仙女棒。
趙斯然學習的時候那麼能睡,這會卻精神得不得了。姐弟倆看彆人放各種煙花炮仗,看到兩點多才回去。
她拿起手機,有好多條未讀消息。
她急切點開短信列表。
基本都來自於五班同學,大家發的內容都大同小異,曲修寧的短信也夾在其中。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也是條群發的。
【祝各位新春大吉,萬事如意。——曲修寧敬上。】
路栩喪氣地扔掉手機,撲倒在床上-
大年初一,他們全家人都睡過了。
路栩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一點。
外麵有人在放鞭炮,她猛地驚醒,發現天光明亮。再一看時間,已經中午了。
昨晚睡著時是趴著的,此時她渾身酸痛。
她從臥室跑出來,爸爸正穿著保暖秋衣在門口貼對聯,手忙腳亂的。
爸爸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握著橫批的紅紙,胳膊上還粘了幾條透明膠帶。
看到她出來,爸爸像是被人撞破了什麼秘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他精心籌備的春節,竟然在最重要的環節栽了跟頭。
“我跟你趙阿姨都忘了定鬨鐘,才想起來春聯沒貼。小栩你等等啊,趙阿姨正在給你煮長壽麵。”
十八歲,在潦草中來了。
想起昨晚的群發短信,她歎了口氣,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朝門口走過去:“爸,我幫你吧。”
父女倆齊上陣,貼好了春聯。
正要關門,樓下突然有人在喊:“請問,哪家是路栩家?”
爸爸疑惑:“是在叫你嗎?”
路栩跑到樓道,趴在欄杆處,看到樓下有一個快遞小哥,手裡正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蛋糕盒子。
“誰啊?”爸爸從門口探出個頭來。
路栩沒多想,開心地跟爸爸說:“張晚憶給我送的蛋糕。”
爸爸不解:“張晚憶不知道咱家門牌號嗎?”
第28章 是不是我的十八歲,注定要為……
地址?大過年的, 可能忙忘了,沒寫具體門牌號吧。
路栩沒多想,套了件外套, 下樓把拿蛋糕拿上來。
不過兩三分鐘的功夫, 她返回家裡, 趙阿姨已經把長壽麵端了出來。趙阿姨很有心,碗裡臥了兩個荷包蛋, 還有用胡蘿卜刻成的“18”數字字樣。
桌子上擺滿了提前準備好的各種菜色,全都是路栩愛吃的,豐盛程度堪比前一天的年夜飯。
大人的意識還停留在“大年初一商家關門”,他們仍舊遵循多年的習慣, 隻顧著讓餐桌看起來更豐盛,並沒想到去買一個生日蛋糕,更不知道蛋糕還能配送。
“十八歲了,大姑娘了。”爸爸樂嗬嗬地說。
“生日快樂, 小栩。”趙阿姨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又轉向路曉明, “咱們光想著煮長壽麵了,也沒給孩子買個蛋糕。”
但路栩沒在意,她晃了晃手裡的蛋糕:“這不有了嘛。”
許願的環節必不可少。
吃完飯後,一家人圍著蛋糕,點著蠟燭, 路栩閉上眼睛,雙手抱攏抵著下巴。
閉眼的瞬間,她腦子裡又浮現出那條群發短信。
於是她做了件傻乎乎的事。
她沒有許關於高考的願望,也沒有許任何關於前程和未來的。
她希望……曲修寧那條短信跟她一樣, 不是群發的,隻是發給特定的人的。
十八歲這麼重要的生日,她就許了這麼一個樸實的願望,不過分吧?
如果這都不足以感動神明,還有什麼可以呢?
她睜開眼睛,趙斯然一張大臉懟在麵前,離她隻有一個指尖的距離。
她被嚇得往後一縮。
趙斯然歪著腦袋問:“姐姐,你許的什麼願啊?”
路栩心虛,害怕被這個鬼精的小孩看穿。
趙阿姨及時把他拖走:“生日願望不能說,一說就不靈了。”
但願吧。路栩一口氣吹滅了蠟燭-
十八歲的第五天,路栩迎來高中時代的最後一個學期。
校園裡很冷清,校門口掛著四個燈籠,每個燈籠上都印著一個字,共同組成“歡度春節”。樹枝上還有殘留的積雪,保安穿著大衣在崗亭裡打盹。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著眾人,年還沒過完呢。
高三生的新學期,沒有新課本,沒有開學典禮,更沒有什麼儀式感。
路栩到教室時,已經有很多人開始自覺早讀了。
教室和放假之前沒什麼兩樣,照樣亂七八糟。各種複習資料堆得到處都是,放假前黑板沒擦乾淨,現在又寫上了新的通知和課表,值日的同學懶洋洋地拎著垃圾桶往外走。
好像真的隻是過了個周末。
學校給高三開了個簡短的晨會,甚至不需要學生們去操場上集合,在各班教室裡聽廣播就好。
教導主任、年級組長輪番上陣,說了些加油打氣的話。
遇難心不慌,遇易心更細。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
那些老生常談,在現在看來,卻是金玉良言。
晨會結束後,張晚憶來五班找路栩,順便遞給她一個盒子:“喏,遲到的生日禮物,我跟韓碩一起買的。”
“怎麼還有禮物啊?”路栩不解。
“我就沒給你禮物啊,你是不是學傻了?”張晚憶用手背試了試路栩額頭的溫度,“過年回奶奶家,沒法找蛋糕店,現在補上,算是賠罪。”
可是她明明收到了蛋糕。
她疑惑道:“蛋糕不是你送的?”
“我在老家,怎麼給你訂蛋糕。”
路栩腦子裡閃過一種可能性,但隨即又被自己掐滅。
想什麼呢。
曲修寧不知道她生日,也不知道她家地址。
即使知道,人家憑什麼給她買蛋糕?
聽路栩講完,張晚憶用手指摩挲著下巴:“蛋糕裡麵就沒留卡片什麼的?”
路栩搖搖頭。
張晚憶替她分析:“我覺得,沒準是你後媽送的。”
路栩扶額,還不如不分析。
“她送蛋糕,為什麼不直接說呢,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想討好你唄,自我感動唄,這有什麼難理解的。或者……”張晚憶瞥見鄒銘琦也在不遠處,便朝他努努嘴,“會不會是他?”
路栩堅決地說不可能。
她沒有把鄒銘琦告白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張晚憶。
自從鄒銘琦在那個雪夜跟她表白後,他們兩人再也沒有說過話。雖然說了還能做朋友,可兩個人之間,隻要有一個動了心,怎麼可能隻做朋友。
張晚憶卻對自己的推斷胸有成竹:“很多事啊,你越是覺得離譜,反而越有可能。”
“你彆亂說。”
身後一陣風吹過。
出於某種感應,路栩回頭,曲修寧正好從她們身後經過。
曲修寧背著書包大踏步走著,風塵仆仆,像是剛趕來學校。他沒穿校服,裡麵是淺色休閒襯衫,外麵套了件灰色短款羽絨服,顯得腿更修長,在人群中很是打眼。
張晚憶上下打量著他,指著他的衣服:“曲大神,你這是怎麼回事?”
曲修寧在她倆麵前停下腳步,帶著自嘲的語氣:“我以為明天開學,校服洗了還沒乾。”
路栩盯著他發呆,這個人外表看起來這麼男神,怎麼總是犯迷糊,以前記錯英語考試時間,現在又記錯開學日期。萬一高考也記錯了時間……
打住打住,她操的心有點太多了。
“你們聊什麼呢?”曲修寧問。
張晚憶笑嘻嘻地說:“在破案。”
“破案?”
張晚憶清了清嗓子。
“在路栩同學十八歲生日那天,有人送了個生日蛋糕,但沒留名。”張晚憶搭了一條胳膊在路栩肩上,“我們正在猜是誰做的好人好事。”
路栩盯著曲修寧,心頭突然躥起一股希望的小火苗。
她開始回想美劇《lie to me》裡總結的,人說謊時下意識的表情和動作有哪些。
會是他嗎?會是他嗎?
她恨不得趴在他麵前觀察他的微表情。
可這個人根本就沒有表情。
他低頭整理袖口的扣子,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還有這種好事?”
路栩心裡的那點小火苗暗了下去。
看來不是他。
他風輕雲淡地轉向路栩,說了句:“補個遲來的生日快樂。”
路栩的臉倏地就紅了。
他又接著問:“那你們破案了嗎?”
張晚憶搖頭,沒精打采:“猜了幾個人,路栩都說不可能,我是猜不出了。”
曲修寧撓了撓下巴:“可能,是喜歡她的人送的吧。”
張晚憶脫口而出:“對啊,我就說是鄒銘琦送的嘛!”
小火苗被一盆冰水強行澆滅。路栩趕緊捂住她的嘴。
片刻,曲修寧似乎沒有再聊下去的打算:“我先回教室了。”
鄒銘琦聽到自己的名字,走過來環住曲修寧的肩膀:“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曲修寧麵無表情,回了鄒銘琦一句:“矯情。”
“你小子假期到底在忙些什麼,怎麼玩失聯。”鄒銘琦對他說,“我好歹還給你發了條拜年短信,你連——”
鄒銘琦還沒說完,曲修寧突然發力,連人帶衣服把鄒銘琦扛進了六班教室。
“你乾嘛?!”鄒銘琦沒反應過來就被扯得衣衫不整,話裡帶著怒氣,“不就說了句你不回短信麼。”
曲修寧若無其事:“沒什麼,就是跟你說,過年手機欠費,沒看到短信。”
“那你這是發什麼神經?”鄒銘琦指著自己的衣服。
曲修寧幫他整理好衣領,拍了拍他的肩膀:“外麵冷,有話到教室裡說,不行嗎?”
鄒銘琦不知他到底怎麼了,撂下一句“莫名其妙”,轉身回到自己位置上-
還在正月裡,家家戶戶的雞鴨魚肉根本吃不完。中午,路栩帶了趙阿姨做的帶魚,張晚憶帶了奶奶做的獅子頭,中午在食堂互相分享。
隻見食堂門口衝進來一個人。
韓碩站著四下搜索了一會,朝路栩和張晚憶這邊走來。
他屁股還沒挨凳子,便跟她倆說:“物理競賽成績出來了!”
這是個跟曲修寧有關的重磅消息。路栩悄無聲息地停下筷子。
張晚憶則淡定多了。畢竟她連物理競賽什麼時候考的都不知道,得獎的消息更與她無關。
“競賽成績?你參加了?”張晚憶齜牙咧嘴地啃著一條帶魚。
韓碩被她問蒙了,回答:“沒有啊。”
“你又沒參加,激動個什麼勁,那些打分的人不過年嗎?”
韓碩沒理會,接著播報新聞:“曲修寧和高二一個男生得了一等獎,沒什麼問題的話,直接保送P大。周及拿了三等獎,正在教室裡哭呢。”
張晚憶依舊在啃帶魚。
韓碩最害怕他帶來獨家新聞的時候,聽眾沒有反應。
他一拍桌子:“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兩個女生沒說話,等著他自問自答。
“意味著他不用高考了啊,而且他的留學申請好像也下來了,反正接下來的日子,他來不來學校都無所謂了。”
路栩一愣,嘴也不利索了:“來不來學校都無所謂?就、就、就是可以直接回家了?”
“對啊,都保送了,傻子才接著受苦。”韓碩歎了口氣,“真羨慕他。”
路栩卻有些失神。
接著便覺得生活真的像一個玩笑。早上她還在為曲修寧擔心會不會記錯高考時間,中午人家就不用參加高考了-
很快,曲修寧獲得一等獎的消息傳遍了高三。各科老師上課前,都要提一嘴。
提前為安城一中鎖定一個P大名額,當然值得炫耀。
大家都說,神就是神,戰無不勝。他的唯一“敗績”,是月考年級第四。
放學前,路栩去辦公室幫老師抱作業,正好迎麵碰上曲修寧。
早晨的尷尬還在,路栩不知該說什麼,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恭喜你啊。”
“謝謝。”少年禮貌微笑,“你都聽說了。”
“嗯,你是一等獎保送,全校應該都知道了吧。”路栩頓了頓,“你以後是不是可以不用來上學了?”
明知故問。她不過是想聽他親口說。
曲修寧點點頭:“嗯,不過我還要等一陣子才離校。”
他的未來已經很明朗,是她難以觸及的遠方。
在他的未來麵前,她那些少女懷春的小心思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這一刻,她突然很想哭。
學校廣播不合時宜地響起一首《再見》:「是不是我的十八歲,注定要為愛掉眼淚?」
路栩:“……”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校廣播站工作?
第29章 這次她是真的不會多想了。……
“聽說你留學申請也挺順利的?”路栩問曲修寧。
“嗯。”曲修寧點點頭, “消息傳得還挺快的。”
“因為……大家都很關注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路栩心跳開始加速。這個大家裡,也包括她。
她努力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慌亂, 為剛才的話找補:“我也都是聽同學說的, 畢竟你成績那麼好。”
“是嗎。”曲修寧的語氣不鹹不淡。
她偏過頭, 發現曲修寧並沒有看她。
也許隻是隨口一問。
“你決定了嗎,是去P大, 還是去留學?”路栩試圖繼續這個話題。
“說實話,還沒想好。”曲修寧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
他是真的沒有想好。
路栩識趣地沒有追問。畢竟她以為,他的真實想法不會向她透露。
“你呢?”曲修寧看了她一眼。
她望著眼前的少年,突然很想吐露心聲。
“你知道嗎, 曾經有一瞬間,我還癡心妄想過,我是不是也能上P大,是不是也能留學。”她輕輕一笑, “後來想通了,我不可能走跟你一樣的路,我沒有你這麼優秀。”
她把自己關於他的荒唐想法當笑話來講。
她也不知道自己提起這個做什麼, 也許是想從曲修寧那裡得到一點反應。
隻可惜,她隱藏得太好,這背後的真心,曲修寧並沒有領會。
“你也很優秀。”那個少年認真地對她說,“這是你自己的人生, 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
話題又冷了下來。
可她還有很多話想跟這個少年說。
她想問,除夕夜的短信,真的是群發嗎。
她還想問,那個匿名的生日蛋糕, 會不會是他送的。
可她問不出口。
她怕自作多情,怕答案是否定。
他們兩人就在老師辦公室外的走廊裡並排站著,看著遠處。
她無比貪戀跟他站在一起的感覺。
天氣有了轉暖的跡象,白晝的時長逐漸覆蓋黑夜,下午這個點,天邊仍舊帶一絲光亮。
少年的睫毛很長,在微弱天光的映照下,眼底有些許黯淡。
路栩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感,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他們幫老章頭批卷子,一起在辦公室門口等著。
“站在這兒有點恍惚。”曲修寧突然開口,“總感覺高考還很遙遠,我們還得幫老章頭改一個晚自習的作業。”
這是不是就叫心有靈犀?
路栩無聲笑著,想起他們單獨相處的短暫時光,想起他們在辦公室裡的交談,想起為了等他而淋過的大雨。
隻可惜時間奔騰而去,那樣的日子是不會再有了。
這時周晴從隔壁辦公室出來,看到他倆在走廊上,便說:“你們倆在這乾嘛呢?”
他們兩人轉過去,各自說了聲老師好。
“我在祝賀他保送呢,順便取取經。”
周晴欣慰地點點頭:“路栩是個潛力股,這幾次月考成績很穩定。你語數英比曲修寧都高,就算放在全省都有絕對優勢,就是理綜得再下點功夫。”
“老師,她的成績上P大,怎麼樣呢?”曲修寧問。
“理綜提高二三十分,我覺得她完全可以衝衝P大。”說完,周晴又轉向曲修寧,“既然你保送了,就把學習方法什麼的多跟同學們分享分享。還有,在學校的時間,還是穿好校服,彆搞特殊。你的校服穿著情況跟章老師的績效也有關係,也替他這個班主任著想著想。”
曲修寧禮貌點頭:“我會注意的。”
“老師,他是校服洗了沒乾。”路栩為他辯解道。
“你倒什麼都知道。”周晴瞧了曲修寧一眼,又瞧了路栩一眼,“趕緊回教室吧。”-
進入三月,早春開始有萌動的跡象。
高三上了兩周課後,高一高二終於開學。
全體開學後的一個下午,全校舉行了開學典禮,正好遇上距離高考一百天,同時也舉行了高三的百日誓師大會。
每個班按男生女生,分站兩列。路栩左手邊是韓碩。
開學典禮的流程走完後,曲修寧作為高三學生代表,在全校麵前演講。
“校領導一直扣著曲修寧,不讓他提前走,就是想等這種全校大會的時候,露個臉做個表率,也起個激勵作用。”韓碩壓著嗓子說。
路栩終於知道為什麼他說要過段時間再離校了。
他剛登上主席台,底下便一陣騷動。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高三六班的曲修寧……”
早春太陽正好,溫暖又不刺眼,陽光為他鍍上一層淺淺的金色輪廓。
路栩和幾千人一樣,仰頭望著主席台。
韓碩又把頭伸了過來:“聽說他今天就走了。”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光明正大地看著他。
一切都回到了原點。他燦爛而耀眼,而她,注定隻能仰望和遠遠注視著。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點難過-
典禮散場,學生們如同海水退潮一般,四下散開,往各自教學樓湧去。
鄒銘琦在主席台下等著曲修寧,看到他從主席台的樓梯上下來,便朝他招了招手。
“這兒呢。”
曲修寧快趕了兩步,兩人一起往教室走。
“今兒就走了?”鄒銘琦問。
“嗯。”
“媽的。”鄒銘琦感歎了句,“真羨慕你。”
“要不,你替我去上?”
“你這人怎麼這喜歡來勁呢。”鄒銘琦搭著他的肩膀,“你是真不想去P大?”
曲修寧低頭,“沒想好呢。”
“反正你選哪個,都不虧,畢竟我們長十個腦袋也考不出你的分數。”
“我隻是想要自由,想要透透氣。”曲修寧仰頭看著天。
鄒銘琦拍拍他的肩:“咱們這些同學家裡,最多算小康家庭,實在是離你家那種情況太遙遠,沒什麼可繼承的,沒法感同身受啊。”
上一輩的打拚,給了他優渥的生活條件,也讓他有了更高的起點。
他從小到大,看著父親一步步走到現在,太多勾心鬥角,太多關係周旋,太多酒局飯局,沒有一日安寧。
父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在彆人眼中,他是不需要自己努力的公子哥,可他不想要過那樣的生活。
鄒銘琦不知他心裡的複雜想法,接著問自己想問的:“你在一中隻待了不到一年,現在一走,又縮短三個月,你對這兒有留戀嗎?還是對高級中學感情更深?”
“這兒吧,畢竟高一高二過得渾渾噩噩,都不知道在乾嘛。”
“以前都跟校花談戀愛嘛,大家都知道。”鄒銘琦甩了一個眼神給他,意思是“我都懂”。
曲修寧沉默了片刻,然後他很認真地說:“我跟任晉萱沒有在一起過。”
“校花追了你那麼久,你就一點不心動?”
“為什麼要追我,我才心動?沒追我的人,就不能心動?”他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語氣中的急切。
“這是有心動的人了。”鄒銘琦抓住他話裡的漏洞,“跟哥們說說,誰啊?咱們學校的,還是你以前學校的?”
“這麼會做閱讀理解,怎麼沒見你語文考滿分。”曲修寧及時轉移了話題,“今天晚自習我就不上了,最後一節課之後,去校門口的餐館吃個飯吧,我請大家。”
“都叫誰啊?”
曲修寧說了幾個班裡關係比較好的人。
鄒銘琦試探著問:“叫五班的人嗎?”
曲修寧想了想:“五班的就不叫了吧。”
“你已經叫了張晚憶,就肯定得叫韓碩,叫了韓碩,就肯定得叫路栩。”鄒銘琦掰著指頭數。
曲修寧定定地看著鄒銘琦。他當然知道鄒銘琦真正期待的人是誰。
可他突然不想讓鄒銘琦得逞。
“還是不叫了吧,隻叫些關係近的就好。”-
五班教室裡,韓碩便和文藝委員在教室後麵忙活,在板報一角加上高考倒計時。
距離高考還有100天。
路栩在盯著那個數字發呆。未來的一百天,會看不到曲修寧。
“曲修寧已經在收拾東西了。”韓碩沒精打采地坐下,“小晚憶發短信說,下午他要請大家吃飯。”
“是嗎?”
韓碩順口說:“也叫你了吧。”
路栩看了一眼手機,沒有新的短信提示。
“都叫我了,肯定也有你呀。”韓碩的語氣理所當然,“咱去六班看看,順便問問去。”
路栩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六班窗戶外趴了很多人,他們倆人根本占不到第一排。
所有人的目光裡無不散發著羨慕。
曲修寧帶了個行李箱,在座位上整理東西。
“你們倆怎麼也跑來觀摩了?”張晚憶看到他倆,從教室裡出來,“我們班都變成動物園了。”
“我們也來沾沾學神的喜氣。”韓碩嘿嘿一笑,“對了,我還過來問問,曲修寧下午請大家吃飯,也有路栩吧?”
張晚憶的表情瞬間僵住,眼球不受控製地晃動。
她的眼神在短短幾秒鐘,傳達了至少四五種情緒,驚訝,恐慌,生氣,還有無奈。
她瞪了韓碩一眼,視線又往下挪了挪,鎖定韓碩的上衣口袋。
韓碩領會到了意思,立刻閉了嘴,沒有再繼續問。
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發現那條短信後麵,還有一條:【曲修寧沒叫路栩,你先彆告訴她,我還沒想好怎麼跟她說。】
空氣凝固住了。
路栩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沒叫我?”她強忍著失落說,“沒關係,你們去吧,他跟我……本來就不熟。”
張晚憶過去攥住她的手。
“對不起我的小栩栩,他可能是覺得我跟韓碩是一對兒吧,不叫韓碩顯得說不過去。”張晚憶舍身取義,拚命往回找補,“他叫的其他人都是我們班的,五班的都沒叫,你彆多想。”
你彆多想。又是這句話。
原來他對她真的沒有什麼心思。
路栩有些失落,但畢竟是一廂情願,也怪不得彆人。
這次她是真的不會多想了。
第30章 她的青春也被他牽著走了。……
下午最後一節課後, 為曲修寧餞行的隊伍出發了。
高三第二學期開始,學校不再嚴抓晚自習,想回家複習的放學可以直接走。
正值晚飯和晚自習的間隙, 教室裡空蕩蕩的, 沒幾個人。
跟曲修寧一起吃飯的人隻有五六個, 但湊熱鬨的人很多。
一群人在外麵嬉笑喧嘩,路栩趴在桌子上, 賭氣一般地把頭埋在臂彎裡。
一頓飯而已,少吃了又不會死。
路過五班教室時,曲修寧默默地往裡看了一眼。
教室裡的女生始終沒有起身往這邊看過來。
良久,曲修寧輕聲對眾人說:“走吧。”-
曲修寧保送的新聞隻激起了一時的浪花。他離校後, 一切又恢複如常。
畢竟已經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前程更重要。
三月邁著慌張的步伐離去,四月和春天緊跟著湊到眼前。
學校取消了月考, 變成兩周一次的模擬考,完全按照高考的範圍和規格來。
每次進考場前,考場的圖片和文字都會用白紙遮住, 監考老師還要拿金屬探測儀檢測一番,為的就是讓他們提前適應高考的氛圍。
整整兩個月,路栩都在刷理綜習題。她突然發了狠,對周晴和化學老師展開了圍追堵截,課間、晚自習, 隨時都在跟老師討論解題方法,直到自己完全理解為止。
就連周晴都小心翼翼地對她說:“路栩,適當休息休息,勞逸結合。”
這樣做的成果很顯著。
路栩的理綜成績這學期突飛猛進, 有了理綜分數助力,她在第二次模擬考從年級一百名衝進了前二十。
張晚憶也有好消息傳來。
她的藝考分數在安城本市的某個211大學排第二,隻要文化課達到分數線,就能錄取。
一天晚自習,張晚憶突然像一顆子彈一般衝進五班教室大喊:“我真是走了狗屎運了,大家恭喜我吧!”
五班同學迷茫地抬頭看著她,在韓碩的帶領下,送上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兵荒馬亂,混雜著青春的自負,成了四月的唯一波瀾。
最後一次模擬考,路栩考出了695的總分,甚至超出了周及15分。
五班人都說路栩已經朝著學神邁開步伐了。
隻有她知道,全身心的投入,是為了讓自己不去多想些什麼。
因為上一個被大家稱作神的人,已經不在學校了-
高考的腳步越來越近。
高三的畢業典禮,安排在兒童節那天。
由於安城一中有一些人的戶口並不在本地,而高考要回到生源地,學校便決定,畢業典禮之後直接放假,剩下的幾天,所有考生在家備考。
六月一號當天的安排是,早上在操場舉行畢業典禮後,高三在行政樓前統一拍畢業照,之後就是自由合照時間。
這是所有人高考前最後一次見麵。
六月的氣溫已經足以讓人坐立難安,儘管是早晨,在操場上站一會也會出汗。
張晚憶給自己夾了卷,她自己說,希望留在畢業照上的樣子能漂亮一點。
依舊是每個班男女生各站一列。
路栩站在隊伍中,突然想起三個月前,也是同樣的位置,那時她仰望著主席台,陽光包裹下的少年,就站在幾千人麵前。
記憶猶新。
而今短短三個月,時過境遷。
她回頭在六班的隊伍裡看了一眼,沒有想要看到的人。
畢業典禮第一項,升國旗,奏國歌。
護旗手從隊伍前方走過。然後,一個熟悉的身影等在旗杆下。
韓碩在路栩斜後麵站著,他眯著眼睛盯著旗杆處,驚呼了一聲,接著拍打路栩的胳膊:“你看,升旗那人是不是曲修寧啊?”
那個人筆直地站在旗杆下,身穿校服,好像從沒離開過。
路栩伸長了脖子,確認升旗手就是曲修寧之後。
一種久違的欣喜席卷了她。
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路栩還是看出他新剪了頭發,兩鬢很短。他身材挺拔,即使是遠看,整個人也精神利落。
升旗結束後,曲修寧回到隊伍中,在六班的隊伍裡引起一陣騷動。
每個班男生隊伍在左,女生在右,路栩左手邊是五班男生,右手邊是六班男生。曲修寧回隊伍,她身邊是必經之路。
這麼長時間過去,她以為自己已經不會緊張,直到他跟她的校服擦肩而過。
曲修寧路過她身旁的瞬間,她屏住了呼吸。
曲修寧沒有看她,也未做停留,徑直走到六班隊伍最後。站在後排的人沒看到升旗手是誰,他的突然出現反而成了驚喜。
幾秒鐘後,隊尾爆發出小範圍的歡呼聲。
陽光照得路栩後背發燙,但她沒有回頭去看。
主席台上,從校長,到教導主任,到年級組長,突然都感性了起來,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把高考當做講話的重點,隻是說起過去三年的點滴小事。
誰經常遲到被教導主任起外號叫“踩鈴”,誰用自己畫的假條騙過了門衛,誰又在大冬天把連廊地板拖得鋥光瓦亮讓校長摔了個大跟頭……曾經那些驚心動魄的日常,此刻,他們互相看著,都化作會心一笑。
操場上的儀式結束後,各班回教室統一發準考證。
全班人在教室裡坐好,周晴卻一直沒露麵。
過了十幾分鐘,其他班的人已經陸續前往行政樓拍照,周晴才姍姍來遲。
她和韓碩一起進教室,韓碩抱了個大紙箱跟在她身後。
“今天除了發準考證,我還給你們每人準備了點東西。”
周晴在講台上一個個叫名字,大家上去領準考證,韓碩順手給每個人發一個透明袋子。
很快叫到路栩的名字,她走到講台上,接過準考證和透明文件袋。
那裡麵是一整套的考試用品,黑色水筆,2B鉛筆,橡皮,還有透明尺子。
周晴依舊是她平時的說話風格:“你們這些人啊,太讓人操心,模擬考居然還有人忘記寫自己的考號和名字,到了高考,還指不定丟三落四忘什麼。我實在放心不下,跟你們小範老師合計了一下,給每人準備了考試文具袋,到時候可彆忘了拿。”
小範老師?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大家騷動起來。
沒讓大家失望,曾經的五班班主任範旻婷及時出現在五班門口。
範旻婷沒有化妝,頭發也是很簡單地挽在腦後,但仍然遮擋不住她的美貌。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穿著平底鞋,走路有些費勁。
教室裡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和掌聲,經久不息。
“行了行了,彆再驚著你們範老師。”周晴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範旻婷還沒走到講台上,就已經泣不成聲。
韓碩趕緊搬了把椅子,扶她坐下。
“我預產期就在你們高考那天,就想著今天提前過來看看你們。”範老師微笑著問,“你們還好嗎?”
大家稀稀拉拉地回答“挺好的”,底下響起窸窸窣窣的抽泣聲。
“我看了你們最後一次模擬考的成績,都考得挺好的。這一年,我幾乎每天都會想起你們,有時候也發愁,不知道你們現在怎麼樣。那天周老師聯係我,說想給大家準備點禮物,我立刻就答應了,還好能在當媽媽之前來看看你們。”
接著,周晴和範旻婷一人一句地叮囑考試注意事項,從提前看考場,帶好文具用品,事無巨細地講到答題卡彆塗錯行,條形碼一定要貼對。
周晴閉眼回想,查漏補缺,之後她深吸一口氣:“能叮囑的都說到了。”
“考場上加油,同學們。”範旻婷站起來,“我們相信你們。”-
五班同學趕到拍畢業照場地時,全都紅著眼。
張晚憶好奇,專門跑過來問路栩發生什麼事了。
路栩聲音翁翁的:“範老師回來跟大家說考試注意事項,說得大家都有點難受。”
“唉,我們班剛才也挺悲傷的,老章頭說他一直知道大家叫他老章頭,他覺得親切才沒有戳破我們,聽得我都想哭。”張晚憶搖了搖頭,隨即立刻轉換話題,“對了,你帶相機了嗎,我們一會多拍點照片。”
不是正在動情嘛,怎麼突然就不悲傷了?
路栩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斜挎包:“帶了。”
依舊是那個單反,爸爸已經把這個相機送給了她,還給她配了合適的鏡頭。
畢業照一共拍兩張,這是安城一中的傳統。一張是全年級的一張千人合影,另一張是各個班級的合影。
行政樓前早就搭好了拍畢業照的架子,是個類似於鬥獸場的半圓,大家都站上去,最終拍成一張能容納二十多個班的,長卷軸的全景照片。
教導主任開始協調每個班在架子上的站位。光讓二十多個班的人站上去就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確保每個人都露出臉,又花了半個小時。
最後是所有老師在第一排落座。
攝影師嫻熟地調動所有人的情緒,全景相機緩緩轉動,把一千多人定格在一張照片中-
大合影照完,所有人都汗流浹背。
每個班的合影,從一班開始,沒輪到自己班時,大家可以自由活動,但不能走太遠。
張晚憶拉著路栩躲到陰涼處,她掏出粉餅給自己補妝。
今天她五點多就起來化妝,為的就是要上鏡美美的。
“彆抹啦,你已經夠漂亮了。”韓碩過來,遞給她們一人一瓶冰水,順便揉了揉張晚憶的頭。
結果下一秒,張晚憶就炸了。
她精心卷的頭發被揉亂,對著韓碩發泄了半天才平和心態,繼續拿起粉餅。
“你懂個屁。”她的粉撲在臉上砰砰作響,“相機特彆吃妝。”
韓碩天真又認真地說:“我看是你的臉吃妝,不然為啥藥一直補?”
路栩有點心疼這個無知的大男孩。
“你有病吧韓碩。”張晚憶翻了個白眼,隨即合上粉餅,“路栩,你給我拍一張,看看在相機裡好看不好看。”
張晚憶做作地撐住下巴看遠方,路栩打開相機,對著她拍了幾張。
她倆正在湊在一起看照片,曲修寧走過來,坐在路栩身邊。
“嗨。”熟悉的慵懶聲線,少年打招呼的方式依舊簡單明了。
路栩回頭,對上少年明亮眸子的瞬間,她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上次他離開的時候,他們甚至沒有說再見。
時隔三個月他又出現,她花了好久才平複的心情,又掀起了波瀾。
“好久不見。”
“你倆看什麼呢?”曲修寧指了指路栩的相機,“能給我看看麼?”
路栩想到相機裡有一張他的照片,擔心被當事人看到,便說:“還沒拍呢,隻是試了下鏡頭。”
曲修寧“噢”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她有點討厭現在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為那頓沒有吃上的飯而耿耿於懷,還是彆的什麼。
這段時間,沒有人知道曲修寧的消息。
鄒銘琦跟他關係最好,但也忙著自主招生的事,很少詢問他近況。
此刻,這個少年就坐在她身旁。
“聽說你最近模擬考得不錯,恭喜啊。”
“謝謝。”
可“你呢”一句簡單的話,卻是那麼難問出口。
今天過後,就要各奔東西,問什麼,也是徒增煩惱。
誰也沒有再說話。在初夏悶熱的空氣中,他們默契地沉默著。
過了一會,有文科班的女生過來,想跟曲修寧一起拍照。
曲修寧無聲息地看了路栩一眼,說:“你先幫我們幾個拍張合影吧。”
路栩把相機交到女生手裡,幫她看好距離,教她怎麼摁快門。她轉過身時,發現鄒銘琦還有其他幾個六班的人看到要拍照,就自覺圍了過來,曲修寧被眾人環繞在中間。
“同桌快來。”韓碩衝她招手。
路栩小跑了幾步,站在一群人的最外側。
曲修寧探出頭:“這是路栩的相機,不能讓人家站最邊上吧。”
與此同時,遠處周晴在喊:“五班的同學過來集合,下一個到我們班了。”
韓碩是班長,要幫周晴整理隊形,維持紀律,便催促道:“先拍一張吧,一會還有機會接著拍。”
“來,看鏡頭,我說一二三你們喊畢業快樂。一,二,三——”
眾人衝著鏡頭:“畢業快樂!”
摁下快門的瞬間,路栩不自覺地將頭轉向左邊,看了一眼曲修寧。
他的側顏,她已經特彆熟悉,時隔這麼久,仍然能讓她心動。
那個女生沒有確認照片拍得如何,就把相機交還給了路栩。
路栩邊走邊低頭檢查照片。
相片裡,所有人都看向鏡頭搞怪,隻有路栩,眼裡自始至終,隻裝著一個人。
她跟韓碩走向集合地點。
四班剛站好隊形,五班的人趁著大家都在,聚在一起玩自拍。
韓碩跟吳清睿舉著畢業證的紅本本,肩並肩站在一起,兩個沒正經的人一本正經地對路栩說:“快,記錄一下我們領證的時刻。”
路栩把鏡頭對準他們。
於是其他人紛紛效仿,路栩相機裡瞬間多了很多“領證”的“一對”。
五班拍班級畢業照的時候,六班同學就在一旁的集合地點等著。
拍了一張正經的全班照片後,攝影師調動大家放鬆一點,拍一張沒那麼正式,甚至可以搞怪一些的。
五六班的人本來就熟,他們在擺各種姿勢,六班人在底下故意起哄揶揄。
“韓碩你的姿勢也太老土了吧!”
“你們笑得跟嘴裡放了個衣架一樣假。”
……
眾人你一眼我一語中,老章頭冷不丁冒出一句:“路栩,你怎麼有點放不開啊。”
他媽的,平時怎麼沒見你話這麼多。
她心虛地瞟了眼曲修寧。他雙手盤在胸前,正往這邊看過來。
這個死老章頭,她喜歡的人在底下看著,當然要注意表情管理,怎麼可能齜牙咧嘴,做那些誇張的表情啊。
於是後麵再拍照,她一直都處於六神無主的狀態。
五班拍完,又輪到六班,六班拍完,路栩又被張晚憶拽著找各科老師合影。
本來全年級的人都集中在行政樓前,漸漸地,開始分散在學校各個角落。
路栩在校園裡來回穿梭,卻一直沒再找到過曲修寧的身影-
時間已經是中午兩點,烈日當頭。雖是初夏,陽光也夠毒辣。
路栩鼻尖上全都是細密的汗珠,白皙的肌膚微微泛紅。
所有班級的畢業照都已經拍攝完畢,有人陸續離開。
最後的最後。
“我想去天台看看。”路栩抹了一把汗。
既然整個學校都找不到他,她猜,他會不會去了他們曾聊天的“秘密基地”。
雖然隻聊了兩塊錢的。
張晚憶是披發,頭發混著汗,已經有不少黏在脖子上。
她不知從哪找來一張廣告頁,一邊灌水一邊扇風:“天台?不是早就鎖了嗎?”
“最後一次了,我想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經過大半天的折騰,她們的體力嚴重告急。
兩個女孩氣喘籲籲地爬到教學樓頂層。
張晚憶俯身撐著膝蓋:“估計白跑一趟,我剛看到有人從對麵樓梯下去了。”
路栩不死心,要親自去看一眼。
神奇的是,通往天台的那扇門,竟然是大開著的。
路栩內心雀躍,以為有人先她一步到達。
她祈禱心有靈犀。
可惜撲了個空。
踏入天台後,她才發現是修補天台欄杆的工人在作業。
她難掩失落,但仍被天台上的風景吸引。
上次在這裡拍了校園的秋天,現在記錄一下夏天也未嘗不可。
打開相機,她不小心碰到了紅色的錄像按鈕。
她突然覺得,在校園裡留下一段錄像也不錯。
“現在是2013年六月一日,今天我們畢業了,我現在在安城一中高三教學樓的天台上……”
路栩舉著相機,將學校的美景收進鏡頭。
“這邊是食堂,我們以前總是翹十分鐘課,就為提前吃上紅燒獅子頭……那棟樓是行政樓,老師的辦公室都在裡麵……”
鏡頭變成兩雙鞋子走路的畫麵。
“我們已經從天台出來了,正在下樓……旁邊這位,是我的好姐妹張晚憶,她是我們這一屆的級花……”
路栩端起相機,張晚憶一張妝容花掉、眼線暈開的臉進入鏡頭,她不滿的表情也隨之入鏡。
“拍視頻呢,你就不能美化我一點,比如提升一下頭銜什麼的……”
“好吧,我重新說,我的這位姐妹,是我們安城一中的校花……”
“這還差不多。”
兩個女孩笑著鬨著從樓上下來。
她們剛站定,路栩的眼神便捕捉到了曲修寧的身影。
他離她很遠,跟幾個男生在校門口,似乎準備離開。
他的身邊永遠都有人簇擁著,環繞著。一直都是這樣。
張晚憶鑽進一樓的洗手間,此刻正好,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相機上的紅點還在閃爍,代表著錄像仍在繼續。
路栩緩緩將鏡頭轉向自己,鏡頭裡映出她一張輕微泛油,白裡透紅的臉龐。
她努力將自己和遠處的曲修寧共同框在鏡頭裡。
“這是我喜歡的男孩……”
鏡頭開始輕輕晃動。
“我沒有對他說過,也沒有對其他人說過……”
鏡頭晃得越來越厲害。
她努力壓住哭腔,用儘量平靜的語氣講述著這場暗戀。
他們因為發錯卷子而認識,她一見鐘情,她為了他和任晉萱的關係挖空心思八卦真相,她在雨天假裝沒帶傘寄希望於他能來送她,結果自己淋雨到發燒。
還有,還有除夕夜充斥著心機的群發短信,和她那個荒唐的十八歲生日願望……
還有很多很多。
少年始終背對著鏡頭,他並不知道身後有人正對著鏡頭,在傾訴著漫長的告白。
他跟身邊人告彆,路栩的說話聲也戛然而止。
鏡頭裡,少年回頭看了一眼學校大門,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然後越走越遠。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路栩緩緩開口,聲音中滿是酸澀。
“他走了。”
鏡頭翻天覆地,重新轉回來。路栩的臉消失在鏡頭中。
沒有告彆,沒有單獨合影……不過,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初夏悶熱的風中,她的青春也被他牽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