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路栩這個人吧。
大學城四處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男女,讓人看了就有莫名的好心情。
路栩喜歡跟學生們擦肩而過的感覺,好像自己也回到了學生時代。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悶熱。盛夏七月, 儘管已經下午四點多, 太陽還是掛得老高, 室外依舊如同蒸籠一般。
“傘要對著太陽打,你這樣我的臉都被曬到了, 打傘還有什麼用啊?”路栩對身邊人抱怨道。
趙斯然無奈說:“誰讓你比我矮。”
“誰讓你騙我來。”
趙斯然終於考完了最後一門試,正式開始大學第一個暑假。回家前,他以請吃飯的名義騙路栩到學校幫他搬東西。
這些天路栩一直在忙工作,好不容易有個完整的周末, 要不是趙斯然拉她來這兒,她還能舒舒服服地在家吹空調。
“這不是在騙你,我是在解救你。”趙斯然一本正經地說,“你不來這兒, 就得跟爸去露營,你自己選吧。”
路曉明的幾個老顧客成立了個露營俱樂部,經常在周末組織進山露營活動。路曉明是資深戶外愛好者, 又經營店鋪,大家邀請他當野外沙龍的嘉賓,分享徒步和露營的裝備。
路曉明自然是積極參與,還試圖拉兩個孩子一起去。
路栩工作忙,近幾周一直沒時間, 趙斯然隻跟爸爸去了一次,就發誓再也不去了。
“露營有什麼不好的。”路栩的語氣很無所謂。
趙斯然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苦口婆心地勸她:“那兒一張嘴能吃十隻蚊子,還要徒步七八公裡撿垃圾, 一起的都是大齡叔叔阿姨,一個年輕漂亮的都沒有……”
原來這小子彆有用心。
“姐,商量個事唄。”趙斯然用手肘戳了戳她,“一會進到學校裡麵,你彆挽著我胳膊了,有點熱。”
路栩低頭看了眼他的下半身。依舊是緊身運動褲外加短褲的神奇搭配。
她反問:“你穿兩條褲子就不嫌熱了?”
趙斯然撓撓頭:“好吧,我怕同學誤會,行了吧。”
“誤會什麼,有個美女在你旁邊,你還不高興?”
“我配你那是綽綽有——”
趙斯然話還沒說完,就被路栩從後背打了一下。路栩的眼神好像要把他吞了。
“我問你個問題,你正經回答。”
趙斯然點點頭。
“跟我差不多大的一個男的,如果他談過兩次戀愛,算正常嗎?”
趙斯然瞥了她一眼,輕飄飄地問:“你偷藏的照片上那男的?”
被他無意說中,路栩又給了他一巴掌。趙斯然早就習慣了路栩的“襲擊”,他靈活躲開,轉身的時候,被身後的什麼東西吸引了目光。
路栩拍了拍他的頭,問道:“看什麼呢。”
“剛過去一輛邁巴赫。”他嘖嘖兩聲,自言自語道,“想不到我們學校這種窮酸地方也能有邁巴赫經過。”
路栩一怔。曲修寧的名字還是闖入了腦中。
自從上次一起吃飯後,他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聯係。
兩個人把什麼都說清楚了,也沒必要再見麵了。多乾淨,多利落。
可她還是忍不住朝那個方向看過去。
什麼都沒看到。
“哪有,我怎麼沒看到。”
趙斯然沒在意,隨口說道:“你又不懂車,看到了有什麼用啊。”
是啊,看到了又能怎樣。
這城市這麼多人,又不是隻有曲修寧有這輛車。
行道樹是法國梧桐。茂密的樹葉把太陽遮了大半,陽光透過樹葉,零碎地散落在馬路和人行道上。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悶熱的天氣裡,她帶著十二歲的趙斯然從書店出來,一起走在被梧桐樹覆蓋的街道上。
彼時身旁還有曲修寧,而當時的她,局促得幾乎要忘記怎麼正常行走。
那樣的日子終究如同那輛車一樣,消失不見了-
這樣的天氣裡,張晚憶是不出門的。
她怕曬黑,又怕熱,在房間吹著冷氣,照樣也能拍出好看的片子。
接到曲修寧的電話時,她正在拍開箱視頻,看著來電顯示裡的名字,她略顯詫異。
她以為曲修寧找不到韓碩打遊戲,便直接說:“韓碩今天加班。”
“我不找他,找你。”曲修寧說,“地址發我,我現在過去。”
張晚憶的工作室坐落在一個商業街區裡。
她租了間loft,空間不大,裝修風格簡約時尚,她平時在這裡拍視頻和穿搭照片。
一層是她的攝影棚,置物架上是上百隻口紅,睫毛膏,牆角放了幾個三腳架和照相館才有的打光燈。靠近窗戶的地方有兩排長衣架,上麵掛了幾十套衣服。
曲修寧進來時,滿地都是快遞紙箱,幾乎無處下腳。
這雜亂的光景一如她以前在學校的時候。那時張晚憶的抽屜如同哆啦A夢的口袋,大到雜誌卷發棒,小到口香糖創可貼,什麼都有。
他環視整個工作室:“挺有模有樣啊你。”
張晚憶笑道:“跟曲總您比起來,我就屬於小打小鬨的個體戶。”
曲修寧遞給她兩個精致的盒子。
“曲總也太客氣了,還帶禮物。”張晚憶大方接過來。
打開其中一個盒子,裡麵是整套的大牌護膚品,價格不菲。
“送我的?”張晚憶嘖嘖兩聲,“還送兩套?”
“另一套你送朋友吧。”曲修寧拐彎抹角地說,“不過這個不便宜,得送很好的朋友才行。”
“這是路栩她們公司的產品誒。”
“啊?”曲修寧心裡滑過兩個字,糟了。
他語無倫次道:“不對吧,她們產品不叫這個名字,我們之間有合作,我知道的。”
“大哥,一個品牌是有很多產品線的,她們那麼大的跨國品牌,當然有高端的有平價的呀。”張晚憶端詳著盒子,“你們男的都不懂這些,不過你買的這個是貴婦級彆的,送女孩沒錯的。”
“那隻送你一套好了。”他慌張道,打算拿回另一個盒子。
張晚憶把他的手打掉:“乾嘛,送了禮物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曲修寧的表情很複雜。
他怎麼就沒想到這一茬?他覺得自己有點蠢。
“你這麼慌乾嘛。”張晚憶從小冰箱裡取了瓶水遞給曲修寧,“曲總今天來,有何貴乾?”
他現在對“曲總”兩個字過敏。
“看看我老同學,不行啊?”曲修寧擰開瓶蓋,喝了一口。
張晚憶一甩手:“得了吧,有話快說。”
曲修寧拐彎抹角,問題落到張晚憶和韓碩的婚禮上:“你的伴郎伴娘定了嗎?”
“伴娘是我發小和路栩,伴郎一個是韓碩同事,另一個還沒確定。”張晚憶挑眉,打量著曲修寧,“怎麼,你想當?”
“也沒人邀請我啊。”
張晚憶調侃道:“我哪敢找你啊。”
她可不想結婚當天,新郎的風頭都被這個帥氣的伴郎搶走。
她沒說,另一個伴郎的位置是留給鄒銘琦的。
現在的鄒銘琦是一名職業運動員,他長期在廣東訓練,經常在各地比賽,這些年已經很少回安城。
他們夫婦倆遲遲沒確定下來,就是怕路栩和鄒銘琦見麵會尷尬。
如今又殺出個曲修寧,狀況就更複雜了。
“那我算韓碩那邊的,還是你的娘家人?”
“你還是當婆家人吧,我能幫伴娘多討點紅包。”張晚憶嘿嘿一笑,“你今天來,就隻是想毛遂自薦當伴郎?”
“還有個事,順便問問。”曲修寧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向彆的地方,“那個,路栩以前是不是喜歡過我?”
二十六歲的男人聊高中被人喜歡的事,他有點臉紅。
張晚憶知道路栩曾經喜歡過曲修寧,可路栩明確說過,都是過去式了。
她便沒有鬆口。
“我不知道,她那樣的性格,不會跟我說的。”她搖了搖頭,“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就自己去問吧。”
曲修寧笑著搖了搖頭:“我問過了。”
張晚憶盯了他片刻。從他的表情便看得出答案。
這種表情,在天之驕子曲修寧的臉上從未出現過。
她一時心軟:“不如……我給你講講路栩這個人吧。”
曲修寧點點頭。
“我們初中就認識了,我到高二才知道她是單親家庭,這些事她都是放在心裡的。她爸媽在她五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她跟爸爸生活。高二那年暑假,她爸爸再婚,她本來是不適應那個阿姨住進來的,但她還是接受了。因為她清楚跟爸爸除了她,還應該有自己的幸福。
反正如果換了我,我肯定做不到。不過她後媽對她還挺不錯的,算是種幸運吧。
她雖然很乖,但她從來都不會隨便評判彆人。我染發,化妝,逃課,她也從來不覺得我就是壞學生。
我媽以前找人給我算命,說我命裡有個貴人,我一直覺得她就是那個貴人。她會鼓勵我,會給我講笑話,總是在我迷茫的時候當指路明燈。高中的時候我成績不好,是她建議我參加藝考,我才有機會讀了個不錯的大學,後來工作了,也是她鼓勵我創業,我才有了自己的事業。她幫了我那麼多,我卻好像從來沒幫到過她,就隻能她說什麼都答應她。
路栩這個人吧,從來都把彆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輪到自己的時候,就算有委屈,她也什麼都不會講。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誰都希望她過得好,她是世界上唯一比我過得好,我不會嫉妒的人。”
張晚憶零零碎碎的,說了很多。她說完,整個房間都很安靜,他們兩個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才發覺,他從來就不了解路栩。
“所以她未來的男朋友,必須對她很好很好才行,起碼得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曲修寧沒有說話。
張晚憶的視線落到那兩個精美的盒子上。鬼靈精如她,早就猜出了曲修寧的心思。
她故作驚訝:“你該不會是……對她有想法吧?”
曲修寧抬眼,眼中滿是遺憾。
她真的很好。隻可惜。
他歎了口氣:“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張晚憶回想了半天,她怎麼不知道這事?路栩最近忙得上天,哪有時間談戀愛。
她不大相信:“你見了?”
“嗯。”曲修寧輕描淡寫地說了下他剛才見到的場景。
聽曲修寧說出那人穿了兩條褲子時,張晚憶就篤定,那個人不是路栩的傻帽弟弟,還能是誰?
她雙手環抱在胸前,狡黠一笑。
曲修寧不解:“你笑什麼?”
她覺得曲修寧吃癟的樣子,可太有意思了。
她決定多逗逗他-
從張晚憶的工作室出來,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
夏天的白天很長,氣溫仍高,但太陽已不刺眼。
曲修寧想起他跟路栩初遇,似乎也是在這樣一個夏天的傍晚,也有這樣的夕陽。
午後的教室走廊,女生手握著卷子,在教室外等著他。
或許是命中注定,他在那一場考試中跟她坐了前後的位置,他的卷子才分錯到她那裡。
彼時不在意的細枝末節串聯起來,此刻卻異常清晰。
隻是這些記憶,來得有點遲。
第42章 下周團建就定這裡。
路栩這段時間工作很忙。
張晚憶似乎總想跟她透露點什麼八卦, 神神秘秘的。可張晚憶工作時間靈活,路栩白天總是沒空,兩個人之間有時差, 一直沒機會細聊, 這個事便被路栩拋在腦後了。
又一個周末, 路栩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
她終於親眼目睹了趙斯然的暑假生活。
他儼然過上了豬的生活,除了吃, 就是睡。不對,白天醒著的時間,他還會開著電視打手機遊戲。
一大早他就長在沙發上。
“你天天窩在家裡乾嘛,哪怕談個戀愛也成啊。”路栩推了推趙斯然, 讓他讓出一點沙發空間。
趙斯然皺眉,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全都是“你好意思說我”。
趙阿姨從廚房裡端了半個西瓜出來,放在他們姐弟麵前。
“你姐說的沒錯, 上了大學也不能這麼不思進取。”趙阿姨遞給他們倆一人一把勺子,“有玩遊戲的時間,還不如多出去走走。”
路栩接過勺子, 趙斯然眼睛抬都沒抬一下。
他被家裡兩個女人圍攻,委屈道:“這種天氣,走出去就是個死,放個假我容易嘛我。”
“彆總把死掛在嘴邊。”趙阿姨用另一隻勺子敲了敲趙斯然的頭。
她突然把記憶拉回多年前:“我記得你小時候放暑假,還讓姐姐帶你去書店, 現在還不如那時候。”
“都哪年的事了,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趙斯然換了個姿勢半躺著,用腳戳了戳路栩,“姐, 你還記得嗎?”
路栩默默挖了一口西瓜,訕訕地笑了:“不記得了。”
趙斯然附和道:“就是嘛,過去多久了還拿出來說,您跟我爸是越來越像了。”
“這叫夫妻相。”爸爸出來正好出來聽到,“你們倆要是沒什麼事,一會跟我進山吧。”
趙斯然手機裡傳出遊戲失敗的音效。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闔上雙眼。
“好呀。”路栩一口答應,“我挺想去去山裡感受夏天的。”
趙斯然不屑:“夏天又不是一定要去山裡感受,在空調房裡照樣能感受。”
儘管趙斯然百般勸阻,路栩還是決定跟爸爸去山裡露營。
為了報複,這次她硬拉上了趙斯然。
在高速上疾馳了一個多小時,下高速又走了一段省道,接著途經一段狹窄又坑窪的村道後,他們終於到了山腳下。
路栩是不暈車的,但她下車後還是忍不住乾嘔了兩聲。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叫“仰望星空”的露營營地,他們到的時候,這裡已經有兩輛房車和一些帳篷了。
正值暑假,有幾個家庭帶著孩子過來,小孩子尖叫著跟一隻金毛互相追逐。
現在的帳篷和天幕都做得精美,甚至還帶了串燈,氛圍十足。過去隻是路曉明和趙阿姨經常來,路栩從沒跟著來過,她覺得挺新鮮。
趙斯然聽到小孩的聲音就受不了,他捂著腦門:“我的天哪。”
爸爸跟這裡的人相熟,停好車後先過去打招呼。
路栩和趙斯然從後備箱取東西,帳篷,折疊桌椅,睡袋……隻是把這些東西取出來,就已經累了。
趙斯然幽怨地看著她:“我早就說過,來一次再也不想來了吧。”
路栩嘴硬:“我樂意。”
他們搭完帳篷,路栩和趙斯然累到雙雙躺下。
路栩仰著脖子,看到後麵的帳篷裡是一對小情侶。
“誒,你跟你那個藤井樹怎麼樣了?”她用腳踢了踢趙斯然,冷不丁地問。
“什麼藤井樹?”
“就那個跟你同名的女孩啊。”
“沒怎麼樣。”趙斯然煩躁地說。
看他煩躁的樣子,肯定有事。
“你倆不是還挺甜的嘛,怎麼就沒下文了?”
趙斯然沒回答。
“跟我說說嘛,我替你保密。”
過了一會,趙斯然聲音很低落:“她高考沒考好,複讀了。也把我拉黑了。”
她接著追問套話,趙斯然也不肯說了,站起來要走:“你彆問那麼多行不行。”
路栩也站起來準備追過去,不料險些跟旁邊一個端著卡式爐的人撞上。
“抱歉抱歉。”路栩心不在焉地跟那個人道歉。
“路栩?”
她回頭,是老馬。
她驚訝道:“馬總監?好巧啊。”
躲進山裡也能碰見熟人。
老馬乾笑一聲:“你還是叫我老馬吧。”
老馬見她身邊又是另一位年輕男性,還帶了些學生氣,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上次是斯文的相親男,這次又是年輕大學生,這路栩什麼風格都通吃啊。
路栩本就因為上次沈明錚的事在老馬麵前難堪,她看老馬在打量趙斯然,便主動解釋:“這是我弟弟。”
老馬趕緊收回目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為了緩解尷尬,他接著聊彆的:“這兒夠偏僻的,你們居然能找到。”
“這個營地老板是我爸的朋友,我們姐弟倆跟著來玩玩。”
老馬回了句“這樣啊”,再沒有什麼話可聊。
三個人尷尬地站了幾秒鐘,老馬指了指自己帳篷的方向,跟路栩道了彆。
“這誰啊?”趙斯然望著老馬的背影,不屑道。
“合作方。”
“這人多大年紀?”
路栩語氣裡充滿著不確定:“三十來歲吧。”
“他頭發都沒剩幾根了。”趙斯然說了句,沒怎麼走心,“怪不得你們社畜都喜歡來山裡,看來工作壓力真的不小。”
山裡溫度低,晚上還要多披件外套。
傍晚時分,眾人聚集在一起,點上了燈,開始聊天,唱歌,烤肉。
有個年輕小夥子在彈吉他唱歌,他們姐弟倆過去湊了會熱鬨,他們蹭到了一個阿姨的煲仔飯,又在一個大叔那裡吃了烤羊排。
趙斯然來的時候不情願,但他說既來之則安之,到處蹭吃蹭喝不亦樂乎。
大家嗨得正起勁,路栩跟老馬對上了視線。老馬手裡夾著煙,正在爐子旁烤肉。
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他默默地從人群中走過來,給路栩遞了幾串烤肉簽子。
雖然隻接觸過一次,但從其他同事口中路栩大概得知,老馬有些看人下菜,對職位不同的人態度相差很大。
路栩接過來,笑了笑:“謝謝。”
她心裡暗想,要不是因為她和曲修寧認識,老馬恐怕不會理會她。
或許是怕什麼都不說太尷尬,老馬在她身邊坐下,主動問她:“最近忙嗎?”
不知不覺就聊起了工作。畢竟他們之間除了工作沒什麼共同話題。
“在做下半年的經營戰略,忙死了。”路栩點頭,“你們呢?”
“也忙。”老馬苦笑,“這幾個月都不輕鬆。”
“我們工程部的同事跟你們對接得還順利嗎?”
“最近根本顧不上這個。”老馬抽了口煙,擺擺手,“經營出了點問題。”
路栩認真盯著他,等著他繼續。
老馬接著說:“我們外地的兩個商場被競爭對手盯上了,短時間大批品牌撤櫃,商場都快撐不住了,這一個多月一直在忙著解決這個事。”
“啊?”路栩驚訝道,“我一點都不知道。”
“在外地,你肯定不會知道。”老馬歎了口氣,“我跟曲總紮在那邊整整一個多月,沒回來過,累得夠嗆。”
聽到那個名字,路栩的眉毛動了動。
她咬著嘴唇,不動聲色地打探:“很棘手嗎?”
“嗯,挺嚴重的。你看我這頭發,都快掉光了。”老馬指著自己的頭,自嘲道,“老曲總這幾年身體比較弱,很多緊急的事都壓在曲總身上。他從來沒這麼高強度工作過,那段時間我們平均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中間有幾天,曲總兩隻眼睛都是充血的,開會的時候差點暈過去。”
那個曾經驕傲的少年,如今也要扛起重擔,經曆種種辛苦。
她擠出一個回應的笑,卻忍不住心疼。
“現在好了嗎?”
老馬抬眼:“嗯?”
“我是說……現在解決了嗎?”
“最棘手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暫時穩住了。”老馬停頓幾秒,“所以我才趕緊跑來放鬆一下。”
路栩放下心來:“那就好。”
“但這不是短期內能完全解決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老馬彈了彈煙灰,“後麵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搞不好還要打官司。”
路栩被他一會好一會不好的話搞得有點不安。
“這麼嚴重?”
“你怎麼比我還愁?”老馬把煙叼進嘴裡,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地滑動,“沒事,不會影響跟你們的合作的。”
她哪裡是在擔心這個-
其他人一直瘋到很晚。
山裡的夜很黑,很涼。路栩裹著毯子,躺在人群之外,盯著天空。滿天繁星落入她的眼中。
她望著燦爛的夜空,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她記得小時候在奶奶家的小院裡,仰著頭就能清楚地看到銀河。後來爺爺奶奶去世,爸爸媽媽離婚,她沒再回到過那個小院。
城市的夜越來越繁華明亮,本該是夜晚主角的星辰,也漸漸淡出視線。
她呆呆地望著天,回想跟老馬的對話。
她想象得出曲修寧雙眼充血的畫麵。
這一個多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
深夜,曲修寧在無意識滑著手機。他並沒有什麼想看的,隻是工作忙成了習慣,突然沒那麼忙了,反而睡不著了。
他突然發現,老馬幾個小時前發了條九宮格的朋友圈。照片裡有很多帳篷,似乎是一個露營營地。
曲修寧隨手點開,萬萬沒想到,第一張裡竟然有張熟悉的臉。
路栩怎麼會出現在老馬朋友圈裡?
他用手指放大照片,仔細端詳。
路栩的臉有些虛化,但很容易辨認。
她和一個男生勾肩搭背,笑得很開心。雖然他們倆不是那張照片的主角,但也相當搶鏡。
曲修寧認出,這個男生就是上次和她在一起,給她打傘的那個人。
過去十幾分鐘,那條朋友圈已經有很多讚了。
安妮留言說發現照片裡有一個熟人,還有勝華的同事問這是在哪裡。
老馬統一回複,說這個營地是路栩爸爸的朋友開的,他們每周都來,風景不錯,周末可以來玩雲雲。
曲修寧糾結了一會,在那條朋友圈下麵留了條評論。
N:【這是哪?】
老馬回複N:【清峪口仰望星空營地。】
N回複老馬:【下周團建就定這裡。】
老馬回複N:【上次不是說團建去迪士尼嗎?】
N回複老馬:【少廢話。】
他本來以為,那天很快就會來。
第43章 你為什麼這麼上心?
又是新的一周。
周末在山裡露營積攢的那點好心情, 瞬間就被早高峰的電梯擠沒了。
路栩一進到公司裡,就覺得氛圍很微妙。
平時周一開早會前,大家都嘰嘰喳喳地互相討論周末見聞, 可這天, 整個辦公區都靜悄悄的。
路栩不明就裡, 先打開電腦電源,問傑西卡:“辦公室裡怎麼這麼安靜?”
傑西卡“噓”地一聲, “出事了。”
“嗯?”
“你在路上沒看新聞麼?”朱迪抬了抬眉毛,“勝華出事了,昨晚半夜爆出來的。”
她一路上都沒看手機,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想起昨天老馬說的話, 心裡隱隱不安。
“你自己搜搜吧,都上熱搜了。”
她打開手機,搜了一下勝華,一連串聳人聽聞的新聞標題映入眼簾。
“風險提示:勝華資金鏈出現了嚴重問題!”
“資金鏈危機一觸即發, 勝華股價全麵下跌!”
“商業地產領頭羊勝華瀕臨破產,商戶和業主該怎麼辦?”
……
這些新聞的配圖,是幾處勝華城大門緊閉的蕭條景象。
“假的吧。”
“新聞不少, 公眾號的文章更是滿天飛,我看到好幾篇已經十萬加了。”朱迪合並轉發給路栩幾條鏈接,“真不知道勝華是真的出問題了,還是得罪什麼人了。”
路栩一一點開那些鏈接,有公眾號文章, 有短視頻自媒體,還有微博熱搜截圖。
一大早就已經有人蹲守在勝華總部,等著勝華負責人的出現。
安城雖然不是一線城市,勝華卻是業內領先的商業地產企業, 紮根安城,足跡已經遍布全國很多個城市。
明明勝華隻是有兩家商業經營出了點問題,怎麼就擴大到整個集團了?而且老馬不是說已經解決了嗎,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鋪天蓋地的負麵?
一夜之間資金鏈就出問題,任誰也不會相信。
她回想跟老馬的聊天,突然想到,老馬說過被競爭對手盯上的事。可競爭對手是誰,之前做了什麼,他都沒有提及。
傑西卡想從路栩這兒套點什麼出來:“路栩,你的老同學曲總沒有告訴你什麼嗎?”
路栩茫然地搖搖頭。
他們已經太久沒聯係過了。
傑西卡跑去會議室附近偷聽了一會,又跑回來,小聲跟大家彙報進度:“領導們正在吵架。”
路栩問:“吵什麼?”
“吵要不要解約呀。”
路栩蹙眉:“都沒核實真假,為什麼要解約?”
“現在誰還管什麼真假。”朱迪歎了口氣。
“我們這次的產品這麼重要,還跟勝華有這麼深度的合作,領導們肯定要考慮口碑問題。”傑西卡回答。
朱迪聳了聳肩:“就算我們單方麵解約,勝華也無暇應付吧,他們肯定在頭疼要怎麼公關。”
傑西卡點開一篇新的文章,接著八卦:“你們說,他們拍的這些照片,是實拍的還是P的啊?挺逼真的。”
“應該是真的。”朱迪放大其中一張照片,仔細研究,“可我周末才去勝華城逛了街,正常營業,沒出什麼問題呀。”
“肯定是外地的。”傑西卡分析道,“安城是大本營,就算外麵的都倒了,安城的也要撐一撐。”
朱迪無奈笑道:“你就不能盼合作方一點好嗎?”
路栩無暇聽她們八卦,她抱著手機,考慮要不要問曲修寧,究竟出了什麼事。
他們太久沒在微信上說過話,她在消息列表裡滑了很久都沒找到他,最後乾脆在搜索欄裡打字,才進入他們的聊天頁麵。
打了刪,刪了又打。她猶豫了。
就算她發了,能解決什麼問題嗎?也許隻會讓曲修寧多一絲煩躁。
最終她還是沒發。
高層的會議一直開到中午還沒結束。
其他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大家依舊爭先恐後去排今天的紅燒肉。
她們幾個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傑西卡還在不停地刷手機。
“又有新進展了。”傑西卡語氣裡不無興奮。
“勝華出來公關了?”路栩問,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
傑西卡搖了搖頭。
朱迪:“你這麼開心乾嘛,勝華出事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傑西卡把手機伸到她倆麵前:“勝華被競爭對手告了。”
“啊?”路栩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字,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朱迪快速看了幾眼,奇怪道:“勝華被告商標侵權?”
路栩腦子嗡嗡的。
她拿過傑西卡的手機,看了半天,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經營出問題的那兩家勝華城,其中一家在宛城。宛城有一家商場叫勝華中心,是宛城本地的一家房地產企業的商業品牌,勝華中心就以侵犯商標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將勝華集團告上法庭,要求勝華集團停止侵權,並賠償3000萬元。
朱迪反反複複看了幾遍:“我們去勝華總部開會的時候,帶我們上去的那個助理說,他們曲總名字叫勝華,你還記得嗎?”
路栩使勁點了點頭。
“勝華老牌企業了呀,咱們小學時候就有了。”朱迪百思不得其解,“怎麼會侵權呢?”
路栩越來越心焦,還是拿起手機,給曲修寧發了條消息:【我看到新聞了,你現在怎麼樣?】
出乎她的意料,曲修寧回複得很快,說沒想到會突然出來這麼多負麵,父親看到媒體報道身體不適,他剛在醫院安頓完父親,母親音樂學院那邊擔心勝華企業有不正當行為,擔心波及到學校,已經委婉勸說母親工作暫緩。
路栩不知該回些什麼。
一切都會好的?這句話現在看起來多麼諷刺。
這不是一句安慰就能解決的事。
勝華-曲總:【公司還有些事需要處理,我去忙了。】
路栩死死盯著手機,儘管她知道已經不可能再有回複。
傑西卡翻了幾條新聞後,搖頭道:“勝華的律師團隊和公關團隊怎麼回事,都大半天了,還沒個官方回複。”
律師?
傑西卡總算說了句有用的話。
路栩立刻想到了媽媽。
她從座位上彈起來,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很快接起來,一如往常地乾脆利落:“喂,您好。”
“媽,你是不是沒存我號啊?”路栩反問道。
“哦,我沒看來電顯示。”媽媽任何時候都很忙,催促著她,“有事?說。”
“媽,你知道勝華的事嗎?”
“勝華城的那個勝華?朋友圈有人轉發,我沒點進去看。”媽媽答道,“怎麼了?”
“你現在看看嘛。”路栩靈機一動,“或者,我給你轉述。”
她便用最快的速度跟媽媽講了講勝華整個事件。
媽媽的聲音裡聽不出一點感情:“你概括得太慢,我已經自己點開鏈接看完了。”
路栩:“……”
“讓我看這個乾嘛?”
“媽,你說,勝華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大中午的打電話過來,跟我討論這個?”媽媽不解。
路栩便稱勝華是她們的合作夥伴,勝華的事情會影響到她們的合作。
媽媽輕輕歎了口氣:“你現在的職位,到考慮這些的時候了嗎?這應該是你們領導層考慮的事吧。”
媽媽總是能一針見血地戳到她的痛處。
不過她現在沒空為自己解釋。
聽筒裡傳來一陣敲鍵盤的聲音,媽媽應該是把電話放到一邊,開著免提。
路栩問:“媽,你能不能幫他們打官司啊?”
聽筒那邊一片沉默。路栩猜到媽媽大概很無語。
“你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認真的。”
果不其然,媽媽提高音量,劈頭蓋臉甩過來幾句反問:“人家這麼大一個企業,能沒有自己的公關團隊和律師顧問嗎?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一天天的有多忙,你不知道嗎?”
第一次嘗試不了了之。
路栩喪氣地在角落裡站著,對著空氣踢了一腳。
她看了眼時間,直接下樓打了輛車-
出租車在盛夏的烈日下疾馳,路栩滿腦子都是曲修寧雙眼血紅的樣子。
儘管都是她想象中勾勒的畫麵,仍讓她心疼。
他不過是她的同齡人,他要如何麵對這些。
轉而又想,曲修寧整個公司有那麼多人,她又算什麼,在這裡操這份閒心。
想法翻來覆去地變。
半小時後,路栩出現在方誠律師事務所的前台。
這是她第一次進來。以前在這裡等過媽媽,不過從來沒上來過。
前台的年輕姑娘冷若冰霜,跟媽媽如出一轍:“找哪位?有預約嗎?”
“我找方晴。”
“有預約嗎?”
“沒有,我是她……”
前台姑娘打斷她:“沒有預約不接待,抱歉。”
這語氣,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意思。
路栩心累,見自己媽一麵怎麼這麼難。
她儘量控製自己不翻白眼:“我是她女兒。”
前台姑娘抬眼看她,隨後打了個電話。她捂著聽筒,低聲跟電話講了幾句之後,跟路栩說了句:“跟我來。”
態度沒有任何的轉變。
媽媽的辦公室裝修跟她家一樣冷靜。
媽媽正在電腦前打字,她見到路栩,沒有驚訝,也沒有生氣。
她對路栩說:“先坐,你後麵的書架上有雜誌報紙。”
路栩賭氣似的說:“我又不是來看書的。”
媽媽沒有停下手裡的工作,抬眼看她,反而挑起另一個話題:“怎麼瘦成這樣了。”
女兒的事自然要比勝華的事更重要。
路栩搪塞說自己吃不下,她擔驚受怕,害怕媽媽說這一切都是趙阿姨的錯。
還好媽媽什麼都沒說。
“聽說你相親了?怎麼樣?”
現在又不是聊這些的時候。
路栩不情願,但介於有段時間沒見媽媽了,她又自作主張跑來,便忍著性子,大概講了講經過,然後說沒下文了。
“雖然我跟你爸的婚姻失敗了,但還是要相信愛情,不要太封閉自己。”媽媽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相親還為時尚早,我就不信你連個戀愛都沒法自己談,你爸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路栩做了個深呼吸:“我知道。”
媽媽的視線始終在電腦屏幕上,過了一會,她發覺沒動靜了,才看了一眼路栩:“還是為勝華的事?”
“嗯。”
“可真夠大動乾戈的。”媽媽輕聲哼笑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勝華是你家開的公司。”
不知是不是因為媽媽的辦公室太過肅靜,路栩覺得一舉一動都很局促。
“我是不是還得感謝勝華,因為它,我才能見上我女兒一麵。”
路栩忍不了,說了句:“媽!”
“宛城的勝華城最近不是在停業整頓,準備重新開業嗎,開業之後自然少不了宣傳。這個事就是宛城本地的那家公司趁機炒作輿論,順便告勝華一把,應該是不敢和勝華正麵競爭,隻能想出這些招數。這個本地公司隻有一個項目叫勝華中心,宣傳上卻一直打的勝華的名,這麼一看,到底誰侵權還不一定呢。”
路栩著急道:“那勝華現在該怎麼辦?”
“公關唄,還能怎麼辦?”媽媽攤開手,“你媽我又不是公關專家,你找錯人了。”
路栩走到媽媽桌前,雙手合攏,用撒嬌的語氣說:“媽,求求你了。”
媽媽的表情鬆動了一些。
媽媽平靜地說:“剛有朋友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接勝華的案子。”
路栩一怔。
“怎麼,不相信?”媽媽笑道。
路栩不太相信:“你不是說,勝華有自己的律師團隊嗎?”
“我也沒想到,他們聘請了的律師團隊,隻負責公司治理,投融資,還有合同審核,其餘什麼都不管。”
路栩雖然聽不懂,但臉上還是露出驚喜的表情。
她不知道媽媽是怎麼沉得住氣的,明明平時對她很暴躁。
“他們還說,這次走專項合同,他們的法律顧問團隊馬上合同到期了,後續可以談,包攬他們所有法律業務。”媽媽頓了頓,“太緊急了,我還在考慮。”
“你還考慮什麼?”
媽媽往後一靠,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你是不是應該先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上心?”
第44章 傘柄還留有他手上的溫度。……
“我不是說了嘛, 勝華是我們的合作方……”路栩話說到一半,就沒了底氣,不敢直視媽媽。
媽媽雙手抱在胸前, 眼神裡帶著些玩味。
“我也說了, 這不是你這個職位該考慮的問題。”
她覺得媽媽肯定猜了八成, 隻要她交代幾個字,媽媽就能把整個故事補齊。
她不再期待她和曲修寧的故事能有什麼結局。
可她還是想, 儘自己所能幫他。
儘管她自己的能量很小。
媽媽辦公桌上有一摞報紙,她心思在彆處,手上無意識地折著那遝報紙的角。
媽媽摁住她的手:“你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乾耗著?”
“您就當我來做法律谘詢, 把我當客戶,可以嗎?”
“我做谘詢可不是免費的。”
路栩乾笑一聲,手又忍不住開始搓辦公桌上麵鋪的那層透明桌墊:“其實就是……”
這次媽媽沒留情麵,直接打掉她的手。
“媽, 我可以不說嗎?”
她分明看見媽媽做了個深呼吸。
她猜媽媽肯定覺得自己精明強乾,怎麼生出這麼個唯唯諾諾的窩囊廢?轉而又想,她從小跟爸爸一起生活, 爸爸一直都是慢吞吞,樂嗬嗬,沒脾氣。
所以他們才會離婚。
路栩看媽媽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的電腦屏幕上,把自己晾在一邊,終於肯說話了。
“我一個朋友在勝華工作……”
媽媽抬眼, 一針見血:“男朋友?”
她已經不是高中生了,卻還怕被媽媽抓住什麼把柄。
她趕緊否認:“不是不是不是。”
“公司是他的?”媽媽的語氣略帶嘲諷。
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呢?
還真是。
但她不敢說。
她換了個撒嬌的語氣:“媽,現在網絡輿論這麼厲害,萬一大眾聽信了謠言, 出個什麼問題,勝華這本土企業多可惜啊。而且我們剛跟勝華簽了合約,萬一他們有個三長兩短,引起個蝴蝶效應,沒準真能波及到我呢。”
還真管用。
“行了行了。”媽媽竟然笑了,“我跟他們接觸接觸。”
“真的?”
“但是不能保證是否match。”媽媽打開手機備忘錄,快速打了幾個字,“行了,一點半了,你還上不上班了?”
“上上上。”路栩嘿嘿一笑,“謝謝媽媽。”
她正在想要不要繞過辦公桌,抱著媽媽親一口。
媽媽雖然各方麵都很強硬,包括對她,但心裡還是愛她的。
她正思考,媽媽皺著眉:“你已經工作了,怎麼還穿得鬆鬆垮垮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一件帶了些設計元素的V領襯衣,搭配一條寬鬆的休閒褲。她這套衣服是時尚博主張晚憶搭配的,簡單又帶了些小心機。
除了一些正式的會議,她們沒有嚴格的著裝要求,商務休閒即可。
可媽媽律所裡的人,全部西裝革履。也不知道四十度的天氣,他們怎麼出門。
她麵對媽媽,感覺比麵對安妮還要緊張。
還是不親了。她含糊過去,說自己上班要遲到了,轉身就跑。
路栩回到公司,正好午休結束。
高層的會議剛剛開完。
安妮召集大家,通知了一下會議結果。跟勝華暫不解約,但要等勝華內部的問題解決後再議。
傑西卡挨著路栩,小聲說:“你中午突然丟下我們,跑去哪了?”
路栩實話實說:“找我媽。”
“啊?”傑西卡明擺著不信,“中午咱們正聊勝華的事,你撂下筷子就跑,還以為你找你的老同學去了。”
路栩沒吭聲,打開打車軟件的行程記錄,給傑西卡看了一眼。
“……好吧。”傑西卡半張著嘴,硬生生把八卦問題吞了下去。
路栩暗笑,畢竟這麼說並不會讓人產生什麼聯想。
過了一會,傑西卡又湊了過來:“你知不知道,曲總現在怎麼樣呀?”
路栩想到傑西卡裝醉要坐曲修寧的車,再想到她中午吃飯時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便有些煩躁。
路栩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耐煩:“不知道。”
“他肯定焦頭爛額的。”傑西卡撐著下巴,用食指敲著臉頰,“他們現在都沒出來澄清,也不知道內部出了什麼問題。”
朱迪補刀:“我看你倒是有些幸災樂禍。”
“我哪有,我這是關心曲總。”
傑西卡表示自己很冤,自顧自地分析了半天,意思無非是輿論發酵,勝華一直沒發聲的原因就是沒有公關。
“我朋友開了個公關公司,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傑西卡轉向路栩,“你不是有曲總的微信嗎,推給我吧,沒準還能幫到他。”
路栩學著媽媽的語氣,反問道:“人家這麼大一個企業,能沒有自己的公關團隊和律師顧問嗎?”-
當天下午,勝華就通過微博和公眾號發布了官方聲明。
聲明表示,勝華關閉的兩座勝華城,屬於內部經營調整,進行停業裝修和整頓,整頓結束後會照常營業,希望大眾不要聽信謠言,對於不正當競爭的公司,他們也會用法律武器去捍衛雲雲。
儘管跟勝華的合作並不會影響到日常工作,市場戰略部的同事們還是很關注事情的進展。
大家給出的理由是,誰讓曲總人帥心善能力強,最重要的是,人家曾經請過大家吃飯。
路栩隔三差五,就會問一問媽媽進展如何。
每次問這事之前,她總會先鋪墊一番,對媽媽噓寒問暖。
無一例外被媽媽一眼看穿。
但她樂此不疲,經過這段時間,她跟媽媽的關係似乎也親近了一點。
一開始,媽媽還會回複一些具體的,例如正在跟勝華高層接觸,了解範圍什麼的。
後來,媽媽跟勝華簽訂了專項合同。
再後來,進展就很慢了。
媽媽經常回消息隻回兩句,“有消息了跟你說”或者“你不工作嗎”。
七月結束,事情沒有進展。
八月離去,還是老樣子。
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會這麼漫長。漸漸地,同事們也鮮少提起勝華了-
路栩再和曲修寧偶遇,已經是九月中旬的一個下午。
那天是個周末,路曉明和趙阿姨自駕去外地,家裡沒人,路栩便沒有回家。
她記得那天,下了入秋後的第一場雨。
她懶得做飯,隨便套了件外套,縮在租房小區的樓下便利店裡吃關東煮。
前一晚刮了很大的風,葉子全被吹落,層層疊疊,覆蓋住整個地麵。透過便利店的玻璃,她看到外麵滿地金黃,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窗外閃過一個人影,出現在她手機的取景框裡。
跟某個人很像。
她愣了半晌,沒來得及摁下拍照鍵。
怎麼可能呢。曲修寧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呢。
她接著低頭咬她的魚籽丸子。
吃完關東煮,她又忍不住掏出手機,上網查了查勝華事情的進展。
出現了幾條新鮮出爐的新聞。
那兩家停業整頓的勝華城,受輿論影響和打擊,一直拖到今天才重新開業。至於勝華和宛城那家公司的官司,還沒有報道。
又呆坐了片刻,她決定回家,打電話問一下媽媽。
走到便利店門口,雨突然變大了。
她出門時,隻飄了些雨滴,便沒有帶傘。
她出便利店前,熟識的店員叫住她,想借給她一把傘。她沒有接。
“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我住得近。”她說。
還好外套有帽子。
就在她準備衝進雨裡時,一把撐開的傘從旁邊伸了過來,落在她頭頂上。
她仰頭,然後轉頭。
曲修寧的身形和表情出現在她身邊。
曲修寧瘦了許多,眼裡布滿了血絲。他的小臂就在路栩麵前,上麵有青筋微微凸起。
這樣的變化讓他五官看起來更加立體,卻更讓人心疼了。
他行跡匆匆的樣子,像是從什麼地方剛趕來。
路栩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一時分不清眼前的畫麵是否真實。
“好久不見。”她說出口的,竟然是這句從前她瞧不上的對白。
“好久不見。”曲修寧語氣深沉,也回了句同樣的話。
她突然有點懷念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還有他簡短的那句“嗨”。
她初次在工作場合見他時,提前知曉,精心補妝。
而現在,她素顏朝天,他消瘦至此。
兩個人都如此狼狽,毫無準備地見了麵。
她有很多話要問,卻都哽在喉頭,講不出口。
從他消瘦的外形,就已經能猜出這漫長的過程。
他一定很辛苦。
“你怎麼會在這兒?”路栩問他。
每次話出口,都換成了另一句話。
“路過。”
這個答案很……容易讓人多想。
“這樣啊。”路栩不知該做什麼表情,小心翼翼地試探,“公司的事……解決了嗎?”
“剛解決。”曲修寧微微點頭,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
媽媽怎麼沒有告訴她?
“出了事之後,公司很動蕩,才解決完內部的事。”
看得出來。
“對方屬於惡意訴訟,敗訴了。”曲修寧臉上的表情有所鬆動,“但他們又上訴了。”
“那怎麼辦?”路栩忍不住緊張起來。
“律師說,大概率會維持原判,讓我放心。”
他說的律師,大概就是路栩的媽媽,方晴女士吧。
她相信媽媽,於是心也放下了一半。
“終於結束了。”她輕聲說,沒有直視曲修寧的眼睛。
“你沒有關注嗎?”
“一開始關注了,後來……沒有。”路栩笑了笑,自嘲道,“我又幫不上什麼忙。”
曲修寧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這時便利店裡出來一個人。
他們兩人堵在門口正中間,擋了路,曲修寧便伸手把路栩攬到他那邊去。
待那個人順利通過後,他及時放開手,路栩也靈活地後退了一步,跟他保持距離。
很有默契。
他們有好幾個月沒見了,上次分彆也並沒有很愉快。突然離得這麼近,還是有些尷尬。
“那……我先回去了。”路栩看著腳尖說。
這句話便是告彆了。
曲修寧示意她等下:“傘拿著。”
路栩匆忙拒絕:“不用了,我跑兩步就上去了。”
“你淋雨容易發燒。”他語氣堅定。
這句話讓路栩愣住了。
她猶豫著接過傘柄,上麵還留有他手上的溫度。
第45章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覆蓋上來。……
分開之前, 曲修寧看著路栩。
“你……最近好嗎?”
她不敢注視他疲憊的雙眼,隻是點點頭。
他笑了笑,說:“那就好。”
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
他想告訴她, 他不是路過這裡, 他是專程來的。公司危機解除, 他第一時間跑過來,隻是想看看她。
卻無從開口。
他知道她已經不是單身, 就不再給她徒增這許多煩惱。
路栩撐著傘,掌心的溫度還沒有散去。兩個人就這麼無言地站著,似乎都貪戀在同一把傘下的時刻。
高中的秋雨中,路栩假裝沒有帶傘, 沒有等來那個少年。那場充滿少女暗戀心思的夢,總算在多年後的這場雨裡實現。
他們卻都清楚,不會有什麼故事再發生了。
她也不會再因為淋雨發燒了。
最後,曲修寧是被一通工作電話叫走的。
電話那頭似乎催得很急, 他跟路栩用手勢示意,邊打電話邊離開了。
他身形依舊,卻總覺得比從前單薄。
他的車就停在路邊, 路栩就在便利店門口目送他上車。然後車子啟動,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沒有告彆,很自然,也免去了很多尷尬。
路栩回到家,剛出電梯就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很快接起來。
她歪著頭, 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在玄關處換鞋:“媽,勝華的案子結束了?你怎麼沒告訴我啊?”
媽媽反問她:“誰跟你說結束了?”
媽媽總是能讓她無話可說。
她硬著頭皮接著問:“……那現在是什麼進度?”
媽媽利落地說:“一審判決那邊敗訴,屬於惡意訴訟構成不正當競爭, 但對方提起上訴了。終審應該會維持原判,但還沒到塵埃落定那一刻,我就沒跟你說。”
路栩無話反駁:“好吧。”
媽媽語氣確定:“受影響是肯定的,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的品牌修複期,但時間應該不會太長,畢竟勝華的底子很紮實。”
路栩問:“我看新聞上說,他們停業的那兩家店也已經開了?”
“對,一審勝訴基本可以宣布危機解除了。”媽媽說,“他們跟我聊了聊,說希望我能接下以後勝華所有的法律業務,之前他們的律師團隊隻負責頂層規劃,不負責具體實施,公司內部的規範性文件他們都不肯梳理,確實是個大問題。”
路栩脫下外套,倒在沙發上:“那你怎麼想的?”
“這個還需要後續跟他們曲總麵談。”
路栩一激靈,又彈起來:“哪個曲總?”
“曲勝華,五十多歲,他們內部都叫他老曲總。他有個兒子是公司副總,公司裡的人都叫他小曲總。”
路栩假裝沒興趣:“哦。”
“本來以為就是個玩票的富二代,上次見的時候我們簡單聊了一下,才知道他很厲害,英國留學回來的,跟你一般大。”
“你們還聊天了?!”路栩驚呼,隨後又把語氣收了收,“我是說……跟我一般大又怎麼了。”
“隨便聊了兩句。”媽媽語氣愉悅,“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還能保持專業冷靜,一般你們這麼大的孩子,沒有這麼穩。這小夥子倒是一點也沒有紈絝子弟的架子,是真厲害。”
強者欣賞強者。
媽媽語氣中全是“彆人家孩子”的說辭,可她一點都不嫉妒。
媽媽感歎道:“我說我女兒跟你一樣大,還跟個小孩似的。”
路栩:“……”
“喂?你信號不好?”
“我在聽。”路栩無奈道,“他那麼好,你認他當兒子好了。”
媽媽笑了一聲:“算了吧,彆人家的再好,還是自己的閨女最好。”
路栩開玩笑道:“好吧,我就當這句是你的真心話。”
媽媽接著跟她說:“他們內部確實存在一些問題,這次出事前,他們預警機製不好,都需要調整。聽說老曲總以前出過車禍,身體好像不怎麼好。他嫌兒子壓力太大,他現在有些力不從心,想找個家庭實力相當的未婚妻,幫襯一下小曲總。”
路栩沒有說話。
她的心裡忽然空了一塊。
“媽,你說他們這種家庭,怎麼樣才算實力相當啊?”
媽媽卻不知情,順著這個話題延伸到了她身上:“彆人的事這麼操心乾嘛,你的個人問題,你考慮了嗎?”
路栩哭笑不得:“怎麼連你也催婚?”
“戀愛可以多談談,又沒催著你結婚。上次張晚憶她媽,你孫阿姨,看見你跟一男的在一塊,還拍了照片問我呢,我一看,這不是趙歡那兒子麼。”
張晚憶八卦,還真是遺傳。
媽媽試探著說:“我認識一風水師傅,也會看八字……”
路栩不耐煩地打斷:“我知道他,這都多少年了,他怎麼還沒失業?就靠你們愛的供養嗎?”
“彆胡說八道,你要是想看呢,我就讓他幫你看看事業和婚姻。”
“不想看。”
路栩心煩意亂地掛了電話。
她坐起來,正好正對著穿衣鏡。
鏡子裡映出真實的自己。
她早上起來隻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沒有化妝,隨便在腦後挽了個馬尾。外套是件鬆鬆垮垮的帽衫,底下卻又穿了件顏色完全不搭的闊腿褲。
瞧瞧她現在的樣子,怎麼看都有些失敗。
可曲修寧,他是天之驕子,他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曲總,就算他眼下有困難,那也是暫時的。他的人生是可以預見的。
本就該如此,早就該如此。
她沒由來地想到了高級中學以前的校花,任晉萱。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但曲總的擇偶標準,總不會低於任晉萱那樣的吧。
他有眾人矚目的過去,也會有門當戶對的未來。
她到底在失落些什麼?-
過了兩周,路栩接到張晚憶的電話,要她去陪著試婚紗。
最近她心情不佳。大概跟曲修寧的什麼未婚妻有關,但她不想承認。
張晚憶到鑫苑接路栩時,趙斯然也笑嘻嘻地站在旁邊。
“天仙姐姐,恭喜結婚。”
張晚憶的整張臉都皺起來:“他不會也要去吧?”
趙斯然臉皮厚,他才不會在意張晚憶的態度:“天仙姐姐,就讓我看看嘛,我也想坐坐mini cooper,我也想看漂亮新娘子。”
路栩差點就吐了。
張晚憶無奈,對於任何讚美她的人,她都會變得溫柔美麗大方。反正多一個人也多個參謀,她大手一揮:“上來吧。”
去的路上,路栩始終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看著車窗外。
張晚憶問她:“你還好吧?”
“沒什麼,最近工作有點忙。”路栩收回目光,“韓碩怎麼沒來?”
張晚憶回答:“我有first look環節,不能讓他看到。”
“哦。”路栩接著看窗外。
張晚憶看了眼她的臉色,試圖挑起話題:“有個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路栩反應不大,倒是那個趙斯然,一臉八卦相。
路栩回頭看了一眼趙斯然,說道:“說吧,沒事。”
“曲修寧喜歡你,你知道嗎?”
路栩低頭,不知在想什麼。
趙斯然聽到這麼勁爆的八卦,直接把耳朵送上前來,語氣裡抑製不住的興奮:“誰是曲修寧?曲修寧是誰?”
張晚憶接著說:“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起的心思,他前段時間跑到我工作室,彆彆扭扭地塞給我兩份禮物,明裡暗裡提示半天,就是想讓我給你。結果我打開一看,你說他怎麼這麼瞎啊,居然買你們公司的產品。”
路栩猛地看向張晚憶。
“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還是三個月前?我記不清了。”張晚憶想了想,沒想起來,“他那天在街上看見你跟你那倒黴弟弟,還以為你有男朋友了,才跑來問我的。”
倒黴弟弟?
趙斯然意識到這是在說自己之後,提醒道:“天仙姐姐,我人就在這兒呢。”
路栩的心卻倏地落空了。原來幾個月前他們姐弟倆看到的那輛邁巴赫,就是曲修寧的。
張晚憶不耐煩地說:“安靜點,大人說話小孩彆插嘴。”
什麼人就該什麼人治。趙斯然立馬安靜了。
“你說你們倆,怎麼就完美錯開了呢。你上學時候喜歡他,你現在不喜歡他了呢,他又喜歡你。”張晚憶搖了搖頭,語氣裡都是遺憾,“孽緣啊。”
路栩從餘光裡看到趙斯然張大了嘴巴,仿佛知曉了什麼天大的秘密。
她不動聲色地問:“你跟他怎麼說的?”
“你現在又不喜歡他,我就說我不知道。我也沒說那就是你弟,如果你也有意思,再聊唄。”張晚憶頓了頓,“結果沒過多久,他們公司就出事了嘛,我也沒上趕著去問。”
路栩心裡一陣苦澀。
張晚憶看她半晌沒說話,便追問:“你現在是什麼想法?”
趙斯然也著急地等著她的答案。
“他們家要給他找家世相當的對象結婚。”她假裝平靜,吸了一口氣,“我們本來就沒什麼可能。”
“啊……”張晚憶的聲音弱下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遙遠的暗戀,注定抓不住-
那家婚紗店是安城唯一一家拿到正版vera wang婚紗授權的店鋪。
一進店裡,就有宜人的溫度和香氣,店裡四周掛著各式各樣的婚紗和禮服。工作人員笑臉相迎,送上茶水和甜點。
張晚憶提前預約過了,店員已經為她準備好了要試穿的款式。
在一個弧形的簾子後麵,有兩位工作人員幫她試穿。路栩和趙斯然坐在外麵的沙發上等她。
婚紗店的一名工作人員走到路栩麵前:“您好,您貴姓?”
“免貴姓路。”路栩瞥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牌,是店長。
“路小姐,你好漂亮,男朋友好帥氣。”店長語氣親昵,同樣的話不知說了多少遍,“您要不要也試一兩件?”
路栩搖頭:“不用了,謝謝。我是來陪朋友的。”
店長禮貌退到一邊。
趙斯然小聲說:“她是不是以為咱倆是一對?”
路栩翻了個白眼:“我配你綽綽有餘。”
弧形簾子被拉開。
張晚憶試的第一件是件緞麵抹胸婚紗,她個子高挑,身材纖細,穿上任何一款婚紗都很漂亮,但她自己不太滿意。
“好像有點撐不起場子。”張晚憶苦惱。
路栩站起來,同意道:“這件適合戶外婚禮,你在室內辦,賓客也多,得穿件重工而且夠閃的。”
趙斯然茫然地望著她們倆,完全聽不懂。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當然不會懂緞麵和紗麵有什麼區彆,他將來的婚禮沒準會穿成海賊王。
店長及時走過來:“我們重工婚紗都在二樓,張小姐您先換下來,我們帶您去二樓挑。”
張晚憶換下抹胸婚紗,穿了件店裡準備的浴袍。
店員正要收好婚紗,張晚憶突然定定地看著路栩:“要不,你試試這件?”
路栩正要拒絕,店長已經過來挽著她的胳膊了。
“女孩子的夢想都是穿婚紗,隻有上身試了,才能看出真正的效果。”店長拉著她換了拖鞋,“我們不是逼著您下單,就是想完成您一個夢想,讓您男朋友也幫忙參謀參謀……”
路栩稀裡糊塗就被推進了弧形簾子裡。
婚紗裡有裙撐,自己沒法穿。兩個店員扶著她的手,讓她踩進婚紗中間,然後幫她把婚紗提上來,綁上背後的帶子。
她不太習慣被人這麼熱情地圍著,更何況是幫她穿脫衣服。
“你真瘦。”其中一個店員笑眯眯地說,“帶子要綁緊一點,不然容易掉下來。”
店員是個個子很小的女孩子,力氣卻大得驚人。她在路栩背後猛地將帶子抽緊,路栩一個趔趄,差點被拽倒在地上。
店員手腳麻利地幫她盤了個簡單的丸子頭,最後,往她手裡塞了一把鮮花。
她抬起頭,認認真真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就是她穿婚紗的樣子嗎?
她很適合緞麵婚紗,這件婚紗能很好地顯現出她漂亮的頸部線條和鎖骨。
兩個店員不住地點頭稱讚,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她終於理解為什麼穿上婚紗的人都忍不住熱淚盈眶了。
她流連在鏡子前,才明白原來幸福是這麼讓人戀戀不舍。
“我拉開簾子咯。”
店員拉開弧形簾子。
婚紗很重,路栩艱難地轉了個身。
“人靠衣服馬靠鞍,還真是……”趙斯然嘖嘖道,試圖從他貧瘠的大腦裡搜刮出一點美好的形容詞。
門口有一對剛進來的顧客,女人看到路栩身上的抹胸,回頭拉了拉身邊的男人:“你覺得那種緞麵的怎麼樣?”
男人轉過臉來。
那瞬間,路栩是恍了神的。
怎麼會在這裡遇到曲修寧?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他身邊的年輕女人,精致漂亮,從頭到腳都是名牌。而他,身材挺闊,恢複了以前的精神。
門當戶對。這大概就是門當戶對吧。
看到路栩的表情,趙斯然也轉過身去。儘管比學生時期要成熟一些,他還是一眼認出了曲修寧,就是路栩照片上那個人。
曲修寧明顯愣住了,但很快就調整了過來。他似笑非笑地對路栩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之後便打開店門,匆匆離開了。
有點像逃。
女人看他離開,回頭看了眼路栩,表情疑惑,隨後跟了出去。
他一定以為她要結婚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路栩如大夢初醒,提起笨重的裙擺,朝門口衝過去。
為什麼偏偏讓他在這個時候看到她?!
路栩慌慌張張,滿頭大汗,像個落跑的新娘,又差點絆倒。
可他早就消失在視線了。
店長驚呼一聲,過去拉住路栩:“路——女——士——”
趙斯然也跟過來:“姐,你要乾嘛啊?”
他這一聲姐喊出來,幾個店員都石化了。人物關係太複雜,她們理不過來了。
“我就是想告訴他,我沒有結婚,這身婚紗不是我的,我隻不過犯賤,試試而已。”路栩頓覺缺氧,停了一片刻,才覺得自己能正常呼吸。
“他知道了又能怎樣呢?”趙斯然用力握著她的手腕,語氣認真,“你不是說,你們本來就沒可能嗎?”
她泄氣地站著。
是啊,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25歲提起自己高中時候暗戀的男生,彆人大概隻會讓她醒醒。
她冷靜下來,還是陪張晚憶試完了婚紗。
她換回自己的衣服,全程沒再提這件小插曲。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穿著婚紗的路栩和穿著校服的路栩並沒有什麼兩樣。
十七歲的那道坎,她邁了整整七年,還是沒能邁過去-
一個月後,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宛城的那家公司屬於惡意訴訟,不僅要停止使用“勝華中心”進行宣傳,還要公開道歉,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支出三百萬元。
勝華趁著終審判決剛出來,又發表了一篇官方聲明,闡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希望消費者能對勝華有信心。
勝華的事情終於塵埃落定。
終審出來那天,天氣很晴朗,是安城入秋後少有的好天氣。
勝華辦公樓裡也有了久違的輕鬆氛圍。
同事們起哄,要曲修寧請客。
老馬提議:“曲總,你不是說過要帶我們去清峪口露營嘛,最近銀杏正好看呢,這周再不去,可真要變冷了。”
這都過去多久了。
曲修寧一怔,想了片刻,不想掃大家的興,還是點點頭。
大家都歡呼起來。
曲修寧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打了個電話給方晴,邀請她參加他們內部的活動。
方晴聲音乾脆:“你好,曲總。”
“方律,不知道您這周末有時間嗎?您這次幫了大忙,我們這周末要去清峪口露營,想請您和方誠的同事們一起去。”
方晴頓了頓:“清峪口……是仰望星空營地嗎?”
曲修寧回答:“沒錯,您知道那裡?”
“嗯,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方晴一直推脫,“你們年輕人,能玩到一起。”
曲修寧一再邀請。
方晴頓了頓,最終坦誠道:“小曲總,謝謝你的好意。我跟你說實話吧,這個露營地是我前夫跟朋友合夥開的,我……還是不去比較好。”
曲修寧握著手機,身體瞬間像僵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