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頭漸漸晚了,再不回去不行,太後總算依依不舍地放了莊采薇離開,當然走的時候還沒忘了叫言成簡送送她,且務必送到宮門口再回來。
於是兩個人隻好相顧無言地走出了慈寧宮,一時間場麵有些尷尬。
莊采薇幾乎以為言成簡一踏出慈寧宮就會找借口走掉,不想他竟然不緊不慢地一直陪她走著,端的是一副真打算把她送到宮門口的架勢。
“朕與七姑娘也有三四年沒見了,不知令尊在崇天可好?”甚至還自顧自地閒聊上了。
既然對方打算演戲演到底,莊采薇也沒有不配合的道理,聞言點點頭道:“牢陛下惦記,一切都好,北邊也許久沒有大的戰事了。”
這些言成簡不可能不知道,每日裡都有詳細的戰報放到他的桌案上,約莫確實是找不到彆的話頭可說了,隻能這麼乾巴巴地問一句。
晚霞照在長長的宮道上,叫莊采薇覺得時間流逝得格外緩慢,仿佛從前的回憶都在腦海裡漸漸被拉長。
當年言成簡還是個小少年,沒有這般老成的時候……其實和莊采薇也沒什麼話說,他的愛好大多風雅,或煮個茶,或下個棋,或品鑒個書畫,這種時候基本上都是莊采嫻陪著他聊天,而莊采薇坐在一邊玩著自己的玩具聽他們說話,後來兩個人略長大一些,發生了許多事,關係還變得越發不好了。
所以他到底腦子裡哪根筋沒搭對,今天非要一路親自送她呢?
“說起來,朕倒是想起一件事,”言成簡自然不知道莊采薇心裡的糾結,老神在在地又開口道,“崇天那邊這次回京述職的人選定了,朕看名單裡有東衛軍的護軍校尉莊君安來著。”
嗯?莊采薇眨巴眨巴眼睛,轉頭看著言成簡,又眨巴眨巴眼睛。
東衛軍護軍校尉莊君安,那不是她二哥嗎?
這麼說她二哥要回京了?
莊采薇頓時心中一喜,她還真不習慣家人分隔這麼遠,一想到很快要見到二哥,就忍不住有些雀躍,不過……這時候她是不是應該要說一句“謝陛下恩典”什麼的?
沒想到還不等莊采薇有所回應,言成簡的麵上突然浮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向著莊采薇走近兩步。
有點太近了,莊采薇不禁慫慫地縮了縮身子。
言成簡一雙勾人的眼神直視著莊采薇,用十分溫柔的語氣說道:“莊采薇,你要是繼續在朕麵前這麼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朕就駁了那道折子讓你二哥永遠彆回來了。”
“啊,你……!”莊采薇一聽,登時就橫眉怒目地跳起了腳,“你什麼意思!”
分明這個人上一刻還七姑娘長七姑娘短的,很是客套,這會兒怎麼突然就變了性子,故意提起二哥回京的事情來要挾她,還要挾得這麼不講道理。
他們都幾年沒見了,他還登基當了皇帝,莊采薇能怎麼辦?
還不是隻能供著他。
這供著供著還供出火來了哦!
其實歸根結底,因為有小時候相處過的經曆,莊采薇打心底裡是沒有那麼怵言成簡的,隻不過這次回京她娘對她耳提麵命各種規矩,再加上乍然見到之後難免有些疏離,所以莊采薇不自覺地就端起了大家閨秀的架子。
但這架子終究隻是個浮於表麵的花架子,這會兒被言成簡用話一激,頓時全都拋在了腦袋後麵,隻覺得麵前這個人怎麼還和從前一樣的討厭,話不會好好說,做的事情也都這麼惹人嫌。
頓時淑女範也裝不下去了,氣急敗壞地想要數落對方,但一看到對方笑得一臉坦蕩的神情,終究還是意識到如今身份不一樣了,氣鼓鼓地跺了跺腳把嘴裡罵罵咧咧的話都咽進了肚子裡。
深刻感受到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淒慘心境,區區言成簡也已經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了,在心中掬一捧淚。
言成簡倒是看上去真挺開心的,負著手繼續優哉遊哉地往前走。
“朕也沒有彆的意思,不過就是見不得有些人像熊瞎子學繡花——裝相,看著來氣。”明明說的是這麼刻薄的話,他卻依舊像是閒話家常似的,還態度特彆親和。
“嗬,也不想想我這是被誰逼的?”莊采薇也不知怎麼的,看他依舊這麼嘴欠,立時就找到了從前言成簡的熟悉模樣,說起話來都順溜了不少,撇撇嘴立刻就給頂了回去。
“那自然是因為先帝下的旨,你是對先帝有所不滿嗎?”言成簡斜著眼睛瞄了一眼莊采薇,那眼神裡的意味簡直太明顯了,竟敢對先帝不敬,明天就找禦史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