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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大師 鳳九幽 117771 字 7個月前

如果當年也曾遇到,他一定也會是他心裡那個漂亮少年。

宋時書耳根紅了,不知道是被樓蒙吹牛吹的,還是被關格看的,直接拿了一塊大塊排骨,懟到樓蒙嘴裡:“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害臊了害臊了他害臊了!”樓蒙哈哈直笑,“從小就這樣,上臉!”

他為很久不見的場麵驚喜,完全沒注意到,關格更加享受這個瞬間。

隻有宋時書本人不太滿意,不但狠狠瞪了發小,拒絕了發小之後的所有安排提議,唱歌電影都不去後,還拒絕深夜聊天局,把樓蒙趕走,自己和關格回了小房子。

樓蒙:……

小房子的門打開,小貓咪沒有跑出來迎接,不知道去哪裡玩了,玄關的燈沒有開,隻有庭外燈影映進來,昏暗,溫柔。

換鞋的時候,宋時書感覺到了關格的靠近,安靜中的距離恰到好處,不近也不遠,拉起絲絲曖昧。

他沒忍住,回頭看了看。

關格略低了頭,微微傾身,朝他的方向靠近——

他被困在牆角,無法避開,因為身高差的關係,微微抬著頭,就好像在……等待一個吻。

對方近了,更近了……

宋時書聽到自己無序的心跳聲,剛想要側開頭,卻發現燈亮了。

關格後退,站直了身體。

原來他隻是在找開關,想要開燈……

宋時書鬆了一口氣,但跳動過於歡快的心臟,和溫度過於升高的耳根,都沒有辦法立刻平複下來。

“你應該有那個時候的照片?”

“嗯?”宋時書反應慢了一拍,“什麼時候?”

“青春年少,”關格說了這四個字,語氣調侃,眼神卻很認真,“我也很想見一見那個時候的小宋同學。”

什麼小宋同學……

宋時書耳根更熱,樓蒙個大笨蛋!

善良可愛的小貓咪終於來拯救尷尬了!

它輕輕從樓梯上跳下來,給了宋時書一個愛的衝擊。

宋時書動作熟練的把小貓咪抱住,若無其事地,轉身往客廳走:“忙了一天,你不累嗎?”

關格不答反問:“你呢?”

“還好,”宋時書給懷裡小貓順毛,“我經常晚上工作,你知道的,現在這個時間並不覺得累。”

心跳太快了,甚至有點興奮。

“那先去洗個澡?”關格提議,“然後再給我看照片。”

剛剛委實有點尷尬,過不去,宋時書乾脆抱著小貓咪就往樓上跑:“好。”

答應的太順理成章,這個時候好像除了答應,說不出彆的話,答應完,平複好情緒,洗完澡出來,看到身上軟綿綿的睡衣,他突然感覺……好像也不太合適?

是不是太隨便了些?

隨便又日常,氛圍很親密的樣子。

可惜還沒等他想好要不要找個借口拒絕,關格已經洗完澡,過來敲門。

自己答應的事……怎麼也要完成。

宋時書打開門,把人請了進來。

“早些年的照片有相冊集和手機留存,想看哪一種?”

“可以選擇都看嗎?”

關格走進來,高大身影籠罩,脫去西裝的身材在垂墜的棉質布料下根本無法遮蓋,肌肉間起伏的力量,走動間迸發的荷爾蒙,都讓人無法忽視。

他本來就是蟄伏在森林裡的猛獸,好整以暇時刻準備著捕獵,西裝隻是他的保護色,讓你產生他無害的錯覺。

剛剛搬進來時,看到關格居家氣質的改變,宋時書嚇了一跳,一起住了這麼久,他偶爾還是有些不習慣,這個人的侵略氣場太強,可他知道,關格不會傷害他,一直以來都很紳士,倒也不會害怕。

就是仍然不太好意思,直視這麼穿衣服的他。

兩個人坐在桌邊,桌子上是攤開的,宋時書拿出來的相冊。

和爺爺的過往他很珍惜,時不時就會拿相冊出來看,還挺方便的。

“你那時候個子不太高?”

關格修長手指翻開相冊,很容易就找到了小時候的宋時書,他的臉變化不太大,現在跟小時候很像,就是小時候多了些嬰兒肥, 看起來更乖,更可愛了。

宋時書:“嗯,我小時候身體不好,長的慢。”

到現在,他仍然位身高遺憾。

關格:“你現在這樣剛剛好,個子太高,會增加男性的攻擊感,反倒跟你的氣質不太相配,你的身高和體型配你的性格,最完美不過。”

宋時書看了他一眼,笑了:“算你會說話。”

關格繼續低頭看照片,良久:“你爺爺很疼你。”

照片數量其實並不太多,像是照片上的人不太喜歡拍照,或者情況不允許,比如宋時書說小時候身體不好,樓蒙也說過宋時書總是住院,這些照片裡並沒有那些住院的記錄。

可能是家長不想留下那些荏弱的,讓人心疼的照片。

在爺爺心裡,堅信小罐一定會健健康康的,沒必要留念生病的日子。

不太多的照片裡,爺爺的眼神一直都在關注孫子,眼裡的疼愛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總是在笑,脾氣看起來很好的樣子,偶爾有幾張很嚴肅,似乎在教小罐雕刻,但就算這點嚴肅,也是繃出來的,他看向小罐的眼神深處,仍然滿滿都是疼愛。

“嗯,爺爺最疼我了,”宋時書指尖滑過照片,有點小驕傲,“雖然也疼萌萌,但都是偏心我的。”

關格看著這些照片,看著寶貝從小小一隻,糯米團子似的小孩,慢慢長大,背著小書包上學,拿起刻刀學藝,穿著校服和樓蒙追鬨,在女同學的視線裡,自重重樹蔭中穿過……

越看,越會在腦海裡構建當時的情景,越看,越遺憾這些歲月他沒能親身參與。

看著照片,沉浸在往日時光裡,宋時書唇角揚起,越來越放鬆,越來越不設防,最後的結果就是……困了。

回家時說不困是真的,忙了一整天,身體的疲憊也是真的,精神放鬆下來,可不就昏昏欲睡?

想睡,卻沒完全進入狀態。

關格手伸過來時,他就醒了,意識到眼下場麵:“謝謝。”

“嗯?”關格兩隻手已經分彆搭了他的肩和膝彎,人醒了,他也已經停不下來,乾脆抱起來,放到床上。

宋時書耳根有些熱:“之前有幾次,我記得累趴在了工作間的桌子上,醒來卻好好睡在床上,應該都是你在照顧我?”

關格:“你太輕,我太順手,很難忍得住。”

“我……”

宋時書還在猶豫是心安理得的就此睡下,還是坐起來聊會,認真把人送走的時候,關格突然靠近——

額間一暖,是關格的唇。

他親了他!

宋時書整個僵住。

關格摸著他的頭,聲音溫柔:“剛剛在樓下,我就想這麼做,你應該猜到了?”

宋時書震驚,原來不是錯覺嗎!關格當時根本就不是想開燈,是想對他……雖然這一下親的是額頭,但關格視線停留並不是,沒有看他的眼睛,而是再往下,鼻子往下……

過於熱燙的眼神,讓他明白,關格想做的,遠遠不止於此。

甚至這一刻,都是蓄謀已久。

對方可能一直在觀察他,他內心的小小悸動,視線的微妙變化,對方可能都看到了,發現之後,毫不猶豫揭穿,讓他看清楚自己的內心,也讓他知道——他逃不了,躲不開,裝不知道也沒用。

有人談戀愛, 是這麼有攻擊性的嗎?

宋時書看著關格,就很突然的,從這雙眼睛裡看出了之前藏得很深的東西,比如說迷戀,比如說渴切,比如說知道藏不住,根本也不想再藏的欲.念。

這個人眼裡好像隻有自己,想了很久,盼了很久。

怔忡片刻,宋時書發現了自己以往的粗心大意,一個人,是隨便可以和一個陌生人締結婚姻關係的嗎?

除了當時那些客觀條件的必要,關格選擇他,難道隻是因為距離近,順手,沒有一點點順眼的原因?可能不僅僅是順眼……

紳士的表白,隱秘而熱烈。

宋時書知道自己也並非無動於衷,怦然的心跳和熱燙的耳根早已告訴他,他對麵前的紳士並非沒什麼想法,可感情的事最不能衝動,需要慎重考慮。

“很晚了,你要不先回去休息?”

寶貝看著自己,眼神不閃不避,甚至有些害羞,這不是逃避的姿態,是認真考慮的回應。

關格知道自己該走了,寶貝喜歡他紳士的樣子,但還是沒忍住,執起宋時書的手,在他手背印下一個吻:“好夢,我的小玫瑰。”

宋時書臉騰的紅了,抽回自己的手,縮被窩拉被子蓋上自己的頭,一氣嗬成:“給我把門帶上!”

回應他的是一個輕笑,紳士聽話的離開房間:“我們的日子還很長,你可以慢慢考慮。”

宋時書當然不著急,紳士雖然挑破了這件事,卻並沒有逼他答應的意思,紳士仍然是紳士,給足了他空間和尊重。

這天晚上,他睡的很好,除了一些粉紅色的夢境,什麼奇怪的情緒都沒有,非常安穩。

第二天起床後,心情也很不錯,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對關格準備的早餐理直氣壯。

之後對上關格溫柔的,更為寵溺和縱容的眼神,默默彆開了視線。他好像表現的太明顯了?這個人又知道了!能不能乾點正經事,彆老想著這個!

小夥伴急他所急,很快,正經事就來了。

樓蒙過來,一進門不是看他,而是找關格,表情非常鄭重,隨著他的視線,關格也嚴肅了起來。

宋時書一看就知道,這是有什麼事,非常重要,與他相關,且這兩個人很早就知道了,一直沒告訴他。

“說吧,什麼事?”他率先坐到沙發上。

樓蒙坐到他對麵:“我說個事,小罐你彆著急……爺爺的那個仇人,我們找到了。”

宋時書眼神陡然銳利,亮的有些嚇人。

關格倒了茶來:“彆急,慢慢來。”

樓蒙就把自己的行動,當時和關格的對話,全部說了一遍。

“原來是他……”

竟然就在身邊不遠。

宋時書微訝之後,看向關格:“謝謝你。”

他對肖這個姓氏非常敏感,大學時期認識肖飛文,就想辦法問過了,但也僅知道肖飛文家的事,長輩間混亂的關係形態,他並未獲知,這些大家族裡的辛秘,如無必要,也沒有人刻意往外說,如果不是關格幫忙,以他和樓蒙初來乍到的姿態,隻怕還會在原地繞彎子,不知道還要用多久,才能發現這件事。

“我的榮幸。”

關格很滿意能幫到寶貝:“這些天我查了更多的東西,安家紮根B市,幾代都沒離開過,肖家並不是,他們來自H市的偏遠小村鎮,早年家境並不是很好……”

樓蒙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來:“老爺子早年不就在H市磨過手藝練過技術?說是那邊有個老師傅非常不錯,老爺子慕名而去,好像在那裡住過一年,兩年?”

“一年零十個月。”

宋時書眼睫微垂:“爺爺很早就喜歡翡翠雕刻,年少時在B市求學,跟一個國畫大師精習國畫,後來到H市求教老手藝師傅,順便和同行切磋交流,H市靠海,當時是料子來往最多,市場最活躍的地方,同行多,競爭多,故事也多……爺爺在這裡一定有很多經曆,可他那麼愛聊天,卻從來都不提。”

一定是這個時候出的事。

“想過去看看嗎?”

關格看著宋時書:“B市相關,我比較方便打聽,H市,我雖然通過朋友知道了一些東西,但太具體的過往經曆,彆人並不願意聊,我得到了一個名字,可能當年和你的爺爺以及肖知年都認識,在一個圈子有過交流,但老爺子脾氣不怎麼好,我的朋友曾上門拜訪,滿懷誠意,被趕了出去。”

自己的事,自己當然要上心,宋時書問:“那位老爺子現在在H市?”

關格頜首:“在,很古板,脾氣很大,他對肖知年印象如何,不能確定,但對宋爺爺,情緒變化很大,要麼很喜歡,是朋友,要麼很討厭,是對手,總之肯定不會一無所知,如果他願意聊,我們很可能會得知爺爺當年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樓蒙著急:“可你朋友又說他脾氣不好,不肯說這些事啊,我們去豈不是也是白去?”

“當然也不是全無辦法。”關格滑開手機,打開了一組照片。

“哇大歌星!”

彆說樓蒙一口叫出了照片上人的名字,宋時書也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照片上是個年輕的男人,很帥,眉目俊秀,身材偏瘦,很有藝術家氣質,叫秦晉,比他大不了幾歲,但極富有音樂才華,年少時就一曲成名,是最近這十來年最受大眾矚目的原創歌手,每張專輯上的歌曲都廣為人知,口口流傳,去大街上問一問,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

但是這一年來,他很少出現在公眾麵前,也沒有新專輯麵世,媒體網友各種猜測,有人說他錢掙夠了,飄了,早沒了當年的心氣,有人說他江郎才儘,找不到新靈感了,也有人說他隱婚,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但不可否認,他本人在樂壇的經曆,就是傳奇。

樓蒙摸下巴:“秦晉是很厲害,可他跟咱們的事有什麼關係?”

關格:“我們要找的那位老爺子,姓秦,叫秦元正,秦晉,是他的孫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辦法找找這個孫子,”樓蒙話說出來才察覺不太合適,“這位秦晉先生,給我們引個路?”

宋時書感覺很有難度:“雖然我不太了解,但秦晉好像一直都很神秘,這麼紅,除了音樂相關,其它都不碰,什麼影視綜藝站台合作都沒有,品牌代言也少,本人在私底下很低調,很注意保護隱私,沒有人知道他住在哪裡,家庭情況怎麼樣……”

好像也不太好找?

“不用找,”關格說,“他最近一段時間,會回H市。”

“你怎麼知道?”

見關格眼神意味深長,樓蒙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又道:“那咱們見到他,他就一定會幫忙?”

大歌星的幫助,好像並不好拿。

關格眸底有光微閃:“我們不是想要他的幫助,而是要幫助他。”

宋時書和樓蒙齊齊愣了,幫助大歌星?他現在有什麼難處嗎?還正好是他們可以幫的上忙的那種?

關格笑了,微微傾身:“我最近聽到了一件事……”

隨著他的話,宋時書和樓蒙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還真的沒準能行。”

樓蒙都有急了:“那什麼時候去H市,能晚幾天嗎,我現在手上有幾件急事,必須這兩天處理。”

關格:“沒關係,我陪小罐。”

樓蒙委屈巴巴看向宋時書:“小罐……”

宋時書也很心疼朋友,但爺爺的事更重要,用最溫柔的眼神,說出了最狠的話:“我儘量早點辦完事,回來陪你。”

樓蒙:……

這是早點不早點回來的事嗎!這是老爺子的事!還有你和關格兩個人獨自相處,來段小旅遊的事!

“小罐……”

“我真的會爭取早點回來。”

關格大獲全勝,心情非常好的給予這兩個發小時間,讓他們‘內部辯論’,自己則走到書房,給張風濰發了兩個字:搞定。

張風濰回了一排省略號。

——你可真是會兩頭吃。

有關宋時書的事,他並不知全貌,畢竟是關格的寶貝,關格護的緊,但關格找人打聽事,肯定得找信任的,隱晦問到他,這不巧了嗎,他剛好在追秦晉,死纏爛打,洗心革麵,糾纏不休,秦晉不愧是最懂拿捏人心的歌手,把他拿捏的那叫一個準,不管套路,還是他這顆心。

關格唇角勾起:我辦事,什麼時候會不物儘其用?

張風濰的苦澀,隨著信息也能傳過來:我隨時等待你的召喚。

關格:不一定用得上你。

張風濰:……

關格:連人都追不上,用你乾什麼?

張風濰怒了:我要是追得上,用得著這麼求你?

沉默很久,關格才又打字:這次來真的?

張風濰回了個苦笑:我也不想來真的,可他比我更不想來真的,我這回是真栽了,這輩子沒他,大概不行。

關格沉默。

很久,張風濰又回了一句:你不用幫我追人,我追不到他,活該我自己吃苦,可我希望他能開心,重振精神,如果可以,請你和你的寶貝一定儘力幫這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7 章 爺孫倆

關格和張風濰是上學時期就認識的朋友,和宋時書樓蒙一樣,他們對彼此很了解,優點,缺點,作為朋友可取的長處,和各種不當人任何時候都想吐槽的惡劣點,他們不要太明白。

做生意,合作項目,他們是非常好的合作夥伴,彼此欣賞對方的格局和手段,也完全能放心交托信任,私底下生活麼,張風濰不止一次嫌棄關格的龜毛,罵他都不用避著人,關格也非常嫌棄張風濰花花公子的招搖,每每在這方麵無比毒舌。

可做朋友,並不需要你和我想法完全一致,大家求同存異,有興趣相投的點就行,關格對張風濰的生活或作風,並不是很在意。

但他也知道,外界對張風濰的看法有些誇張,張風濰的確喜歡漂亮的東西,但凡美的,他都會想多看兩眼,比如好看的車,比如很漂亮的畫,比如氣質風格不同的美人,也喜歡徜徉在這些氣氛裡,開一開這些好看的車,賞一賞這些漂亮的畫,和一群漂亮的小姐姐大姐姐小哥哥大帥哥聊聊天,吃吃飯,但正經戀愛,其實並沒有幾場。

張風濰在外麵並不亂來,最喜歡的其實是逗人玩,他喜歡那種曖昧氣氛,真正喜歡一個人,建立關係,在他記憶裡,隻有兩個,但都已經過去很久,張風濰突然追求秦晉,全情投入,被人答應又拒絕,像被戲耍了,還是不肯放棄,繼續追求,這在關格印象裡,從來沒有過。

朋友這麼久,張風濰從來沒有栽在‘追人’這方麵,還讓關格幫過忙,在他看來,人生如戲,縱情享樂,花花世界美人如雲,用不著死磕,這次看來,是真的栽了。

關格整理思緒,重新劃開手機,安排出行計劃。

公司的事情得安排好,不能生亂,這在最近一段時間的提前規劃下,已經完成,接下來他有一周的假期,隨便寶貝想去哪裡,想做什麼,都能陪。

然後就是出行地點,怎麼吃,怎麼住,目標地點並不在市區,比較偏僻,好在附近不太遠的地方,有一個還不錯的度假酒店,自駕不到半小時就能到……

關格確定好所有行程,預定好酒店餐廳,連車都安排好,正好宋時書和樓蒙聊完了,過來敲門找他。

“過來,”關格招招手,叫寶貝過來看他的安排,“你看看時間和安排上有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宋時書快速把關格手機裡的東西看完,直接驚呆:“你竟然這麼快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所有細節都想到了,車都安排好了,他怎麼可能不滿意,這裡完全沒一點不滿意的空間好嗎!

關格把人抱到懷裡:“那什麼時候動身,嗯?”

宋時書耳根有些紅:“如果不麻煩的話,就今天?”

關格隻是抱著人,不讓人走,並沒有得寸進尺占便宜,在懷中寶貝表達意願後,也沒有浪費時間,乾脆利落的放手:“好,那去收拾行李?”

“我現在就去!”宋時書心跳加速的跑掉了。

B市和H市距離不算太遠,可以坐飛機,但中間來去機場花費的時間都不少,反倒不如高鐵方便,兩個人收拾好簡單行李,訂了最近的一班高鐵,到達目標站點再轉車,竟然十分高效,到達目的地度假酒店時,才天黑不久。

宋時書在高鐵上時,就聽到關格接連接了好幾個電話。G集團業務範圍很大,H市也有分公司, 作為總裁,關格平時不過來沒關係,公司有自己的班底,一向都是獨自正常運作,可他來了,總要解決一些平時被擱置或有些小麻煩,無法推進的事,這本就在關格這次的出行目標裡,他會在這一周內,抽個時間,過去分公司看看,可公司突然有急事,他就必須要馬上過去看一眼。

“你不是還有事?飯先不吃了,車上吃了那麼多零食,正好我休息一下,等你回來。”

關格:“你確定,自己一個人可以?”

宋時書推他:“去吧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關格看了看表:“那我會在兩個小時內回來,你餓了的話,就打這裡的前台電話叫餐,我看過評價,這裡的餐廳味道也還不錯。”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宋時書把人推出門,門板阻隔了關格過於溫柔過於深邃,似乎知悉一切的目光,他靠在門上,長長歎了口氣。

這一路上,關格一直在看他,肆無忌憚,自從那天挑明後,這個紳士就不再遮掩,未經他允許,關格不會有更多動作,但是眼神,關格完全放開了,那些貪戀,欲念……絲毫不介意他知道。

他總是被看的受不了,心臟狂跳,說不出的蠢蠢欲動,到了這裡,密閉的私人空間,他更感覺有些危險,謝天謝地,關格那麼忙!

他深呼吸幾下,越來越覺得自己太沉不住氣,不能管不住啊,他還沒想好呢!

把人送走,四周一片寂靜,反而有些無聊了。

宋時書走來走去,賺了不知道多少圈,心越來越亂,乾脆打開手機,開了直播。

——讓我康康發現了什麼!

——隨便聊聊!小罐你在哪,不是平時的工作台啊……不對,小罐你不做作品,為什麼也不願意露臉,我要鬨了!

——急急急求姐妹們好心,讓我先來!小哥哥你以時妍歌小姐姐為靈感,為她雕刻的翡翠件是怎麼回事,你早知道他們有一腿……呸,他們戀愛了嗎?他們聯係你沒有?

——對哦,還有這件事!聽說影帝在人家小姐姐門口蹲了一天一夜,都快長蘑菇了,小姐姐到底給開門了沒有!

看著一條條蹦出來,刷個不停的彈幕,熟悉的氛圍,熟悉的ID,讓宋時書慢慢放鬆,笑著開口說話。

“這幾天都不在家,可能也沒有雕刻直播,上來跟大家說一聲……什麼?旅遊?不算吧,我到了一個略偏遠的小鎮,這裡的料子很不錯,我來看看,順便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拜訪大師,如果有就更好了。”

“冷影帝的事,我不太知道,和你們一樣,我也是熱搜種了瓜田的,所有知道的消息都是上麵蹲來的,沒什麼特殊的……時妍歌小姐姐還沒聯係我,因為我先發消息跟她商量過,我要短暫離開幾天,雕刻件的事隻能回去再跟她聊。”

“……唔,我本人也很期待這件事的後續,如果大家知道了,也來跟我說一聲。”

“嗯,今天不雕刻,榜一gege不要再打賞了,我一會兒就要下了。”

宋時書平時不太關注打賞信息,專注低頭做雕刻時,也根本看不到,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榜一大佬,不是因為對方高居榜首,打賞遙遙落第二名很遠,而是他接過這位的客單,為其雕過小鹿,小烏龜等,好像不止一件,中間也溝通交流過。

大佬話不多,但為人很穩重,言談反應中也知道,是不差錢的人。

但再有錢,也沒必要這樣打賞吧……他一開播就灑,直到現在了。

宋時書沒怎麼注意時間,心情全然放鬆,和粉絲們聊完天,約定了一個下次直播的大概時間,就下了直播,看看外麵,關格還沒回來,他就順手戳了下榜一大佬的ID,私發消息,說不用那麼多打賞。

關格正在回來的路上,車行平穩,除了打賞,可以做更多的事,開始就著這個ID和寶貝聊天:你今天聲音聽起來不太精神,是心情不好?發生了什麼不太好的事?

宋時書趴在沙發上,回複:也不算?生活上遇到了一點小難題,暫時也沒有新的雕刻靈感,有點小焦慮。

關格:生活上的小難題……是感情方麵?

宋時書:……

他和榜一隻是認識,有過交流,交流並不多,隻是這麼長時間下來,覺得對方很沉穩,不排斥聊天,可這個內容,就稍微有點交淺言深了。

關格繼續:是有人對你告白,感到困擾了?

宋時書:為什麼這麼問?

關格:因為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大概都會遇到類似的煩惱。

所以榜一大哥是過來人了?

和粉絲們聊這些東西有很大風險,但這麼久相處下來,宋時書至於沒有一點自己的判斷,有些話自己說不出口,和身邊的人不太好聊,他和樓蒙都不太好意思說,在網上反倒沒那麼多顧慮?

而且他也不一定要說自己嘛,可以引著對方說,就算以後有什麼風險,也在可控之內。

宋時書問他:你也曾經經曆過嗎?怎麼應對的?

關格:跟隨自己的心吧,有些事其實不需要問彆人,你自己心裡就有答案,如果和對方在一起很舒服,想要繼續,我就會選擇繼續。

點到為止的聊了幾句,感覺寶貝心情越來越放鬆,關格繼續聊,不過話題從情感方麵,轉到了彆處,比如美食,比如美景,撒謊說自己最近出差到過一個城市,H市,發現這個城市很有魅力,哪裡的景色不錯,一定要去賞,哪裡的美食非常棒,一定要去嘗……

宋時書簡直不要太驚喜,他不可能在直播間透露自己在哪裡,剛才直播也隻是模糊的說了方向,沒想到榜一大哥竟然剛剛在這裡出差過,還發掘了這麼多美食美景!

那必然要體會體會啊!

等關格回來時,他所有的緊張情緒都沒有了,甚至十分熱鬨和對方聊吃什麼,選擇建議一聽就十分靠譜,頗有一種你都這麼累了,這點小事就靠我吧的小得意。

關格非常紳士的選擇了他的意見,沒有任何反對,意外的有些乖巧。

宋時書就更愉快了,和關格一起去尋找餐廳,探索這個城市的夜晚,回來時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記得讓關格幫他定鬨鐘,要早點起床,在約定的時間上門拜訪。

……

既然知道了老爺子是誰,很多功課也是要提前做一下的,關格提前找來了很多信息,宋時書也很認真的了解過,歌星秦晉對家人總是諱莫如深,公共場合從不談論,外界總有各種猜測,感情不好,或是有意保護,但在宋時書和關格看來,爺孫兩個人的相處肯定是有點問題的。

秦晉的原創歌曲,內容很豐富,對於情感的探索也有很多,寫出來的東西不一定都指代自己經曆,有可能是在彆人身上發現的感悟,可他在歌聲裡傳達出的情感符號非常獨特,比如自由,瀟灑,不羈……跟他本人性格有類似的地方,這是一個身上有力量感的年輕人,不喜歡被設限,也不想對自己設限,內心真摯又坦蕩,喜歡就享受,大膽追求,不喜歡就放手,決絕斷舍離……

他的歌聲裡有太多治愈人心的力量,骨子裡是一個很有自己堅持的人。

老爺子秦元正就更是了,雖然在行業市場上不算特彆有名氣,但也根本不需要查看更多信息資料,看幾件他的翡翠雕刻作品,就能感受到老爺子獨到的氣場,線條的鋒利感撲麵而來,幾乎沒什麼融合空間,下刀打開大合,極有魄力。

老爺子顯然也是一個很有個性,很有自己主見和堅持的人。

那被外人說脾氣不好,說不通,偶爾暴躁,就很容易理解了。

爺爺和孫子都是很有主見,很有堅持的人,並不是壞事,可如果爺爺和孫子堅持的東西方向不一樣,那就很容易引發戰爭,關係處理,就很容易和普通家庭不一樣。

宋時書做了一晚上的夢,第二天起床,略整理了整理思緒,就和關格一起出發,去了秦元正的的工作室。

當然,到來之前,他們提前做過預約,宋時書預約時用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想著如果不行再用其他辦法,沒想到工作室直接回複說可以,還訂了時間。

他忍不住想,秦老爺子應該是認識他爺爺了?興許還認識他。

宋時書有些猜測,卻完全沒猜到,秦元正竟然親自在門口等他。

雖然看起來隻是在喝茶,打發時間,但就坐在正廳,對著門口,看到他們仍然一臉嚴肅,沒有立刻說話。

“爺爺您好,我是之前預約過的宋時書。”

宋時書上前打招呼,走近些,更加看清楚了秦元正的臉,老爺子和照片裡感覺差不多,臉型略長,一雙劍眉極有氣勢,眉尾上揚,襯的眼睛都有些凶,但其實他五官長得很不錯,如果不板著臉,再減少些歲月的皺紋痕跡,年輕時一定是個帥哥。

“這是我的朋友,關格。”

“您好。”關格從站姿到唇角的微笑到恰到好處的聲音,都寫滿了得體與優雅。

秦元正完全沒有寒暄的意思,視線從兩個人身上掠過,就托著小茶壺,站了起來:“你說想看看我的雕刻件?”

“嗯,”宋時書點頭,“如果不麻煩的話。”

“方子,過來。”

秦元正招手叫了一個年輕男人過來,讓他去開庫門。

這個年輕人重重點頭,一個字都沒說,眼神甚至不敢四處望,特彆規矩。

秦元正皺了眉,這才想起來,順便給客人介紹:“這個是我徒弟,叫方和暢,我這裡平時都歸他管,你們的預約郵件,也是他回複的,平時不會這麼沒禮貌,可能因為是你的粉絲?”

粉絲?

宋時書看向方和暢:“你看了《我們的珠寶》?”

“嗯看了。”方和暢還是隻點頭,惜字如金,視線始終看著前頭。

秦元正微皺的眉頭並沒有鬆開,不知道是不滿意徒弟的表現,還是不太喜歡宋時書參加節目太張揚的行為。

但老爺子最後什麼都沒說,隻是帶二人去了他的作品儲藏室。

宋時書看到第一件作品, 眼睛就移不開了。

翡翠這種東西,尤其種水好的翡翠,精湛的雕工,一定要親眼看,照片和鏡頭會大幅度削減它本身的美,隻有親眼看到,才能感覺到那份震撼。

他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個人風格這麼強烈的作品了,淩厲感撲麵而來。

這是一枚龍牌,龍身自然蜷曲,隱在雲紋裡,尾巴尖雕刻在背後,整個牌子,龍頭的麵積占了八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頭,正麵凝視你的視線,與你對峙,威風凜凜。

龍牌是翡翠雕刻行業的常見題材,有很多好的寓意,比如祥瑞,權力,前程,守護等,幾乎所有的翡翠雕刻師都雕刻過龍牌,宋時書看到過太多,同行的,爺爺雕刻的,還有自己的作品,每個人雕刻出來的龍感覺都不一樣。

比如自己的龍牌,更平靜,更安和,有溫柔的陪伴感;爺爺雕的龍牌,更慈祥,更悲憫,有對世人的祝福感;秦老爺子這個完全不一樣,龍鱗遊動威武,龍牙凜凜寒光,是一種非常鋒利的,凜然不可侵犯的守護氣質,它隻守一人,隻護一人,不懼孤寂和等待……

它看起來很凶,但細細感受,你會發覺它好像有一種極致的奉獻感。

這塊龍牌,一定有它的主人——老爺子在雕刻時心裡想的人。

再往下看,除了龍牌,最吸引眼球的就是各大守護神,佛經裡的羅漢。

秦老爺子非常適合雕刻這一類物件,他的鋒利筆觸在這些雕刻件上更為相得益彰,讓作品更加出彩。

宋時書看到一尊羅漢雕刻掛件,忍不住問關格:“如果你在談商業合作時,遇到佩戴這個的人,做決定時,會不會更多考慮一下?”

對方人不凶,身上佩戴的守護神很凶,秦老爺子的作品,真的很有震懾作用。

“可能?”

關格看著放在玻璃櫃裡的小東西:“不過我更有可能會直接問這個人,雕刻件的出處。”

太吸睛的東西,沒有人會忽略。

宋時書看了眼秦元正,老爺子仍然板著臉,沒什麼表情,好像彆人喜歡或不喜歡他的作品,於他而言都不重要。

“咦……這幾個,是您的作品嗎?”宋時書指了指角落裡幾個擺件。

秦元正似乎有些意外:“你覺得不像?”

宋時書認真看了看,搖了搖頭:“不太像。”他還更為仔細的觀察四周,又隻出了幾件作品,“這幾個也不像,雖然風格跟您很像,但技法還未純熟,線條效果差的有點遠。”

秦元正:“嗯,眼光還行,這是我那徒弟的作品,還難登大雅之堂。”

“這裡用的技法,是頂撞花?”宋時書指著一個老父子雕刻的,傳統鳳穿牡丹樣式,“這個疊窪花的工藝,也很特殊。”

秦元正頜首:“用內雕手法時,搭配些細致手法,意境打造有效。”

見老爺子不藏私,有指點的意思,宋時書當然喜出望外,不客氣的繼續話題,問的更多,聊的更多。

秦元正的確沒什麼敝帚自珍的想法,現在這個時代,不怕人學不會,就怕人不想學,平時他倒是想教呢,要不就是沒人聽,要不就是來聽的人聽不懂,而且他聊這個,也是想看看宋時書跟不跟得上,沒想到這孩子正經不錯,言之有物……

老爺子心情非常不錯,逛完作品室,就引兩個人去工作間喝茶了。

小徒弟方和暢第一回看向宋時書和關格,一臉意外的樣子,好像這個舉動對老爺子來說非常難得,外人少有機會?

一起喝茶,聊了會作品,行業內的事。

關格之前始終安靜作陪,聊到市場,商業,才順著話題,緩緩深入,這茶,喝的也算是賓主儘歡。

宋時書也趁著關格聊天的時候,留意到了工作間的布置,牆上和桌上的照片。

除了老爺子和工作作品相關的照片,最多的就是他和一個小孩的照片,兩個人相貌有相似之處,一看就是爺孫倆,但大部分都是小孩小的時候的照片,沒有成年後的,時間仿佛到青春期就停止了。

照片的氛圍總是很類似,爺爺總是嚴肅,孫子也總是繃著臉,兩個人都不笑,可仔細去看,看的出兩個人的情感連接,比如爺爺會留意孫子淘氣坐的欄杆是否安全,眼睛看鏡頭,手卻悄悄護在孫子背後;孫子會留意到風口,手插在兜裡酷帥擋住強風,不讓鬢邊已白的爺爺吹到,完全忘了姿勢帥是帥了,頭發卻會被大風吹的炸開……

宋時書看著,眼圈有些紅。

秦元正注意到:“茶太燙了?”

他還親自試了試,還好啊,不燙口。

宋時書:“我想我爺爺了。”

秦元正看向牆上的照片。

宋時書:“我父母走的早,我從小是跟著爺爺長大的,小時候爺爺對我可好了,經常哄著我,寵著我,長大後就變了,和您一樣,總是板著臉,對我好多事都不滿意,要管教。”

“你可得了吧,”秦元正嗤了一聲,“那老東西我還不知道?他最不會發脾氣,就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8 章 年輕人真麻煩

宋時書下意識看向關格,二人對視,眼底都是意外。

他們本來的想法是,找機會試一試老爺子,探探話,老爺子願意約見,已經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不過也還好理解,真正在行業內深耕很久的雕刻師,也的確歡迎這種內行交流,但剛剛這句話,可就太明顯了。

秦元正明顯認識宋青晨,還是很了解的那種。

雖然之前關格想過辦法旁敲側擊,老爺子一直諱莫如深,但是真正和宋青晨的孫子麵對麵,他似乎沒那麼提防,所以有沒有可能……兩位老爺子其實並不是什麼敵人,關係甚至很好?

秦元正看著宋時書:“你小子完全不像你爺爺說的那麼乖,到我這兒也敢耍心眼啊。”

宋時書就有點不好意思,親手執壺,給老爺子添了茶:“也不算,我爺爺脾氣是真的好,特彆疼我,也願意哄著我,可是教我學藝的時候,也的確很嚴格,總是板著臉,總是教訓我,不過我知道,他其實是為我好。”

“這就對了,你爺爺最心軟,最見不得小孩哭。”

秦元正坐的端端正正,受了宋時書的茶,一點都沒不好意思。

“你爺爺心寬,臉上總是帶著笑,遇到什麼事都不慌不急,不影響他原則的小事,大半都不往心裡去,不跟彆人計較,和我簡直南轅北轍,我較真,萬事總想辯辯理,雖然長他幾歲,那個時候卻沒什麼出息,不合群,不受彆人待見,學藝也是,交朋友也是,我都習慣了,沒想到真有人這麼傻,敢往我身邊湊。”

秦元正既然開了口,就沒有再扭捏:“也不是往我身邊湊,你爺爺隻要想交朋友,身邊總是能聚到很多人,他隻是沒有和彆人一樣,對我視而不見,時時無視回避,那時和我談不上朋友,最多也就是說過幾句話的熟人。”

“有次在外頭,我看到了一個小孩迷了路,正好被拐子看到,很危險,我就上去阻止,可把人嚇跑了,小孩也哭了,怎麼哄都沒用,就一直哭,哭的說不出話,可憐極了,你爺爺過來,隨便一哄,小孩就笑了。”

“後來那家人帶著孩子過來道謝,小孩太小,自己說不清人販子的事,我也沒開口,人沒事就好,我隻是喜歡跟人辯理技術,又不是什麼都要爭先,做過事就一定讓人知道,可你爺爺當場就表示,對方該謝的不是他,而是我……”

“他可能看到了,也可能並不知道人販子的事,可能就單論哄孩子來說,他覺得我一直在儘力,應該被人感謝。”

“很小的事,他並不居功,過後也忘了,但我忘不了。最初我是不喜歡他的,總覺得他愛笑,話多,愛表現,一定是喜歡拉幫結夥的人,後來才發現他就是性格外向,交不交朋友,交什麼樣的朋友,很有自己的想法,來到一個陌生環境,自己的觀察和思考,並不會人雲亦雲。”

秦元正看著窗外,眼神有些懷念:“一群人一塊吃飯,彆的會來事,會搞氣氛的人,總是能點到場上愛說愛鬨的一起聊一起熱鬨,讓這裡麵本事最大,地位最高的人玩的開心,喝的舒服,隻有宋青晨,他明明可以也這樣,但他不,氣氛點到他,他也挺能吹牛,但他並不願意占據焦點太久,很快會讓這個風頭過去,也隻有他,一場席上會和所有不愛聊天的人說話,讓他們有參與感,勾著他們找點自己感興趣的事,心情愉快,並認為不虛此行。”

“彆看這個好像很簡單, 其實做起來可難了,你想和不愛聊天的人聊天,你就得知道他們的脾氣,愛好,習慣,平時生活裡是什麼樣子,現在或以前都經曆著或者經曆過什麼樣的事,對什麼感興趣,為什麼而驕傲……那些剛剛認識時候的小摩擦,他都不記得,可這些亂七八糟的信息,他記得很清楚,他總是願意去記住彆人的好。”

“所以後來,彆人攢局吃飯,總是假模假樣的感歎說沒辦法,大家都太忙,人沒法聚齊,當然是不是真遺憾,隻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可宋青晨隻要說一起吃個飯,不管叫誰,誰都會去。”

“……不過再多年輕時的意氣風發,都會隨著年紀漸長,變得意興闌珊,我猜你爺爺在你麵前應該沒有表現出太多這樣子?他也老了啊……”

宋時書眼睫微動。

還真沒有。

可能人生遭逢巨變,自己的身體情況又不允許長輩放鬆,從他有記憶開始,爺爺雖然很愛笑,很疼他,但的確,跟外界沒什麼太多聯係的樣子,看起來並不像愛熱鬨的人,沒想到年輕時這麼……

秦元正:“我們曾一起在一個老師父手底下學過藝,時間不長,宋青晨和所有人關係都很好,和我當然也談不上差,我和所有人關係都不好,和他也算不上多特殊,私底下的事彆人看不到,但對於雕刻技術的碰撞,大家都能看到,我和他理念不同,總是在吵架,總是在較真,總是在彆苗頭……當時很多人都認為我和他關係不好,甚至有仇,不然怎麼會為一個作品吵得臉紅脖子粗,但其實那都是作品上的事,我們對彼此人品並沒有意見,相反,我很欣賞他,當然,他可能也很欣賞我,不然怎麼盯著我的作品吵?他就是故意不說。”

“……可惜世道多艱,太多無奈,我們沒有一直做朋友的緣分,離彆發生的太快,太意外,連彼此的聯係方式都沒有留。”

宋時書看老爺子的表情就知道了:“但是你們還是聯係上了?”

“當然。”

秦元正捧著小茶壺,有點得意:“翡翠市場要說小,那不可能,全國各地都有做這個生意的人,可要說大,也沒多大,行業裡的熟人來來往往,也就那些,等我們各自打出些名聲,作品被報道,被業界熟知——當然,他的作品厲害,被捧上神壇,人人都叫大師,麵世的少也不影響地位,我就不行了,一直不怎麼被外界喜歡,作品是,人也是,可年頭長了,總能遇到。”

“我的作品什麼樣,他一眼就能認出來,他的作品,嗬,以為技術更精進,風格略有變化,我就瞧不出來了?他刻刀下的線條感覺,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宋時書:“您和我爺爺,一直都有聯係?”

“算不上一直,我話少,他又忙,終於輾轉聯係上,聯係也算不上多,但是互相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心裡肯定會舒服一點,偶爾信件電話,聊的還大多是作品相關,並沒有提過見麵。”

秦元正隻要臉上沒有表情,就看起來很有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氣質:“我這人冷情,他又萬事隨緣,想著有緣自會相見,沒想到……終究還是沒有緣分。”

兩個老友,被時光蹉跎,好不容易聯係上,想著人生還長,總有機會,沒想到意外總是會讓人難過。

宋時書:“我爺爺……前些年病了,病起來就不認人,好多往事不太記得。”

他小時候身體不好,身邊離不了人,爺爺不但經濟窘迫,也很難有時間和情緒出來轉一轉,後來他終於好一點,爺爺卻生病了,糊塗時不記得這些,清醒時又不想麻煩彆人,才沒有趕赴這個約定。

宋時書眼眶微酸,感覺非常遺憾。

如果沒有自己,爺爺的人生不會是這個樣子。

秦元正看著他:“最近市場上風起雲湧,神仙打架,我大概能猜到你為什麼來找我,我想告訴你的是,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硬套你爺爺的人生,他非常豁達和舒展,在我們來往不多的聯係裡,我能感覺到他的滿足和愉悅,他很享受當時正在過的日子,你是他的快樂源泉,也是所有牽掛,有些事,他希望去你做,鼓勵你去做,有些事不行,問他不行,問到我這,當然也不可能。”

宋時書看著麵前倔強的老爺子,一下子都明白了。

秦元正知道他為什麼來,也願意和他聊聊爺爺當年,兩個人是很好的朋友,但就是因為很好,秦元正了解爺爺,知道爺爺的想法和態度,當年那些事,他都知道,但肯定不會和自己講。

因為這是爺爺的決定。

爺爺希望自己好好的,不要卷入上一輩的紛爭,困住自己,秦元正就尊重爺爺的決定,爺爺去世前都沒告訴自己,秦元正當然也不會說。

關格拍了拍宋時書的背。

事實如今很明顯了,小罐對秦元正並不熟悉,很明顯,宋青晨生前根本沒提過,按理說不應該,老爺子對小罐好,無話不談,這麼好的朋友卻絕口不提,很明顯,就是因為秦元正是知情者,老爺子不想讓小罐找姓肖的背叛者,那麼對秦元正這個知道一切的人,也不能說,否則不是給小罐提供方向想法了?

宋時書情緒有些低落,一時組織不出合適的言語,關格就看向牆上掛的照片:“這是您孫子?”

秦元正耷拉著眼皮,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嗯。”

關格:“他的音樂作品很不錯,激昂時澎湃,靜謐時悠然,看起來好像是優秀音樂中該有的氛圍節奏,可認真去品,就會發現傳達出來的情感很不一樣,富有蓬勃生機,哪怕是悲傷時的情感共鳴,也讓人有縫隙裡陽光照耀的感覺。”

秦元正:“不過靡靡之音,算不上什麼正經事。”

話還沒聊幾句,手機震動,老爺子本來想直接按掉,看清楚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眼睛微動,清咳一聲:“你們稍坐,我去接個電話。”

他走出了工作室。

剛開始還壓著聲音,架子端的還算低調,沒說幾句話,聲音就大起來了,越來越洪亮,越來越橫。

“……你回來乾什麼?你看看我這小地方,能裝得下你這大人物?”

“……少跟我說藝術,你懂什麼藝術!”

“……嗬,老頭子這把骨頭還沒散,用不著你操心!”

一個好好的電話,硬生生吵起來了,而且根本猜都不用猜,電話那邊的人,一定是老爺子的孫子,秦晉,吵架姿態這麼熟練,你說你的,我說我的,雙方都不為對方妥協,堅持己見,最後還沒有摔電話,也是神奇。

宋時書和關格本沒想打探彆人家隱私,但被迫聽到,很快就能注意到,爺孫倆的觀念的確有碰撞,想法不同,雖然老爺子話說的不大好聽,但對孫子的關心很明顯,不是不希望看到孫子,不讓孫子回家,是不希望自己影響到孫子的事業,但秦晉明顯很關切老爺子最近的身體,可能老爺子瞞了什麼小病小痛,沒叫晚輩知道,秦晉明顯一直非常關注老爺子,回家的決定隻是通知老爺子,不會更改。

“年輕人真是麻煩……”

老爺子接完電話,不怎麼高興的往回走,看到宋時書的背影,也沒之前那麼順眼了,都是麻煩的年輕人!

關格坐著的角度正好對著窗,看到了老爺子的眼神,眼梢微垂,心裡很快有了想法,突然提高聲音,和宋時書聊起了冷宵:“冷影帝兩天似乎在為新戲而煩惱,新接的角色有些不好揣摩,讓他一度失眠。”

宋時書手被捏了一下,接到了信號,反應也很迅速:“他們這個行業壓力似乎很大,每一次都要全情投入,每一次都要把自己重塑,才可能有驚豔的機會,有時候就算全部努力都做了,也未必能得到好的收獲,好像他們做原創音樂的也是,我之前就聽說過一個歌手遇到了這種困境……”

秦元正走進房間,聽了個尾巴,有心想讓兩個年輕人繼續,兩個年輕人缺非常尊重他這個老者,他一進來,就齊齊轉頭,衝他微笑,停止了話題。

他本來還想,時間差不多了,該趕人了,現在卻改了主意,重新坐到位置上,慢條斯理添了茶,狀似無意閒聊:“你們認識影帝?對娛樂行業很熟悉?”

根本不用關格提醒,宋時書就笑著說:“因為這次的節目錄製,稍稍了解了一下這個行業,和冷宵影帝也算熟,聊天時總會說一點。”

其實並沒有。

雖然他相信,隻要再等等,給點時間,未必不能和冷宵成為朋友,這個影帝隻是看起來高冷,其實人品不錯,也不難聊天,本身還喜歡翡翠,心上人還拿著一塊尚未付款的,他的作品。

但這個時候當然不能說實話。

爺爺的苦心,他很清楚,秦老爺子藏在嚴肅表情下的體貼,他也很懂,可他怎麼能放開這件事不管,爺爺的公道,怎麼可以這麼算了?

他會珍視自己,認真思考,不妄動,不讓爺爺擔心。

“參加節目有什麼好,浪費時間……”秦元正哼了一聲,“天天那麼趕,身體能受得了?身心那麼累,趕出來的能是好作品?我聽說這個行業非常身不由己,連軸轉加班是常事,總有那個什麼‘死線’,連加班都不能自己安排時間,怎麼保證作品質量?”

“網上還說這個圈子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人特彆多,年輕人沒點身份背景,很容易被欺負……”

老爺子板著臉,看起來在批評,實則很有點豎著耳朵,想要打聽內情的樣子。

“好像也是分情況?”宋時書看了眼關格,“年代不同了,工作內容和意識都和以前有偏差,如果自己本身並沒有抱有對這個行業極大的熱忱和喜愛,隻是渴望被人矚目,站在舞台中央發光的樣子,可能會遇到很多挫折,但如果本身很喜歡,努力又有天賦,那很多困難就不會是困難,而是打磨自己的機會……”

宋時書知道,老爺子這根本就不是閒聊,就是想對孫子了解多一點,他就就自己理解,和老爺子詳細聊了聊娛樂圈,不懂的,就讓關格補充,讓老爺子更多了解自己的孫子。

如果能聊出點什麼,讓老爺子對他印象更好,願意跟他說些往事當然最好,不能扭轉老爺子的想法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在來之前,他和關格就把突破點放在了爺孫兩個人的感情上,多了解一些,總不會錯。

他和關格越和老爺子聊,越篤定之前的感覺,這對爺孫並不是感情不深,也不是不彼此掛念,是吃了不表達的虧。

秦老爺子和自己的爺爺不一樣,性格有點彆扭,關愛的話像是燙嘴,從來都說不出口,相處時更多的氛圍還真的是教訓,再多的疼愛,也會因為這種反向表達削減。

孫子秦晉倒不是不會表達的人,從他的音樂裡就可以看到,他的情感很豐富,有非常豐沛的精神空間,但他好像不太願意直言表達這些情感,因為如果不能說服,就沒必要,他並沒有讓全世界所有人都認同他,都跟隨他的想法,他其實很尊重每個個體的脾氣和思想。

而且輩份上有天然壓製,孫子對爺爺有很多尊敬,爺爺的身體也的確不如年輕人扛造,他很多時候乾脆就不表達內心想法,直接去做,比如想回家看老爺子,就直接通知,想做什麼,就直接做,老爺子有沒有意見都沒用。

兩個人經常因為在某個點上的不同意見爭執,都是很有性格很堅持的人,吵起來就會越凶,比如爺爺曾經寄予希望,讓孫子傳承技藝,但是孫子明顯並沒有這樣走……

同樣,所有的爭吵是來自於自身對某個東西的認知,觀念的不同,對彼此人品性格完全沒有指摘。

聊完之後,宋時書隻有一個想法,爺孫能處成這樣子,也是挺神奇。

老爺子聊過老朋友,聊過孫子,更多的不想聊,直接走了,叫了徒弟方子過來,繼續陪著客人。

他身影消失後,方和暢看著宋時書,眼睛亮極了:“我是你的粉絲!”

宋時書意外:“你現在……”

怎麼突然話多了,也敢看他們了,不是悶葫蘆了?

“不是節目的粉絲,是直播間……”

方和暢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了自己在直播間的ID,禿頭小寶貝:“從你兩年前直播,我就關注你了。”

宋時書記得這個ID,間歇性很活躍,經常一段時間見不到,頻繁說話時,說的問題都與行業有關,比如翡翠料子,翡翠知識,雕刻技術的討論,以及這方麵的問題。

原來還真是同行。

“老爺子知道你是我的粉絲,”宋時書有些疑惑,哪怕不知道直播間的事,知道節目,秦元正也縱容允許徒弟喜歡他,不介意行業內交流,“你為什麼這麼……見外?”

剛剛那會兒,恨不得頭都不抬,一眼都不敢看,生怕驚到什麼的樣子。

方和暢嘿嘿笑,很不好意思:“我怕你嚇著,也怕壞你的事。”

又是粉絲,又是徒弟,他知道宋時書的事,也知道秦家的事,哪敢不鄭重,真是一點氣氛都不敢亂。

關格挑眉:“看來你是有什麼獨家消息了。”

方和暢立刻捂住嘴:“喜歡是喜歡,原則是原則,我永遠喜歡小罐,支持小罐,但師父的隱私,我也不能說的!”

看來是詐不出來了。

剛剛的不說話,故意低調,應該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宋時書並不想為難他,視線在他和關格中間轉了轉:“那你為什麼總是看關格?”

這就有點微妙了。

方和暢還是捂著嘴,眼珠子咕嚕嚕,看了看宋時書,又看了看關格,沒說話。

不是他微妙,是這兩個人很微妙好嗎!除了工作時間,他一直都在關注宋時書,宋時書身邊的人或事,難免會呈現在鏡頭裡,他總感覺這兩個人氣氛有些特殊,還直覺這位關總不一般,怎麼都有點直播間榜一大佬的氣概,可這是能說的嗎?萬一猜錯了豈不是很尷尬?而且兩個人私下相處什麼樣子,他又不知道,誰知人坦誠沒坦誠?

宋時書‘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剛剛我們和老爺子聊天你也看到了,他和我爺爺是老朋友,他對我也很親切,並不介意聊起孫子秦晉,那與工作無關,雕刻之外的東西,你是不是可以為我們展現一些?”

方和暢小心翼翼:“比如?”

“比如爺孫倆一起經曆的事,為什麼總是吵架,都吵什麼,秦晉每次回來,會和老爺子一起住嗎……”

宋時書微微笑著,問的很直接,大都是感情相處,生活方麵,並不涉及隱私秘密。

方和暢回想起最近老爺子的心情,說過的話,斟酌著回答,有些問題直接就給了答案,有些則模棱兩可,不方便說,宋時書並沒有為難他,但也獲知了一些信息,比如秦晉學過雕刻。

這樣的家庭氛圍裡長大,怎麼可能沒碰任何專業相關的東西?

可能因為自己並不喜歡這行,很快放棄,但對翡翠的喜歡,卻從來沒改過。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9 章 這個人一定很喜歡他

宋時書和秦老爺子聊過後,並沒有很快離開,而是繼續待在工作室,和老爺子的徒弟,他的粉絲方和暢聊天,在對方帶領下參觀了更多的地方,比如原石,倉庫,生活和工作區,也更多的了解了秦晉。

外界猜測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歌星在這裡並沒有那麼神秘,每個消失在公眾視野的階段,大半時間都是回來陪家人,這裡的人對秦晉都很熟悉,大歌星在工作之餘,也是個普通人,他會獨自一人,不帶助理,不做造型,不管衣服,穿的跟普通的年輕人一樣,甚至不修邊幅,有點邋遢,和舞台上的樣子天差地彆,也因為這麼差彆,來往這麼多次,基本沒有鬨出什麼大事新聞。

秦晉很聰明,每一次被認出來的危機,有很多種套路解決,他其實也很少在白天過來,不想給爺爺帶來麻煩,雖然這裡有他的房間,他也並不在這裡住,他在離這裡不遠,更加偏僻的地方,有個獨立的工作室,裡麵放滿了各種樂器器材,之前幾年經常會窩在那裡,但是最近一年,次數和時間就好像少了很多……

宋時書聽著,更加確定了一個信息,秦晉很久沒發歌,沒有原創作品麵試,原因很有可能就在這裡。

“你之前說,秦晉跟著老爺子學過雕刻?那這裡肯定有他的早期作品了,我能看看嗎?”

方和暢想了想,點了頭。

偶像並沒有提出太過於侵犯隱私的要求,比如看大歌星的房間什麼的,隻是看作品,有什麼不可以?今天和老爺子的約定會麵,不就是為了探討作品?

他引宋時書和關格到了另外的一個小房間。

空間很小,是個非常狹窄的儲藏室,裡麵放的作品不多,但非常顯眼。

宋時書一眼就看清楚了陳列架上擺的雕刻件,用的不是很好的翡翠料子,但也不算特彆差,至少種水和顏色,能占到一種,好好雕刻,是可以出些小物件的,這些雕刻作品也的確個頭不大,是一群小動物,老鼠,兔子,小羊,小牛,小老虎……這是一套十二生肖,線條稚嫩,簡單的一道刻線都畫不直,彎曲的地方也沒有流暢柔美的曲線感,看上去不怎麼讓行內人順眼,但物件的整體表達卻還好,小動物胖乎乎圓潤潤,有一種特殊的喜感。

宋時書偏頭看關格:“你覺得怎麼樣?”

紳士略為難,似乎機智如他,此刻也找不出合適的話術應對:“……不太想買。”

“但是很特彆。”

宋時書看雕刻作品,從來不會以自己喜不喜歡為標準,在他看來,這套作品顯而易見,是很不成熟的,但很難得,它們身上竟然有情感表達,雕刻者不是不懂藝術,不是不懂美,是內心有另一套規則,無法全部體現在雕刻上。

他問方和暢:“放在這裡,是不想給爺爺看到吧?”

方和暢:“……老爺子看到了會生氣,很生氣。”

但這些東西不可能丟掉,這是秦晉年少時期為數不多的雕刻作品,老爺子每每看到都覺得傷眼,恨不得把人拎到麵前來大罵一頓,怎麼教出來這麼個笨蛋孫子,可孫子早就放棄了這行,不可能再有機會看到在這方麵的成長和閃光點,哪怕是這些‘醜東西’,也是獨一無二的。

宋時書怎麼會不懂?

老爺子一定非常矛盾,又嫌棄,不想看,又忍不住每過一段時間,就打開房間看一眼,看了更生氣,又舍不得扔,總是在這幾種狀態中徘徊往複。

“……秦晉很不喜歡雕刻。”

宋時書看得出雕刻者在作品裡的情感表達,當然也能看得出雕刻者的彆扭和抗拒,秦晉沒有對雕刻的喜愛,甚至有些壓抑和煩躁:“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學?”

方和暢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小時候聽話,想安老爺子的心?”

但最後好像並沒有做到,兩個人關係更差了。

宋時書看著一排小動物,若有所思。

不能說秦晉在這一行沒有天賦,至少這種時期的作品,能有情感表達很難得,秦晉可能隻是不喜歡,無法真心熱愛這件事。

一個人真的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你能看出他的真愛和小心翼翼,巨大的熱忱和堅持,否則就是煎熬,作品會充滿一種無力的矛盾感,這些作品裡,就有。

這是否影響了秦晉在音樂上的創作靈感?

宋時書想起一件事:“之前老爺子的作品裡,我看到一枚龍牌,威風凜凜,守護意象十足,讓人不敢直視,是給秦晉雕刻的吧?”

“嗯,”方和暢點了點頭,“其實早年還有一塊,老爺子挺久之前做的,秦哥一直戴在身上,除了工作需要,從不離身,但是半年前……唔,快一年了吧,爺孫倆吵了一架,秦哥不小心把龍牌摔碎了,他很難過,兩個人都很難過,老爺子還進了回醫院。”

宋時書想起在老爺子工作室裡看到的照片:“秦晉十來歲就帶在身上的?”

方和暢點了點頭:“嗯。牌子摔碎後,老爺子就重新選料子,給秦哥雕了一個,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都沒說,秦哥自己也沒問。”

房間內一時很安靜。

宋時書看著方和暢,把人看的都緊張了。

宋時書:“你可得爭點氣。”

“哈?”方和暢有點懵,“……倒也是,我要是能成長的這麼厲害,像你一樣,老爺子也能放心了。”

“走了。”

宋時書轉身,準備離開:“如果秦晉回來,請幫我轉告一句話。”

方和暢:“嗯?”

宋時書:“我想見他。”

方和暢遲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是……”

彆看他是老爺子的徒弟,天天在這學藝,順便照顧老爺子,他在大歌星麵前不一定那麼有麵子,說了請求,對方就會答應。

關格已經明白了寶貝在想什麼,跟上寶貝腳步,看向方和暢的眼神優雅又隨和,很能安對方的心:“你無需顧慮,隻要幫忙把話帶到就好,如果可以,請告訴秦先生,我們希望在他的工作室見麵。”

坐上車,離開這裡,宋時書看向關格:“今天……你怎麼看?”

關格:“他們可能把自己困住了。”

老的小的都是。

宋時書若有所思:“這兩年的近照,老爺子老的有點明顯。”

人都是慢慢走向衰老的,平時相處著,看著,可能並不覺得明顯,但當所有頭發花白,皺紋增多,你偶一回頭,就會被震驚到,如果這種時候老人再生個病住個院,感覺就更明顯了。

關格:“你應該是有想法了?”

宋時書低眸:“我希望我能幫得上忙。”

就算不是為了這次的目的,就因為老爺子是爺爺的朋友, 或者萍水相逢,他看到了,看懂了,都不會放著不管。

另一邊,秦元正看著車子駛離視線,回到工作間,桌上就是秦晉的照片。

眾人所熟知的大歌星當年個頭還很矮,手裡抱著個小皮球,小小一隻,眼睛大大的,乖乖的,就這麼巴巴的看著你,能叫你想全世界都給他。

“爺爺的小孫孫誒……”

要怎麼樣,你才能好好的,順順當當的?

轉頭看到自己的病曆單,他皺了眉,粗魯地把病曆單揉成一團,藏到抽屜角落,當天中午,氣的多吃了半碗飯。

下午的時間,老爺子大半都在雕刻室,戴著老花鏡,精雕細琢自己的作品,也不著急,就慢悠悠的,一點點打磨,速度並不快,也不會很累,他明顯很享受這個過程,麵色難得不那麼嚴肅,眼底偶有柔軟沁出。

天擦黑時,徒弟過來敲門:“師父,人來了……”

老爺子舍不得放下手裡物件,頭都沒抬:“什麼人來了,誰來了值得告訴我,你直接應付不就——”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放下手裡物件,刷的回頭:“誰來了?”

門口出現腳步聲,慢慢的,有些懶散,很快,人走到了門前,雙手插在兜裡,外套穿的很隨便,頭發也被外麵的風吹得,有點亂糟糟,一張臉還算乾淨,明顯才洗過,熟悉的眉眼仍然很清俊,是和大屏幕廣告上看到的不一樣的俊,不是秦晉是誰?

“我回來了。”

外人看到的,大都是秦晉的帥,大帥哥就是這樣,永遠都能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不管是否穿的時尚,是否精心打扮,帥就是帥,可親近的人就能看出來,這個人狀態是不是好,現在是不是很累,最近有沒有休息好。

老爺子看了秦晉一眼,臉就繃了起來:“不是讓你彆回來嗎,我這小廟,盛不下你這一尊大佛!”

秦晉靠在門框邊,看起來懶洋洋的,像是性子本來就這麼懶,又像身體疲累到一定程度,精神不起來:“是,盛不下大佛,倒是盛得下病曆單。”

人不精神,舌頭倒是挺精神的。

老爺子瞪眼:“小兔崽子,出去幾年翅膀硬了是吧,敢管我了?”

“可不是不敢?”秦晉聲音微淡,“我要真管,你現在應該在醫院。”

“你——”

老爺子氣的呼吸急促,下一秒就要發飆。

秦晉:“爺爺,我餓了。”

老爺子的火氣還沒來得及爆發,就急轉直下,直接癟了,又繃著架子說不出軟話,張嘴就訓孫子:“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吃飯!你說你在外頭怎麼混的,不是挺能的嗎,不是又能掙錢又招人喜歡嗎,怎麼累成這個狗樣子,臊眉耷眼,下盤虛浮,飯都得不到吃!都這樣了,還惦記著回來氣我,你怎麼不直接把自己餓死在外頭!”

秦晉看著老爺子:“你吃了嗎?”

老爺子:……

方和暢見縫插針:“要不,咱們先吃飯?阿姨今天準備的菜不少……”

老爺子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孫子,狠狠哼了一聲,背著手往外走。

秦晉手抄在兜裡,慢悠悠跟上。

老爺子瞪向身邊小徒弟,壓低了聲音罵:“你個小兔崽子,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

“我哪敢!師父,爺爺,祖宗,”

方和暢都替著爺倆著急,“您二位都沒吃飯呢,就都先彆吵了,咱先填填肚子行嗎?”

老爺子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今天菜色果然不錯,色香味俱全,比往常多了幾道菜,還有一罐湯,看分量,就知道考慮到了會回來人。

老爺子瞪了小徒弟一眼,小徒弟埋頭乾飯,頭都不敢抬。

嗯,筷子倒不客氣,夾菜速度甚至比往常都快。

不過倒也知道尊敬哥哥,把最香的一道蒜香小排骨換到秦晉麵前,見他不動,還殷勤的幫他夾到了碗裡。

哼,還算懂事,明天可以少罵兩句。

老爺子板著臉吃飯,一眼都沒多看孫子,也沒給孫子夾菜,隨著遠處蒜香小排骨的減少,臉色總算越來越好。

吃完飯,放下筷子,老爺子喝了口湯:“晚上彆回你那個破工作室了,就在這睡。”

秦晉也吃完了,盛了碗湯:“你趕我,我也不走。”

老爺子麵色更好,這小兔崽子,總算聽話一回。

秦晉:“明天約了老大夫,我得陪你去看,不守著,我怕你跑了。”

這誰家破孫子,怎麼繩子沒拴好,放出來了!就不能說一句中聽的話嗎!

老爺子砰一下放下碗:“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

又一次不歡而散。

除了剛剛吃飯還算安靜,氣氛眠想算得上和諧,見麵打招呼和聊天氣氛都不行,太壓抑了。

不過老爺子明顯狀態還可以,罵人都中氣十足,比往常更響亮,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心情還不錯,秦晉就更放鬆了,親眼看過了老爺子,心裡有了數,吵不吵架什麼的,他完全不在乎,反正這早已是日常狀態。

他攔住了爺爺的小徒弟,漫不經心問:“今天有人來看過老爺子?”

方和暢:“哥你怎麼知道?”

老爺子雕刻工作的事,都是這邊獨自處理,一般都是他負責來往溝通和安排,不需要和秦晉彙報,除非有什麼和老爺子身體健康有關,或者不太好處理的難題,才會告知秦晉,今天宋時書的到來,也是老爺子的首肯安排,並沒有隻告訴彆人。

秦晉當然知道,老爺子高興不高興,情緒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點,他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回來了,老爺子肯定高興,可這次的高興裡,藏了一點和彆的時候不一樣的東西……老爺子可不是好哄的人,能哄動,說明這個人很厲害。

但他沒解釋,也沒多餘的精力多說話,隻問:“是誰?”

方和暢:“宋時書,一個年輕的雕刻師。”

“哦,他啊,《我們的珠寶》節目嘉賓。”

秦晉本就在娛樂圈,對於這幾個月的熱搜新聞,不可能全部錯過,一點不關注,而且又跟翡翠雕刻行業有關,他看過節目,也知道宋時書。

這個人為什麼來看爺爺?如果隻是和行業有關,技術交流溝通,很正常,爺爺也會很願意,但不會心情變化的這麼明顯,這裡麵是不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大歌星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方和暢:“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嗯?”秦晉有些意外,“給我帶話?”

方和暢:“說想見你,如果你有空,且方便的話,希望見麵地點是你的工作室。”

“我的工作室?”

秦晉眼底閃過興味,這就有趣了,見完老爺子,又來找他,應該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工作室是用來做什麼的?不覺得不方便嗎?

“好啊,你幫我回複他,就說明天上午——上午不行,我得帶老爺子看病,下午吧,下午一點後,我都會在工作室,他隨便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方和暢再次確認:“那我就把地址給他了?”

秦晉站起來,幫忙收拾桌子:“給吧。”

……

宋時書收到消息,興奮坐直,問一邊看策劃案的關格:“秦晉說明天下午一點後都在工作室,給了我地址,那我就去了?”

關格頜首:“我送你過去。”

“沒事,你彆擔心,我自己能搞定,你隻管做你的工作,”宋時書摩拳擦掌,眼底都是興奮,“我小時候就愛聽秦晉的歌,沒想到竟然能有機會見麵!”

“小時候?”關格視線從策劃案上移開,不動聲色的看過來,“秦晉成名到現在,也未滿十年。”

宋時書:“行,嚴謹點,青春年少的時候,行了吧!我上學時聽的都是他的歌!”

關格無奈:“秦晉人品還不錯,你在他那裡,不會有危險,我辦完事就過來接你,嗯?”

“好,那我要養精蓄銳,現在就去睡了,你努力工作,好好加班啊。”

宋時書光速去洗澡上床睡覺,裝作沒看到關格過於熾熱,和略吃醋的眼神。

把自己藏在被窩裡,他的心還在怦怦直跳,裝他是裝了,但關格應該已經看出來了,他就是裝的,可紳士並沒有拆穿,反而還在縱容。

這個人……一定很喜歡他吧?

宋時書睡著了,一夜好眠,第二天還小小賴了個床,被關格拎著去進行了個暢快淋漓的晨跑,享受了燦爛暖陽和好天氣,吃了一頓無比滿足的飯,在中午一點後,準時赴約,來到了秦晉的工作室。

工作室好像沒有彆人,是秦晉親自來開的門:“宋時書?”

門前的人比電視鏡頭裡更富有少年感,去除了必需的光影妝效,本人站在陽光下,氣質更加純澈乾淨,微笑時眉眼彎彎,唇邊隱隱有小梨渦,看起來賞心悅目,乖巧極了。

“你好,秦晉。”

宋時書也在觀察秦晉,本人真的很帥,是那種很迷人的濃顏係帥哥,眉目深邃,富有藝術家氣息,有種很耐人尋味的神秘和憂鬱感,不笑時好像在書寫時光裡的故事,笑起來又燦爛充滿陽光,是一個氣質多變,很有內涵和個性的人。

雖然以前從沒見過麵,但好像不需要互相自我介紹,他們的臉,對彼此來說都還算熟悉。

握過手,秦晉讓開門,頭一偏:“先進來?”

宋時書笑著走進去:“打擾了。”

“喝點什麼?咖啡還是茶?”秦晉走向小吧台。

宋時書聞到了空氣裡的味道:“你好像正在煮咖啡?那我就不客氣的要一杯了,謝謝。”

這個工作室裡,當然不止有小吧台,更多的是樂器,鋼琴,小提琴,大提琴……另外還有很多,宋時書不認識的樂器,和不認識的做音樂要用的器材。

房間很大,明顯做了很好的隔音效果,非常安靜,宋時書感覺在這裡說話都好像特彆有質感。

他準備了一些寒暄的話,想要活躍氣氛, 沒想到秦晉和他的爺爺一樣,並沒有想寒暄,把咖啡帶過來後,直接坐到他麵前:“你找我,想聊什麼?”

宋時書視線掠過牆邊的一排樂器:“聊聊音樂怎麼樣?”

秦晉突然笑了,意味深長:“你想和我,聊音樂?”

宋時書:“你懷疑我是老爺子派來的說客,要勸你學雕刻手藝?”

秦晉沒說話,也沒什麼表情,但對這個說法,明顯不意外。

他不知道宋時書為什麼來找他,但宋時書先去找了老爺子,聽方和暢說,他們私聊了很久,雖然外頭聽不到什麼,但很像在商量一件事。

這個人對老爺子有所求。

老爺子又不是大善人,隨便什麼人過來,求什麼事都答應,一定會給出點難題,比如——調|教他這個不聽話的孫子。

宋時書又是翡翠雕刻的同行,沒準很有這方麵的專長。

但這話不能說破,誰先說了,誰就失去了主動權。

漫長的沉默,代表著壓力。

秦晉沒說話,宋時書也沒催問,安靜從容地等著,姿態很放鬆,秦晉就覺得,這個年輕人,有點東西。

不聊就不聊,總有你忍不住的時候。

“好啊,聊音樂,”秦晉上半身靠在沙發上,雙腿優雅交疊,“你喜歡我的歌?”

宋時書點點頭,微微笑著:“你要不要猜猜,我最喜歡哪首?”

“翠鳥,月有相思,我們的告白?”

秦晉猜了幾首他在市場上最為流行,最多人喜歡的歌,可對方的答案,卻讓他很意外。

“海浪狂想曲。”

宋時書不但說了,還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也最喜歡這首?”

秦晉怔了一瞬,第一次認真的,打量了宋時書一遍:“你運氣不錯。”

宋時書沒接這話,繼續說:“支流,繁花,月下集……這幾首,我同樣很喜歡,我猜你也是。”

秦晉坐直了。

他的歌,有些被外界熟知,傳唱度很高,有些則褒貶不一,樂評無數,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一千個人心裡有一千個哈利波特,歌曲在彆人心裡有排名,在他心裡也是,他有和彆人不一樣的,最喜歡的歌曲。

猜中一首,是運氣,猜中所有他最喜歡最得意的作品……就不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0 章 彆想了,你不行。

“我猜對了,是不是?”

宋時書看著秦晉,眼睛清亮,姿態舒展。

他對音樂其實並不太懂,所有接觸都來源於日常的喜歡偏好,為了這次會見,他聽了所有秦晉的歌,重點是以前並沒有很關注,或者早就遺忘了的歌。

縱使大歌星才華橫溢,每一首都精彩,個體也會有個體的選擇偏好,並不是都會喜歡。

這樣的道理,秦晉也懂,可宋時書剛剛挑選出來的作品非常微妙,有紅的,有不紅的,但無一例外,都是他賦予豐沛情感的創傷,可能是獲得了什麼,最高興最開心的時候,可能是遇到了什麼難題,最掙紮最痛苦的時候,可能是有件事非常難以抉擇,最矛盾最寂落的時候……

這個人,懂他?

秦晉看著宋時書:“你對音樂領域很熟悉?”

平時經常接觸?

宋時書沉默片刻:“我能借用下你的吉他嗎?”

“當然。”秦晉認真的,親自挑了把吉他,拿過來遞給宋時書。

聊起音樂,他總是振奮的,期待的,坐回沙發時,他眼底在發光,沒有哪個做音樂的人不暢想伯牙子期知音之會,如果宋時書懂音樂,懂他……

他期待的看著宋時書抱起吉他,對他微微一笑,然後下手……就沒有然後了。

滿懷期待的神情消失,眼底光芒不在,他甚至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這是什麼魔音穿腦!西遊記裡的妖精也玩不出這花樣!

秦晉感覺自己的耳朵和吉他都受到了侮辱,沒當場暴起已經是他良好的修養和家教。

宋時書彈了幾下,仍然微笑著,看秦晉:“夠了嗎?”

“……夠夠的了。”

秦晉一言難儘。

這麼乾淨漂亮,氣質純澈美好的少年,是怎麼彈出這種曲子的?

他已經明白,對方非常明確,身體力行的回答了他剛才的問題——對音樂領域很不熟悉,沒有天賦,八竿子打不著。

可是不懂音樂,怎麼會……

宋時書看出了他的疑慮,或者說,他等的就是這種疑慮:“因為藝術,很包容啊。就像老饕們,可能不會做菜,但能品出不同菜式裡蘊含的美味,聽歌的普通人,大部分都不懂原創音樂,但也總能找到自己能徜徉的音樂海洋,就像拍賣行的顧客,幾乎都不懂翡翠雕刻,卻能僅憑眼緣,選定一個又一個精品。”

會欣賞,不代表懂你,懂你,不代表懂這個行業。

秦晉沉默。

“你的龍牌碎了,為什麼沒重新戴一個?”宋時書放下吉他,“你爺爺給你雕刻了新的,你不應該不知道,你不戴,那牌子也不可能給彆人。”

秦晉聲音微低:“我配嗎?老爺子作品雖然市場上不那麼受追捧,沒那麼大名氣,但在一群人眼裡,是非常頂級的存在,沒有人對他的技術質疑,我是他孫子,要戴什麼,難道不應該自己雕刻,彆給他丟人?”

宋時書不答反問:“你知不知道,老爺子一直聽你的歌?”

秦晉:“不可能。他總說我這是靡靡之音,從來沒有支持過。”

宋時書:“他那麼彆扭,當然不可能當著你,或者任何人的麵聽,都是偷偷的。”

秦晉意外:“你怎麼知道?”

“昨天聊天時,他老人家說漏了嘴, ”宋時書重複了當時的過程,“……我們在聊起雕刻圖案,說起月亮這個元素,提到了一個宋朝的詞牌名,你也有一首歌裡化用了這首詞的意境,為了節奏韻腳,做了微調,椰糖餅乾是你在那首歌裡獨特的,化用的通感符號,如果在彆的時候談及,並不算違和,可偏偏提到月亮,提到這個詞牌名,還知道這四個字,就很明顯了——他一定聽過你的歌。”

秦晉難以置信,這首歌並不是那麼有名氣,流行和傳唱度也並不那麼高,還是好幾年前的老歌……

“可他那麼嫌棄我做這一行——”

“可能也不是那麼嫌棄。”

宋時書看著秦晉:“你做這一行這麼久,他除了跟你鬥嘴,真的做過什麼阻止你的行動嗎?”

秦晉眼瞳顫動,慢慢恢複理智,思考之後,搖了頭。

“老爺子其實一直在努力了解你,走近你,你可能因為並不擅長的溝通沒看清,但你潛意識裡,是能感覺到他對你的疼愛和縱容的,所以你也一直心懷愧疚,對不對?”

宋時書看著秦晉:“‘傳承’兩個字,是不是給了你壓力?老爺子曾經想把衣缽傳給你,讓你做一個雕刻師,跟著他走過的路,讓這個行業得以傳承和光耀,但是你並不喜歡雕刻,所以你早早拒絕了,投身原創音樂,你並沒有為這件事後悔,老爺子也沒有逼你,隻是因為自身的經曆和感慨,對娛樂圈行業有刻板印象,你們看起來時常鬥嘴,其實在這件事上,並沒有矛盾。”

“但是現在,你猶豫了。因為老爺子老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他最珍視的東西無人交托,他個人的符號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上延續,你非常替他遺憾,你認為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結,總是能在他對著某個雕刻件較真或歎息的時候,非常痛心,就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秦晉閉了眼睛。

宋時書:“你不是做不出來新歌,不是江郎才儘,你隻是不想。情感這麼豐沛,極富有個人認知和才華的人,怎麼可能做不出新音樂,你隻是在考慮,重新學雕刻的可能性,對不對?”

秦晉終於開口,聲音艱澀:“老爺子曾說過,這一行不在先後,隻要認真學,年紀大小都沒關係,看的不是眼下,是長此以往的將來……”

“彆想了,你不行。”

“我……嗯?”

秦晉愣了一下,這個人找上門,是專門來打擊他的?

宋時書視線明亮到銳利:“老爺子的話的確沒錯,雕刻這行業,什麼時候進來都不算晚,出作品靠的從來都不是年齡,而是——喜歡。”

“秦晉,你真的喜歡雕刻嗎?為它癡迷,為它欣喜,為它每一個線條脈動熱血,為它每一點成形期待不已。”

秦晉說不出話。

他答不出喜歡兩個字,他甚至覺得雕刻的過程非常煎熬,對方形容的每一個詞語,都仿佛在說他和音樂。

宋時書:“真心喜歡,什麼時候入行都不算晚,技術可以練,工藝可以學,但不喜歡,不管耗多少時間,必定一事無成,永遠平庸。”

秦晉:……

宋時書:“你有沒有想過,老爺子經常用這個理由念叨,會不會是另一種方式的鼓勵,希望你更勇敢?”

秦晉一怔。

宋時書:“在我看來,老爺子的確有點心結,但並不是這個, 你想岔了。在我看來,你的心結也並不是‘老爺子擔心的傳承’,是你害怕跟老爺子沒有交流。”

“雖然你們總是在鬥嘴,但你最懷念的,是小時候和老爺子在一起的時光,老爺子年紀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不好,你們的交流時間就越來越少,你不想跟他總是吵架,你想和他有話聊,你希望他看到你不要總是生氣,對身體不好……”

“可怎麼會沒話聊呢?”

“你在歌裡有情感表達,我們在雕刻作品時難道沒有?老爺子能聽出你歌裡的東西,你難道從沒看到過老爺子作品裡傳達的情感?如果看不到,看不懂,為什麼不敢接那枚新的龍牌?”

宋時書話音微慢,保證對方每一個字都聽得懂:“我爺爺曾經跟我說過,藝術這個東西特彆有趣,當你想什麼都懂,刻意什麼都看都學時,會覺得這不都挺簡單,最後可能僅僅是每樣沾了個皮毛,不可能觸類旁通,當你不想懂那麼多,隻喜歡一個方向,一門心思鑽研一件事,你會覺得好些事隻是看起來很簡單,越往深越難,彆人叫你大師的時候,反而是你覺得自己還遠的很,最夠不著的時候,你越走越深,越走越會發現,你想做的隻是這一門手藝,麵前卻亮起了很多彆的路上的燈。”

“當你堅持一個行業,用心深耕,會不停拓寬它的深度和廣度,你會發現,它其實和彆的藝術品類有共振,當你站在頂峰,你真的會觸類旁通,一通十,十通百……”

“所以你怎麼可能,會和爺爺沒話聊?”

宋時書看著秦晉,目光認真:“你真的逼迫自己煎熬的去學雕刻,才會和他沒話聊。”

秦晉眼神複雜。

對方明明這麼年輕,為什麼有這麼多高級的感悟,遠遠站在他之上?而且非常有道理的樣子……讓他有點想試一試。

“珍惜自己,綻放自己,暢快淋漓的活,勇敢無畏的表達,不是很好?”

宋時書垂了眸:“不像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爺爺已經去世,他走的再遠,也沒有辦法聽到爺爺的教誨,有朝一日能站在山巔,和爺爺一起聊作品的偉大與失敗。

宋時書並沒有要求秦晉快給出答案,他過來也不是為了逼迫誰,甚至不是想開導誰,隻是基於現在,想要說一說心裡話,彆人怎麼選擇,是彆人的事。

他並沒有在工作室停留太久,喝完一杯咖啡,說完想說的話,就離開了。

開門時提起秦晉很久前某天微博提過的新歌符號,說很期待,終於像一個粉絲一樣,眼睛亮亮的催問他什麼時候出,沒有得到答案,很有些失望的,像尾巴耷拉下去的小狗狗一樣,歎著氣走了。

秦晉:……

這年頭的粉絲,套路都這麼多的嗎!

但是他很難不承認,真的被點破了,此刻內心非常澎湃。有些事其實不是沒察覺到,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需要人推一把。

為什麼要放棄音樂,不可能放棄的,也放棄不了。

過往狠狠壓抑的靈感,在這一刻狠狠攻擊他,他的手指甚至顫抖,為沒有摸到樂器而難過,那還有什麼理由,不來一場風暴!

秦晉開始了日以繼夜的創作,頭發亂糟糟,長出了胡茬,眼底沁出紅血絲,時常忘了吃飯,也不怎麼睡覺,但也記得老爺子身體不好,想起來就會過去看一眼,

盯著老爺子吃藥也好,陪著吃頓飯也好,鬥嘴也好,什麼都好。

他明明身體狀態看起來很疲憊,眼底卻迸發著巨大的熱忱和精氣神,他以為老爺子會罵他,沒想到並沒有,老爺子隻是皺著眉,讓小徒弟盯著他吃飯,其它的都沒有管。

秦晉很久沒有受到這種關心禮遇,還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笑了,看到過來找老爺子聊天聊技術的宋時書,隱晦的表達了感謝。

至於宋時書身邊的關格……看到這個人出現,他眼底閃過思索,不過很快就過去了,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現在放在心上的隻有音樂,且本人狀態甚佳,一口氣創作了很多單曲,暢快淋漓,到後邊有點太過於專注,彆說吃飯睡覺,連去看老爺子都忘了。

一切終於結束後,他躺在沙發上,時隔很久後,第一次拿到手機,接電話很多,未讀消息也很多,其中很多條提示都來自於一個人。

就在這時,這個人的名字再次跳了出來,請求視頻通話。

秦晉眉尾微揚,點了接通。

“祖宗,你終於接我電——操,你好帥……”

張風濰眼睛都直了,不管看多少次,不管看到的是什麼狀態的秦晉,大歌星都充滿魅力,造型後有造型後的美,唱歌時有唱歌時的蠱,哪怕就在這種時候,彆人眼裡或許有些邋遢,在他眼裡,就是頹廢的藝術家,連冒出的胡茬都特彆性感,神秘又誘惑。

他是真的栽了,這輩子沒這個人不行。不管這個人拒絕多少次,隻要還沒結婚,他都不可能放棄!

他眼睛都都看直了,秦晉沒在意,隻說:“你的朋友不錯。”

“你看到關格了?”張風濰並沒有想隱瞞,他之前好色好的直白,現在追人也追得直白,眼睛直勾勾盯著大歌星敞開衣領下的鎖骨,“我也很不錯,還可以更不錯。”

秦晉挑眉:“可惜我不太想領略。”

“晚了寶貝,”張風濰聲音略啞,“你這麼多天隱身,我有點擔心,已經到你門口了。”

與之同時,工作室的門被敲響。

秦晉挑眉:“那你可能要被我爺爺揍了。”

張風濰:“如果我能挨住,你願意考慮一下我嗎?”

……

張風濰過來追人,彆人不知道,作為朋友的關格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過來,是專門卡著時機的,秦晉在忙著寫歌,專心致誌時哪裡有工夫理人,想要順利上門,不得有個人通風報信,評估哪個時間點比較合適?

關格就這個評估報信的人。

而宋時書在關格身邊,見證了這一切。

他第一次跟關格的朋友打招呼,意外的發現,張風濰竟然對他很熟悉,看起來好像並不知道很多事……關格不讓說,但明顯張風濰對他的脾氣性格非常了解,不管打招呼還是開玩笑,都恰到好處。

關格的朋友這麼熟悉他,原因隻有關格……

宋時書狐疑看向關格,關格卻四兩撥千金,沒解釋這個方向,而是把話題帶到了張風濰對秦晉的追求過程,看彆人談戀愛是多麼有意思的事,宋時書注意力理所當然被調開了!

這兩個人的戀愛過程很有趣,張風濰是個花花公子,外麵都說他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秦晉則基本沒有緋聞,娛樂圈新聞都調侃他X冷淡,按照常理推測,這兩個人如果擦出愛情火花, 秦晉一定是那個非常辛苦的人,張風濰一定是個渣男,沒想到情況完全反了過來。

兩個人都不是完全沒談過戀愛的青澀男生,也都不是亂玩的人,一通天雷勾動地火後,張風濰反而是陷進去的那個,癡癡纏纏,不依不饒,秦晉則冷情多了,意外認識,意外在一起,關係的確定還不是因為愛情,分手當然也不會覺得惋惜。

兩個人沒有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的糾纏段子,秦晉根本就不跑,張風濰也追不上,還得顧慮外界動靜,低調再低調,不能因為自己,讓心上人有麻煩。

一個憐情的人碰上一個更冷情的人,總有一個人更瀟灑,總有一個人……會改變。

宋時書聽這段故事聽的歎為觀止,在知道張風濰人追來了這裡,並不畏彆人眼光,頂著壓力上門,被秦元正老爺子揍了一頓後,嘴巴差點張不開。

這人是真虎啊,這麼敢的嗎!

秦晉的表現更像是與自己無關,像在看熱鬨。

反倒關格有點緊張,張風濰被老爺子追著揍,毫無形象時,他親自帶宋時書看熱鬨,好不冷漠,在張風濰洗了澡,換了身衣服,人模狗樣出現時,又會時不時擋到宋時書麵前,不讓寶貝多看這個男人。

無它,張風濰能做圈子裡被調侃的花花公子,而不被討厭惡評,這張臉屬實占了很大原因,他很帥,好好收拾後整個人簡直會發光,像個開屏的孔雀,要不然秦晉也不可能看的上他。

但關格提防到這種地步,實在也有點……

“老爺子好像並沒有很生氣?”宋時書想著之前一幕,若有所思,“打人都打得這麼精神……”

關格:“或許他並不意外,孫子的秘密,可能隻在孫子那裡是秘密。”

怪不得那個叫方和暢的小徒弟,看到他們兩個上門拜訪時,眼裡那麼有內容,卻又反應不大。

宋時書:“不管怎麼說,老爺子情緒總是受到點衝擊的,現在好像是個好時機?”

關格一眼就看出寶貝想乾什麼:“我覺得可以。”

宋時書就去找老爺子聊天了。

秦元正看到他,都氣笑了:“我算是看出來了,先是你,姓關的,後來是姓張的,你們是一夥的吧!”

宋時書來前做好了準備,心裡半點不慌,從手機裡調出一小段音頻,晃了晃:“您聽聽,這是什麼?”

聲音打開,老爺子不想聽也得聽,音頻不長,老爺子也聽愣了:“這是……”

“秦晉的新歌。”

一般來說,音樂人的新歌不可以被外人提前曝光,但這次情況例外,宋時書跟秦晉打過招呼,音頻也是秦晉親自發過來的,很小的一小段,並不影響。

見老爺子意猶未儘,宋時書重新按播放,把音頻又放了一遍:“他是不是很優秀?”

老爺子頭一抬:“我孫子,當然最優秀了!”

宋時書:“秦晉很擔心你。”

老爺子頓了一下,移開眼睛:“小孩不懂事,淨瞎操心!我身體好著呢,前兩天才體檢完,哪哪都正常,連血壓都不高了!”

宋時書笑了下:“除了您的身體,他還很擔心您的藝術生命,憂慮您沒有傳承。”

“這倒是,”老爺子歎了口氣,“是有點遺憾,不像你爺爺有你,我這個孫子實在不爭氣。”

老一輩的人, 多少都有點這個念想。

宋時書:“不是還有方和暢?”

“他啊,差遠了,”老爺子歎氣,“我也沒你爺爺爭氣,在這個行當,始終也沒闖出什麼大名氣,人家年紀輕輕的,學學手藝還行,憑什麼跟著我這個老頭子耗?”

宋時書:“我倒覺得他還挺合適,他有雕刻天賦,也很喜歡你的風格,雖然現在還在模仿您,表達有些稚嫩,但您應該能看出他潛力,不然也不會那麼下心思教不是?他還需要時間成長,正好您也有時間,不是挺完美?”

老爺子哼了一聲:“那當然,也不是隨便來個誰,都值得我下心思教麼。”

宋時書:“既然這樣,您還愁什麼?我可是跟您聊天,發現您思想跟彆的老頭不一樣,對年輕人沒什麼刻板印象,也樂於接受新東西,該不會是到現在,還有必須親孫子繼承自己的想法,徒弟不行吧?”

“你小子不老實,又在套我的話。”

老爺子摸著小茶壺,喝了一口:“我能有什麼往下傳的?不是剛跟你說了,我不如你爺爺爭氣,在這行當這麼多年,也沒闖出什麼大名聲,沒東西,還非這麼軸,說出去外頭不得笑話死?”

這不是第一次,老爺子這麼說。

最近幾天的接觸裡,聊天過程裡,類似的話總是時不時出現,老爺子看起來風輕雲淡,活的灑脫,話拎的輕,可輕,不代表不在意。

可能是曆經過後,知道自己做不到,不得不放棄。

老爺子看起來強硬倔強,但內心好像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多成功的人,是站在行業頂尖,俯視彆人的人。

“誰說闖出大名氣才算成功?如果隻有第一名才叫成功,那每個行業被記住的名字,不會這麼多,我爺爺也不是第一名。”

宋時書看著秦元正:“他跟我說過,我們這個行業,更多的是深耕紮根,不為外人知道的雕刻師,有些人會覺得努力了很久,堅持了很久,都沒有用,沒能讓所有人記住,沒能發大財,可怎麼會沒有用呢?努力這麼久的背後,難道不是已經打下一片江山了?”

“我們堅持做這一行,是為了第一名,還是想被人看到,想被人認識,或者其它?”

“達到了自己初心的目標,難道不是成就?”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假不更新,後來回(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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