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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不懂情 · ?

獨孤極抱著她, 一直說,一直說。好像怕她聽不見。

她小名叫仙仙,不是秘密。

他這樣敢弑仙的人叫她的小名,並不稀奇。

白婉棠隻是奇怪, 他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在很久以前, 他們見過嗎?

*

朔日, 是他一月之中最虛弱的日子。

望日, 則是他一月之中靈力最狂亂的日子。

他本可以壓製到亥時後爆發,但血腥還是讓他發了狂。

他的世界被殺戮的欲望充斥,眼前出現的每一個物體, 都仿佛在叫囂著讓他摧毀。

不過他就已經習慣了。

隻要旁人不來招惹他, 他不會動手。

他的意識混亂,分不清今夕何夕,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隻是第一次, 他在這片血腥的世界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是為了什麼, 陷入了這樣的世界?

是為了她啊。

他終於找到她了嗎?

他終於見到她了嗎?

他向她靠近。離她越近, 他越痛。

靈台, 心口,都在痛,好像有東西正破壞著他的身體。

但是這些,都比不上眼睜睜看她離開時的痛。

他終於找到了她,終於觸碰到了她。

他想說要她永遠留下。

心裡又莫名地不安, 怕她寧願選擇去死。

於是他說:“白仙仙,你不能讓我遇不到你……”

隻要能一次又一次遇到她, 她留不留在他身邊,和他是敵是友, 都沒什麼關係了。

她已經傷了他那麼多次,他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呢?

那麼,懷裡的她是真的嗎?為什麼他聽不清她說的話?看不清她的模樣?

他漸漸地焦躁起來,暴戾的渴望像火苗,愈燃愈烈。

他想殺了她,想吃了她,和她融為一體。

但他不能。

他握住她握劍抵在他腹部的手,口齒翕動。

白婉棠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感到他握著她的手突然一用力,捅穿了他的靈台。

他的血滲進她手上細小的傷口裡,讓她逐漸意識昏沉起來。

她像是在睡夢與現實間遊離,清醒過來時,便到了一望無垠的“地獄”。

腳下的石麵被燒得通紅,石頭縫裡的岩漿滋滋翻騰著。

天與地,都是火一樣熾烈的紅。

她很快反應過來,她被拉入了獨孤極的靈府之中。

靈府就相當於修士的另一顆心,輕易是不能讓外人進去的。

白婉棠也有靈府。

她的靈府裡是一大片紅白相間的海棠林,仿若春末夏初的時節,溫度適宜,十分舒適。

每次她受傷後便會宣布閉關,讓神魂進入靈府中調養。

這還是第一次,她進入了彆人的靈府裡。

這樣熾熱的靈府,如同傳說中三界帝君幼年時,被丟棄去的天地焚爐。

白婉棠想,獨孤極拉她到靈府來,也許是想她喚醒他的意識。

她在這片煉獄般的靈府中小心移動,呼喚獨孤極的名字。

直走到最深處,被無邊無際的岩漿阻攔。

在這片火海裡,她看到了獨孤極。

他在一株盛開的血蓮台上沉睡。

她想要靠近,卻找不到過去的路。

炸裂的岩漿泡濺到她手上,她驚慌地跳了幾

跳。冷靜下來又忽然意識到,這岩漿竟然不燙

她跳進岩漿之中,向獨孤極遊去。爬到那朵巨大的血蓮上,拍拍獨孤極的臉叫他。

獨孤極好一會兒才醒過來,煙墨的眼瞳裡倒映著她的模樣,突然一把將她拉倒,摟進懷裡。

白婉棠用力推開他,“既然醒了,就趕快出去。”

獨孤極躺著不動,“等天亮。”

現在出去,他還是不能保證他不會殺了她。

白婉棠也不是什麼矯情的人,看他像是爬不起來的模樣,也疲憊地平躺下,在神蓮上休息。

獨孤極盯著她側臉看了一會兒,拉住她的袖子,然後從手腕摸到手掌,牽住了她的手。

白婉棠看他一眼,長歎道:“獨孤極,我不管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假的喜歡我。你要知道,我是守城仙,我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沒有規矩說守城仙不能和彆人在一起。”獨孤極固執地道。

白婉棠:“但我不會喜歡你。”

獨孤極道:“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不用喜歡我,隻要留在我身邊就夠了。”獨孤極表情堅定,眼神卻有一瞬的動搖。

她的情絲是殘缺的,一半融回了她自己身體裡,一半還纏在神骨上。

她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人,最多隻會有些朦朧的情感。他可以把情絲還給她,讓她擁有愛人的能力。

可他不願,不敢。

他怕她會喜歡上彆人,怕她有了情絲就回想去過去的一切,怕……

他越怕,越覺得自己可笑——他何曾怕過這樣多。

可她真正離開過一次後,他有了許多會害怕的東西,都是有關於她的。

白婉棠笑起來,“獨孤極,你不懂感情,也不懂喜歡。”

這話,她曾對他說話。

獨孤極應激反應般躁動,突然一個翻身壓在她身體上方。

他麵部肌肉繃緊,眼神凶惡得像是要嗬斥她閉嘴,又緩緩柔和下去,“那你教我。”

“假如,我喜歡你,你卻不喜歡我。”

白婉棠也不懂感情,隻是憑著直覺說,“當我因為你看我一眼就笑的時候,你隻會覺得我莫名其妙。當我因為你看彆人一眼就吃醋的時候,你隻會覺得我無理取鬨……”

她的每一句,都好像在說如今的他。

當他因為她多看他一眼而心下輕鬆的時候,她一臉莫名其妙;當他把蕭煜擠到一邊去,她會蹙眉,覺得他無理取鬨……

獨孤極聽她細數那些細節,眼眸裡的迷茫反而褪去,甚至有幾分沾沾自喜,“我能忍。”

他都能忍。

白婉棠問:“然後呢?”

獨孤極盯著她開合的紅唇,緩緩低下頭,嗓音也沉緩起來,“你可以和我再試一試……”

他的鼻尖快要碰到她的。

白婉棠突然偏過頭去,“我為什麼要和你試,就憑你想?我不喜歡你,你再怎麼想,也和我沒有關係。”

獨孤極的動作停下。

他長長地吸氣,吐出的氣息緩慢的,帶著顫抖,落在她頸間。

她以教導普通百姓的口吻,溫和,但遙不可及地道:“獨孤極,等一切事情平息,你就離開都城吧。”

“也許你對我有什麼誤會,把我認錯成了某個人。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勸你還是放下吧。過去的,都過去了。”

倘若她隻是守城仙,她這樣的苦口婆心,堪稱是位十分體貼的仙人了。

可她是他的白仙仙,是他不惜一切代價找回來的人。

他想起,好像很久之前,他曾對不願放下過去的她說,都過去了

現在她把同樣的四個字還給他。

他才發現,原來這四個字,是那樣的沉重,那樣的痛。

白婉棠身上一沉。

他脫力似的壓著她,臉埋在她頸窩,聲音沉悶:“過不去。”

“放下過去,去過嶄新的生活,能過去的。”白婉棠抬手拍拍他的背,以長輩的姿態。

獨孤極不說話。

白婉棠當他默認了,自我感覺牛逼壞了。

為了能把獨孤極勸走,感覺不到感情的她都做起情感導師了。

他抱著她一直不鬆手。

白婉棠安安靜靜的,被他給抱麻了。

天亮,他才帶她離開他的靈府。

離開時,她模糊地看見,身下這片岩漿的倒影裡,有一片紅色海棠林。

難怪岩漿不燙。

它的深處,藏著一片花海啊。

*

獨孤極離開靈府便陷入了昏迷。

白婉棠叫人把他送回他的住處,她則回到仙祠審問擬金。

擬金雖有人形,但人情世故玩不過衙門裡專審犯人的差役。差役三言兩語,就把他的生平都問清楚了。

還問清了他那句說獨孤極沒說完的話——他徹夜枯等,竟然隻是為了給你送紙鶴。

白婉棠:“……”

她叫人把擬金的口供拿回去整理。

多抄幾份,送給各城的守城仙,讓他們多加提防擬金這樣的存在,也要留意會侵蝕守城仙的邪脈。

當然,有關獨孤極的話就不用抄了

她布陣斬殺擬金。

擬金臨死前沒有像其他邪祟那樣,本能地求饒。

最後一刻,他遠遠地望向了浚城的方向,“擬金這名字,是她給我取的。”

她,說的是浚城的守城仙。

擬金死後,這句話總在白婉棠耳畔回蕩。

她心中沉悶,卻說不上來是為何。

她在仙祠內散心,到書童謄抄供詞處,聽見他們閒聊:“沒想到,邪祟也會喜歡上一個人。”

“邪祟就是邪祟,喜歡又如何呢?他自己到死都不能理解,那是種怎樣的感情。還不如不喜歡,省得互相折磨。”

“我看浚城的守城仙未必不知道他是邪祟,隻不過……”

白婉棠推門而入,開門聲打斷他們的話。

書童們連忙閉嘴。

白婉棠好奇道:“你們接著說,隻不過什麼?”

“隻不過,因為對他也動了心,所以留下了他。以至於到最後,她自己都成了邪仙。”

白婉棠不解道:“你們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從那邪祟的口述裡。”

若是不喜歡,守城仙與邪祟三番兩次地相遇,就不會是對他笑,而後與他擦肩而過。

若是不喜歡,擬金就不會總是冒著被除掉的危險,偷偷地去看她。

若是不喜歡,最初相遇之時,他就不會提醒她有邪祟偷襲,她也不會給他取了名字。

“為他取了名字,就有了羈絆。”

白婉棠搖搖頭:“你們說的這些,擬金都給出了理由,無關情愛。”

“擬金是邪祟,它不懂情,也不相信自己會對守城仙有情,自然就會找與情無關的理由來掩飾他的所作所為。”

“就拿他要殺您一事來說,他說要殺香火最旺盛的守城仙,超越獨孤極。可是他若想超越獨孤極,為何又想讓獨孤極殺了您?”

白婉棠篤定道:“這就是邪祟思路與常人不同的地方。”

書童們笑起來,不認同道:“那是因為,獨孤極殺了他喜歡的人,他潛意識裡就想殺獨孤極喜歡的您。”

“誰殺了您並不重要,隻要能讓獨孤極失去您,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白婉棠冷下臉來,“誰說獨孤極喜歡我?”

“城裡人都這麼說呀。自從上次他為了您的一句話,買了滿城的豆沙包子,還跑去和小孩兒學著疊紙鶴,誰還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

白婉棠無甚感覺。

所有人都覺得他喜歡她,但她還是不信。

“其實我覺得,三皇子也喜歡您。”

“放屁,他對我那麼摳。”這個白婉棠否認得很堅決。

書童們又笑,指指她頭上的金釵,“他要真對您摳,就不會隔三差五送您金釵了。您瞧瞧您頭上的,屋裡妝台上的,哪根釵不是他送的。”

“他都不請我去明月樓。”

“那地方怎麼說都是風月場,他自然不要您去。他自個兒不是除了有事,平時也不去嘛。”

白婉棠聽得糊塗,在桌邊坐下,手撐著腮幫子思考起這群書童的話。

書童們又八卦道:“您是仙人,不理解他們的感情是正常的。”

“他們兩個對您都是癡心妄想,您不用放在心上。”

“不過您若是對他們有意,我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您比較喜歡他們兩個之中的誰?”

門外站著兩人,默然地聽了許久。

——獨孤極和蕭煜。

作者有話要說:

說擬金的部分話,用到過去的獨孤極身上,同樣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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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古怪 · ?

她該是喜歡他的, 隻會喜歡他。

曾經獨孤極理所當然地這樣想,聽到這種問題隻會覺得可笑。

可此刻,他突然有些不敢聽她的回答。

好似那是一把會殺死他的刀,她一語能定他生死。

他想走, 他的尊嚴和矜傲卻不允許他落荒而逃。

他站在門口聽她的審判。

她沉默了一會兒, 道:“我誰都不喜歡, 就算喜歡, 也隻能作為朋友去喜歡。”

又叮囑書童們道:“不要問這種問題,也不要把這些話傳出去。倘若他們真的喜歡我,聽到這些話會難受的。”

“我隻是不喜歡他們, 又不是要折磨他們。他們如果喜歡我, 那也不是犯錯,隻是喜歡錯了人,沒什麼值得議論調笑的。”

話音落下, 蕭煜抬步要進去,看到獨孤極, 又想到些什麼, 縮回腳, 轉身離開,心亂如麻。

獨孤極靜靜地站在原地良久,推門而入。

他和她之間從始至終都是錯誤。

可他就是執迷不悟,死不悔改。就算喜歡她是喜歡錯了人,那又如何呢?

白婉棠瞧見他, 眼裡閃過心虛,“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說的話,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背著人說閒話,終歸是不好的。

獨孤極一向不屑撒謊, “來了很久,都聽見了。”

不僅是白婉棠,書童們也都心虛地縮起脖子。

寂靜在屋裡徘徊。

白婉棠迅速調整好情緒,把他拉到無人的地方去,道:“既然你都聽見了,那你也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獨孤極低垂眼眸眨了眨,“等到乞巧節後……”

她在催他走。

他懂,故意模棱兩可地回答。

*

獨孤極有些日子沒來找她,蕭煜也是。

白婉棠過上了和往常一樣的日子,時不時被請去各個地方除妖邪。

然後,她就發現她總能在出事的地方看到獨孤極。

次數頻繁到,要不是每次出事的人家,都是和他相識的模樣,她都要懷疑那些妖邪是他弄出來的。

又一次被請去,她到時,那戶人家告訴她,邪祟已除。

獨孤極恰從屋裡出來,這戶人家對著獨孤極道謝,給銀子。

白婉棠從前避著他,見到他隻是遠遠地頷首就算打招呼。

那日談話之後,獨孤極也配合地不再纏著她。

但這次,她實在沒忍住,主動叫住他詢問。才得知,他的皮影戲班走了,他獨自留在了都城。他便改行,做起降妖除祟的事了

白婉棠頗為滿意地點點頭,對他笑起來,“你這樣很好。”

城中百姓請她除邪祟,也是要給她銀子的。

她不缺銀子,邪祟多了會忙得腳不沾地,也會受點傷。

獨孤極能幫她分擔,是好事。

獨孤極低垂眼簾,目光在她身上貪戀地掃過,又克製地收回。

喉嚨裡像堵了很多話語,又被強行壓回去,隻沉抑地發出單調的音節:“嗯。”

白婉棠沒有收這家人的辛苦錢,頗為愉悅地回仙祠去。

小二來給她送飯,白婉棠又想起,這段時間也沒見過蕭煜,隨口問道:“蕭煜呢,他最近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小二遲疑道:“東家近來被封為煜王了,還從外城請了位美人回來。美人進了他的王府後,他就很少出門了。”

他邊說邊觀察白婉棠的神色。

她沒有絲毫醋意,反而鬆快地笑起來。

吃完了飯就打發小二走人。

明日月初,又是她要接受百姓朝拜的日子。

天色暗下,仙祠正要關門。

突然跑來一披頭散發的貴婦人,鞋都跑掉一隻,一頭跌在她腳邊,慌張道:“仙人救我。”

白婉棠忙扶起她:“出什麼事了?”

*

“近來我兒嗜睡,我當他是讀書累了,也沒打攪他。可他睡的時間越發長,昨天他睡下去,現在都沒醒過來。我想著先請獨孤大師看一看,結果獨孤大師看罷,叫我請您過去。”

“我跑來找您,走在路上,天一下子就黑了。我聽獨孤大師的話,拿著他給的符一路跑,好不容易跑到仙祠門口,天就一下子又亮了。”

貴婦人是張員外夫人,在帶白婉棠去張府裡的路上,慌慌張張地說著。

白婉棠的心懸了起來。

獨孤極都對付不了的邪祟,會是怎樣的恐怖?

她一路都在做要惡戰一場的心理準備。

到了張府,獨孤極姿態從容,並不著急,府中妖邪之氣也不濃厚。

她奇怪地問他:“是什麼妖邪,你打不過,要請我來?”

獨孤極的目光停駐在她身上。

良久,她神情變得不悅起來,他才道:“夢魘,我不方便。”

白婉棠一聽,心下了然。

從前她也遇到過這樣的事。

邪祟化作夢魘,變為美女潛入男子夢中,與其雲雨,在夢裡吸食男子精魂,直至男子在睡夢中死去。

這樣的邪祟不算難除,但除的時候,不免要看到顛.鸞.倒.鳳的場景。

白婉棠看得多了也都還會臉紅,獨孤極剛收妖沒多久,做不來這事倒也正常。

她眉目舒展,臉上不自覺帶些揶揄的笑,“你既然要除妖,就不能怕看這些。你同我一起。”

獨孤極時隔半月,終於見到她,不自覺放鬆的嘴角,又被她這句話說得緊繃起來。

她完全是老師傅帶徒弟的姿態,沒把他當男子。

他不露情緒,跟在她身後進了張員外公子房中。

亦步亦趨的,離她近了,嗅到她身上的香,又擔心她不悅,放慢腳步拉遠了距離。

就這樣走一會兒,又不自禁地貼近她。

她被風撩起的發尾,有時會撫過他的腹部。隔著衣裳,都覺得癢。

她在床邊布好陣,邀他上前,牽起他的手隨他一起入夢。

張公子夢裡場景香豔,男女調笑喘息不絕於耳。

床帳飄飛,身軀起伏。

白婉棠讓獨孤極看好,眼疾手快地打散了夢中邪祟,又迅速離夢,將靈符在張公子眉心一點。

除邪祟不過一刻鐘功夫,她卻除出一身汗來。耳朵也是紅的。

讓獨孤極在一旁看著,還是太不好意思了些。

她看了眼獨孤極,想他必定也是羞澀的。

轉眸見他站在她身後,麵色如常,眼眸專注地盯著她。

卻不知何時逼近了她,呼吸都落在她發頂,眼底有晦暗的曖昧。

白婉棠皺眉,他後退一步,才彆過臉去,移開視線。

夜深,邪祟已除,張夫人備了兩份銀子過來,直道辛苦。

白婉棠和獨孤極各領一份。

張夫人派人分彆抬轎送他們回去。

白婉棠道:“不急。夫人,你路上說天突然黑了,是怎麼回事?”

張夫人不解道:“那難道不是纏住我兒的邪祟作怪?”

白婉棠搖頭,在張府布下辟邪的陣法,問清張夫人是在哪兒碰到的古怪,才離開張府。

她說要和獨孤極徒步回去,讓轎夫回府裡。

街上無人,隻有他們。

獨孤極和她並肩走在夜色裡,餘光總不自覺落在她的側臉。

他想,乞巧節後他也不會走。絕不會走。

白婉棠突然停下腳步:“你怎麼會知道張夫人路上會遇到危險,還提前叮囑她該怎麼做?”

獨孤極料到她會問,這也是他今日叫她來的理由之一:“這都城裡,來了隻比擬金更強大的邪祟,你最好出城避一避,我會去解決。”

白婉棠驚愕,身為守城仙,她竟然不知有這樣一隻邪祟潛了進來。

獨孤極怕她自責,又溫聲道,“這不怪你,那隻邪祟,也不全然是邪祟。任憑哪個守城仙來都不會發現。”

那你怎會發現,還知道邪祟的底細?

白婉棠想問,又想到乞巧節後他就要走了。

若想與他無瓜葛,他有秘密,她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不多言,堅定地道:“我是都城的守城仙,我不可能走。”

便同他分道揚鑣,回仙祠去。

獨孤極還想說些什麼,留她久一點,再多看她一會兒。

望著她的背影,卻根本無話可說,無話能說。

他眉目間顯露出倦色,揉了揉額角,再睜眼時,便瞧見白婉棠又站在了他身前。

四下無人,她在皎潔月色下對他笑:“獨孤極,你今晚找我去幫忙,不是因為你不敢除夢魘,是因為你想見我吧?”

獨孤極眉眼漸漸沉了下來,比黑夜更加幽暗。

他一言不發,朝她攻去。

“你不配用她的模樣。”他嗓音冷得能淬出冰。

“白婉棠”嫣然一笑,被他打散。隻留下一句:“獨孤極,你不想得到她嗎?我能幫你。”

她化成煙霧飄散。

獨孤極的心跳因“得到她”三個字而亂了幾分。

他要得到她,但輪不到任何人來“幫”他。

這古怪的邪祟,更是不配。

*

月初,白婉棠在接受朝拜時,順便觀察所有來朝拜的人身上有無邪氣,在他們額間點下除邪靈藥。

找不到那邪祟,她隻能這樣做了。

接二連三的大妖邪出沒,這絕不是獨孤極帶來的災禍。

她隱隱感覺到這一切可能像百年前,邪脈與守城仙一同出現一樣,人間多半又要動蕩不安。

暮時,百姓們離開。

她趁著天未黑,去到張夫人昨晚說的“天驟然變黑”的地方,沒想到那竟是煜王府的地界。

蕭煜封王後就再未找過她,還從外城請了位美人回來。

美人來後,城中就出現了比擬金更強大的妖邪……

白婉棠將兩件事聯想起來,頓時心都懸起來,避開護衛,隱匿身形直接闖進煜王府。

煜王府被籠罩在奇特的靈氣結界之中。

她甫一進去,就感受到府中某一處靈氣激蕩。有人正在打鬥。

她衝過去,竟見獨孤極身處一塊空地,腳下是她從未見過的巨大朱紅血陣。

陣角處各有一名修士手持法器,維持陣法以困住他。

蕭煜在一旁看著,身邊站著一名貌美女子。

女子第一時間察覺到她,笑了一聲,向她攻來。

白婉棠被打破隱匿術法,忙招架住她的攻擊。

然而女子的修為好似在她之上。洶湧純淨的靈氣之中,若有似無地,還帶著一絲妖邪之氣,直衝她命門。

“住手!”蕭煜看清來的是白婉棠,忙衝過來。

然而女子並不聽他命令,隻對白婉棠低聲笑道:“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

白婉棠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緊接著就見女子被打飛出去,在地上滑出去很遠,捂著心口吐出一口血來。

而破開陣法打飛女子的獨孤極,亦是捂住心口跪倒在陣法中。眉頭緊皺,臉色煞白,額角滲出冷汗,唇上還黏著剛吐出的血跡。

好似打在女子身上的術法,都反噬到了他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修了開頭一部分情節,可以重看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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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重傷 · ?

被打到一旁的女子在口吐鮮血地笑。

困住獨孤極的血陣火一樣地在燒, 讓白婉棠無法靠近去救他出來。

白婉棠看向蕭煜,質問道:“你在做什麼!”

她從未用如此冷厲的語氣同他說過話,像是在審問妖邪。

蕭煜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最初隻是想像獨孤極一樣,成為一個修士。

是那天白婉棠的回答, 還有獨孤極淡然以對的反應點醒了他——他們是仙, 是修士, 而他隻是凡人。

就算白婉棠目前不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獨孤極也有漫長的時間陪伴她。

而他呢?一生百載已過去二十多。

遇事隻能帶兵跟在她身後,永遠無法像獨孤極那樣將她護在身後。

他拿什麼和獨孤極去競爭?

他唯一想到的出路,便是他也去修行。

於是他請來能幫他的師父——虞城的守城仙鬱姿。

鬱姿說, 凡人沒有靈根, 無法修仙。不過,她可以抽出獨孤極的靈根給他。

他一時意動就答應了。

直到此刻,麵對白婉棠的質問, 他如夢初醒。

可看著即將成功的法陣,他腦海裡又有聲音在叫囂, 他不能半途而廢。

他招手叫來衛兵, 指著白婉棠命令道:“將她拿下!”

衛兵一怔, 迫不得已地包圍白婉棠,“得罪。”

白婉棠難以置信,用術法定住衛兵,閃身到蕭煜身後,掐住他的脖子道:“讓他們住手, 放了獨孤極。”

蕭煜道:“我是王爺,你不會殺我。你若殺了我, 這都城,你就呆不下去了。”

話中既是肯定, 又是威脅。

白婉棠確實不會殺他,但不代表她不能傷他。

她用咒術讓他渾身痛癢起來,“蕭煜,你清醒一點,你要是執意這麼做,日後你會後悔的!你請來的那女子是妖邪。”

蕭煜咬牙忍耐著,一聲不吭:“她是虞城的守城仙,被妖邪重創後丟失了守城令。不是什麼妖邪。”

虞城的守城仙?那不就是最近傳聞被妖邪打死的那位嗎?

守城仙輕易不會離開自己的城,這鬱姿多半已經被妖邪奪舍。

白婉棠審視地看向鬱姿。

鬱姿抹去嘴角的血,突然再次向白婉棠攻來。

蕭煜錯愕地擋在白婉棠麵前,嗬斥道:“住手,你要對付的是獨孤極!”

“我要對付誰,輪不到你來教我。”鬱姿輕而易舉將蕭煜扔到一邊,手化利爪直攻向白婉棠。

即將扼住白婉棠喉嚨之際,她突地渾身一震,噴出一大口血來。

她緩緩回過頭看手掌貫穿她心口的人——獨孤極。

“獨孤極,你瘋了。你難道不知道我體內有什麼嗎?”鬱姿的表情猙獰扭曲。

獨孤極像是從血池裡爬出來的,一身衣衫都血浸透,臉上若有似無地顯現出破裂的痕跡。如同被摔碎的陶瓷。

他眼簾幾乎撐不開,眼神也渙散了,“你用過,臟,我不要。”

昨晚,鬱姿讓替身扮作白婉棠出現在他麵前,他便猜到,鬱姿絕不是簡單的妖邪。

他找回的心還缺了一塊——溯時鏡。

在他成為三界帝君之後,他就來人間找過。卻沒有找到。

直到邪脈現世,他才察覺到溯時鏡的氣息。

他猜到早晚有一天,溯時鏡會和妖邪一起現世。看到鬱姿時,也就沒有太驚訝。

讓他驚訝的隻是,他找回來的白婉棠,竟然成了守城仙。

就好像他已經不願再去理清他們之間的仇怨,隻要她回到他身邊。做怨侶也好,做仇人也好,他和她從今往後,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

可被塵封千年的溯時鏡,這個被改變的世界,都還怨恨著她。

“你不要我幫你得到她,又不願意讓我殺了她。”鬱姿道,“我不懂,溯時鏡也不懂。”

“但是獨孤極,今日的你,殺不死我。”她回手打開獨孤極,爆發強大的靈力

朔日,他最虛弱的日子。

若不是為了白婉棠,他不會有這樣致命的弱點。

鬱姿特意算準了今日將他困在這裡。

取靈根是假,要處理白婉棠這個麻煩才是真。倘若白婉棠沒有來王府,她現在已經去仙祠抓住白婉棠了。

獨孤極欲碎的身軀眼看要被打回到陣法之中,白婉棠連忙接住他,要帶他逃走。

獨孤極將她甩開,使出她從未見過的術法攻向鬱姿。

白婉棠大腦像被風暴攪過一樣淩亂。

她跌坐在地上,就見鬱姿被打暈過去,獨孤極的身體也像漏洞百出般湧出血。

天罰降臨在獨孤極身上,幾乎要碾碎他。

他像一隻渾身都被撕咬過的野獸,在夜色裡被血模糊成一團暗色,呼吸微弱得好似隨時會停止。

她連忙衝過去,在衛兵包圍之前將他帶走。

*

白婉棠又一次感到沉悶。

好像所有情緒都被蒙在了一層膜裡,她弄不懂那是什麼,更無法發泄出來。

她坐在樹下,身邊是幾乎成了血人的獨孤極。

鬱姿沒死,蕭煜仍是著了魔般。都城她呆不下去,就隻能帶獨孤極到城外,躲進密林之中。

獨孤極身上的傷不用醫治都在愈合,但他傷得很重,不知何時才會醒。

那降下的天罰讓她知道,為何獨孤極會如此強悍,如此傲慢——他是來自上界的人。

魔域與修真界,在人間統稱為上界。

她想,或許是上界察覺到了人間的異樣,特意派他來查的。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在證明,他隻是如他所言,為她而來。

白婉棠思緒如亂麻,抱住自己睡過去。

醒時,她靠在獨孤極懷裡,身上披著件披風。

他已經換上了乾淨衣服,苦冷香氣在她呼吸間縈繞。

她一轉眸,能看見他衣襟裡壓著的紅襟刺繡。

他又在裡麵穿上了那件鴛鴦翎羽的紅衣。之前不穿,像是知道自己會流血,怕血弄臟這套衣裳。

她手撐在他身側,要坐起身來。

他的手臂像鐵箍箍在她肩頭,一直把她壓在他懷裡,不讓她動。

她在他懷裡仰起頭看他。

他顎線瘦削,膚色慘白,唇無血色,雙目輕闔,長睫微微遮著他眼下的陰影。憔悴至極。

他好像還在睡。依誮

白婉棠不想吵醒他,調整姿勢,想把他箍著自己的手推開。

她身體轉過來,背靠他胸膛,去推他的手。

手觸到他手臂,他的大掌一把包裹住她的手,緊緊握著,摟她的手臂更緊了些,讓她的背完全貼合在他胸膛上。

她整個人幾乎坐進了他懷裡。

“再休息一會兒。”他的聲音還很虛弱。

白婉棠感激他昨日相救,怕傷到他,不敢用力推,“我餓了,我要去吃點東西。”

獨孤極沉默片刻,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手,拿出一袋油紙包著的牛肉酥餅遞給她。

白婉棠:“……謝謝。”

她接過酥餅,靠在他懷裡吃起來。

酥餅涼了,吃起來有點噎人。

她吃了幾口,獨孤極又給她遞了壺山楂糖水。

她接過糖水喝了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開,禁不住笑了起來:“你竟然會隨身帶吃的。”

“給你吃的。”獨孤極從儲物袋裡拿出瓜子點心糖果果脯,都是女孩子愛吃的小零嘴。

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她是。

他還記得在陰陽關時,她總是閒著沒事就吃東西。吃的多是些甜食。

她吃一口,再喂他一口。

甜膩膩的滋味會在嘴裡化開,她會挽著他笑。

那時她總說,外麵有許多好吃的,以後要帶他去吃。

後來離了陰陽關,他覺得嘴饞不好,總想糾正她這個習慣。

她在行宮時,他就沒給她吃過一口零嘴。

直到她將神骨還給他,她說的那些果脯蜜餞,她也一口都沒吃到過。

她走以後,他就習慣在身上備一個儲物袋,裡麵都是她愛吃的東西。

他無數次想過,等他找到她,她想要吃什麼,他都可以給她。

他垂眸看她。

她曲著腿坐在他腿間,小小一隻落進他懷中,啃了幾口牛肉酥餅,就把酥餅還給他。邊喝糖水,邊吃點心。

有點嬰兒肥的臉蛋吃得鼓鼓的,像隻倉鼠。

“你不吃嗎?”她問。

獨孤極低頭張嘴要她喂。

她看他一眼,遲疑了會兒才喂他一顆梅乾,低下頭接著吃自己的東西,道:“你是上界來的,怎麼不早點說清楚,也省得我那樣提防你。”

獨孤極口中充斥著梅乾的酸澀,抿緊了唇,默然無語。

他依舊不屑撒謊,卻學會了避而不談。

他不敢同她提修真界,怕一絲一毫的影子,都能勾起那些他不希望她想起的記憶。

白婉棠吃飽了,把剩下的還給獨孤極,手撐地再次要起身,“我記得班主說,你朔日會犯病,要歇幾日才好。這幾天你就呆在這裡休息吧。我已經布好結界,他們找不到你的。我是守城仙,不能拋下都城,蕭煜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拿我怎麼樣。他多半是中邪了,我得回去。”

獨孤極愣了下,手被她一撞,手中點心蜜餞灑落在地。

她從他懷中離開,可惜地道了聲:“抱歉。”

話語裡沒有半絲的留戀與情意。

獨孤極隻覺懷裡變得又空又涼。

他傾身要抓住她,又因昨日的傷勢過重,身體無力地向前傾倒。

白婉棠扶住他,才讓他不至於栽到那些碎石上。

她讓他靠回樹下,“你沒事吧?”

沒事——兩個字在獨孤極唇邊打了個轉,又被他咽回去。

他的心跳慢慢加速,抓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澀然地吐字:“疼……”

白婉棠蹲下身來幫他檢查,“哪兒疼?”

獨孤極這樣驕傲的人,會喊疼,那必然是非常疼了。

她鬆開他的衣襟,看到他蒼白皮膚上,滿是縱橫交錯,深可見骨的傷,傷內裡泛紅的肉看得她頭皮發麻。

這傷要是在她身上,她怕不是會痛得嗷嗷叫。

“渾身都……”他彆扭至極地抿了抿唇,眉頭緊蹙。聲音做賊一樣低,耳朵根漸漸漲紅。

新傷舊傷交加,他確實渾身乃至五臟六腑都在痛。但他從前一向認為喊疼是懦弱的人才乾的事,對此嗤之以鼻。

可此刻,他隻想留下她。

隻要她能留下,其他的,他都顧不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墨潑弦斷 10瓶;庭下如積水空明 5瓶;荼寅、哦唔 2瓶;歪水、月緋妍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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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共死 · ?

白婉棠解開他的衣襟, 將靈藥灑在他胸前的裂傷上。

這靈藥有肉白骨之效,要不是獨孤極救過她,她才不會給他用。

雪□□末落在綻開的血肉間,將傷口漸漸撫平。

她低下頭來, 輕輕在傷口上吹氣, 緩解傷愈帶來的痛癢。

這痛癢於獨孤極而言不算什麼, 但他還是肌肉緊繃, 胸口上有經絡隱跳。

她的氣息太柔,比痛更叫人難以招架。

白婉棠當他疼得狠了,“你忍一忍啊。”

伸出手, 溫軟指腹按在傷處輕揉, 讓藥快些化開。

獨孤極咬緊牙根,盯著她的臉,氣息刻意地延長, 緩解快要變得急促的呼吸。

她專注地盯著傷,好了一處, 便將藥用到另一處。

然而待另一處的藥上好, 原本的已經愈合的皮膚又裂開了新傷, 好似是身體裡有把刀在不斷割裂他的血肉。

白婉棠無措地對上獨孤極的視線。

獨孤極道:“養養就好。”

白婉棠斟酌再三,道:“我得回都城,你隻能在這裡忍一忍了。晚上我再過來。”

獨孤極抓住她要抽離的手,“你回了也沒有用。那妖邪不是普通的妖邪,她體內有……法器。你在這兒陪我, 等我傷愈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語氣不自覺強硬。

“可你打那妖邪, 不是會遭到反噬嗎?”

白婉棠很有自知之明。她以前不過一個普通社畜,穿過來之後, 也不可能基因突變,成個厲害到能毀天滅地的人。

她能做的就是擔負起自己的責任,算是為自己得到的付出回報。

都城是她的責任,獨孤極沒必要為都城犧牲那麼多。

獨孤極指腹在她手腕上摩挲,拂過她腕上紅痣,“我不會死。事後我若受傷了,你來照顧我,算是你雇我幫你的報酬,如何?”

感情一事,不當有交易。

可除了交易,他就隻會逼迫。

她若不接受他的條件,他都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再和她親近一些了。

白婉棠遲疑片刻,點頭答應,鬆開他的手道:“但我還是得回都城一趟,看看蕭煜和都城的情況。”

獨孤極被她推開的手攥緊,愉悅的眼神又如烏雲遮日,“早點回來。”

他裝不出溫和,嗓音透著冷意。

白婉棠擔心都城的情況,“嗯”了一聲便離去。

他盯著她的背影,期望她走時能回頭看他一眼。

可她沒有,一眼也沒有。

獨孤極獨自躺在林間,倏地冷笑一聲,“蕭煜……”

她對蕭煜並非有情,可蕭煜對她彆有用心。

她在感情方麵變得如此遲鈍,早晚會上了彆人的當。

他難以克製心裡湧起的嫉恨與惱怒。

想讓蕭煜從她身邊消失。

*

蕭煜所做之事見不得光,都城內仍是一片祥和。

白婉棠回到仙祠,乍看一切如常,但暗地裡有王府暗衛在盯著。

因她沒帶獨孤極回來,他們才沒有動作,

白婉棠避開暗衛,在城內探查一番,傍晚閉祠去了城外。

一路有人跟蹤,是修士。她廢了番功夫才甩開他們,回到獨孤極身邊時,天都已經黑了。

獨孤極如屍體般在地上躺著,還保持著早上的姿勢。

她還以為他出了事,跑過來發現他還有氣息,鬆了口氣。

扶他靠樹而坐,將帶來的熱包子與他分食,邊吃邊道:“人間要變天了。我今日去了煜王府探查,發現有幾位守城仙給鬱姿送信件。”

鬱姿如今是妖邪,能知道她在都城還送信來的,必定是了解她的情況的。

也就是說,外麵好幾個城都淪陷了。隻不過那些妖邪還沒有下一步動作,才沒出事。

獨孤極沉默地失神,也不吃東西。

白婉棠問他道:“你能不能把這事上報上界。人間出了這麼大的事,三界帝君也該管一管吧。”

三百年前大戰後,三界帝君就掌管了三界。有關於他的事跡,在三界內也無人敢提。

如今人間都已不知他姓甚名誰,隻知有那麼個三界帝君,知他乃天選之子,無心也能活。

白婉棠想這位帝君應當很厲害,他若出手,人間的事肯定輕易就能解決。

獨孤極道:“上界的人來人間,動用上界的術法會遭受天罰。他們來了,也隻能協助守城仙看管城池。”

白婉棠想起昨晚獨孤極被天罰所懲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寒噤。

那樣的天罰,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我會命……叫人來人間的。但若想真正解決肆虐的妖邪,就得找到邪脈的源頭,除之。”

獨孤極看向白婉棠道:“若上界派了人來接管都城,你和我一起去找邪脈源頭?”

白婉棠蹙眉道:“會不會很危險?”

“你是都城守城仙,多的是妖邪想搶你的身份,奪你的舍。你一直呆在都城,反而會更危險。”

獨孤極的話語有幾分恐嚇意味。

他想讓她和他一起,有私心,但所言也並不虛假。

白婉棠猶猶豫豫地“嗯”了一聲,也沒說跟不跟他走。

她吃完了自己的包子,看獨孤極手上的包子一個都還沒吃,轉移話題問他怎麼不吃。

獨孤極把包子遞還給她:“你要是想吃就吃。”

白婉棠接過包子,撕成兩半:“一人一半。”

獨孤極下意識伸手要接,又微回眸不看她的眼睛,低聲道:“我手疼……”

白婉棠想了想,左手把一半包子遞到他嘴邊,右手拿著包子自己吃,道:“獨孤極,我可能真的沒有喜歡一個人的能力。”

之前,她是不喜獨孤極,不想讓他靠近她。

如今,她是覺得不值得,不希望獨孤極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獨孤極就著她的手吃包子,每低下頭咬一口,唇都貼近她手指幾分。

他吃得極慢,嗅著她袖間的香,道:“你不用喜歡誰,教我怎樣喜歡一個人就夠了。”

白婉棠望著漫天繁星出神,左手上突然傳來柔軟的觸感,一觸即離。

她轉眸,獨孤極正咬走她手裡最後一點的包子,唇瓣與她的指尖的距離,好像她手顫一下就會觸碰到。

他對上她的眼眸。

她眼裡沒有害羞,隻有迷茫和無奈。

對於他的靠近,她沒有絲毫心動。

獨孤極味如嚼蠟地咀嚼著口中的包子,唇角勾出抹自嘲的弧度。

他已經能夠看到她和他之間未來的儘頭,但他還是不願放手。

*

白婉棠翌日醒來,獨孤極便叫她回仙祠去,說是上界的人很快就會到,他會先去跟他們碰麵。

白婉棠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確定他已無事,便搬回仙祠住了。

她做好了去和鬱姿戰鬥的準備。

然而沒過兩天,她就聽聞上界的人已到,鬱姿已被解決。

蕭煜早在接觸到擬金之時,就沾染上了妖邪之氣,才會生出邪念。

事情沒鬨太大,城中百姓不知發生了什麼,隻知道蕭煜犯了點錯被皇帝罰了禁足。又給白婉棠的仙祠送去了許多金銀首飾作為賠罪。

這天天不亮,就有兩名上界的魔族敲開仙祠的門,將幾乎奄奄一息的獨孤極帶了進來。

白婉棠忙讓他們將獨孤極帶到客房安置,詢問道:“又出什麼事了嗎?”

這兩名魔族,一個叫駁曲,一個叫叩音。

他們盯著她,眼神複雜裡帶著厭煩,“兩天前,他和鬱姿交戰時,反噬過重。我想你是這裡的守城仙,你該照顧他。”

白婉棠點頭。

她是答應過要照顧獨孤極,這算是獨孤極幫她處理掉鬱姿的“費用”。

兩名魔族對她的反應分外不滿,又什麼都不能說,反而弄得他們自己心裡憋悶得要命。

獨孤極虛睜開眼,眼神淩厲如刃,像一隻時刻警惕著周圍的野獸,目光落到白婉棠身上,眼神又緩和下來。

白婉棠上前去,他握住她的手,抓著她不放。

他意識並不清醒,隻是看到她,便想抓牢她,讓她再也無法離開。

叩音與駁曲自覺退出去。

白婉棠無奈得很,安撫他:“好好休息。”

他闔眼又昏睡過去,手卻像被焊死的鐵鎖,一直緊緊地扣著她的手。

白婉棠犯起困來,沒一會兒靠在床邊睡過去。

朦朧間聽見外麵爭執的聲音,不悅地睜開眼,想喝令他們聲音小些。

一轉頭,就見一男一女兩名修士闖了進來,門外還有兩名修士在和叩音、駁曲拉扯。

闖入的修士目光定在她身上,好一會兒才道出各自的姓名。一個叫柳長夏,一個叫柳八重。

外麵兩個和駁曲叩音起爭執的,一個叫藤千行,一個叫柏懷。

長夏將白婉棠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笑起來,像長輩似的,和她聊起了一些她在都城的事。

柳八重則盯著她思考,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和長夏低語了幾句。

長夏若有所思,漫不經心地捋開她的袖子,道:“你手腕這粒痣是一種術法留下的印記,你要不要將它抹了?”

長夏說她曾經也有過,後來抹除了。

聽長夏這麼一說,白婉棠猜也許是自己初來時,不知不覺間招惹了邪物。

獨孤極的紅痣,應該也是這麼來的。

她拉起獨孤極的左手道,“把他手上的印記也一起抹了吧。”

獨孤極朦朧間聽見她的話,驟然睜開眼睛,反手握緊她,急切道:“不抹。”

他氣息還是虛的,說話的口吻卻好似誰敢抹除,他便要殺誰。

白婉棠想勸他,柳八重示意長夏帶她出去,說有話要單獨同獨孤極說。

獨孤極不鬆手,氣氛僵持如兩軍對陣。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鬆開白婉棠。

屋裡隻剩下他與柳八重。

不待柳八重開口,他便道:“我不準。”

柳八重在三百年前初見白婉棠時,沒有幫她抹除紅線牽。如今要這樣做,原因他們都心知肚明。

世人皆知,隻要不傷及獨孤極的命脈,他便不會死。卻無幾人知曉,神蓮與三厄鏡就是他的命脈。

當初白婉棠用神蓮燒裂他的萬象鏡,他差點去了半條命。如今他為除身懷溯時鏡碎片的鬱姿,又傷及了根本。

待除掉整條與溯時鏡融合了的邪脈,他必死無疑。

柳八重:“你要她永遠記著你,在你死後也為你痛苦?”

獨孤極理所當然道:“她和我一起死。”

生時,他願不惜任何代價地去護她。至死,他卻要她活活陪葬。

這就是他所理解的情。

柳八重長歎。

若無四方神尊做的一切,若楓幽主沒有因私心而將溯時鏡偷藏在人間……

獨孤極不會折磨至此,最後還要為了他們犯的錯而死。

獨孤極一生執著的便是統領三界,自然無懼為三界而死。他心中之人與他生死不離,在他看來也是理所應當。

可白婉棠不過是個普通的姑娘,至始至終的所求,不是與他在一起,是安定與自由。

柳八重道:“你說要殺了她,無數次,你都下不了手。你以為,到你死的那一刻,你就真的能殺了她?”

“你隻會懊悔,為何你會讓她漫長的餘生都因你而痛苦。”

“就像三百年前,她將神骨神蓮還給你,你明明已經得到了你追求一生的東西。可你還是不惜弄得自己支離破碎,也要求她回來。”

獨孤極繃緊了臉,一言不發,惡狠狠地盯著柳八重。

他不認為自己有錯。可柳八重的話又好像在指責,他以為的情是錯的。

“獨孤極,這紅線牽是你們二人陰差陽錯的私心相付,是痛苦,是錯誤。”

柳八重道:“若她當真願意與你同生共死,日後她也會願意和你結為道侶。屆時紅線牽就算不解,也會被道侶契約所覆。”

“到時候你再想讓她陪你死,我絕不阻攔。”

柳八重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要從遍體淩傷的孩子手中,奪走他以命相護的寶物的惡人。

他從千年前就愧對獨孤極,如今更是如此。

獨孤極的想法是偏激瘋狂,可這其中有他的錯。

獨孤極,本不該是這樣的。

獨孤極沉默片刻,冷笑道:“不必用這番瞎話來唬我,叫她進來。”

他同意解紅線牽了。語氣篤定且傲慢,好似認定就算紅線牽解了,以後他和她還能再結更為緊密難分的契。

但柳八重知他心裡清楚,以後,他多半再也沒有機會和她結任何契了。

紅線牽斷了,便是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情人節快樂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緋絮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被承包的小豬 5瓶;荼寅 2瓶;歪水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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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遙遠 · ?

白婉棠進屋時, 聽柳八重說,定好了解紅線牽的日子。

就在三日後,獨孤極身子好些便解。

獨孤極默許了。

他躺在床上看著她,?神像弄丟了某些東西, 又不知如何找回來。

看得白婉棠懷疑, 抹除印記是件會讓她後悔一生的事。

長夏挽住她手道:“讓他好好休息, 咱們先出去。”

柳八重走過來拉走長夏, 對白婉棠道:“你好好照顧他。”

長夏不悅地皺眉,板起臉一言不發地隨柳八重離開。

白婉棠看得出,長夏不喜獨孤極。她到床邊坐下, 獨孤極道:“他們會接管都城。待我傷好了, 我們便去找邪脈源頭。”

白婉棠應聲答應,問獨孤極道:“你是魔還是修士?”

三界一統後,修士與魔和平共處。但曾經的仇怨還是讓他們界限分明地成了兩派。

獨孤極看上去是修士, 可魔親近他。那四個修士,有三個都厭惡他。

獨孤極本想避而不談, 又想知道, 倘若他坦白, 她又會是何種反應。

“魔。”

簡單一個字,就把他的心吊了起來。

白婉棠笑起來,半彎下腰打量他,用手摸了摸他壓在被子上的手,是人的觸感, “我還以為魔都是駁曲和叩音那樣的,原來還有你這樣看上去和修士一樣的魔。”

獨孤極垂眸看她摸過的手背, 道:“我曾是人,後來才入的魔。”

“為什麼入魔?”

他不答, 閉上?睛,?睫顫了顫,像是睡了過去。

白婉棠沒有追問,靠在床邊看他。他受傷太重,蒼白的睡臉顯得格外脆弱。

像被丟棄的病獸,一無所有,茫然無措。

*

獨孤極睡了很久。

期間白婉棠走出房間去透氣,遇到了藤千行和柏懷。

出於禮貌,她和他們兩個打招呼。

他倆極其克製又彆扭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像常人一樣回應。

這些從上界來的人都怪怪的,顯得獨孤極都不是那麼怪了。

白婉棠帶他們逛仙祠,交代他們等她離開後,每天要為都城的百姓做什麼。

柏懷與藤千行跟在她身後一直沉默。

待她要回到房中去,藤千行突然問道:“你為何要和他一起離開都城,是他逼你的,還是你……喜歡他?”

柏懷蹙眉重重看他一?。

他自覺說錯話,又有口鬱氣堵在胸口,沉悶道:“是我唐突了。”

白婉棠道:“沒什麼。我和他離開都城,主要是因為和他在一起,有他保護,會比較安全。至於喜歡,那肯定是沒有的。”

“其實我是想去修真界避難的,可心裡總有種抵觸的情緒。一想到要去,就覺得心慌。”

柏懷與藤千行低下頭,不再言語。

他們不希望她再和獨孤極在一起,更不希望她回到修真界,想起過去的痛苦。

有獨孤極護著她,她確實能夠安然無恙。

白婉棠進屋,獨孤極已經醒了,也不知聽到多少。

不過不喜歡他的話,她說了那麼多次,也不在乎再被他聽見幾次。

她神色如常。

獨孤極盯著她看了良久,一時無言。

她什麼都不說,好像在證明她確實對他無感。他煩躁起來,甚至想為什麼不能殺了她,為什麼不能讓她同他共死?

他盯著她,看她一步步走來,被褥內的手指繃緊如利爪。

待她在床邊坐下,他如撲食獵物般繃緊起來的身軀又脫力般放鬆,隻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門外傳來柳八重和柏懷、藤千行說話的聲音。

“你們在這兒做什麼?”

柏懷與藤千行不語。

過了會兒,柳八重歎道,“她情絲有損,如她所言,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

白婉棠的手驟然被獨孤極捏疼。

她瞳孔顫了顫,抽手去開門,問柳八重道:“你說的是我嗎?”

柳八重沒有避諱,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是。”

*

白婉棠惆悵了幾天。

她突然很想她的家人。突然很害怕,有一天她回到家,麵對她那些想念的親人,卻沒有任何感情。

她花了好幾天調整心態,告訴自己:隻是情絲有損,又不是沒有。她還是一樣能感到喜怒哀樂,不算太差。

時間飛快流逝,獨孤極勉強能下地了。

柳八重來抹除他和她手腕上的紅痣。先給她喝了一碗藥,她喝下便昏睡過去。醒來後,手腕上已光潔如初。

白婉棠欣喜地對柳八重道謝。

獨孤極扯了下唇,毫無笑意,“印記沒了,你很高興?”

白婉棠:“當然啊,這可是妖邪留下的印記。能抹去你不高興嗎?”

他沒有回答。

過幾日,他傷勢好了大半,白婉棠和他一起離開都城。

未免百姓相送,天不亮,白婉棠便和獨孤極乘坐馬車往城外駛去。

長夏本想跟著一起,但被柳八重攔住,為此她和柳八重還鬨了彆扭。

白婉棠總覺得長夏和自己雖然不熟,但又十分親近。分彆時有點不舍,又有點說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很久以前,她們經曆過這樣的告彆。

她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獨孤極撩開車簾,瞧著車外,伸手過來牽住她,她才收回發散的思緒,問他道:“怎麼了?”

“你想去哪兒玩?”

白婉棠:“不是說要去找邪脈源頭嗎?”

“既然不知源頭在何處,不如邊玩邊找。”

這話真不像獨孤極這種,凡事講究效率的人說出來的。

白婉棠還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想去江南。”

獨孤極應了聲:“好。”

之後他一直看著車外不再說話。

白婉棠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他在看都城內的那棵姻緣巨樹。

她想起,先前他說過要等乞巧節後離開。

該不會,他是想等乞巧的時候,掛姻緣箋吧?

白婉棠思索片刻,安慰他道:“這姻緣樹是假的,真的那棵三百年前被毀了。你就算掛上姻緣箋向它許願也沒什麼用,還不如向我許願靈。”

獨孤極放下車簾,盯著她,啟唇。

對視間,她好像預感到他要說什麼,捂住他的嘴,“但我滿足不了你的心願。”

獨孤極執拗地在她的手掌下開口,氣息儘數落在她掌心:“白仙仙,留在我身邊。”

她明白,這話的意思和讓她做他女朋友差不多。白婉棠收回手,避而不談。

出了都城,馬車疾馳在官道上。

城外成片的紅海棠,絢爛如火。

她趴在車窗邊,試圖轉移話題:“上次出城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荒廢的桃園,不知道誰在這兒種了這麼多紅海棠,像我仙祠裡的一樣。”

她感到後背微沉,獨孤極的身子壓過來,手臂撐在身側,把她困在了他的胸膛與車壁之間。

“我種的。”獨孤極的聲音輕飄飄落在她身後,“白仙仙,留在我身邊,試一次。”

白婉棠直愣愣地瞧著那片紅海棠。

火燒雲一樣,熱烈而燦爛地刻在了她?底。

她沒有給他答案。

獨孤極其實也不需要答案。

馬車疾馳在路上,晝夜不息,幾日後到了廣陵。

如今廣陵城內,有許多上界修士潛伏,時刻提防意外發生,同時尋找邪脈源頭。

不僅廣陵,其他城池也都已經有上界派人下來。

白婉棠看到他指出的那些隱藏身份的修士,懵了,“到處都有人查了,那我們離開都城做什麼的?”

“玩。”獨孤極道,“斬殺妖邪。”

作為一個喜歡摸魚的社畜,白婉棠對此表示非常滿意。

獨孤極一開始就是打算帶她出來玩的。早在廣陵城內租下一套宅院,還請了些奴仆伺候。

白婉棠一邊覺得奢侈,一邊又覺得這樣的生活比做守城仙還要爽。

她和獨孤極在城內到處吃吃喝喝,玩了幾天也玩不膩。聽聞晚上花樓會選花魁,她還要擠到河邊去,看畫舫上花樓美人們表演。

已是六月,天熱起來。

往人群裡一擠,她內裡的衣衫便被汗洇濕,黏在身上難受得緊。

她身旁的獨孤極,仍是穿了兩層外袍,一紅一玄,可身上沒有半點汗。

她用手給自己扇風,往他身邊湊,手臂貼著他微涼的身側,把他當冰塊緩解熱。

她偷瞄獨孤極一?,恰對上他的視線。

白婉棠心虛地指指畫舫,轉移他的注意力,“看我做什麼,看美人。”

獨孤極仍一?不錯地盯著她瞧,唇角化成柔和的弧度,牽起她離開人群。

她嚷嚷著還沒看夠。

他道:“又沒不讓你看。”

他領她進了河邊茶樓的後院,飛上屋頂。

高處夜風涼爽,驅散了悶熱。

白婉棠在高處俯瞰波光粼粼的河麵,小聲嘟囔道:“人家都是包茶樓,怎麼輪到我就是爬房頂。”

獨孤極不悅道:“人家是誰?”

白婉棠擺擺手道:“沒什麼。”

獨孤極不喜她不願和他多談的樣子,好像她覺得他什麼都不懂,即便說了他也不會懂一樣。

他?底閃過一絲焦躁與厭煩,叫她在這兒等著,縱身躍下茶樓。

白婉棠的視線悄悄從畫舫移到他身上,看著他落地後進了茶樓,翹起嘴角來,心中又有點悵然。

她對他仍是沒什麼感覺,隻是她總得給他個答案。

想了想,她掏出枚銅板,拋出去,接住握緊,片刻後鬆開手。

她垂眸看掌心銅板的花紋,有些詫異,隨即又恢複尋常表情。在屋頂上等獨孤極回來。

等了許久,茶樓小二顫巍巍爬上來,請她去二樓雅座。

她跟著下去,沒見到獨孤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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