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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魔祖斷情後 扶夢 90939 字 7個月前

小二端上一碟碟她喜歡吃的點心,不多久又送來一壺乳茶,道:“那位公子臨時有事,讓您在這兒等他。”

白婉棠點頭,快活地邊吃邊喝邊賞畫舫上的美人,也不在意獨孤極去了哪兒。

隻想到,這乳茶的味道熟悉,一嘗就知道是她教獨孤極做的。用糖炒茶葉,加牛乳煮,再加桂花蜜,香香甜甜的。

*

獨孤極下樓訂包廂時,廣陵的修士發現城外有攜帶溯時鏡碎片的妖邪出沒。

獨孤極為除它廢了番功夫。今日不是朔日,反噬雖重,但不至於讓他像先前那樣半死不活。

他除完妖邪,換下血衣,忍著五臟六腑碎裂的痛,趕回茶樓。

從巷中走至茶樓下,他突然聽見白婉棠的聲音。

他抬起頭,瞧見白婉棠坐在窗邊,手撐著臉看畫舫上的表演。

燭光落在她的紅衣上,她?裡倒映著比波光流影更靈動的光

她像正燦爛的朝陽,是如此適合這燈火輝煌的人間。

獨孤極站在昏暗的巷中,靜靜地看著她,視線逐漸模糊。

他突然覺得她離他很遙遠,比高懸的明月更遠。

他用力搖搖頭讓自己保持清醒,身形踉蹌,扶著潮濕的牆壁朝茶樓門口走去,捂著嘴,卻有粘稠到發黑的血不斷從指間湧出。

還未走出黑暗的巷,他終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元宵節快樂!

評論區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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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66.答應 · ?

燈火闌珊, 街市漸漸清冷。

小二來說,茶樓要打烊了。

白婉棠還沒等到獨孤極來找她,便回了宅院。

半夜修士將獨孤極送回來,她才知他是去除妖邪受了傷。

他的傷多為反噬, 不好醫治, 隻能調養。

打發走修士們, 白婉棠在他房裡的外間住下, 以便照看他。

翌日,獨孤極比她先醒,隔著簾紗一直盯著她看。沒忍住咳嗽幾聲, 才將她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走到他床邊, “什麼時候醒的,你要喝水嗎?”

說著她站起身倒水。

天剛蒙蒙亮,屋裡光線還是青灰的。

她隻穿了薄薄寢衣, 身線在光影玲瓏有致。

獨孤極瞧著她彎腰倒水,目光從她腰線輾轉至她臉上, “睡得不好嗎?”

她做了守城仙後, 便睡得很沉。鮮少會被一兩聲咳嗽吵醒。

白婉棠點點頭, 又搖搖頭,“除妖邪是我們倆共同的任務,你已經除了那隻邪祟,我也總得做點什麼。”

她端水遞給他。

獨孤極沒有伸手來接,身體向她傾。

她會意地一口一口喂他。喂得急了, 水從他嘴角流下,滴在被褥上。

她忙放下水杯, 拿了一旁的手帕給他擦拭唇邊水跡。

他淺淡的眼瞳在昏暗中水一樣的亮,待她擦完, 他往床外挪了挪,道:“你上床睡?”

“嗯?”白婉棠一時沒回過神來,須臾,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起來,抬手掐了掐他的臉,“獨孤極,你在想什麼呢。”

他從未被人這樣掐過臉,愣怔了兩秒,抬手碰了碰被她掐過的麵頰,“隻是叫你一起睡,床上舒服些,我什麼也不做。”

她掐的力度不重,但他臉上始終殘留著她手掐的感覺,久久揮散不去。

白婉棠沉吟片刻,脫了鞋子爬上床,睡到他身邊。

他沒想到她會這樣爽快地答應,垂眸看了她一會兒,才又躺下。

床很大,被褥很寬。

即便躺在一起,他們的身軀也碰不到彼此。

獨孤極的手指在身側輕敲了會兒,而後向她挪動,勾住了她的手指。

她沒有拒絕,便一點一點地將她整隻手握住。

“獨孤極。”她突然開口,轉過臉來麵對他,“我情絲有損,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她又要說拒絕的話。

獨孤極眼睛都沒睜,稀鬆平常地“嗯”了一聲。心裡還是忍不住泛起酸澀和不快。

“感情中如果隻有一個人付出,會很辛苦的。即便這樣,你也想和我在一起嗎?”她表情認真。

獨孤極道:“嗯。”

他不是會說笑的人,語氣一如既往,沉穩且強勢,好似誰質疑他誰就是蠢貨。

白婉棠抽回手,他聽見身側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起身了,離開。

他身邊變得空蕩蕩的。

他往她躺過的地方摸了摸,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他手按在那處,想留下這體溫,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過了會兒,她竟又回來了。躺回到他身邊,將一枚銅板交到他手中,手與他的手相貼。

兩手之間,夾著那枚銅板。

她傾身在他耳邊用氣聲說:“獨孤極,我答應你。”

他猛地睜開眼,一轉臉,看見她在他身側笑。

她的體溫在被褥裡蔓延開。

不可能的事成了真。

他卻沒有預想中的高興。

柳八重和她都說得對,他不懂情,更不懂自己的心。

他一直期盼她能留在他身邊,可當這一刻期盼達成,他五臟六腑的痛卻在問他——不久後,你死了,她怎麼辦?

可他說不出讓她離開的話。

他確實自私,令人討厭。哪怕要死,也至死都不肯放過她。

他甚至期望她還能說,會和他一起死。

好像隻有如此,他才能真正感到暢快。

他伸手想要將她抱進懷裡。

白婉棠手推拒地抵在他胸口,“不行,這才第一天,咱們得慢慢來。”

她嘴角翹著,像是了結了一樁麻煩,輕鬆而愉快。

於她而言他是麻煩。

獨孤極喉嚨裡禁不住發出乾巴巴的哼笑,還是伸手將她抱住,道:“我隻抱著你,不做彆的。”

她的推拒並不用力,怕傷到他。

被他抱住後,他確實沒做其他的事,她便沒再推他。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道:“獨孤極,我是第一次談戀愛,你以前戀愛過嗎?”

他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他和她曾經算不算是愛過。

如今細細回想,除了陰陽關的那段時光,想起的全是她哭泣的臉,她怨恨的眼神,她憤恨的打他,卻好像比他還痛的表情。

白婉棠掐了他的腰一把。

他身軀一顫,回過神來,聽她道:“你是不是因為有個叫白仙仙的人和我很像,才想和我在一起的?你初戀是那個白仙仙?”

“我小名也叫仙仙來著,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小時候看七仙女的故事,總說你是仙女,你外婆和奶奶都寵你,就叫你仙仙。”

獨孤極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該提起這些,萬一勾起了她的記憶怎麼辦?可他就是很想告訴她,“沒有彆人,隻有你。”

白婉棠怔了怔,審視地打量他:“你怎麼知道這些?”

獨孤極沉吟片刻,“在夢裡,見過你。”

她思索片刻,想起曾經他也說過,做夢夢見她。難道是真的?

雖然她對他的擁抱,他的話語,都和百姓抱她,小孩兒說昨夜夢到了她的感覺,沒什麼區彆。

但她還是覺得很奇妙。

從未見過的人,因為在夢裡見過她,跨越三界來找她。

嘖嘖,要是她有情絲,她一定會感動吧。

她努力讓自己感動一下。

但是不行。

放棄了。

白婉棠沒心沒肺地睡過去。

她想,她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已經對他很好啦。

以後,他會在和她的相處中,意識到和沒有情絲的她在一起,是多麼的辛苦。

然後就會放棄她,不再為她而苦惱。

這樣,她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

白婉棠將那枚銅板留給了他,天大亮後起床去吃東西。

獨孤極獨自躺在床上,看不出這枚銅板有何特殊。

但他想起曾在陰陽關,每當她遇到她覺得重要的事,無法作出選擇時,就會拋枚陰陽幣,猜正反。

她會答應他,他該感謝這枚銅板嗎?

獨孤極覺得可笑,然後將銅板好好收起。

臨近午時,白婉棠吃完飯跑回來,給他帶了食物。

他坐起身來,要她喂。

白婉棠匆匆把食物給他,“不行,我還有事要去做,你自己吃吧。”

他一手拿食物,另一手去抓急匆匆要跑走的他,“什麼事。”

他沒抓住,白婉棠已經跑到門口,“近來城中多邪祟,我要去幫這座城的守城仙布施驅邪靈藥。”

說罷她便跑出去,他什麼也沒來得及說。更沒什麼胃口,再吃她送來的東西。

*

白婉棠第一次在其他城中仙的城池中布施靈藥,莫名有一種搶了彆人地盤的感覺。

但這座城的城中仙師卓,在昨晚除邪祟時受了重傷,隻能由城中仙做的點朱砂靈藥一事,便落到了她頭上。

她一邊為城中百姓點靈藥,一邊問昨晚的情況。

師卓道:“我這傷還算輕的,那些上界來的修士才比較慘。他們被人間的法則壓製得厲害,有能力都使不出。下意識使出來,就會遭雷劈。昨天傷的最重的,是個玄衣少年。”

“他沒用上界的術法,但不知怎麼的,打完邪祟,自己也被反噬出了一身傷。我們那時說要送他去找醫修,但他不搭理人就跑了。”

“認識他的修士說,他是要去找人。也不知道找的什麼人,好像也沒找到。修士巡邏的時候,在茶樓旁邊的巷子裡發現他了……唉,就是他。”

師卓手突然往外指了指。

白婉棠望過去,就見獨孤極杵著拐杖慢吞吞地走過來。

她想去扶他,但麵前排隊的百姓還有許多,便讓師卓去扶,她坐著繼續點靈藥。

師卓過去,獨孤極不讓扶,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白婉棠,好像在控訴什麼,眼眸中又透出些許迷茫。

白婉棠不懂他在控訴什麼,臉上浮現出困惑不解。

獨孤極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她抽空問道:“你來做什麼,怎麼不在家休息?”

獨孤極嘴唇動了動,不自然地道:“陪你。”

白婉棠道:“我不用人陪,你回去吧。”

她是為他好,他如今該安靜養傷才是。

獨孤極坐著不動,白婉棠也不催他。

她又給幾個人點完靈藥,他才開口:“你該教我……”

白婉棠看他一眼,示意他噤聲。

她明白他的意思,教他怎麼談戀愛嘛。但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這種話有損守城仙威嚴。

她也不懂怎麼談戀愛,思索片刻,道:“那你去給我買些點心?”

“好。”獨孤極杵著拐杖,慢吞吞地離開。

師卓在一旁呆呆地看著。

白婉棠休息時,她坐過來問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白婉棠答了,師卓難以理解,道:“那你怎麼都不心疼他?”

白婉棠:“心疼?他受傷,我覺得還是應該照顧他的,這算是心疼吧?而且昨晚我在茶樓等到人都走了才離開的。”

師卓算了算時間,他趕回去那會兒,她應該還在茶樓,可她卻獨自回去了。“他昨晚帶著一身傷趕來見你,你要是在意他,該先去找找他才是。但凡你留意些,就不會看不到倒在茶樓巷子裡的他。”

“你要是心疼他,剛剛也不該讓他一個傷患去給你買點心。”

師卓沒有教訓的口吻,隻是就事論事,像師父教導年紀小的弟子。

白婉棠下意識想反駁,他能跑過來不就說明他沒事嗎?

而且是他自己要做些事的啊。

但轉念想想,也許這就是她的情絲欠缺之處,無法改變。

她聳肩笑了笑,“就這樣吧。我隻會這樣對待彆人,他要是難以接受,以後他會自己離開的。”

“他要是離開了,你不難過?”

白婉棠眨巴眨巴眼,笑著搖頭:“他要是離開,算他想通了,算我做了好事,我可不會難過。”

獨孤極手裡提著她喜歡吃的梅乾、糕點、桂花糖水,站在仙祠的院牆邊,清清楚楚地聽著牆內白婉棠的聲音。

他手裡的糕點被他捏得粉碎,從油紙裡破出來,雪花似的灑落一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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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期望 · ?

要他滾, 她得等到他死的那天。

獨孤極嘲弄地笑了下,回到仙祠在她身邊坐下,把點心遞給她。

白婉棠吃起點心,沒有絲毫心虛。

為百姓點完朱砂靈藥, 已是暮時。

師卓說感謝白婉棠的協助, 請她去廣陵最大的酒樓吃飯。

白婉棠頗有興致, 但獨孤極本就是強撐著出來的。耗坐一天, 他的身體已經熬不住。

師卓:“那待獨孤極身子好了,我再你們一同去吃?”

白婉棠不大情願等,對獨孤極道:“要不叫修士送你回去休息, 我去吃飯?我會早點回去的。”

獨孤極原本不大好的臉色更難看了。

師卓揉了揉太陽穴, 總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做此提議。

獨孤極不說話,長久的安靜讓白婉棠有點不耐煩。

從前在都城,她和蕭煜一起出去玩, 從來都是誰有事誰先走。

不存在為了將就對方,委屈自己的。

她對獨孤極笑笑:“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她挽起他的手往回走。

獨孤極:“把我送回去, 你再出來吃?”

白婉棠理所當然地點頭, 就聽他冷笑著嗤了一聲。

她蹙眉抬頭, 見他麵帶諷刺,嘴角雖是揚著,但毫無笑意,好似她欠了他什麼。

她不解道:“我已經願意送你回去了,你還在不高興什麼?”

獨孤極不語。抿成直線的唇在表明, 她這話讓他更不悅了。

白婉棠停下腳步,板起臉來,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想說什麼就說。你把話憋在心裡,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也沒有閒心去猜。”

“你要是執意這樣,那你就自己回去,我要去吃飯了。”

說罷,她便鬆開他,轉身往回走。

她腳步很快,獨孤極愣了會兒伸手想拉她,都沒來得及拉到。

他趔趄幾步,膝蓋和腰身都屈下,扶著拐杖才沒有跌下去。

再抬起頭來看她,已找不到她身影。

街上人潮來往,無一人是她。

他許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好似回到幼時,老和尚丟下他死了,他獨自徘徊人世間,滿腔都是空蕩。

他想要立刻叫人把她抓回來。突然惱怒地不懂自己這是在做什麼,憑什麼要忍受她的冷漠。

他大腦像被風暴掃蕩過一樣混亂。

聽到城中魔族應召來到他身邊,請他下令,他才從狂躁中回過神來。

他就算把她抓回來又怎樣?

從前她被他困在身邊,還會對他哭,和他鬨,還能讓他感覺到她的喜怒哀樂與他有關,是因為她對他餘情未了。

但如今,就算把她和他綁在一起,她也隻會想辦法讓她自己開心舒服,不會在乎他對她有怎樣的感情。

她對他,沒有情了啊。

獨孤極一手杵拐杖,一手搭在額前,緩了緩心裡要炸開的躁意,揮揮手讓魔族退散。

他杵著拐杖,一步一晃,慢慢吞吞地回宅院去。

他頭疼得仿佛要裂開,反噬的痛苦像毒蛇一樣在他體內遊躥,啃噬他的血肉。

他衣衫裡漸漸滲出血來。快走到宅院門口時,每一步都能留下幾點殷紅的痕跡。

白婉棠沒走,她隱匿了氣息,在牆上默默看著他。

讓他一個傷者獨自回去,她不放心。

但她又不想給他太多的希望。

這一次,她就算願意送他回去,也是因為她心軟。

可他若三番五次的強勢、自我,她早晚有真的厭煩他的時候。

屆時,他如果因她的心軟,已經以為她對他有情,那隻會更讓他痛苦。

見他平安回家,掃了眼那一路斑駁零散的血跡。白婉棠無奈地歎息,去仙祠找師卓。

*

白婉棠未穿越前就是江南人,廣陵偏甜的口味十分合她的喜好。

師卓找的酒樓,菜品的甜口更是恰到好處,鮮而不膩。

美食很快讓她把煩心事都暫且拋到九霄雲外。

酒樓裡有人在唱小調,聲線嬌吟婉轉。

白婉棠想起以前隨父母一起聽秦淮小調的時候,心情漸漸活泛。

師卓與她對坐著,心思不在吃上。

獨孤極除掉的那隻邪祟很特殊,憑她肯定是解決不了的。

她對獨孤極是感激的,可她的似乎反倒讓獨孤極被拋下了。她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見白婉棠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她道:“你吃得差不多了,但獨孤極還沒吃呢。你要不要帶些東西回去,和他一起吃?”

白婉棠叫來小二點了幾份清淡的菜打包,她繼續吃自己的,“他喜歡吃淡而無味的東西,我吃不來。”

師卓按下她的筷子:“我的意思是要你回去陪他吃些東西,他心情會好點。哪怕你們隻是朋友,他受了那麼重的傷,你也得顧著他點吧。”

師卓說得有理,白婉棠放下筷子:“那我等他們做好了菜就回去。”

師卓點頭。她明顯感覺到,白婉棠和獨孤極,在感情上就像倆剛出生的孩子。

她一個外人,不方便說太多,隻能隨口提點白婉棠幾句。

小二送來打包好的菜,白婉棠拿上,和師卓打了聲招呼要走。轉身撞到個人。

那人身上玉佩被撞掉,她忙去撿來還給對方。

“多謝。”男子嗓音溫潤。

白婉棠看了眼他的模樣,清俊勝過許多凡人。

她覺得他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男子笑道:“算命的。”

江湖術士啊,白婉棠:“去過都城嗎?”

男子點頭:“很久以前去過。”

白婉棠了然,大概是從前在都城見過,側身避開他要離開。

男子突然回頭對她道:“我叫楓幽。”

白婉棠“哦”了聲,沒放在心上,回家去了。

*

偌大的宅院,前院燈火通明,後院漆黑一片。

白婉棠問下人為何不點燈。

下人道:“公子不讓點。”

這是在和她鬨彆扭?白婉棠讓人把燭燈都點起來,拎著食物進獨孤極的屋。

屋裡漆黑,進了房門,隻能隱約看見有道身影靠坐在床柱上。

淡淡血腥味在屋內彌漫。

點燃燭火,屋內亮起來。

獨孤極的臉色在燭光中異常蒼白,煙霧般的眼眸黯淡無光。

他一言不發地望著她,眼睫閃了閃,又彆過臉去不看她。

白婉棠把食物端到床邊讓他吃。

他不說話,也不接。

白婉棠拉拉他的袖子:“你要是繼續和我鬨脾氣,我就走了。”

獨孤極身形一震,猛地轉過臉來,眼裡有火在燒似的,眼白裡生出血絲,活像要發狂的鬼,“白仙仙,你說答應我,就是要這樣折磨我嗎?”

白婉棠懵了:“我怎麼折磨你了?”

獨孤極打翻她帶來的東西,食盒裡的餐盤乒鈴乓啷碎裂,“你不願嘗試和我在一起,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答應我。你不覺得你現在對我,連你對陌生人都不如嗎?”

白婉棠表情平淡,沒太大反應:“你希望我即便沒有感情,答應和你在一起了,就要努力地在乎你,考慮你的方方麵麵是吧?”

獨孤極垂眸看翻倒的食盒,隻覺打翻食盒的手好似痛了起來。比體內的痛更加清晰。

他在黑暗中等她回來,一分一秒,都格外漫長。心裡的躁動沒有被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化作他不明白的某種情緒,讓他胸腔裡酸澀得要命。

這種比任何其他情緒,都還要難克製。一見她,就爆發了。

他明明不想對她發火的。

獨孤極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白婉棠伸出手,握住他,把他的手指掰開,“獨孤極,你很委屈嗎?我理智上能理解你這種情緒,昨天才剛答應和你試一試,今天就丟下了重傷的你,這換我,我也會委屈。”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情絲有損,想要時時刻刻都照顧到你的情緒的話,我會比常人累很多很多。而我從一開始就不期望和你在一起,我是不願意讓自己變得這樣累的。”

獨孤極被她握住的手指顫了顫。本就微涼的體溫,更冷了。是從心裡蔓延出的冷。

“這才第一天,你就感到委屈氣憤,難以忍受了嗎?那以後該怎麼辦?”

白婉棠像是一位在對他說“看,你終於知道錯在哪兒了”的師長,“所以,你該做的不是委屈,不是和我在一起,而是讓你自己不要再喜歡我。”

她在對他極柔和地笑,卻讓他感到諷刺和痛苦。

她叫人進來收拾,拿出靈米讓人為他去煮靈粥。

房裡被打散乾淨,她又拿出靈藥,要給他身上崩裂的外傷塗抹,解開他衣服的動作溫柔又憐愛。

但,就是讓他感到很遙遠。

她溫軟的手指撚著手帕,擦拭乾淨他流血的傷口,將能抑製疼痛的靈藥塗抹在傷上。

他轉眸,瞥見鏡子裡朦朧的自己,看到的卻好像是曾經的白仙仙。

她紅著眼眶,強忍著心裡翻江倒海的委屈。

期盼他還會因他們之間的關係,待她與眾不同。期盼他能讓她知道,他是有在意她的。

或者說,是在意他們之間的羈絆與過去。

可他所做的事,把她的期望消磨光了。

白婉棠為他上好藥,攏好他的衣襟,含笑溫聲叮囑他,“待會兒吃了靈粥,好好休息。”

她待他,比他從前待她更溫柔用心,也比他更加無情。

獨孤極氣血翻湧,咳嗽起來,口中嗆出血來。

白婉棠扶住他,為他輕輕拍背,道:“你想通了嗎?咱們還是不要在一起了吧。”

獨孤極唇上沾著血來不及擦,急切地緊握住她的手,眼眶通紅地盯向她,唇張了張,好似有什麼話要說出口,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呼吸沉重,微微發顫,良久,道:“你既然答應了我,就不能甩開我。”

她不在意他沒關係,他會失望會痛苦也沒關係……無論如何,他死都不放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靚仔 86瓶;小呆呆 6瓶;邀翎泗 5瓶;荼寅 2瓶;墨潑弦斷、歪水、55061005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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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花樓 · ?

白婉棠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好。”

她平和又從容, 好似和他在一起隻是個任務。

獨孤極心口好似又被剜了一刀,卻隻能牙關咬緊忍著疼。

下人很快將靈米粥送來,白婉棠喂他喝下。

他安安靜靜的,從未這樣乖過, 所有的躁動的深壓在心底。

喂完粥, 她要走。

他才活過來似的伸手拉她:“今晚你不在這兒睡了嗎?”

白婉棠:“你身子不是好些了嗎?有事你可以叫下人。”

獨孤極拉著她不放, 眉緊緊皺起。

白婉棠明白他的意思, 但還是要他把話說明白。

獨孤極彆扭地開口:“我想你留下。”

白婉棠笑起來:“下次你要是再這樣什麼都不說,我就直接走了。”

她推了推獨孤極的手,推不開。

獨孤極執拗道:“留下來。”

白婉棠:“我得先去洗漱。”

他這才遲疑著鬆開手, 目送她走到門口, 又道:“你要回來。”

白婉棠回頭看他一眼。

他麵容隱在明滅的燭光中,耳朵微微泛紅。

她被逗笑了,對他點點頭。

若他一直如此, 她就算沒有情絲,和他在一起能感到開心, 也無不可。

她洗漱完, 穿了寢衣回來。

獨孤極還保持著坐在床邊朝外望的姿勢。隻是目光一觸及她的身影, 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他表情凝沉,好似短短時間內思考了許多,才又轉眸看她。

她已走到床邊,抬手對他的額頭輕彈一下,笑道:“獨孤極, 你這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啊。你要是不改,以後你和彆的姑娘在一起, 就算她知道你喜歡她,也會因為你總是故意不表現出來而憋悶的。”

獨孤極耳邊好似回蕩起, 她三百年前還神骨時說的話。

失神片刻,就感到腿上一痛。

抬眼,白婉棠不好意思地對他咧嘴笑了下。

她不小心踩到他了。

他盯著她,她正對他彎著腰,鬆垮的衣襟裡,飽滿的弧度在昏暗中隱現。

他喉結滑動,看她在他身邊掀開被子坐下。

白婉棠正要躺下去睡覺,他忽的握住她的手臂:“你踩到我了。”

白婉棠眨眨眼:“然後呢?”

“疼。”他極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你現在才感覺到疼嗎?”她像是聽到了好笑的笑話,眼睛笑得彎彎的。

獨孤極有些熱,與業火完全不同的熱,讓他的呼吸紊亂發燙。

他握她手臂的手不自覺地捏了捏。

手臂內側的嫩肉是她的癢點,她邊推他的手邊笑起來,“彆捏,你快說你要乾嘛。”

獨孤極沒有說,眼神暗了暗。

在她笑得東倒西歪的時候,忽然一把按住她的腰背,傾身靠近,唇在她臉上碰了一下。

白婉棠的笑戛然而止。

她摸了摸被他親過的臉,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他親完後低著頭不看她,又還是不肯鬆開她,“你得給我補償。”

天性使然,他的語氣強硬,但不讓人反感。

白婉棠想了想,傾身在他臉上也親了一下,道:“睡吧。”

她抽手躺下。

片刻後,他才從臉上殘留的柔軟觸感中回過神來,躺在她身邊,雙手圈住她的腰,嗓音微啞且沉悶,“不夠。”

白婉棠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又親他一下。

這一次親到他唇畔。

獨孤極緊繃的唇線放鬆,帶著愉悅的弧度:“不夠。”

白婉棠推推他:“差不多行了。”

他把臉貼近她,高挺的鼻梁觸到她的臉側:“不夠。”

白婉棠睜開眼,瞪他。

他慢慢適應了放下他那不肯顯露情緒的保護殼,鼻尖在她臉上蹭了蹭,“我還要。”

隻是仍帶著些許命令的口吻。

他知道她在裝生氣。

如果她真的生氣,就會直接推開他,冷著臉教訓他。

白婉棠歎了口氣,側過身與他麵對著麵,在他臉上又親了下。

她始終親不到他想要的地方。

獨孤極盯著她紅潤的唇看了會兒,欺身而上。

白婉棠唇上壓著柔軟,有濕軟的東西抵開她的牙齒,探入她口中。

她第一次與人接吻,呼吸間滿是他的氣息,口中也變得甜甜的。

黑暗中,交織的呼吸變得淩亂。

她暈暈乎乎的,突然感覺到從未被人碰過的地方被輕觸一下,稍微清醒了些,踹了他一腳,“夠了,快睡。”

她不反感和他親密接觸,也不是真正的古人,在這方麵不會太約束自己。

她也有感覺,隻是她覺得進展太快了。

她踹得並不重,被踹的地方不疼,麻麻的。

獨孤極睜開眼睛看她。

她的唇泛著水光,已經閉上眼睛,真的要睡了。

可他還覺得不夠。

他又親了親她,嗓音低啞:“就算你情絲有損,隻要你不推開我,我都不會放手。”

白婉棠困倦地問:“那我要是推開你,你就會離開了嗎?”

獨孤極沉默片刻,道:“我會把你鎖在我身邊,直到我死,也要讓你帶著我的屍體,無法丟棄。”

白婉棠以為他在說笑:“你變態啊。”

獨孤極:“……”

他摟緊她,將她整個圈進自己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閉上眼睛。

*

獨孤極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可以和他在一起,也可以不推開他。可要她為他放棄她自己想做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清晨醒來,他希望她能再陪他一會兒。

但她惦記著昨晚那酒樓有很好吃的早茶,就把他推開,自己起床要走。

昨天他強撐著陪她一天,又氣血攻心,今日再要下床去陪她,那真是嫌命長了。

他隻能坐在床上,按捺著惱火,叮囑她:“早點回來。”

白婉棠揮揮手,“我會給你帶吃的回來的。”

她跑出去,去酒樓吃早茶。

酒樓裡人很多,有一人一直含笑盯著她瞧。

是昨晚那個眼熟的江湖術士。

叫什麼來著?

楓幽。

白婉棠不搭理他,吃自己的。

少頃,小二走過來,端上一盤她沒點過的點心,指了指楓幽,說是他送的。

白婉棠叫小二把菜退回去。

小二賠笑聳肩,把菜放下就走了。

白婉棠再對上楓幽的目光,表情冷淡許多。

她吃過自己點的東西,將剩下的打包,走人。

楓幽點的那盤,她一口沒動。

楓幽嘴角的弧度變得淺淡,在她起身之前走過去,道:“這盤點心你一定會喜歡的。”

白婉棠“哦”了一聲,叫來小二讓他再重做一盤一樣。就是不吃他的。

楓幽笑著搖搖頭,“你會在廣陵待到何時?”

白婉棠警惕起來,“你有什麼事?”

楓幽沉吟片刻,道:“無事。我隻是想與你結識,同你身邊那人一樣,和你一起去除妖邪。”

會做江湖術士的人,確實都是有降妖除邪的誌向的。

但白婉棠還是道:“最近廣陵妖邪眾多,你若想為百姓做事,該去找廣陵的守城仙。”

小二送上點心,她帶著離開,沒再搭理楓幽。

楓幽凝視著她的背影。

他有千言萬語想同她說,然而他已不知現今是何種情況,不知該如何說起。

*

白婉棠把帶回來的早茶點心,在床邊的桌上放好,讓獨孤極自己拿著吃。

獨孤極直勾勾地盯著她,不動。

她拿起一隻小奶包塞他嘴裡,道:“自己吃。”

他含著奶包不咬,片刻後,恍然地意識到她不會再來迎合他,拿下口中奶包自己吃。

吃得極慢,如同嚼蠟。

白婉棠也不慣著他,等他吃完,叫下人收走東西便又要離開。

獨孤極叫住她,“你要去哪兒?”

“出去玩。”

廣陵很大,她和獨孤極逛了幾天,也還有許多地方沒逛過。

而且,有獨孤極陪著的時候,她最想去逛的地方,一直沒能去。

趁他養傷,她要獨自去快活。

獨孤極枯等她一早,她回來陪他用飯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時辰,她就又要走。

這一走,怕是要到晚上才會回來了。

先前她一次都不去看他,他一個人養傷也能熬得住。現在知道她會來陪,一旦她不在身邊,時間便變得分外難熬。

獨孤極蹙眉凝視她,“彆走。”

白婉棠搖搖頭,叮囑他好好休息。

她的拒絕很溫柔,可沒有商量的餘地。

獨孤極收撐床沿,要下床,腳剛沾地,就脫力便整個人跌到地上。

白婉棠被他跌倒的動靜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就見他半跪在地上,正一手扶著床柱要站起來。一手拿外袍。

“你做什麼?”她跑回來扶他。

獨孤極披上外袍,“我和你一起去。”

比起卑微地再三祈求她彆走,他更願意忍痛跟著她。

他打定了主意,白婉棠也不勸他。

不過她沒讓他再杵拐杖,讓下人去備了輪椅,推他出去。

走上街市,往她要去的地方走,她陡然間有點不自在,“待會兒,你要是不樂意在那兒待著,你就自己回去。彆做掃興的事。”

獨孤極:“你要去哪兒?”

她支支吾吾:“去了你就知道了。”

片刻後,獨孤極被她推到一棟花樓前。

門口衣衫清涼的美人,正舞著扇子嬌滴滴地迎客。

獨孤極臉都黑了。

白婉棠樂嗬嗬地推他進去。

獨孤極抓住門口的柱子頓在原地,眉目陰沉:“去彆的地方。”

這裡同都城的明月樓不同,是正兒八經的妓坊倌館。

“你要是不願意進去,那你自己回去。”

白婉棠鬆開他的輪椅,繞過他往樓裡走,義正言辭道:“我就進去看看,不會做什麼的。”

獨孤極抓住她的裙子,手指用力到發白:“彆去。”

在陰陽關,他和她還不熟時,聽過她和彆人閒聊,說待日後出了陰陽關,她要養小白臉。

他一直沒把她的話當真。

但此刻看來,她說的是真的。

在都城,她是守城仙,要顏麵,不能去這種地方。如今到了廣陵,沒有任何束縛,她便肆無忌憚了。

恐怕如若她那時沒有對他動情,她離開陰陽關後,早就在人間縱情聲樂了。

獨孤極越往下想,臉色越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章開頭,仙仙在跳陰陽關之前就想過,她要吃了睡,睡了吃,和小白臉談談戀愛,長生不老,快活逍遙。

如今,她美夢成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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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不認 · ?

獨孤極拗不過她, 隻能隨她一起入花樓。

樓內脂粉香濃鬱,令他生厭作嘔,煩躁得想將這棟樓砸了。

白婉棠如同小池塘的魚遊進了大湖泊,在樓裡興奮地亂轉, 對什麼都感到新奇。

正是夏季, 樓內姑娘穿得清涼。雖比現代某些性感套裝差遠了, 但也彆有風情。

如今民風開放, 女子逛花樓的不是沒有。

鴇母迎上來,殷切地問她是要姑娘還是小倌。對待坐在輪椅上的獨孤極也同樣熱情。

白婉棠想了想,兩眼放光:“小倌和姑娘都要一個。”

獨孤極盯著她的背影, 眼神像是要殺人, 牙齒用力地咬磨,仿佛要嚼碎些什麼。

看他這模樣,鴇母很有眼力見地不追問他的需求, 讓人為他倆弄了間雅間。

說是雅間,內裡的布置卻十分令人羞臊。

掛了許多紅粉流紗與珠簾, 床邊的衣架子上掛的不是衣裳, 而是各式各樣器具。

這房間是為女子準備的, 那些器具多適合女子用。

看到那些,白婉棠也有點不自在,把紗簾放下遮住。

獨孤極目光淡淡在那些東西上掃過,嗤笑道:“不是你要來的嗎,怎麼又不好意思看。”

白婉棠不客氣地在他頭上輕拍一下, “我樂意,要你管。”

她耳朵有點紅。

獨孤極不悅的神情裡多了些促狹的笑意。

她無視他在桌邊坐下, 倒了杯花茶喝。又倒杯給獨孤極,“廣陵美人很有名的, 來廣陵不逛花樓可惜。來花樓又不一定非要做什麼,見見世麵嘛。彆這麼排斥。”

獨孤極接過花茶,聞了聞,又放下,自己滑著輪椅到窗邊,將窗戶打開。

白婉棠恰好莫名有點熱,陣陣涼風吹拂,讓她舒爽不少。

她等了會兒,還不見她點的小倌和姑娘過來,探頭出去,叫住一來往的姑娘詢問。

姑娘往屋裡瞧了眼,嬌滴滴道:“這就請人過來。”

白婉棠回屋裡等了會兒,果不其然來了兩人。

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紀比她和獨孤極還大些,穿著比外麵那些人端莊。

二人對她和獨孤極行禮,問道:“二位是來學習的吧?”

白婉棠想了想,“算是。不要你們服務,就跟我說說這花樓裡有趣的事就行了。”

二人頷首,分散開來。

男子去找獨孤極,同他說了幾句話。

獨孤極竟沒對他甩臉子,隨男子進了內間。

女子則虛扶白婉棠的手腕,在桌邊坐下,“二位是新婚?”

白婉棠:?

她連連擺手否認。

女子一臉意味深長,不再問,安撫道:“姑娘不必羞於此事。”

她為白婉棠倒杯花茶,又去一旁點了熏香,去內室裡轉了一圈,拿了件小物件出來。

白婉棠熱得暈乎,見她拿出來的東西,一口茶噴出來。

她好奇地朝內室看。

紗簾重重,獨孤極身影模糊,與那男子立於衣架旁。

他手撐輪椅扶手,男子手中也拿了些東西,正同他低語。

她努力地去聽清,拿物件的女子已經帶著物件到她麵前,讓她摸一摸。

她嫌棄,不肯摸。

女子便自己用手指在物件上滑動,指著某些點,教導她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怎麼摸,怎麼按,怎麼揉,會讓人快活。

白婉棠有種在上性教育課的感覺。

她傾耳去聽那男子在同獨孤極說的話,“女子這裡最為敏感……”

白婉棠:“……”

懂了,這兩位不是來給她開眼界的,是來教她和獨孤極閨房情.事的。

她連忙把二位請出去,回到屋裡,就聽獨孤極在紗簾後笑出了聲。

白婉棠板起臉,把鍋甩到他頭上:“要是你不跟著來,他們肯定不會誤會。”

獨孤極在紗簾後不出來,隔紗望她。

她身姿婀娜,勾勒出朦朧剪影。

他道:“那人說我和你是新婚夫妻。”

白婉棠並不驚訝。

不然他們也不會來教她和獨孤極那些事。

那教導她的女子所說的話,在她耳邊回蕩。不知為何總揮散不去,她身上燥熱得厲害。

她坐到窗邊吹風,看見花樓下賣糖水的,道:“走吧,不逛了。”

她到紗簾後,帶獨孤極走。

獨孤極在衣架旁,身後是各種器具。

這畫麵太過衝擊,她看他一眼便不看了,匆忙要把他推出去。

獨孤極按住她的手:“歇會兒吧,你中藥了。”

白婉棠看了眼熏香和花茶,無言以對。

獨孤極剛剛不喝花茶,就是因為這吧。

他看出來了,竟然不告訴她。

還好,這些藥隻是助興。而她又是守城仙,除了感到一點點燥熱,並沒有什麼渴求。

她豪爽道:“不用,我沒什麼感覺。”

便把獨孤極推出去。

獨孤極眼底劃過一絲可惜。

白婉棠權當沒看見。

出房間,穿過一對對糾纏的恩客與美人。

淫詞豔曲,酒香粉馥。

獨孤極突然道:“這裡挺好的,以後我們再來一次?”

白婉棠當他在揶揄她,推了他後腦勺一把,“來了也不會跟你做什麼。”

獨孤極眉頭皺了皺,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對他動手:“那人不是教你,動手要在……”

白婉棠又推他一把:“你再說我就把你丟在這兒。”

獨孤極抿唇笑,回頭看了眼她推輪椅的手,手掌覆在她手上,摩挲她的手背。

白婉棠本來隻是熱,可被他摸摸手,手背上就有點酥酥麻麻的。

她不自在地抽回手,快步走出花樓。去花樓旁的攤子上買了碗冰鎮的葡萄糖水,酸甜爽口,一飲而儘。

冰涼緩解了燥熱,她才回過頭來問獨孤極:“你要喝嗎?”

獨孤極正盯著花樓裡某個方位,表情變得凝肅:“這花樓裡有妖邪。”

白婉棠仔細看了看。

樓上某個房間裡,確實有邪氣散出,極淡。

是個小妖邪,在她進花樓前是沒有的。

她讓獨孤極在糖水鋪等著,她跑去仙祠找師卓過來。

廣陵是師卓的地盤。她雖受了傷,但除這種小妖邪不在話下。還能幫她獲得香火,讓她的傷儘快痊愈。

師卓得了消息,向白婉棠道謝,說要再請她吃頓飯了。

她籌備片刻,和白婉棠一起去花樓。

白婉棠在仙祠門口等著,待師卓出來,看見師卓身後還跟了個眼熟的人——楓幽。

師卓:“他說是你叫他來找我的,你不認識他嗎?”

“不熟。”不過確實是說過那樣的話。

白婉棠沒把楓幽放在心上。

師卓見楓幽始終盯著白婉棠,突然問起了獨孤極的事。

白婉棠便聊起,今日她和獨孤極去花樓的烏龍。

楓幽聽著,唇畔笑意淡了些,問道:“白仙人,你和獨孤極關係很好?”

他話語中隱有擔憂。

白婉棠問道:“怎麼了?”

楓幽思忖片刻,道:“我有一故人叫獨孤極。不知你認識的那位,與我的故人是不是同一個。”

師卓:“待會兒看到不就知道了。”

三人往花樓去。

獨孤極在糖水鋪等著,不多久,便一眼從人群中看到走過來的白婉棠。

他緊繃的神色略有放鬆。

轉眼看見跟在白婉棠身後的男子,倏地目露訝然,戾氣叢生。

楓幽也看見了他,神情閃過一絲複雜。

“喏,他就是獨孤極。”師卓遠遠地同楓幽介紹。

楓幽凝重地頷首:“是他,我的故人。”

白婉棠驚訝,帶他到獨孤極麵前去。

獨孤極卻道:“不認識。”

他牽起白婉棠,手緊得不自覺在她手腕上抓出紅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既然有人來處理了,我們回去吧。”

楓幽詫異地瞳孔收縮。

他以為獨孤極瞧見他,應該會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他以為他們之間,會想要避著彼此的,該是自己,而不是獨孤極。

可獨孤極竟不願認他。

他不相信以獨孤極的脾性,會放下對他的仇恨。

唯一能想到獨孤極不認他的理由,就是於獨孤極而言,有些事,比複仇更加重要。

楓幽的視線落在白婉棠身上。

獨孤極急切抓著她要離開,像是想要將她藏起來,不讓她見他。

一千三百年的時間太久了。

久到三界變了,人也變了。

楓幽主很久以前就想和獨孤極堂堂正正對話一次。

如今見獨孤極不願在白婉棠麵前與他相認,便隻笑笑,配合道:“是我認錯了。”

他隨師卓進入花樓。

白婉棠若有所思,盯著獨孤極:“真的不認識?”

她既這樣問,就說明她心有懷疑。

獨孤極對上她的視線,滿心都是狂躁的煩意,翻騰的不耐。

他難道不想承認他認識,他難道不想立刻殺了楓幽主?

他想,想得發瘋。

楓幽主是如何複活的,此番來找他與白婉棠又是所為何事,他通通不想知道,隻想叫他灰飛煙滅!

但他看到楓幽主的那一刻,比殺楓幽主更強烈的衝動,是怕她會通過楓幽主想起過去的一切。

他就像在夢裡,陪著她走在冰麵上的人,風吹草動都讓他惶惶。

怕冰碎了,怕夢醒了。

怒火、仇恨在他胸腔裡燒,他為她將其全部按下,她卻還要質問他。

獨孤極眼眶泛紅,牙根咬緊,氣血上湧。隻能閉上眼睛默默調息,緩解惱火與壓抑交織的狂躁。

突然,他的背被輕輕拍了拍。

睜開眼,白婉棠正彎下腰,手繞到他身後輕拍他的背,“好了,你現在不想說,那就以後說。”

她的話語,像燎原火之後降下的甘霖,慢慢平複他滿心的燥意。

他抓住她的袖子,如溺水的人搶來了浮木,“我們回去,我,不舒服。”

“不過。”白婉棠點點頭,語氣又嚴肅起來,“你以後一定要告訴我,你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不然我就去問楓幽。到時候我可就隻信他說的,不信你說的了。”

獨孤極眼睫顫了顫。

白婉棠推他回家去,走前抬頭看了眼。

楓幽正在樓上窗邊,默默地看著她與獨孤極。

獨孤極亦察覺到他的目光,抬眸,冰刃般鋒利寒冷的目光中,夾雜著警告。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楓幽主。

他是開頭就開始鋪墊的人物,不是什麼臨時弄出來的所謂和男主比狗的人,去掉他這篇文的主線也就斷了。

比起另外兩個男配,可以說他才是真正的隱藏男二來著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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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糾正 · ?

白婉棠等了兩天, 獨孤極始終不願再提起他和楓幽的事。

她便如她所說的那樣,去找楓幽問話。

楓幽旁敲側擊地問白婉棠,獨孤極有沒有向她透露什麼。

白婉棠不願他“看碟下菜”,回答總是模棱兩可。

二人打太極似的你來我往。

白婉棠開始不悅。

楓幽盯著她耷拉的嘴角瞧了會兒, 笑道:“我做錯過一些事, 欠獨孤極一些東□□孤極在那段時間過得很不好。他也許是不願回想起過去, 所以不願承認認識我。”

“那你……”

“我說認錯人, 隻是配合他。”楓幽頓了頓,又道:“獨孤極身子如何了?”

白婉棠:“恢複得還行。”

楓幽:“那你可否找個機會將他帶出來?過去的恩怨,我想同他當麵說清楚。”

白婉棠忖度片刻, 道:“你把師卓也叫上一起。”

楓幽知道, 她這是不信任他,失笑地答應了。

*

白婉棠這兩日對他變得冷淡,獨孤極能察覺到。

可讓他對他提起過往, 他不願意。

他坐在床上,氣上心頭, 揮手打碎桌上的杯盞。

破碎的刺耳聲音能稍稍安撫他的煩躁。

他叫來下人清掃換新, 看著下人低頭露出的後頸, 他又手癢地想要擰斷這人的脖子。

暴戾在他心中蔓延。

白婉棠回到屋裡,恰見這幕。

獨孤極瞧見她,回過神來,壓在被子裡的手差點就對那脆弱的脖子伸了出去。

他閉了閉眼,按住自己的心口。

那股嗜殺的狂躁又重燃了。這說明能克製三厄鏡的神蓮之火已經變弱。

他不由得嗤笑, 笑自己心臟這荒唐的平衡。

他的心就是此間最強大的法器,他無心也可活。多麼可怕的設定。

但隻要神蓮與三厄鏡失去平衡, 他不是瘋就是魔,甚至是死。

他突然開始憂慮。

不知死亡與瘋魔, 哪個會先到來。

他想得出神,白婉棠坐到他身邊,他也沒回過神來看她。

她瞧出他的異常,當他這是和她這兩天的冷淡賭氣。

明明是他什麼也不說,他生什麼氣。

白婉棠是不想慣著他的。轉念想到楓幽的交代,她又還是對他笑起來,握住他攥緊的手,道:“這兩天你身子恢複得還好吧。”

獨孤極反手握緊她,原本就黯淡的眼眸變得霧沉沉的:“你要搬出去睡?我身子還沒恢複。”

白婉棠:“……不是。我的意思是,想約你去遊湖。”

獨孤極緊繃的身體放鬆,嘴角也有了鬆快的弧度:“好。”

他氣色看上去比前兩日好多了,可白婉棠莫名覺得他更憔悴了點。

也許他不是在和她賭氣,是被楓幽勾起了痛苦的回憶。

白婉棠自己在心裡揣度他,也會有點不好意思。

她傾身抱住他,輕輕拍他的背。在心裡把這當作表達歉意。

獨孤極愣了下,手臂鐵圈似的緊緊箍住她,越收越緊,好像要把她揉進身體裡。

“你弄疼我了。”白婉棠提醒。

他卻好像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她側目看他一眼。從他臉上看到不安,急躁,還有複雜的壓抑。

白婉棠順毛似的摸摸他的頭,安慰道:“都過去了,沒事的。”

他陡然一個激靈。過了會兒,明白過來她說的“都過去了”是在安撫他,而不是與他訣彆,才緩緩放下懸起的心。

*

翌日清晨,白婉棠和獨孤極一同起床,往廣陵城郊的桃源湖去。

那裡長了一大片桃林。已是夏季,沒有桃花,但有酸甜的桃果香。

桃林邊便是他們要遊的湖。

很大,湖中荷花繁盛,荷葉連成飄飄搖搖的碧島。

獨孤極腿腳仍不太方便。白婉棠扶他上船,在他身邊坐下,施法讓船自己飄。

船蕩開浮萍,駛進蘆葦中,不多久就撞上另一條船。

師卓在那船上笑道:“真巧,你們也來遊湖啊。”

白婉棠應聲搭腔。

獨孤極的臉如濃雲遮日,陰了下來,直直地盯著白婉棠。

白婉棠和師卓做慣了守城仙,素來做事不拐彎抹角,三言兩語便聊到一起,讓楓幽去和獨孤極乘一條船。

獨孤極沉默著自己站起來,要跟白婉棠走。

船隻搖晃,險些打翻。

白婉棠踩穩他的船道:“你就坐那兒,女孩子聊天,你不能聽。”

獨孤極盯著她,隱隱要發火:“白仙仙,你把我當傻子?”

她這番作為,是要給他和楓幽主說話的機會,想也知道是楓幽主的主意。

他也想找機會警告楓幽主,叫他滾。但絕不是這樣的情況——她聽楓幽主的,要把他丟下。

他伸手去抓她的裙擺,用力得指節泛白。

白婉棠扯回自己的裙子,安撫道:“我不會離你們太遠的。”

便和師卓將船駛走,消失在蘆葦叢裡。

獨孤極怔然坐在船尾,眼眶通紅地盯著她離去的方向。

*

白婉棠確實沒有走遠。

她和師卓半靠坐在船頭,目光透過蘆葦叢,還能模糊看到另一條船上的獨孤極和楓幽。

師卓道:“你既然不全信楓幽,又想知道獨孤極和楓幽之間究竟有什麼,為什麼不留下陪獨孤極一起聽楓幽說?”

白婉棠道:“那是他們的事,我其實並沒有那樣好奇。隻是獨孤極自從見到楓幽,就很不對勁。”

她原本是在猶豫要不要帶獨孤極去見楓幽的。

她認為楓幽想和獨孤極和解,那是他單方麵的想法。獨孤極不一定想。

但獨孤極的表現讓她覺得,還是要帶他去,解開他的心結。

不然他總要毀壞什麼似的盯著某些東西走神,還挺可怕的。

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又摔碎了碗碟。

好似有意,又好似無意。

她沒有追究,不代表她不在意。

師卓調侃地笑:“你開始喜歡他了。”

白婉棠淡笑搖頭:“當一個人全身心撲在你身上,不求回報,你卻沒有辦法給他任何感情上的回應的時候,你會開始同情他的。”

師卓附和道:“也是。就是旁人來看,一對有情人若不得圓滿,都會心生遺憾。”

白婉棠聽出她話中意,道:“我和他真的不可能。就像……荷葉與荷花?”

她手指湖上的碧白紅緋,“雖有相伴,但花先於葉落,不能長久。”

*

獨孤極坐在船頭。

楓幽很自覺地站到了船尾,道:“是我請她幫我約你出來的。”

他本意是不想獨孤極遷怒於白婉棠。

獨孤極臉色陰雲密布,更沉暗了,冷笑道:“你約我出來,就是想挑釁我?”

楓幽呆了會兒才明白,獨孤極以為他在炫耀他能請得動白婉棠,啞然失笑。

片刻後,苦澀爬上心頭:“她如今很警惕我,會把師卓也叫出來,為的就是萬一我對你動手,她們好阻止我。”

“她現在不靠近,也是因為你。你不想讓她知道的事,她就不會硬要聽。”

獨孤極神情稍有緩和,須臾後,又在心中嗤笑。她隻不過是沒那麼在意他罷了。

否則,她無論如何都要弄清楚他的事的。

楓幽沉默片刻,自顧自般道:“我沒想到我會複活。這一切許是因為那塊溯時鏡?當初我將書放入溯時鏡時,抽了一縷魂絲以催動它……”

“我此番找到你和她,隻是想糾正一些錯誤。”

獨孤極神情漠然,好似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冷然道:“你滾得遠遠的,自儘便可。”

“要想將邪祟除儘,你必死無疑。屆時她該怎麼辦呢?依然留在這個世間,做她的守城仙?在這裡,她真的開心嗎?”

楓幽長歎,“我想送她回家,回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地方。”

獨孤極:“……”

他的瞳眸倏地放大。

*

白婉棠沒有刻意去聽獨孤極和楓幽那邊的聲音,看他們二人模糊的身影各占據船的一端,隻覺他們意外的平靜。

直到暮時,楓幽對她的方向揮了揮手。

白婉棠將船駛回他們船邊。

楓幽與她換了位置,她縱船上岸,推著輪椅和獨孤極一起回家去。

踩著暮色,她問:“你們聊什麼了?”

獨孤極低垂著眼眸,眼睫顫了顫,突然回頭對她說:“白仙仙,我們走吧。”

“走?走去哪兒?”

“去一個不用再管妖邪的地方。”

白婉棠被逗樂,笑出聲:“你這話說得很不堅定。”

楓幽的聲音,隨著她的笑回蕩在他耳畔——獨孤極,你會死,因為你不可能舍棄三界……

獨孤極默然片刻,抓住她的手,“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去。從此什麼也不管……”

白婉棠另一隻手按在他手背上,溫溫柔柔地道:“獨孤極,你忘了嗎,我不喜歡你。我不可能舍棄都城,看供奉我的百姓因妖邪肆虐而死。你若是累了,想回修真界,你可以自己回去……”

她後麵還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了。

從“我不喜歡你”這五個字開始,她的話語就成了刀。

他不聽也知道,後麵的話落在他身上,也都是疼的。

他總是恍惚,把她當作還喜歡他的樣子。

疼了才知道,她再也不會對他動情了。

他第一次想要逃避,因為她。

可她根本不願同他一起逃。

獨孤極手指顫了顫,要鬆開她。轉眸又狠狠地握緊她,問她道:“白仙仙,你想回家嗎?回你心心念念的那個家。”

白婉棠愣了半晌。

天色暗下,她眼裡卻有了比星辰更亮的光,“你怎麼知道……你,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還是……”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起這事,但能肯定他不會莫名其妙提起。

她好像看到了希望,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獨孤極盯著她驚喜的表情,眼前浮現出一幕幕她曾經總在他耳邊念叨她家鄉事情時的畫麵。

他這才第一次意識到,她想回她的家,一直都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歪水 1瓶;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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