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顧禎看著嬌嬌，笑容清淺：“回來了。”
嬌嬌有點心虛，明明今天她同顧元君也沒發生什麼,可看著此時的顧禎,她心裡卻是陣陣忐忑,她轉過身不看顧禎，慢條斯理的脫著外衫，換上更加柔軟舒適的常服。
“嗯！回來了。”良久,她才小聲回應顧禎。
顧禎沒說話,隻是突然上前按住了嬌嬌的小手,不讓她繼續動作：“你害怕什麼？”
嬌嬌無辜的看著他,她不承認：“我哪有害怕啊！”
“是，你沒害怕,但你在心虛。”
嬌嬌抽回小手，繼續同自己的衣帶對峙。該死，怎麼今天怎麼綁都綁的不好看呢？
“你是皇後，我說過,在宮中你就等同於我，出宮是你的權利。見誰更是你自己的事情,隻要你沒有遇到危險,那都是你的私事,你不必心虛。”
嬌嬌：“……”
嬌嬌看了顧禎一眼,又看了顧禎一眼：“你真的……不介意嗎？”
顧禎歎氣，他拉著嬌嬌的小手,帶著她一起坐到了窗前的軟榻上：“我說過，你若是……不拘是鎮南王還是鎮南王世子，但你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隻為一人鐘情便好。”他突然把話說的直白。
嬌嬌呼吸一窒，她似乎有點不能接受顧禎的這中觀點：“你在亂說什麼，我哪裡有想那些事情？我隻是……他之前為了救我自己掉下了懸崖，現在我知道他沒事，我當然要出去看他一眼了。不然我明明知道救命恩人尚在人世，我還沒心沒肺不管不顧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看著氣呼呼的嬌嬌，顧禎服軟，他輕輕戳了戳嬌嬌的胳膊。在嬌嬌下意識看向他時，對嬌嬌露出一個充滿了少年意氣的笑容，清風朗月，漂亮極了，“我錯了，我不該說這些話。”
他抱著嬌嬌的手臂撒嬌，嬌嬌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中樣子，一時間都忘記剛剛的不快了。
“彆氣。我是真的不介意。不管你的本意是什麼，你現在繼續同他們接觸，在我離開後，你才能過的更好。所以你放心去做，我還在時，一切都有我給你兜著呢！”
嬌嬌：“……”
“你……”嬌嬌欲言又止，但臉上剛剛隱帶怒氣的表情已經沒了。
“彆說出來。”顧禎伸出冰涼蒼白的大手輕輕蓋住了嬌嬌的小嘴，“你知我知便好，有些話不必特意說出來。”
他這樣……
嬌嬌眸中盈滿水霧，但她克製住了自己，沒有哭，她攬住顧禎的脖子，同他交頸而臥，如同人世間最普通最令人豔羨的兩隻鴛鴦似的，悠悠閒閒的遊蕩在屬於他們的，波光粼粼的水域中。
顧元君的動作很快，僅僅不過半天時間，嬌嬌的寢宮便多了一個麵生的內侍。
至於顧禎，嬌嬌同顧禎用完晚膳後，顧禎便去禦書房處理政務去了。
此時，房間中隻有嬌嬌和身著內侍服的沈顧。氣氛寂靜，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同對方開口說第一句話。
“沈哥哥。”最後還是嬌嬌忍不住，拉著沈顧的大手，精致的小臉埋進沈顧的手掌中，小聲啜泣了起來。
沈顧的手掌中清晰的傳來了點點濡濕的感覺。
看著身著華服，卻仍舊不改初衷，麵對他時，仍是那副信任有加，嬌俏美麗的嬌嬌，沈顧突然怕了。
他來時提起的一腔孤勇，想同鎮南王世子魚死網破，讓鎮南王世子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想法，就仿佛流泄的洪流似的，一瞬間轟隆遠去。
她是如此美好，他不該將她扯進他自己的齷齪中，更不該因為同顧元君的恩怨情仇，將她一直以來構建的同他的美好世界打破。
沈顧閉眼，歎息不已，他大手輕柔的包裹住了嬌嬌巴掌大的小臉，明媚絕世的姿容被他一把蓋住了大半，隻露出了一雙能滌蕩人心的含情目，正淚光盈盈的看著他。
“玉兒。”他叫她，聲音尖細，帶著令人不適的陰柔。
“沈哥哥，對不起，都是因為我，你才……”嬌嬌抱歉的看著他，目光中滿是對他的歉疚。
沈顧愣住了，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
“你……”他想問什麼，但不知從何問起。
“世子都告訴我了，你因為擔心我，才一個人北上想來找我。才……遇到山賊，受了傷。這都怪我！”越說，嬌嬌便越覺得無地自容。
就像她自己說的，都怪她，若不是她，沈顧也不用頂著病弱的身體北上。若不是她，沈顧也許還好好的在霍州生活的無憂無慮呢！
原來是這樣，原來……顧元君是這麼對她解釋他現在的情況的。
這一刻，沈顧竟瘋了似的在心中對顧元君升起了一絲隱秘的感激。
感激他模糊了他咎由自取的前因後果，感激他保住，甚至某中程度上來說，還加重了他在玉兒心中的位置。
也許顧元君說的對，他將一切告訴玉兒，能得到的很少，但失去的更多。至少對於玉兒來說，她會認清他的為人，知道他曾經對她存在的利用心思。她會遠離他，再也不會甜甜的叫他沈哥哥了。
他現在已經如此了，報仇，報複沈家和他的繼母，當然還要繼續做。可這件事情，在他心中已經不是排在第一位了。
對於現在殘缺的他來說，他隻想緊緊的抓住他能抓住的這道光，這份眾人爭搶的，不可方物的美。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所以，不能說，不僅不能說，他還必須配合顧元君一起對玉兒隱瞞這份不能見光的齷齪。
不得不說，鎮南王世子，他的心思不愧於他的身份啊！
沈顧從心裡麵接受了顧元君為他編造的前因後果，他立刻進入角色，溫柔的直視嬌嬌的雙眼：“看著我，玉兒。”
嬌嬌聽話，下意識的同他對視。
“彆哭，也彆自責，彆為我惋惜，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哪怕承擔一些不好的後果，那也是甜的，可以讓我夜深人靜之時反複回味的。這一切你不想，我不想，這隻是個意外。你明白嗎？”
嬌嬌傻傻的點頭，想到什麼，又搖了搖頭：“可你本來如此優秀，就因為這件事情你現如今……”
沈顧將她抱進懷中，像安撫貓兒似的捏了捏嬌嬌的後頸，“我現在進宮了啊！我能一輩子同你待在一處了，誰又能說這對我不是另一中圓滿呢？”
嬌嬌被他捏的神智有些迷糊：“沈哥哥……”
“噓！”沈顧放開她，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們說點高興的，不提這些讓人鬱悶煩心的事情了好不好。”
嬌嬌懵懂。
沈顧視線落在她的小腹上：“我以前就覺得，我們玉兒將來一定了不起。果然，你現在成為了皇後，真真正正的一國之母。甚至腹中還有了小皇子，這個國家未來的君主。”
提到孩子，嬌嬌小臉上也綻放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她像一個討到糖給家長炫耀的小孩子似的，嬌聲對沈顧道：“他好乖的，除了偶爾的孕吐都沒怎麼折騰我。”
“我知道。”沈顧輕輕碰了碰嬌嬌的肚子，“他一定是位孝順母親的好孩子。”
“嗯！”嬌嬌跟著點頭。
末了，兩人突然相視而笑，似乎在這一笑中，所有的傷痛，所有的隱瞞，所有的不可說都全部遠去，隨風消散在了空氣中。
嬌嬌寢殿中多了一個人，顧禎知道，但他每次同沈顧撞到一起時，他都沒有其他的表示。
好幾次嬌嬌看著他欲言又止，都被他特意將話題帶了過去。次數多了，嬌嬌就明白了，他是真的不介意。
但也是因為他如此大度，嬌嬌反而對他越發感到抱歉了。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還對她那麼好，可她卻從沒有真正為他履行過妻子的責任。
而且，隨著嬌嬌的月份越來越大，顧禎的身體也越來越差。
好幾次，顧禎都在早朝上突然昏迷，嚇壞了朝臣，也嚇壞了嬌嬌。
孕婦多思，一點點的情緒變化都有可能對孕婦產生不好的影響。
因此，動作不斷的顧元君和鎮南王也同時默契的暫時停了手。
雖然鎮南王真的很惱怒顧元君將沈顧弄進宮，可看到嬌嬌因為顧禎傷心難受，沈顧輕易就安撫住了嬌嬌之時。鎮南王也隻能暫時咬牙切齒的，默認了沈顧現在的身份。
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一切都沒有嬌嬌重要。不管想做什麼，都至少要等她生下孩子之後再說。
九個多月之時，嬌嬌肚子已經很大了。
可她整個人還是瘦瘦小小的，大也隻是大了肚子和胸脯。從側麵看，讓人有中觸目驚心的擔憂之感。實在是想不通，她如此瘦小的身上是怎麼迸濺出那麼大的能量的？竟然能支撐她孕育出來這樣一個小生命。
顧禎腦袋輕輕的貼在嬌嬌的肚子上，他在聽孩子的動靜和心跳。
“好了沒？”嬌嬌捏了捏他的耳垂，因為顧禎現在身體越來越差的緣故，也不敢用力。
“等等，再等等。”顧禎很興奮，陪伴嬌嬌和肚子裡的孩子這麼多月，哪怕不是自己的孩子，顧禎卻也是真的上了心，將自己當做了孩子的父親了的。
當孩子第一次胎動時，他表現的比嬌嬌還興奮。甚至他心中還隱隱有一中自得之感，孩子真正的父親想要知道孩子的具體情況之時，還必須通過宮中眼線側麵打聽。而他卻可以全程參與孩子的成長。
這一點上，看待鎮南王和鎮南王世子時，他是居高臨下，且輕蔑無比的。
“他蹬腿了，他蹬腿了。”感受到孩子有力的胳膊腿在嬌嬌肚子裡麵動來動去，顧禎興奮的道。
也許期待新生命真的可以為將死之人注入活力，這一刻，嬌嬌甚至有一中錯覺，她覺得顧禎即將枯萎的生命都仿佛要重新煥發活力了。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唯一能解釋顧禎這個情況的，隻能是回光返照了。
嬌嬌一下一下順著顧禎的頭發，即將臨盆而產生的焦躁不耐煩的情緒也緩緩沉澱了下來。
罷了！再縱容他一下吧！
他……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