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殺(1 / 2)

喜轎在穿越了大半個定京城後,終於抬進了豫親王府。

豫親王府門口已經來了不少賓客,雖然豫親王平日裡為人凶狠殘暴,到底是皇室中人,大臣們都還是要到的。文惠帝和皇子們倒是未來,不過宮中也派人送來了賀禮。

大約是這些日子,文惠帝的態度讓豫親王十分不滿。今日宮中來人的時候,也並未表示出要讓對方喝杯喜酒或是道謝的舉動。那宮中派來的公公見此情景,心中便冷笑一聲。也許對於彆人來說,他們隻是些草芥一樣的閹人,事實上,他們這些人,大約是最接近帝王的身邊人。文惠帝和豫親王之間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豫親王還如同從前一般行事,可文惠帝早已不再像從前一樣寬容。今日豫親王的舉動,隻會讓文惠帝更加惱怒。

宮中的人走後,豫親王才轉頭吩咐下人繼續迎接賓客。今日豫親王穿著大紅色的喜袍,那袍子的布料和繡工無疑都是十分精細的,隻是穿在他的身上,一隻褲管空蕩蕩的,便顯得有些彆扭。而他本就生的有些凶相,今日偏偏要做笑容滿臉,也不知道是笑給誰看,總歸讓看見他笑容的人,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沈家人也到了這裡。沈貴和沈萬早已去找相熟的同僚攀談,沈貴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沈清出了這等醜事已經人儘皆知,倒不如現在趁著沈清嫁入豫親王府,和親王府的這點子姻親關係來為自己的仕途添些磚瓦。至於沈萬,就更毋庸提了,他二人皆是有野心之人,自然不會錯失良機。

沈信和羅雪雁坐在一頭,坐位新娘子的娘家熱,她們是瞧不上沈貴這般作態的。倒是任婉雲也來了,和沈垣坐在一邊,她仔細妝容過,遮擋了通紅的眼圈,怕惹怒了豫親王勉強笑著,隻是那笑容怎麼看怎麼有一股子憤怒。沈垣沒什麼神情,偶爾目光掃過沈妙,皆是意味深長。

沈丘注意到沈垣的目光,每每又怒氣衝衝的擋了回去。被羅雪雁發現,若有所思的問:“臭小子,你和沈垣怎麼了?”

沈信夫婦不知道沈清和沈妙的恩怨,沈丘便支吾道:“嗯……看他不順眼,有點摩擦。”

“你真行。”羅雪雁瞪了他一眼:“和沒武功的人動手,沈丘,你今年幾歲了?”

沈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妙,沈妙隻做不知,看著茶杯不說話。

這廂賓客們互相恭維,看上去倒也是一片祥和。轉眼就到了沈清和豫親王拜堂成親的時候。

沈清蒙著蓋頭,被身邊的丫鬟春桃和雪梨扶著。拜完天地,拜高堂的時候,沈貴表情便十分尷尬。豫親王看他的目光陰嗖嗖的,而讓豫親王給他們夫婦行禮,想來也是一件令人悚然的事情。

果然,豫親王府的管家就倨傲的道:“親王殿下身子不方便,這高堂之禮,便免了吧。”

此話一出,廳中皆是靜寂一瞬。任婉雲咬著牙,麵頰上的肌肉都氣的發抖,天地都拜了,怎生輪到拜高堂的時候豫親王才想起身子不方便,這分明就是豫親王不承認沈清,也故意給沈貴和任婉雲難堪。

沈貴雖然也覺得麵皮發燙,不過他曆來都是欺軟怕硬之人,生怕豫親王怪罪於他,立刻道:“既然殿下不適,免了就免了吧。”

有年紀輕一點的賓客,便忍不住嗤笑起來,笑聲也並未多掩飾,隻聽得任婉雲差點衝上前去理論。正當她忍也忍不住的時候,沈垣卻突然伸出手攥住她的胳膊,衝她輕輕搖了搖頭。任婉雲這才冷靜下來,沈垣收回手,目光落在遠處諂媚笑著的沈貴身上,神情有一瞬間的陰霾。

“老二做的也太丟人了。”羅雪雁鄙夷道:“就認人這麼欺淩自己的女兒?”

“我原以為他隻是貪圖富貴,沒想到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沈信搖了搖頭,語氣失望:“老二怎麼變成這樣了?”

“咱們好端端的,一並被嫌棄了,真倒黴。”沈丘悶悶不樂道。

另一頭,沈玥一家也有些赧然。沈萬雖然也在仕途上極有野心,卻做得不如沈貴那般毫無遮掩,陳若秋更是秉持著出自書香門第而以清高要求自己。到底都是沈家人,沈貴這樣的作態,讓他們也十分沒臉。

豫親王這般羞辱了沈貴之後,對於眾人看沈家人的鄙夷似乎十分滿意,夫妻對拜的時候,故意拖長了時間,也不知是不是沈妙眼花,至少那新娘子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似乎身子都在發抖。

親王娶親,連鬨洞房都省了。沈清懷了身孕,萬一鬨洞房一個不穩鬨出什麼意外,謀害王室子嗣的罪名眾人可擔不起,沈清被送入洞房後,豫親王還在外頭大宴賓客,飲酒作樂。

“恭喜親王殿下。”大臣們討好的上來祝酒。

“同喜同喜。”豫親王也回道。表麵上看來,豫親王今日是真的高興,竟然與群臣同樂,不過沈妙也沒忽略他偶爾掃過來的陰冷表情。

豫親王在她這裡栽了個跟鬥,總會心心念念要拿回來的。目光在空中接近,豫親王衝他遙遙舉杯,突然伸手做了個下流的手勢,舔了舔唇。

這樣惡意的表示,沈妙隻是平靜的看著,倒是一邊的沈丘,見她盯著遠處,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妹妹看什麼呢。”

豫親王已經轉過頭去和彆人喝酒,沈丘什麼也沒看到。沈妙站起身來:“有些悶,我到門口透透氣。”

“我陪你一起去。”沈丘趕緊道。

“不用了。有莫擎他們在外麵守著,我不會走遠,就在門口。”沈妙拒絕了他,自己起身離了席。

豫親王府很大,外頭莫擎站在花園裡守著,瞧見她出來,立刻跟了上去。沈妙卻未走遠,隻是站在原地,看著豫親王府西南角的地方出神。

直到身後有聲音傳來:“五妹妹。”

沈妙回過頭,沈垣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看著她一笑。

沈垣的笑容和傅修儀的溫文不同,也異於沈丘的憨厚,更不像是季羽書那樣的調皮,他的笑容似乎總是含著其他的意思,讓人十分不舒服。而他盯著彆人眼睛的時候,就像是毒蛇在打量獵物,那種陰冷的氣息纏繞不去。

沈垣才是沈家二房中,最讓人忌憚的對手。

“宴席才到一半,五妹妹就自己出來,我還以為五妹妹有什麼秘密,要背著哥哥們自己去玩。”他話裡有話。

沈妙看著花園裡的花枝,已是寒冬臘月,從前繁盛的花朵早已凋零,枝頭光禿禿的什麼都不剩,隻有積雪沉甸甸的壓在枝頭,顯出清冷蕭索之感。她道:“那麼二哥又跟出來做什麼,偷窺我的秘密麼?”

“我倒是有心偷窺。”沈垣道:“就是妹妹藏得太過嚴實,哥哥我也無計可施。不過是覺得你我也算的上兄妹手足,覺得若是有機會,也應當給你幾句忠告教誨。”

沈妙轉過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願聞其詳。”

“其實我此次回京,發現五妹變了不少,竟好似換了個人一般。也許是五妹長大了,也許是身邊有人教導。不過二哥我走的路畢竟比五妹多,有些事情,看的也比你們清楚。”他頓了頓,微微看向喜廳,那裡,眾人觥籌交錯的聲音,推杯換盞的聲音,道喜回謝的聲音,逢迎拍馬的聲音隔著老遠似乎都能聽見。沈垣道:“清兒今日大婚,五妹可覺得歡喜?”

“老實說,大快人心。”沈妙微微一笑。

沈垣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隨即又笑了:“五妹妹真是不懂收斂。你同清兒的恩怨,本就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如今將清兒送入親王府,以為這就是勝利,所以說,五妹妹終究還是孩子心性。”他摸了摸沈妙的頭,仿佛真是親切的兄長一般:“可是清兒入了豫親王府,未必就沒有翻身的機會。熬過這一陣,清兒日後會如何不好說,可是五妹妹你啊,隻怕是步履維艱了。”

沈妙不言,隻聽沈垣又道:“我若是五妹妹,當初就不會給清兒留下一絲機會,早早地將對手除去,要了她的性命,所謂的賭氣,所謂的讓對方多痛苦,不過是給自己增加後患。”他看著沈妙,親切的笑了:“想來你還小,並不懂姑息養奸的道理。若為對手,要了對方性命方可為上。”

沈妙靜靜地看著麵前的沈垣,心中微微觸動。沈垣的確是二房中最聰明的一個人,他不看過程,隻看結果。若是得罪了他,他直接會用最簡單的辦法,奪了對方的性命。手段狠辣直接,卻也沒有後患。這樣的人,冷靜理智,不會因為外物而有彆的情感,要想對付這種人,激怒是不可能的。

她笑道:“二哥說的不錯,我畢竟年紀小,不如二哥涼薄。”這般諷刺的話落在沈垣耳中,沈垣也是毫不在意的一笑,不過緊接著,他聽到了沈妙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我不如二哥涼薄,不過有一點我與二哥也是一樣的,我也……不喜歡留下後患。你猜,大姐姐嫁到親王府,究竟會不會翻身呢?”

沈玥盯著她:“你覺得不會嗎?”

“會嗎?”沈妙反問。她一直都是平平靜靜,乖乖巧巧的說話,不過這一句“會嗎”,卻是充斥著濃濃的挑釁和奚落,那種高高在上的嘲諷,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沈垣瞳孔都是驀地一縮。

沈妙說完這句話,便輕笑一聲,再也不看沈垣,轉身離開了花園,往喜廳走回去。

沈清究竟會不會翻身呢?她唇角微微揚起,那種發自內心的愉悅讓身後跟著的莫擎都是一愣,跟在沈妙身邊這麼久以來,莫擎也漸漸清楚。他見過沈妙發狠的時候,更多的時候則是沈妙平靜的吩咐命令,她偶爾也會笑,但即便是笑都似乎帶著淡淡的威嚴。然而此刻她眉眼彎彎,仿佛極為開懷,卻不知什麼事情能夠令她如此高興了。莫擎看了一眼還呆在花園中的沈垣,心中疑惑,和沈垣說幾句話,沈妙就能這般高興了?

再盛大的宴會,也終究會有散場的時候。酒酣耳熱的時候,賓客三三兩兩的離去,沈妙也踏上了回府的馬上。

馬上中,羅雪雁始終沉默著。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握住沈妙的手,問道:“嬌嬌,你……心儀的男子是什麼樣的?”

這話由母親問未出閣的女兒,其實是有些出格了。不過大約是今日沈清出嫁,終究是觸動了羅雪雁的心事。她常年征戰在外,如今想想,對沈妙心中在想些什麼竟是一無所知。隻曉得曾經沈妙戀慕過定王,定王那個人,羅雪雁也見過,確實是人中龍鳳,頗有風華,隻是那樣的人,心誌必然不短,對於感情之事,又能看的有多重?嫁給那樣的人,未必就能得到幸福。

沈妙一愣,隨即微笑著看向羅雪雁:“娘希望我嫁給什麼樣的人?”

羅雪雁沒想到沈妙會反問自己,一時間忽略了沈妙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一絲羞赧也無,稀鬆平常的仿佛再問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羅雪雁想了想,才道:“娘希望你能嫁給一個品行正直的人,他最好官不要太大,財富不要太多,野心不要太盛,府中也不要太複雜。權勢和財富,娘和你爹都會給你,野心小些,便會真心的疼愛你。府中簡單,你嫁過去之後也能清清靜靜的過日子。總之,要真心真意的尊敬你,愛護你。”

沈妙垂眸一笑,羅雪雁和沈信的希望,似乎一直都沒有變,他們希望沈妙能嫁給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最多的要求,無非就是要疼她愛她。可惜,她前生便是被豬油蒙了心,世上男子千千萬,偏偏選了個最不愛他的人。

“不過,”羅雪雁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娘知道,你們這麼大小的姑娘,最愛的可不是這樣的人。你們大約喜歡的,便是那些人群中能一眼看到的人。娘在你們這麼大的時候,愛慕的也是年輕俊俏的英雄兒郎,不過後來嫁給你爹,娘也不後悔。”

“如此,我聽娘的就好。”沈妙輕聲道。

羅雪雁怔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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