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說這話的時候,麵上已經有了些許慍怒。諸位夫人從來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主兒,倒也無一人離開。
陳若秋寬慰道:“娘您彆生氣,也許是客人進錯了屋子呢。”說罷便對丫鬟使了個眼色,身邊的兩個丫鬟便上前一步,走到門前一推。
那門瞧著是緊閉的,然而並未關牢實,似乎是輕輕一推就推開了。然而緊接著,便聽得“啊呀”一聲驚叫,兩個丫鬟嚇了一跳,竟是後退兩步。
她們如此做派,反而令人心生懷疑。沈老夫人厲聲喝道:“怎麼回事?”
其中一個丫鬟似乎沒站穩,雙手扶了一下門,卻是無意間將門打開的更盛,裡頭的情況頓時暴露在眾人麵前,所有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茶室很小,本就是為了暫時休憩而安排的地方,隻有一張供人靠著的小塌和案幾。而眼下案幾上的茶杯皆是摔碎了一地,窄小的榻上,兩個人影重疊,依稀可以看得清楚有男子壓在女子身上,方才裡頭傳來的動靜,向來就是案幾上的茶杯在爭執中摔碎了的聲音。
眼下這副混亂的模樣的幾乎是不加掩飾的暴露在眾人麵前。那些個夫人立刻就捂住自己姑娘的眼睛,生怕他們瞧見這麼醃臢的事情。
而外頭的喜兒也驚呼一聲:“表、表小姐!”
“楚楚!”陳若秋也喊道。
“什麼?”沈老夫人一愣,差點昏厥過去。身邊的福兒連忙去扶住沈老夫人。
“這是怎麼回事?”陳若秋麵上有些慌亂,看在彆人眼中,便是府中出了醜事後一時間有些慌亂無措。而屋中兩人也不知是什麼狀況,聽見外頭這麼大動靜,趴在女子身上的男子倒是沒動,女子卻是費力的想要推男子起身。
“天啊。”喜兒捂住嘴巴,麵上一臉驚訝:“大少爺喝醉了酒不是已經回房了?怎麼會在……”
一句話,聽在眾人耳中,來龍去脈頓時就明了了三分。
喝醉了酒的府中大少爺,偶遇一個人回去換衣裳的表小姐,色心突起情難自控,便做了汙人清白的事兒。
“丘兒向來穩重,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陳若秋搖頭道:“都是喝酒誤事!”說到此處,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樣。
言語間,竟是已經篤定了沈丘的罪名。
沈妙沉默的看著,同前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畫麵。沈丘醒來之後百口莫辯,沈信和羅雪雁雖然相信沈丘,可是事實擺在麵前,而且吃虧的的確是姑娘家,若是沈丘不娶荊楚楚,今日來的這麼多夫人回頭也會一口一個唾沫將沈丘淹死。而那個時候她自己是怎麼做的?沈妙麵色沉沉的想,她覺得深深的恥辱,有一個會汙人清白的哥哥讓她覺得丟臉,她和彆人一起唾棄沈丘。
沈玥突然道:“五妹妹,你怎麼不說話?”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朝沈妙看來。沈丘是沈妙的大哥,沈丘做出這等事,沈妙臉上也不會光彩,倒是不知道這位沈妙會一門心思的幫沈丘,還是做出大義滅親的舉動。
易佩蘭就喜歡看沈妙倒黴,此刻更是幸災樂禍道,假意道:“沈妙,其實此事和你也沒有關係,畢竟你大哥是你大哥,你是你,雖是一家人,卻不能一概而論。”
可是她越是這麼說,似乎就越是提醒著眾人,沈妙就是沈丘的妹妹,沈丘德行有失,沈妙又能好到哪裡去。
“我隻是很奇怪,”沈妙淡淡道:“不去解決事情卻在這裡議論,要不要讓人再將沈府門口的外人也一同叫起來看熱鬨,畢竟人多嘛。”
她的諷刺猶如一把刀,一下子正中紅心。
是啊,出了這種事情。若是尋常人家,都會立刻想法子遮掩,可這沈老夫人和陳若秋卻好像是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甚至就在門口議論起來。安得是什麼心,至少不能算是好心。這又為的是什麼?
陳若秋和沈老夫人有些尷尬,卻聽得沈妙繼續輕飄飄道:“就算是我娘不在這裡,這裡也總該有人主持大局吧,難道由二嬸換成三嬸,三嬸就不知該怎麼做了麼?”
陳若秋的臉色一下子青了,連帶著沈玥的麵色也不好。這個時候提起任婉雲,眾人的目光都有些意味深長。陳若秋更是惱怒,沈妙這話分明是在說她主持大局的能力不如任婉雲,豈不是打她的臉。
沈妙畢竟是在後宮中呆過的多年的人,後宮中的女人哪個是省油的燈,便是打起嘴仗來也是刀光劍影,一句話能掰出十個意思。眼下她的話看著不輕不重,卻是讓人想的深遠。
因為仗著羅雪雁不在此處,就能隨意欺負沈丘?而眼看著沈丘出了醜事,卻不管不顧甚至讓所有人都知道?更重要的是,諸位夫人都不是傻子,之前是被眼前的狀況驚住而忽略了其他,沈妙平靜的姿態卻讓他們漸漸冷靜下來,再看向裡頭就有些意味不明,說是出了醜事,可誰知道這醜事是不是人為的?
沈老夫人被沈妙幾句話說的惱羞成怒,開口道:“五丫頭,大哥兒出了這等事,你就是這般態度!你倒是冥頑不靈!”
沈妙險些笑了起來,不過卻是搖了搖頭:“這事兒也算大事兒,還是將爹和二叔三叔請過來再做定奪吧。”
沈老夫人愣住,陳若秋愣住,連帶著在場的所有夫人都愣住。這件事兒本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麼現在沈妙也巴不得越多人知道。陳若秋心中更是有些不安,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一切都在按著她想象中的走,可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那門就那麼大喇喇的開著,裡頭的人似乎也沒什麼動靜。沈老夫人的丫鬟們本想將門掩上,卻聽見沈妙冷笑著道:“彆關了,既然該看的都看過了,再關門也是掩耳盜鈴,誰還要看的,大可再仔細看個清楚明白。”
便是這時候,沈老夫人也覺出些不對,她想要讓人進屋去,可是沈妙那咄咄逼人的姿態讓人驚訝,此刻也是騎虎難下,再多做什麼反而欲蓋彌彰。沈老夫人也隻能強自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眼巴巴的看著沈妙吩咐人去將沈信他們請來。
江曉萱抹著眼淚道:“荊家小姐如今年紀還小,出了這種事情,下半輩子可怎麼辦呀?”
“煩請諸位給我做個見證。”沈老夫人開口道:“我沈家自來家風端正,出了這種敗壞門風之事,自然要給諸位一個交代。楚楚是我娘家的侄孫女,又自來乖巧懂事,我本來想著留她在身邊,日後再給她找個好人家,誰料到……”沈老夫人麵色沉痛:“我沈家不是那等仗勢欺人的人家,不管日後怎樣,楚楚,都是我荊家的孫媳,這一點毋庸置疑,必然會給楚楚一個說法!”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派義正言辭的嘴臉!
若非是知曉其中內情,沈妙也要為沈老夫人這般作態叫一聲好。她眸帶嘲諷,不愧是歌女戲子出身,演起戲來真是栩栩如生。
果然,沈老夫人這番話說完,登時便博得眾人好感。
“不愧是世家大族,真是敢作敢當。”
“若是這樣的話,那荊家小姐下半輩子也算是有個依靠。”
“沈家家風端正果然是真的,沈老夫人選擇真是明智。”
“沒想到沈老夫人還有這般氣度。”
一半是稱讚沈老夫人知錯就補救,一半是可憐荊楚楚莫名其妙遭此橫災,至於沈丘,便幾乎不約而同的被眾人刻畫成了不知廉恥的色狼。
正在此時,便聽得外頭一陣匆忙驚呼:“楚楚!楚楚!”抬眼看去,沈妙吩咐的人終於將沈信一行人叫了過來。
不過這也倒還好,未曾將那些官場上的同僚叫來,隻有沈信三兄弟和羅雪雁,走在最前麵的卻是荊冠生。他大踏步朝前,諸位夫人見了他,皆是為他讓了個道,荊冠生站在門前並不進去,隻是呆呆的看著門裡,仿佛如遭雷擊。
“怎麼回事?”羅雪雁急道。
陳若秋抹了把淚,道:“大嫂莫要急,此事也不怪丘兒,都是喝酒誤事。”
來的路上沈貴和沈萬已經聽說了此事,沈貴巴不得沈信倒黴,立刻做出一副慚愧的姿態:“都怪我不好,丘兒喝酒的時候我該攔著,若不是他喝醉了,怎麼會出這種事情?”
“二哥不要自責了。”沈萬歎道:“出這事誰都不想,還是想想眼下如何?”
“還能如何?”荊冠生雙眼通紅:“我妹妹好端端的來到此處,卻被人圖謀,汙了清白,自然要給個說法!”
“你嘴巴格老子放乾淨點!”沈信一聽就火了:“沈丘那臭小子老子看著長大的,不可能做這種事!”
“不錯。”羅雪雁冷笑一聲:“荊楚楚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丘兒在邊關的時候多少大人想將姑娘嫁給他,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比荊楚楚生的好看,為了個荊楚楚搭上前程,丘兒是不是傻呀?”
沈信本就是在戰場上殺敵的狠角色,軟硬不吃,羅雪雁更是潑辣,說話都不會婉轉,一番話直說的荊冠生臉色發白,至於沈老夫人,這回真是給氣的說不出話來。
不過想想他們說的也有道理。荊楚楚的姿色雖說不錯,卻也不到什麼世間鮮有,荊冠生說圖謀,實在是有些過了。
沈妙有些想笑,前生沈信和羅雪雁也是這般護著沈丘的。可惜荊楚楚之前毫無心機的模樣眾人都是知道的,而那時候眾目睽睽之下,還能說什麼,隻能認栽。沈老夫人叫了這麼多人京中貴夫人過來“作證”,無非就是讓沈丘沒有退路。
“人證物證俱在你們怎麼狡辯!”荊冠生怒道:“難道我妹妹一個弱女子還能強迫沈丘!我原以為沈丘是個君子,不曾想卻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我要報官!”
報官,那可就是從家務事到所有人都知道的大事了。沈老夫人怒道:“夠了!”她對著荊冠生柔聲道:“冠生,你是我侄孫,這些日子我待你怎麼樣你也是知道的。楚楚這丫頭我喜歡的緊,讓她受委屈,彆人同意我還不同意呢!放心,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