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哥哥(2 / 2)

沈妙自己去了趟廣文堂。

要離開定京城,廣文堂自然是上不成了。前段日子因為沈妙轉了性子,廣文堂的學生都有些怕她,可是瞧著沈家兵權被沒收,便又有肆無忌憚的嘲諷她的嘴臉出現。隻是沈妙頭也不回的走過去,像是沒聽見似的,反倒讓那些貴族子女覺得無趣。

馮安寧一看她就哭了,抓著她的袖子道:“怎麼辦啊,沈妙,你這一去,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啊?”

沈妙被馮安寧的眼淚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平心而論,前生因為她的蠢笨,定京城的貴女們都不願意與她為伍,今生她自己冷了心腸,也沒有刻意想要去招誰喜歡。這馮安寧誤打誤撞的,倒是能成為她的一個朋友。雖然脾性驕縱了些,到底沒什麼壞心眼,有時候看著她這般年紀,竟也會讓沈妙想到婉瑜。

她安慰道:“不多久就會回來的。”

“騙人。”馮安寧抽抽搭搭的哭:“我聽爹說沈將軍這回惹怒了陛下,陛下生氣了,哪能那麼快就回來……沈妙,你要給我寫信,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會不會已經嫁人了啊?”

沈妙差點笑出來,看著麵前馮安寧哭紅的眼睛,卻又笑不出來了。馮家前世的結局,馮安寧的結局她比誰都清楚。雖然兩年後馮家還不至於倒台,可是……她拍了拍馮安寧的肩:“無事的,我總能見著你嫁人的那日。”

馮安寧還想說什麼,卻瞧見帶著書本的裴琅走了進來。裴琅一身青衣,站在台上,目光落在沈妙身上,頓了頓,道:“沈妙,你跟我過來一趟。”

若是沈妙離開廣文堂,同裴琅這個先生辭行也是應該的。眾人也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馮安寧不情不願的鬆開沈妙的袖子,任沈妙跟裴琅出去學堂。

裴琅帶沈妙來了廣文堂的三角院子裡,廣文堂的先生們都是住在學堂內的宅子中,這一處是裴琅自己的宅子,沒有彆的人可以進來。推門走進最近的書房,沈妙跟了進去,適時的將門掩上。

“你要走了?”這一回,裴琅沒有如往常一般迂回,直截了當的問。

沈妙點頭。

裴琅的神情變了變,躊躇了一下,才道:“流螢的事……”

“流螢姑娘已經安置妥了,”沈妙打斷他的話:“她在繡莊過的很好,她的雙麵繡本就出色,日後做個靠手藝吃飯的繡娘,倒是不錯的。也許還能收幾個徒弟。”

裴琅的神情漸漸放鬆下來,沈信一家就要離京了,他怕的就是這之前流螢的事情還未處理好。

他是放鬆了下來,卻見沈妙盯著他的眼睛,道:“那裴先生考慮的事情如何了?”

裴琅一怔。

沈妙說的考慮的事情,自然就是要他在傅修宜身邊做個探子的事。當日在快活樓裴琅已經表明態度,隻是到底要如何行事,卻要進一步想想。聞言,裴琅便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兩年。”沈妙道:“兩年之內,我必回京。那時候裴先生務必要成為定王殿下手下幕僚,還是最依仗的那種。”

裴琅一笑,笑容中卻是帶了幾分惱怒:“沈妙,你是不是太過高看我,我隻是一介窮書生,什麼都沒有,便是僥幸混入定王殿下身邊,又如何得到最依仗之名?”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先生是千裡馬,自然有伯樂賞識。”沈妙微微一笑:“若是不是千裡馬,為了讓伯樂賞識,也要將自己看做是千裡馬才行。”她壓低聲音,挑釁的看向裴琅:“先生若是做不到,你猜,我將裴知府的那個故事告訴流螢姑娘如何,又說……讓我做這一切的背後人是先生如何?先生以為,流螢姑娘會不會感動的落淚?”

“你!”裴琅氣急。沈妙這話分明就是威脅,威脅他若是做不到傅修宜的左膀右臂,就要將這些事情告訴流螢。流螢本就對當年之事頗有怨氣,若是告訴她自己在從中安排,流螢說不定一怒之下會再回寶香樓掛牌。

裴琅道:“我從未見過你這般狠毒狡詐的女子。”麵前的少女沒有長幼之分,對他亦不會尊師重道,裴琅甚至會有一種錯覺,沈妙每每都是壓他一頭。她挑釁威脅,似乎還含著某種莫名的怨氣,直弄得裴琅有些狼狽。誰能想到,看上去溫順清秀的小姑娘,骨子裡卻是比深宅婦人還要可怕冷硬的心腸呢?

“先生說笑,世道艱難,不過是掙紮求生而已。”沈妙謙虛笑道,仿佛是在接受先生訓誡的弟子,手下卻是不動聲色的自袖中摸出一物,伸到裴琅袖中,將東西遞到他手中。

裴琅一怔,軟軟的指尖搭在他手腕上,不過星點觸碰便移了開去,仿佛展翅欲飛的蝴蝶。鬼使神差的,裴琅竟然有一種要挽留的衝動,不過隻是一瞬間,他便清醒過來,捏著袖中那一封書信模樣的東西,疑惑的看向沈妙。

“流螢姑娘所在的繡莊位置,先生若是得了空,自然可以偷偷看一眼。另外,上頭還有一些彆的事,兩年裡,還望先生照著做。”沈妙道。

裴琅身子一僵,不怒反笑:“沈妙,你要我做你的傀儡?”

“讀書人有讀書人的傲骨,先生學富五車,傲骨錚錚,學生佩服不已。若是彆的讀書人,學生決計不會用這樣的手段。”沈妙抬起頭,瞧著裴琅有些憤怒的神情,卻是一揚嘴角:“可是,先生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先生不肯做也行,就算隔著千山萬水,我自然有法子同流螢姑娘講故事的。”她笑的溫和,語氣卻鋒利。

裴琅心中一股無名之火頓起,莫名的覺得憋屈。在沈妙麵前,他一點兒身為先生的尊嚴都沒有。每每覺得想要發火,看著沈妙那般得意,卻又發不出來火。裴琅甚至在想,莫非上輩子是欠了沈妙什麼,今生沈妙是討債來了?

他壓下心中的滿腹屈辱,道:“照上頭的做,能達到你的要求?”

“我相信先生的能力。”沈妙垂眸。那信紙上的,正是傅修宜近幾年會做的事情,傅修宜表麵看著無甚野心,私下裡卻一直在招攬有識之士。至於以什麼手段招攬,發掘聰明人,沒有人比沈妙更清楚。裴琅本就不是普通人,隻要稍稍流露出一些自己的“才華”,自然會被傅修宜相中。

而得到傅修宜的重視,更是需要一步一步的籌謀。整張信紙中,沈妙沒有提到要裴琅究竟怎麼做,隻是將接近傅修宜的機會告訴了裴琅。如何得了傅修宜的信任,端看裴琅自己怎麼做了。

這也是沈妙能給與裴琅最大的信任。

前生傅修宜和裴琅是一條船上的人,如今她成了最先發覺這匹千裡馬的伯樂,還給伯樂烙了一個印跡。也讓傅修宜嘗嘗被親近的人背叛是什麼滋味。

她掃了一眼裴琅,心中忽而有些懨懨,交代的事情已儘,不想與裴琅多說,轉身就要走。

“沈妙!”卻是裴琅叫住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吐出兩個字:“保重。”

沈妙有些意外,卻隻是淡淡的道了一聲:“多謝。”便離開了。隻剩裴琅一人站在原地,眸光有些複雜的盯著沈妙的背影。

等沈妙離開裴琅的院子是,卻見學堂外的花園裡,正站著一個軟軟白白的團子,瞧見她,眼睛一亮的跑過來,驚喜叫道:“沈家姐姐!”

蘇明朗就像一個團子一樣的滾了過來。

沈妙:“……”

其實蘇明朗今年也有十歲出頭了,隻是也不知是蘇家人將他養的太好,同蘇明楓那個少年老成的哥哥不同,蘇明朗看著比五六歲的孩童還要稚氣。他跑了幾步就氣喘籲籲,沈妙走到他麵前,扶住他的胖胳膊,問:“怎麼了?”

“沈家姐姐,你要走啦?”蘇明朗“吭哧吭哧”了一陣:“我乖乖在這裡等你回來好不好?”

沈妙愣了愣,這裡所有人知道沈信要去小春城的消息後,首先說的便是:你什麼時候回來或是你是不是不回來了?大家總是覺得沈信這麼一去,或許就要永遠呆在小春城了。蘇明朗第一句話就是要等她回來,仿佛篤定沈妙肯定會回到定京城似的,沈妙覺得有趣,點了點他的額頭,故意逗他道:“誰說我一定會回來?也許我不回來了。”

“不會的。”蘇明朗仰起頭,信誓旦旦道:“姐姐一定會回來的!”

沈妙側著頭看他,蘇明朗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堅定,並沒有一絲懷疑,她問:“為什麼這麼肯定?”

“謝家哥哥說了不出兩年,你肯定回來的!”蘇明朗雀躍道。

謝家哥哥?沈妙腦子一轉,謝景行?

“雖然爹和大哥都覺得姐姐一家離開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爹還說,沈將軍這回惹怒了陛下,隻怕陛下一輩子都不會召回沈將軍了。”蘇明朗童言無忌,倒是沒有留意自己的話會不會傷到沈妙,隻是自顧自的道:“可是謝家哥哥來看大哥的時候,同大哥說沈將軍兩年之內必然會回京的!”

謝景行……竟然能將她的心思猜的如此之準了麼?沈妙心中有些悚然。

“雖然謝家哥哥這個人很壞,又欺負我,也欺負我大哥,還欺負我爹……可是他說的話,回回都是真的!”蘇明朗第一次話說的這般利索,好似在證明什麼似的,繼續道:“他說你會回來,你就一定會回來?沈家姐姐,你會回來的對吧?”說到嘴裡,眼神裡都是巴巴的盼望。

沈妙頓時就想到了傅明,心都軟了,笑道:“他說的沒錯,我會回來的。”

“太好了!”蘇明朗跳起來,扳著短短的手指頭一字一頓道:“那我就在這裡等著姐姐回來,等姐姐回來,我請姐姐吃糖葫蘆,小麵人兒,蒸糖糕……”

沈妙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和蘇明朗在一起,似乎有些陰霾的情緒瞬間就能一掃而光。仿佛時間都變得無憂無慮了起來,她道:“你好好聽你爹的話就是。隻是……我會回來這件事,今日你對我說的這些話,萬萬不可對彆的人說了。”

若是彆的人聽聞跟這些話,人雲亦雲,傳到文惠帝耳中,未必就不會覺察出蛛絲馬跡。這世上有一個人能曉得她心中的主意就罷了,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蘇明朗瞧見沈妙肅了臉色,立刻乖乖道:“知道了,我隻跟姐姐說過,不會告訴彆人的。”又小聲對沈妙道:“沈家姐姐,不過這話你也不能告訴謝家哥哥,那是我偷聽的。若是被謝家哥哥知道我偷聽,他又要揍我了。”

在蘇家二少爺眼中,優雅矜貴的謝家小侯爺,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黑心腸土匪。

沈妙:“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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