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一聲,羅千腳一滑跌倒下去,委屈的喊道:“不行不行,丘表哥武功那麼好,誰能比得過他啊!”
無獨有偶,這頭在說沈妙的意中人,另一頭,也有人再拿沈妙的親事說話。
小屋中,馬氏、餘氏和羅雪雁三人正在說話。同定京城沈府不一樣,羅家的妯娌們相處的都極好。餘氏溫厚,馬氏潑辣,羅雪雁更是武將性子,乾脆利落,三個女人在一起,兩年裡也相處的極為融洽。
餘氏手裡拿著一封帖子,就對羅雪雁道:“這是城裡張夫人下的帖子,讓咱們什麼時候去張府裡坐坐。”說到此處,躊躇了一下,又道:“還得將嬌嬌帶上。”
馬氏聞言就笑起來,她道:“我說那張夫人平日裡仗著自己府裡出過解元就看不起咱們這些武夫,那樣眼高於頂的人怎麼會來給咱們下帖子。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來看嬌嬌來了。”馬氏拿胳膊頂了一下羅雪雁:“小姑,這嬌嬌如今可是比咱爹都還有臉子。”
隨著沈妙年紀越大出落得越發美麗,前來打聽沈妙親事的小春城的人家不少。之前大夥兒都不曉得定京城裡的姑娘是個性子,想著之前的那些傳言,怕是個作天作地的大小姐。誰知道兩年以來,沈妙性子平穩和順,比起那些浮躁的小姑娘來說,倒是對極了那些夫人們的胃口。尤其是那股溫厚大氣的氣度,讓人忍不住就想著,若是沈妙成了當家主母,一定能鎮得住宅子。加之沈妙長得也不錯,羅家在小春城也是赫赫有名,這兩年羅家軍重振,羅家就更是香餑餑一樣的人家,來說媒的人都快把羅家的門檻踏破了。
說到這裡,馬氏又半是嫉妒半是羨慕的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這可真好,哪像我們家潭兒,真是,這麼大個姑娘了,整日胡鬨。彆說是來求親,連個說媒的人都沒有,這麼下去,莫非要在家裡當個老姑娘不成?”馬氏本來隻是說著玩笑話,誰知道說到後麵真的有幾分憂心起來。
羅雪雁勸道:“潭兒的性子活潑,那才真是好。總會有合適的人家的,嫂子急什麼。倒是嬌嬌,你說也就剛剛十六的年紀,怎麼看著比六十的老婦還要深沉,這性子不像我,也不像她爹,也不知道是隨了誰。”
“小姑這是犯什麼愁。”馬氏哭笑不得:“嬌嬌這樣的姑娘現在可不多了,你看那通身氣度,往那一坐,誰不說是滿身貴氣。要我說,便是宮裡的娘娘怕是也沒這樣的派頭。所以說嬌嬌這氣度是天生的。”
“不錯。”餘氏也稱讚:“我與弟妹在小春城裡呆了這麼多年,那些世家的老人斷沒有嬌嬌這樣的氣度。”
羅雪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聽話又懂事固然是很好,可是這樣年輕性子卻沉成這樣,讓人又覺得又有些擔心。羅雪雁寧願沈妙是如羅潭那樣歡歡喜喜的性子,看著熱鬨,卻是一個少女應有的活潑。
“話說回來,”餘氏正色道:“嬌嬌如今年方十六。若是不回定京城,遲早也是要嫁人的。小姑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從前嬌嬌年紀小,不過現在十六,應當是可以說親的年紀,現在小春城的人家都想娶嬌嬌回家,小姑就沒有一個中意的?”
羅雪雁一愣,她大大咧咧慣了,從前和沈信在一起,也是她自己大膽主動的選擇。如正常女子一般請人相看還是不曾有過的,倒是沒有思考過這一茬。乍一聽餘氏說起這個,還有些愣怔。片刻後,羅雪雁才道:“這個還得看嬌嬌的意思。”
“嬌嬌那樣的姑娘,小姑你真的舍得她嫁人?”馬氏歎道:“這樣聰慧又不惱,性子可人疼的緊,若是我,決計不願意她嫁出去,養著她一輩子也成。”和定京城的世家不同,小春城的人們不會以為女兒家越早嫁出去越好,相反,他們覺得女兒家在府裡呆的越久就越是嬌貴。馬氏道:“說起來,菱哥兒和颯哥兒也到了娶妻的年紀,要不……嬌嬌嫁到咱們自己家得了?”馬氏試探的問。
她是突發奇想,餘氏聞言卻是眼睛一亮,自來輕聲漫語的她第一次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那也成!我看淩哥兒和颯哥兒都挺喜歡嬌嬌的,尤其是颯哥兒,你們都知道颯哥兒平日裡連姑娘都不耐煩看的,這兩年卻沒少往嬌嬌房裡跑,他們表兄妹感情好得很,我自己的兒子我清楚,颯哥兒心裡定是喜歡嬌嬌的。”
羅雪雁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瞧見餘氏又搖了搖頭:“可是颯哥兒性子衝動,又不曉得疼人。若是嬌嬌嫁過來,我怕她會受委屈,那小子又是個榆木腦袋。還是淩哥兒好,淩哥兒性子溫柔,年紀又長些,他們表兄妹上次還一同出遊踏青了。說起來這幾年給淩哥兒說親的人也不少,可是淩哥兒自己沒瞧上,我不好說他。淩哥兒肯定也喜歡嬌嬌,不然不會下了軍就找嬌嬌說話。”
餘氏這麼自顧自的說話,一邊的馬氏就不樂意了,不甘示弱道:“大嫂,怎麼能這麼算,照你這麼說,我們家千兒還和嬌嬌年紀相當呢。他們年紀相當平日裡又玩得好,千兒雖然性子淘氣了些,可是勝在貼心,和嬌嬌這樣一同玩耍的情誼才是最好。還有我們家潭兒,潭兒和丘哥兒不也正好一對麼,這樣的話,大可親上加親了!”說完馬氏就看向羅雪雁:“小姑,你覺得怎麼樣?”
羅雪雁:“……”
兩雙殷切的目光看著她,羅雪雁硬著頭皮道:“這還得看孩子們的意思……”她是沒想到餘氏和馬氏竟然是這個想法,不過羅雪雁仔細一想,卻也並沒有覺得糟糕。首先都是自家人,羅家的幾個小輩卻是都是人品沒的說,樣兒也生的不錯。正是她喜歡的“官不用太大,銀子不用太多,最重要的是對沈妙好,將沈妙放在心上”。她也是從懷春少女這頭度過的,且不說沈丘那邊,便是羅家這幾個兒子,羅淩溫柔,羅颯勇武,羅千開朗,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若是沈妙和任何一個人好了,以後的日子也隻會甜不會苦。
不過,羅雪雁還得看沈妙的意思。她也不知道沈妙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原先曉得沈妙喜歡傅修宜那樣的,可這兩年來,沈妙一點兒也未曾提起過傅修宜,也漸漸讓她放下心來。可是自家女兒又是這麼一個沉悶的性子,羅雪雁也犯愁啊。
“要不找個時機問問嬌嬌的意思?”馬氏急急忙忙道:“若是嬌嬌真的能看上咱家一個,無論是誰,咱們羅家都是燒了高香的運氣。得早早的將親事辦了才好,生的兒子定聰明,女兒定漂亮。”
羅雪雁都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嗔怪道:“嫂子,哪有最小的先成親的道理。”
馬氏揮了揮手:“我這不是怕嬌嬌被人捷足先登了嘛。”
正說笑成一團,突然見門口小廝來報:“夫人,宮裡來話了,將軍讓夫人們趕緊去前廳。”
“宮裡的人不是剛走,怎麼又來?送賞賜了麼?”馬氏一邊起身,一邊隨口問道。
“好像是要沈姑爺回京呢。”小廝答道。
羅雪雁起身的動作一僵。
羅家的前廳亂成一團。
倒不是說廳裡的人手亂,而是人心亂的不行。文惠帝的一封聖旨,要沈信攜眷回京,重啟威武大將軍的名號。還說要將沈家軍的虎符還給沈信。
文惠帝兩年前當著天下人的麵打了沈信一個巴掌,如今又弄得這樣聲勢浩大的給甜棗吃。不過這甜棗沈信願不願意吃,又是另一回事了。
羅隋坐在高坐上,兩年以來,因為重整羅家軍讓他操心不少,鬢角白發更多,然而卻威風不減當年,或許是因為有了鬥誌,反而看起來更加有武將勇猛。他道:“明齊朝貢要開始了。皇上讓你回京,是讓你趕在朝貢之前。”
百年朝貢,一個王朝隔百年會有朝貢,明齊這個年號之前的那一次朝貢,差點就被秦國鑽了空子。老先皇當時依仗著謝家和沈家方才勉強度過。如今除了秦國,連涼朝都來了。
如果說秦國隻是讓明齊忌憚的話,大涼朝便足以令明齊,大涼地處南邊,國力富強,兵強馬壯,永樂帝更是一代明君,同明齊烏煙瘴氣的朝廷不同,大涼朝中任人唯賢,忠義之士更多。大涼若是有野心,將明齊吞並是遲早的事,隻是永樂帝也不知道為何,這麼多年似乎並未有這個企圖。當然,還有一個可能,便是永樂帝想要一並滅掉秦國和明齊,讓天下統一。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涼齊三國分立的日子終究有一日會打破。隻是不知道那一日什麼時候會到來而已,文惠帝顯然不願意在他活著的時候看到這一日。可是謝家自從謝景行死後,謝鼎已經無心朝政。唯有剩下的沈家,也被奪了虎符趕到了小春城。
文惠帝是不是後悔了無人知道,不過眼下,文惠帝卻是希望沈信能撐一撐場麵的。尤其是沈信幫襯著羅隋將廢棄的羅家軍都重組起來,讓人更看到沈信出色的帶兵能力。
文惠帝在表明一個意思:明齊需要沈信。
需要的時候出現,不需要的時候默默退下。或許從前的沈信有這樣的覺悟,可是遭到皇家無情對待的沈信,卻未必會那麼無私了。士為知己者死,明齊的皇家就算得上是知己麼?
“你應當回去。”羅隋道:“沈信,把你失去的東西,全都拿回來吧。給他們看看,羅家的女婿,沈家的兒子是什麼樣的人。”
沈妙猛地抬頭。
她料到兩年後文惠帝會再次召沈信回京,也料到定京城的局勢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卻沒料到那個一向古板威嚴的羅大將軍竟然會說出有幾分大逆不道的話。
她微微睜著眼睛,這模樣落在羅隋眼裡,羅隋卻是笑了笑,看向她,道:“丫頭,你也是這般想的,我說的對嗎?”
廳中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妙身上。羅連營和羅連台的神情微動,卻終是沒說什麼話。
沈妙心中歎息一聲,她的這點道行,終究是瞞不過羅隋這樣叱吒風雲多年的老將。羅隋有一雙閱遍世情的眼睛,或許從一開始,從重組羅家軍開始,就隱隱猜到過她打的什麼主意。
她感謝羅隋的信任和支持,有家人在身後的感覺真好。沈妙看著羅隋,彎了彎嘴角:“是的,外公。”
羅隋哈哈大笑起來,羅淩看著沈妙,目光裡似有微笑浮動,羅颯也扯了扯嘴角。羅潭和羅千麵麵相覷,有些摸不清頭腦的模樣。
羅雪雁和沈丘目光複雜,離開定京城兩年,如今……還是要回去了麼?
把失去的東西拿回來?兵力、聲勢、名頭還有尊嚴。
得讓他們看看,真正的沈家人是什麼樣的。老虎不會因為流落山崖就變成狗,遊潛在水中的龍,也終有一日會翱翔九天。
沈信朝羅隋拱了拱手,道:“謹聽將軍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