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的臉,不能留活口。”謝景行道。
沈妙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根本沒人要看謝景行的臉,從開始到現在,都是謝景行自己主動把麵具拿下來的。謝景行根本就是對謝長朝動了殺心,又何必找這麼個牽強的理由。
“日後少出門。”謝景行道:“我來的再晚點,今日你就出事了。”他說這話的時候,微微蹙眉,和著冷臉,倒有幾分諄諄教誨的模樣。
沈妙一時無言,想了一會兒,道:“我爹娘大哥他們現在怎麼樣?”
“沈家軍全都出動,定京挨家挨戶找過幾回,都無功而返。”謝景行道:“沒人猜到你藏在臨安侯府。”頓了頓,他又道:“羅潭傷的很重,一直昏迷不醒,高陽已經去沈宅救人了,聽說眼下情況不錯。”
“羅潭受傷了?”沈妙一愣:“怎麼還傷的很重?”
“中了刀傷,”謝景行側頭瞧了沈妙一眼:“你不知道?”
沈妙搖了搖頭:“當時我被打昏了帶上馬,後來出了什麼事都不知道。”默了一會兒,沈妙突然想起了什麼,看向謝景行:“羅潭受傷不醒,那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謝景行有些莫名:“什麼意思?”
沈妙心中一動,羅潭受重傷昏迷不醒,自然是不可能見到謝景行,也不可能同謝景行說自己對他的托付的。那麼謝景行眼下過來救人……是他自己的主意?
沈妙一瞬間心情有些複雜。
倒是謝景行,眸光微微一閃,忽而靠近沈妙,雙手撐在沈妙的身旁,幾乎是將她攏在懷裡的姿態。他揚唇道:“聽你的意思,你讓羅潭找我了?向我求救?”
沈妙把他推開,知曉謝景行聰明,瞞也瞞不過去。就道:“隻是覺得你有這個本事,況且身份也便利的多。”她強調道:“我讓羅潭來找你,說好了是一樁交易,待你救我出來,我自然也會付出相應的酬勞。”
“酬勞?”謝景行滿不在乎道:“沈家貼出萬兩黃金,不過我不在乎,大涼國庫多得是,你能付得出什麼?”
沈妙咬牙:“隻要不以身相許,自然都是可以的。”
謝景行挑眉看她,歎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莫非你在提醒我,你想嫁給我的事實?女子當婉約含蓄,你這樣不好。”
沈妙唯有冷笑以應對。
“算了,”謝景行道:“救人於我隻是小事一樁,我也不為難你。酬勞簡單,”他盯著沈妙,似笑非笑道:“寫詩彈琴,做糕點做針線,暫時就這幾樣吧。”
沈妙:“……”
她說:“換一個。”
“本王就要這個。”謝景行拒絕了沈妙的話。似乎是覺得地上有些涼,又將沈妙拉了起來。
“眼下不能送你回沈宅,你一共失蹤了三日,外麵流言漫天,此刻回去,難免被人猜疑。”謝景行道:“我安排人送你去公主府,容姨會幫你。”
沈妙怔住,看向謝景行,問:“榮信公主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謝景行搖頭:“明齊人裡,你是唯一一個。”
沈妙就沉默了。謝景行看著地上謝長朝的屍體,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忽然道:“不過今日我為了救你,出手殺人,難免惹了麻煩。此事因你而起,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你是我的盟友,明白了嗎?”
“我好像並沒有同意。”沈妙氣急。
“我同意就夠了。”謝景行欣然,打了個響指,從外頭走進兩名黑衣人。
“搬回去。”謝景行用腳碰了碰謝長朝的屍體。
沈妙詫異:“你要他的屍體做什麼?”
謝景行挑眉:“有堪大用。”
鐵衣和南旗二人將謝長朝的屍體運出去。也得虧謝長武兄弟自己建了這麼個密室,連臨安侯府的下人們都不知道,密室挖捅了地道,可以從直接出到外頭。走起來竟也省事了許多。
公主府已經許久沒有客人前來了。
自從兩年前謝景行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後,榮信公主就大病了一場,後來病愈後好似落下了病根,連皇家的場合都極少出席。離開公主府出門的時日越來越少,甚至連有人拜訪也是稱一律不見。誰都知道,這是因為謝景行死了。榮信公主一生無子,唯有對這個侄兒是當做自己兒子看待的。原先謝景行在世的時候,還隔三差五的去公主府坐坐,後來謝景行戰死,榮信公主又是這麼個古怪脾氣,就幾乎是門庭冷落了。
今日公主府上,卻來了一位客人。
在外頭掃灑的丫鬟是公主府伺候的老人,一眼就瞧出了馬車上坐著的姑娘兩年前來過公主府,當時榮信公主還很熱情的招待了她,是叫沈、沈什麼來著,那丫鬟卻記不清了。可是通報的人沒等多久,就瞧見了榮信公主的貼身女官急匆匆的出來,將那女客和身邊的侍衛一同迎了進去。
剩下幾個掃灑的丫鬟見狀,俱是聚作一團,悄聲議論著:“那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公主這兩年可從未見過什麼客人,今日竟也見了。”
“瞧那模樣,好似還很迫不及待似的,大約是從前就與公主有些交情吧。難得見到這麼一個。”
“兩年前她也來過的,公主當時身邊的夕姑姑還送她回了府宅,就是姓沈的嘛。”
那最外頭一個勁兒的回憶叫什麼的丫鬟突然靈光一閃,一拍腦袋道:“我想起來那位姑娘的名諱了,那姑娘不是威武大將軍的嫡女,沈妙嘛!”
眾人先是恍然大悟,隨即目光又變得精彩萬分。
她們自然是認得沈妙的,最近在定京吵得沸沸揚揚,失蹤三日不見蹤影,沈信甚至願意以萬兩黃金奉上救人。眾人都揣測沈妙定是遭遇了不測,未曾想到這個眼下談論的重點居然現在就出現在了公主府?
沈妙來公主府做什麼?
沈妙坐在正廳裡,丫鬟們過來給她上茶上點心,隻是到底還是能感覺到一些不露聲色打量她的目光。沈妙坦然接受了,若是有人認出她,自然奇怪她眼下為什麼會出現在公主府。
可是沒辦法,就如同謝景行所說,她現在獨自回府,阻擋不了流言的發生。得找一個位高權重說話又有信服力的人為她證明,上次的花燈節榮信公主替她證明一次,這一次還得要榮信公主幫忙。
沒辦法,榮信公主為人正直磊落,公平到有些不近人情的事情人人都曉得。如果是從榮信公主嘴裡說出來,的確是不會有人懷疑。
片刻後,身後傳來腳步聲,沈妙回頭一看,被女官攙扶著的榮信公主正緩緩走來。
沈妙不由得一驚。
來人穿著秋色薄羅長袍,外罩鬥篷,大約是麵上也上過脂粉,可是還是掩飾不住的衰老憔悴。上一次兩年前沈妙見著榮信公主,她還是一個頗有精氣神的婦人,如今卻像是一夜之間被抽走了靈魂般,讓人看著竟是有幾分心酸。
便是前生沈妙到了最後,榮信公主已經真的年華老去,也不見有此刻的麵容憔悴。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沈妙心知肚明。看來謝景行戰死的消息對榮信公主打擊極大,兩年竟然就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她起身向榮信公主行禮。
榮信公主見著她,倒是露出了一點懷念的神情來,嘴角也帶了些笑意:“兩年未見著你,當初沈將軍走得急,本宮還來不及讓人給你送些辭行禮,你回京的時候本宮又著了風寒,朝貢宴也未曾去,倒是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見上一麵。”她在桌前坐了下來,示意沈妙也跟著坐下。
沈妙微微頷首:“是該由臣女前來拜訪的。”
“之前我就知道你長得好看,”榮信公主笑著看她:“眼下見你,倒是應了本宮心中的念想,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如今越發的出眾。若本宮那侄兒還在世……”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眸中閃過一絲痛色,卻是說不下去了。
沈妙也不知道說什麼的好。
倒是榮信公主自個兒又笑起來,她道:“本宮總是說這些讓人覺得不高興的話。每次都勸自己不要想了,可最後卻又總是想著。教你跟本宮一塊兒不高興,你……也是難過的。本宮光顧著自己難過,卻不想想你聽了是什麼感受,真是本宮的不是。”
榮信公主骨子裡那般強硬的人,竟然也會對人致歉。沈妙心中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同情。謝景行的身份是不能同榮信公主說明的,可是在榮信公主看來,陪伴了多年的侄兒就這麼是在戰場上,還是死得如此淒慘,心中的沉痛可想而知。
榮信公主笑道:“你的事情本宮都聽說了,放心吧,兩年前本宮幫你,這一次本宮自然也會幫你。”
沈妙隻說自己是被歹人擄走,卻因為離臨安侯府較勁,被謝景行原先的貼身暗衛給救了。因著謝景行的暗衛曾也見過沈妙才施以援手,但是就這麼貿然回沈家隻怕會引起流言,還得請榮信公主出麵一番。
隻要搬出謝景行,榮信公主總會變得格外寬容。加之那個所謂的謝景行從前的暗衛是真的有謝景行賜給他的令牌,榮信公主親眼見識過後,便也不再懷疑了。加上她本來對沈妙就頗有好感,這個忙自然是爽快的應承下來。
“臣女多謝公主殿下。”沈妙道:“每次都來麻煩公主殿下,臣女實在愧然。”
“你這算什麼麻煩呢。”榮信公主苦笑道:“原先景行在的時候,但凡犯了錯,總喜歡往公主府鑽。哪一次惹的麻煩不是比天大,也沒見他有一絲愧然。原本想著,本宮就當是做善事,等本宮老了,就換本宮給他找麻煩。誰知道……”榮信公主笑的有幾分難看:“如今我倒是想他再給本宮找找麻煩,卻再也等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