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叫號到十的時候,及第者隻有三人。眾學子不禁開始擔憂這場加試的難度。
隨後叫到二十號的時候,共有十人站在左側,其中雲深三人。
叫到五十號的時候,太學兩位博士臉色已如墨色。眾人沉默,不敢將欣喜表示出來。
最終考卷分發完畢。
本次考核中,唐贄與幾位官員,共評出六十二名進士。較去年的四十九人,多出十三人。實在是喜事。
其中,雲深書院共有七人。
隻不過。太學竟……無一人!
這結果實在是不忍睹視。宋問腦海裡閃過的,都是魯迅的名言。
這下不止太學兩位博士臉色不好,唐贄的臉色也很是不好。
糊名是宋問提議的,他們雲深學子,糊名與否,結果並未太多改變。而這太學,竟然全軍覆沒?
國子學的獨苗苗倒是還在,險險留住,可名次也很靠下。
莫非隱去了功名家室,他國子監的生徒,就真的技不如人?
太學學子低垂著頭。若非唐贄在上麵,恐怕隱忍不下來。
從意氣風發,到黯然神傷,這反差委實太大。
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都不忍細思。
他們甚至想不出該如何與彆人解釋。
若一開始,沒有這樣的事情,也不會有什麼。而如今,在加試中儘數砍下,其中必有貓膩。
眾寒門也是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頗為感激宋問。
若非宋問糊名,恐怕這六十二位名額裡,免不得要留幾位給國子監,以保全對方的名聲。而如今,卻是憑的真材實料。
考過了國子監的生徒,當真是揚眉吐氣!
同時也是對宋問大為敬佩。
學生或有天資,可先生卻至關重要。不然,一間私設的書院,如何能一朝出現七名進士?
縱是國子學,也難以做到啊!何況及第的高官子弟中,又有多少人,是已經內定好了的?
唐贄搖搖頭。
萬萬沒想到,他是真的萬萬沒想到。原本替這些太學生徒覺得高興,現在就覺得諸多嘲諷。
這丟的,不止是生徒的臉,更是百官與朝廷的臉。
很想揪著考卷,再添上兩名。
也終於明白過來,這糊名,是宋問針對太學學子故意提出的建議。她對自己的學生頗為自信,故而懷疑太學。不想真如她所料。
唐贄兩手按在桌上,沉沉呼出一口氣。
唐清遠眉頭緊鎖,冷冷審視著眾人。
今年即是如此,往年呢?究竟有多少沽名釣譽之徒,又有多少懷才不遇之人?
太學博士仍舊不敢相信,一位上前道:“陛下,請讓臣一閱雲深的答卷。”
唐贄沒有回答,孟為主動而熱情的將自己的卷子遞了過去。
博士接過,草草看了一眼。又去接李洵與馮文述的卷子。
將雲深書院的卷子都掃了一眼,抬手叫道:“陛下,這雲深書院分明是投機取巧呀!這幾篇文章做得頗為神似。”
雲深學子聽他所言,卻是無動於衷。隻道他逃不了宋問一罵了。
宋問輕笑一聲,走出列道:“不過是行文相似而已。不同的人做出來,自然是不同的文章。先生根本沒有細看,就下了這樣的論斷,不妥吧?這可是太子臨時出的題,還是您覺得有何不公之處?”
博士放下卷子道:“優也不優在學子。或者,你敢不敢將更早的課業拿出來比對比對?”
“優不在學子,那是優在什麼?”宋問朝他走近道,“國子監,為何為天下學子所向往?不正是因為國子監師資雄厚,執教者皆為高官名士,常人仰視不及。是以每每出英傑之輩,也並不稀奇。”
博士:“你這是何意?”
“所謂先生,不正是該教學子如何作文,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嗎?”宋問道,“的確優不在學子,該是優在先生。所謂,有教無類。這不也是各憑本事嘛?”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好大的口氣!
如此直白的說,國子監的先生,都不如她?
宋問看見他們的眼神,悠悠舉手道:“可不是我說的,我隻是順著這位先生的話說的。不然先生方才是為何意呢?”
“哦!”宋問拍著手掌道,“宋某倒是有些好奇,為何這太學生徒,竟然一個也沒過試?是否,稀奇了些?”
眾人這沒吐出來的涼氣,又緊跟著再吸了回去。
竟然問得如此直白?她當真不怕得罪這些人嗎?
宋問自然是不怕的。學生都考完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你這是何意!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混淆視聽。”太學博士指著她道,“科考的題目,是我太學押題押中了,不是你想的那些什麼!”
“是了。隻許你們押題,卻不許我們規範行文?”宋問糾著眉毛問道,“入朝為官,莫非靠的是運氣嗎?”
“夠了!”唐贄一聲怒喝,拍桌站起道:“這卷子,是朕親筆批閱的。誰人還敢再有異議?莫非是連朕也要懷疑?”
還要丟臉要哪裡去?贏不得還要輸不起?
唐贄氣急,直接下台離去。
眾人彎腰行禮,目送他走出大門。
宋問抬起頭,便看見唐清遠臨到門前回頭,朝她微微一頷首。
陛下一走,這貢院裡就安靜了。
宋問看了諸人一眼,一扇子拍在手心,對著自己的學子們道:“走!”
數日後,科考榜貼正式公示。
這排名一出,長安驟然間沸騰。
其餘人都看不進眼裡。
由陛下欽點的進士,雲深學子共有七人。
莫說是七人,就是一人,也夠雲深書院傲視長安。
那考生可都是二十多歲,初出茅廬的青年呐!雲深如何能霸占七個?
雲深真真是名揚天下,恐怕,還要名留青史了。
而在此之上,那便是宋問。
那七名學子的先生,那位早便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宋問。
一時間,街頭巷尾閒聊話談中,都離不開四個字——雲深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