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那紙張自燃, 河神發怒的傳言來得洶湧一樣,水上現字一日之內傳遍京師。
這與水有關, 似乎也更貼近河神。而且,水上寫字顯然更為神奇。
如何燒火留字, 或是讓紙自燃,金吾衛已經出麵解釋過一遍, 也為眾人演示過, 隻是眾人不願聽從而已。至於後者,暫時無人出來吱聲。
這水字的昭示,又句句直指前人裝神弄鬼,
重要的是, 這水上的字變化無常。有指責, 有卜卦, 還有描述和解惑。心誠者對水祈願,或可顯靈。幾乎句句皆中。
滿城嘩然。
事情發生的多了, 終於讓人懷疑。
神跡是什麼?昭示是什麼?如此泛濫,容易琢磨,當是街頭那阿貓阿狗?
何況這神跡一天一個樣,所言所述皆為不同。怕不是有心人在利用他們。
靜下心仔細想想他們先前說的話,似乎有些大逆不道。三殿下何其無辜?看如今被逼成了什麼模樣?
於是又有人猜測道,小人意圖陷害殿下, 高人看不過眼,出手與他鬥法,於是才有了近日種種。
不然, 三殿下以往平安無事,怎麼最近一出風頭,就劫難重重?
對這樣一波三折的事情,眾人更願意相信波折後的事實。
這京城裡,莫名掀起一番鬥法。倒是那街頭巷尾的術士,變得炙手可熱起來。百姓出門總要帶個護身符。
不過一日,李洵再從官署出來,發現京城局勢又變了一番。打聽清楚狀況,簡直哭笑不得。
他是希望宋問能出麵正風氣,不是讓她也愉快地摻和進去!這下怎麼好收場的?
李洵換了官服就來找她。原本以為她不在家的,要等上一等。不成想人就安然的在家裡坐著,似乎外麵的風雨真與她無關一樣。
李洵進門站到她麵前,急切道:“先生,您怎麼也和他們一樣,玩起這樣的把式來了?這京城還不夠亂嗎?”
宋問轉了個身:“彆說是我做的,我可什麼都沒做。”
除了她還能有誰?
宋問說:“這不是挺有意思的嗎?叫他們長個教訓,以後對這些事情,心裡也有數了。”
這倒也是。諸多可疑出來之後,百姓不再篤信。有了這次的經驗,對方想故技重施,就沒那麼容易。
“想告訴他們什麼是坑,沒什麼比讓他們摔一跤更好的辦法了。”宋問說,“在迷信上,他們都快病入膏肓了,這叫以毒攻毒。”
宋問拍肩,對著他挑眉道:“不先讓他們認識自己的愚蠢,怎麼能夠明白世界的廣闊呢?你說對吧?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嘛。”
李洵:“……”
宋問偏過頭繼續擺弄桌上的東西。
桌上放著一遝透明偏白色的薄層,鬆垮的疊放在油紙上麵。李洵上前一步,拿起一片查看,問道:“這是什麼?”
宋問在給那毛筆順毛,說道:“糯米紙。”
李洵鬆開手指,發現這層薄膜破了,手指也是黏黏的。抬手舔了舔,就和白粥表麵凝固的那層糊味道相似。再去看擺在旁邊的紅色墨漬,頓時了然。
李洵道:“水上現字就是用這個?這個放進水裡就融化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宋問說,“我讓林小友趁人不備丟到水裡,等他們發現。”
林唯衍身手好,觀察眾人的眼色,隨手走隨手丟,仔細又隨性。
那糯米紙遇熱化的很快。加上水若不清澈,或是盛器顏色偏深,根本看不出來。
“原來如此。”李洵道,“這樣他們就算真喝下去,也沒有大礙。”
宋問:“額……這還是彆喝了吧。”
李洵踱了兩步,又道:“先生,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啊。京師如今這風氣,是越來越糟糕了。”
“哪裡有越來越糟糕?”宋問抬起頭道,“當他們自己開始懷疑真假的時候,一切已經在變好了。這時候出麵,稍加提點即可。我會處置的。”
李洵這次多問一句:“您……想怎麼處置?”
宋問:“答疑解惑,給他們上課。”
李洵安心點頭:“屆時學生也去聽課。”
宋問聳肩,表示無所謂了。
宮城內殿。
唐贄身體轉好,有了些精氣。但此刻不知道是因為氣虛,還是因為慍怒,臉色蒼白的可怕。
屏退了內侍,看著眼前的人搖了搖頭。
“朕不過修養兩日,京師就出現這麼多無謂流言。”唐贄一聲冷哼,指著麵前人道:“張國師,你是否該給朕解釋解釋?”
張曦雲俯首,絲毫不為殿上人的怒氣所動:“臣不知,臣也在探查此事。”
唐贄輕咳一聲,忍住。語氣中透出有些不耐,一手拍在案上:“此事真與你無關?”
在他眼裡,隻有張曦雲能做得到這樣的事,也隻有他會去做這樣的事。
張曦雲動機明確,對南王無法容忍。在這一點上,唐贄並非要責備他。隻是,趁他重病,不予彙報自作主張,且將京城攪得一團大亂,他絕不能原諒。
張曦雲聰明了一輩子,他也不願意這人在最後驕傲起來。可是,人沾染上權利,是很難說的。
他累了。信任一旦失去,就再難拾起。
張曦雲解釋說:“臣真不知。臣猜測,許是南王所為,意……”
唐贄揮手,直接打斷他道:“如今隻有你我,你要將南王押回京來,朕同意,可你不該擅作主張。朕當你是個有分寸的人,怎麼如今自己亂了陣腳?”
唐贄站起,一下下重重拍著桌麵,聲音加重,斥責道:“這是治國!不是你同你兒子玩的那些卑劣手段!”
張曦雲抬起頭看向唐贄,對方也正淩厲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