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橋信的用詞一會兒是過去式時態,一會兒又是將來時,放在費奧多爾耳中,聽起來便是“爸爸媽媽擔心我,因為我受到了傷害”。
受到了……傷害?
費奧多爾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因為……什麼?”但他仍是問道。
孩子的目光很淡,似乎封閉剝離了人性,隻剩一雙漠然注視世界的眼睛,“因為大家都是隻看表麵隻顧自己的笨蛋,他們因為自己的意願接近我,卻根本不管我的想法。”
“愚蠢的大人還會借著多長幾年的體格欺負弱小的孩子,武力壓製是最垃圾的了。”那個渾身透著神性的孩子如此說,“拋去這些,能靠崇高的品性讓人甘願追隨臣服的人,能不動用暴力就改變世界的人,才最值得由衷敬佩。”
容貌昳麗的俄羅斯少年靜靜的,靜靜的凝視著他,隻覺得呼吸都在片刻停止。
那個時候懷著這種想法的照橋信,如今已經足夠坦然,他學會了利用自己的這份優勢,且以更溫柔的方式正視他人的喜愛。
偶像和粉絲之間是有距離的,他們會深知自己喜愛的人擁有自己的生活,他們也明白自己喜歡的人同時被很多人喜歡,並覺得這理所當然。以偶像的身份與他們建立聯係,以偶像的身份將這份喜愛命名,殘忍又溫柔。
照橋心美的定位其實也是這樣。
她是校園女神,沒有人會想去獨占她,他們已經自慚形穢且因競爭對手太多而毫無勇氣,所以也就沒有人會打擾她。
將助理扶到一邊的沙發上躺下,照橋信急急忙忙的回到了屏幕前,麵容偏向少年的紫眸青年還在等著他,“抱歉,剛剛出了些狀況,工作人員應該會延長我們的時間。”
他的神色有些許慌亂,卻仍然耀眼的令人移不開視線。
麵對好友,照橋信情不自禁的笑道,“你這麼看著我乾什麼,難道被我迷住了嗎,不過我現在的確不是當初的小鬼了,看上去更有魅力了不是嗎?”
什麼跟什麼。
站在他旁邊的齊木楠雄眼前發黑。
你剛剛回憶的那些都是什麼東西啊!
超能力者從他們的狀態裡擔憂過去已經被改變,於是剛剛瞬移回去看了個現場版,還順帶去了更前麵的時間點,把黑暗中不存在的陪伴也過了一遍。
真正的曆史是,被關在地窖裡的根本隻有照橋信一個人,他是在第三天,罪犯摔下樓梯後自己爬出去的,並且機智的關了地窖的門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跑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而因為真實事件經過要比照橋信記憶中的惡劣,當時的他其實心理狀況非常嚴重,已經自閉到不願意與彆人交流了,父母某天驚奇的發現拒絕說母語的他,竟然仍能在學習時讀出英語,所以才帶著他出了國。
至於他們在暴雪天的初遇……假的,不存在的,沒有遇到陌生人的照橋信在發現天氣不對勁到恐怖後找準了方向,自己跑了回去,回去後一邊被父母帶去洗漱,一邊被溫聲教育了一番。
而現在他們兩個人的記憶裡,他們甚至還去了酒館!
齊木楠雄看過了,酒館是存在的,也就是說那其實是費奧多爾的記憶,現在他們的記憶混在了一起。
接下來,正在簽售的兩個人親密的聊起了屬於他們的話題。
比如那天照橋信被找來的父母接走了,因為酒館裡有手機,照橋信記得父母的電話號碼。
比如沒有留下任何信息的兩個人,竟然在三天後的圖書館相見了,而隻告訴了他假名的照橋信,這一次認認真真的把本名念了出來。
“信,我叫照橋信。”
俄羅斯少年將這幾個陌生的音節在舌尖轉了幾圈,然後語調輕緩說,“我叫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
比如他們的第三次相遇仍然是偶然,但照橋信的態度明顯軟化,在他身邊顯出了幾分孩子的親昵來,在家裡還會和父母談論起他新認識的這位“朋友”。
他們沒有交換聯係方式,卻經常能在照橋信愛去的小公園見麵,冬天的積雪覆蓋上零散的幾個娛樂設施,轉轉椅被凍住,搖來晃去的秋千又太冷,照橋信一個人在滑梯結冰的表麵上來回了五六次。
見到原處走來的費奧多爾後,他悄悄藏在滑梯後麵,地上的影子早就出賣了他,少年卻裝作什麼都沒發現般從旁邊路過。
一個雪球正正砸在他的臉上,涼意瞬間蔓延到神經末梢。
“咳咳,咳咳……”費奧多爾彎腰咳嗽起來,胸腔一震一震,自覺玩笑開得過分的照橋信匆匆跑過去,伸手想撫開他臉上的雪。
“抱歉,抱歉。”
費奧多爾的目光觸及他通紅的指尖,瞳孔一顫,動作激烈的往後退了一大步,如同躲避什麼洪水猛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