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領著三孩子遇上淩父的時候,他在掃雪,老人身板挺直,慢悠悠的,還頗有閒心和蹲在樹杈上的雀兒逗趣。
“淩爺爺!”
大毛嗓子一出,雀兒嚇得差點掉下來,險險攀住樹杈。
淩父回首,看到活潑英氣的大毛和躲在哥哥旁羞澀地盯著他的陌生小娃娃,臉上流露出慈祥的笑容,然而這抹微笑在掃到楊曉脖子上的玉墜時,臉色變了變,勉強穩住神情,和藹道:“大毛同誌,咱們許久不見了吧,這位小同誌是你的弟弟嗎?”
“是。”大毛拍了拍弟弟,小老二鼓起勇氣從哥哥身後出來打了聲招呼:“淩爺爺好”。
淩父笑眯眯地邀請他們進屋。
知青點人不多,雪停了,大家去找野食,打兔子,挖蟲子,院子裡隻留有倆位老人。
雖然決定要和淩老頭攤牌,但楊曉不知道如何揭開真相,總不能突然跑到人家麵前問:
嘿,你丟閨女了嗎?瞧我長的和你像不像?我可能是你閨女呢。
這也太尷尬了。
她選擇把玉墜掛在脖子上,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如果淩父對墜子有印象,應該會主動來詢問她。
果不其然,淩父哄著倆小孩去灶裡烤紅薯後,挪到她的身邊,裝作不經意問起墜子,楊曉老實答了是出生時戴著的,淩父眼角濕潤。
上次淩父提認乾親被拒後,忍不住向兒子寫了信。
裡麵提到楊曉,說起張老頭開的玩笑,卻沒想到淩舒程回信說,如果他們父子認識的楊曉是同一人,那麼極有可能,楊曉就是淩家的女兒。
淩父大為震動,在楊家村裡,積極勞動,和各個老人聊天,將楊曉的出生打聽的清清楚楚,何美芬當年在寧城醫院生產、楊曉的歲數,他越打聽,越認定,楊曉極有可能就是當年被調換的女兒。
不過到底沒證據,淩父不敢驚動楊曉,隻是在聽到山下楊家傳聞時,心裡也曾期待,楊曉會不會帶著墜子上山。
隻是到底沒有,淩父心裡偷偷失落。
現在楊曉上了山。
但是並沒有主動認親,淩父也不能強求些什麼,隻是再提了一次認女兒一事。
這次,楊曉沒有拒絕,而是說,還要再考慮考慮。
她和淩父都是聰明人,明白彼此的意思。
楊曉不想認親,是因為覺得她已經長大嫁人了,不想給自己再認一對父母在頭上管著,如今這樣大家心中都有默契,淡淡來往就像多了一門親戚,她覺得挺好的。
淩父不提則是因為如今淩家因為早年大族背景遭到清算,正是落魄的時候,淩家如今除了嫁人的女兒有了婆家庇佑,沒有受到牽連,其他不管老的小的,下放的下放,撤職的撤職,閨女這時候認回來,對她沒好處,反而會受連累。
“娘,烤紅薯好好吃啊,我們回家也能這麼做嗎?”
在大人閒聊的時候,大毛和小老二的烤紅薯烤好了,顛顛跑來,討好賣嬌。
楊曉好笑地擰了擰他的小臉:“小吃貨,回家讓你爸買番薯去。”
大毛和小老二高興地歡呼!
烤紅薯還燙的很,剛從灰裡扒出,大毛和小老二迫不及待開吃,金黃色的紅薯肉甜甜糯糯,泛著誘/人香氣,吃著軟綿綿,甜甜的,特有的烤味蒙上了層獨特風味,不怪大毛和小老二纏著要回家還做。
吃完紅薯,楊曉便領著孩子回楊家院子。
淩父摸著楊曉留下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麵是一雙厚棉鞋。
他微微露出點笑意,張老頭回來,好奇地看著他:“老淩啊,你笑什麼呢,瘮的慌。”
張老頭和淩父住在一起好幾個月了,鮮少看到老友有牽動內心的事情,好奇看去,不過是一雙普通鞋子,外表粗糙的很,針線歪歪扭扭,換在他們得勢的時候,壓根就沒人好意思呈上。
然而在現在,天寒地凍,家人送了棉衣棉鞋,但畢竟沒感受過寧城的冬天,棉衣再厚,也差了些什麼。
張老頭一看就知道鞋子是本地人的做法,也不知怎麼納的,村裡老頭老太們穿著暖和得緊,他們這些老骨頭正需要這種鞋子。
這份禮物,不說昂貴,但也相當用心了。
淩父看了看裡麵藏著的錢,沒在意,仔細收好鞋子,感歎道:“老張啊,你當初真說中了。”
張老頭迷惑不已。
淩父笑了笑,沒多說什麼,隻是看著鞋子,心裡更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隻有活著,他才能補償那個受了二十年罪的孩子。
想起當年的罪魁禍首,淩父眼裡閃過深深的厭惡。
……
二月龍抬頭,楊曉告彆楊家村,領著倆孩子回了江城。
韓建斌提前準備了晚飯,親自接了人,吃飯的時候一直偷瞄著楊曉,吃完立即打發倆孩子出去玩,拽著楊曉上二摟臥室,關上房門一本正經嚴肅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楊曉同誌,你最好解釋解釋,你怎麼突然就不是你娘的女兒了?”
楊曉沒好氣瞪他一眼:“解釋什麼?怕我變了一個人嗎?可惜,我還是我。”
韓建斌一看她生氣,生怕真把人惹毛了,拉著她坐下,倒了杯茶送到楊曉手上,笑道:“楊曉同誌,開個玩笑,消消氣。”
楊曉斜睨他:“你就差把八卦寫臉上了。”
韓建斌眼神幽怨:“誰讓你那麼妖孽。”
楊曉想起自己瞎忽悠他的黑曆史,至今沒和他說實話,也不端著了,清了清嗓子,詳細說起楊家村的事兒。
韓建斌眉峰深鎖:“這位淩老,和淩知青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楊曉挑眉。
“他在你走後,向我打聽了你的事兒,後來我一查,發現他一直在暗中查你。”
不過當時他不知道情況,又深知楊曉的古怪,暗暗把人擋了回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你很像。”
韓建斌琢磨著:“你說,他會不會是你的哥哥之類的?”
楊曉覺得有些可能。
突然,大毛咚咚咚跑上來,大喊:“爸爸,媽媽,淩叔叔來啦。”
夫妻倆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