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風,濃煙升起來沒有多高就被吹散了,寧向東順著蛇狀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向那裡走去,越走越心驚。
濃煙不僅僅是煙,裡麵還夾雜著大量的粉塵,離的越近,粉塵的顆粒越大,四周的草木也變成灰撲撲的樣子,葉片上落滿了塵埃。
走到生產現場,一字排開七座高爐,有四座沒有生產,剩下三座爐火熊熊,高高的煙囪直插天際。
每座高爐前有三個人在在不斷往裡麵添著煤,周圍十幾米溫度高的驚人,寧向東無法靠近。
見誰也沒注意外圍的況,寧向東把手指放到嘴裡,吹了個尖銳的呼哨。
這下有人聽到了,轉頭看了一眼,繼續忙著乾活,過了一會兒,看他的那人喊了一聲,同時做了個手勢。
幾個人停下工作,有人把嗚嗚作響的鼓風機關掉,現場瞬間安靜下來,不斷竄出爐膛的火苗也失去活力。
這幾人向寧向東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解開高溫防護服的衣扣。
“寧向東?”當先一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人,向他伸出手:“孫勇,甲班的班長。”
看來礦上人不多,他還沒來就都知道了,寧向東握住孫勇的手,感覺到這雙手的厚實。
“這幾個人都是附近村裡的,在礦上幫忙。”孫勇介紹道。
寧向東知道鵝關礦主要是雇傭臨時工乾活,正式工少的可憐。
鵝關礦一共甲乙丙丁四個倒班班組,每個組隻有帶班班長是正式工,其餘的都是附近招收的村民,簡單培訓幾天就上崗了。
“怎麼就這麼幾個人?”寧向東驚訝的問道:“培訓幾天就上崗,能行嗎?”
他從參加工作以來,大大小小培訓課上了無數次,其中還包括兩次大型培訓,一次是在總司的新職工培訓,一次就是武鋼連軋廠培訓。
“就這幾個人還都不願意來呢。”孫勇把上的高溫防護服脫下來。
這種衣服能夠有效阻斷高溫對人體的傷害,可人在裡麵被裹著,也沒法透氣,每次穿上坐著不動都汗流浹背,更何況還要進行作業,因此勞動條例明確規定,每次上崗時間三十分鐘,嚴超時作業。
但事實上孫勇他們經常一乾就是一個多小時,實在頂不住了才下來。
這裡山高皇帝遠,安全員在下邊的梨樹坪,輕易不往上走,即便來了也視若無睹,天天憋在大山溝裡,就這兩個熟人,誰願意跟誰過不去呢。
一個農民工把自己的防護服倒置掛在樹上,不一會兒從裡麵流出水來。
寧向東看了看,這種衣服是連體的,麵料有夾層,裡邊填充石棉用來隔。
“俺們在鵝關礦生產耐火材料,人也練成耐火的了。”農民工笑著說道。
寧向東拿出煙遞過去,民工擺擺手,從衣兜裡拿出一個布袋,裡麵放著煙絲和一疊煙紙,他捏了一撮煙絲撒在紙上,卷了支“炮筒”。
這種煙絲是當地特產小蘭花,聞著味道清香,抽起來卻辛辣燒喉,寧向東曾經嘗試過一次,隻一口涕淚橫流,再也不敢碰了。
民工兄弟手裡的煙包引起他的注意,拿過來看了看,普通的深藍色布麵上,刺繡著鴛鴦戲水圖,畫麵很簡單,但勝在針腳精細,一幅好女紅。
“俺老婆做的,手藝一般,”看到寧向東拿著煙包摸來摸去,民工兄弟不好意思的說道:“俺娘做的比她好。”
“你這話讓你老婆聽見,又該不讓你上炕了。”旁邊的本村老鄉湊過來說了一句。
“你們村都會乾這個?”寧向東問道。
“是女的就會,祖傳的……”
孫勇說道:“這地方女的能工,男的巧匠,你剛才說培訓幾天就上崗,說實話就咱們這破活還用培訓?添柴燒火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