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帛坊,同雲家錦繡莊齊名的綢緞莊子, 亦是薑琴娘這些年來一點一點做大的, 可以說是她的心血都不為過。
當年,她的第三任亡夫蘇大公子在故去之前, 將布帛坊交到她手中之時, 還隻是個兩間鋪麵打通的小布莊。
而如今的布帛坊, 已經四間鋪子打通, 並上下兩層樓的大莊子。
蓋因蘇家的月華錦, 布帛坊的生意其實很不錯, 每兩月一身月華錦縫製的衣裙,那都是用競拍的方式賣出去,隻那一件衣裳就能賣上不菲的銀錢。
便是後來蘇家的錦繡莊也學著這樣,但薑琴娘就是心思多, 一年到頭,總有出其不意的新鮮花樣拉動坊內生意。
以至於布帛坊這半年來的進賬已經遠超雲家,甚至隱隱有成為安仁縣第一大綢緞莊的架勢。
這會正是酉時,暮色寂寂,天光遠退,整個縣裡都籠罩在晦暗之中。
但唯有布帛坊的南門那邊,火光衝天, 焰火像是從地心噴湧出來,肆意燃燒, 還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有喧嘩奔走的人流, 提著水桶, 杯水車薪地提著往火上澆。
然火勢太大,這點水灑落上去,不過就是嗤啦一聲,冒點青煙,而後繼續熊熊燃燒。
薑琴娘渾身冰涼,她睜大了眸子,純然的黑瞳之中倒影著撲騰的火光,半張臉都被映成了橘紅色,瑰麗又冰冷。
“大夫人,是咱們的布帛坊走水了!”赤朱滿臉焦急和震驚,這些年,她可是親眼看著一個小莊子變成如今的大莊子,賺大把的銀子,也十分清楚布帛坊對薑琴娘的意義。
她咬著牙,惡狠狠的說:“大夫人,您才將這些交出去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二爺一定是故意的!”
楚辭冷著臉,很是嚴肅,再看著薑琴娘時,眸光柔和一絲,浮起擔心:“琴娘,你想如何做都行,有我幫著你。”
薑琴娘緩緩抬手,有微末力氣從腳心直躥上來,湧入四肢百骸讓她多少還能支撐。
她的臉很白,白到幾乎透明,在火光和暗影之間,麵無表情。
楚辭就聽她說:“不用,這是蘇家的事。”
這樣明顯生硬的拒絕,讓楚辭很是無可奈何。
薑琴娘深呼吸,她提起裙擺,大步往布帛坊走去,走遭滅水的夥計有提著水桶撞上她的。
她也隻悶哼一聲,目光堅毅而果敢的朝跪坐在地上的蘇二爺蘇航去。
楚辭見狀,隻得歎息一聲,上前緊跟在她身後,時不時伸臂格擋,將人護住。
蘇航頭發蓬亂,麵容臟汙,一身袍子更是臟兮兮的,袍擺還有幾個被火星灼燒出來的小洞。
他麵如死灰地坐在地上,時不時哭喊著:“讓我進去,我的月華錦,月華錦啊……”
薑琴娘站在他身後,她死死掐著手心,憋忍下心頭的怒意和顫憟,一字一句的問:“二叔,這是如何一回事?”
乍然聽到她的聲音,蘇航一愣,跟著轉頭,接著就像見著救星一樣撲過來抱著薑琴娘腿哭道:“大嫂,大嫂咱們家的布帛坊沒了,還有月華錦也沒了,大嫂這下如何是好,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也不知道為何會燒起來……”
薑琴娘忍著想將人一腳踹開的衝動,質問道:“老夫人要我將印交給你,結果你就是這樣打理的蘇家買賣?”
蘇航涕淚雙流的嚎啕大哭:“大嫂,大嫂……”
薑琴娘紅著眼,剜了他一眼,沒用的東西,這個時候連話都說不清!
好在坊中管事見著薑琴娘,灰頭土臉的連忙過來,滿臉歉疚的拱手道:“大夫人。”
薑琴娘聲色厲下:“道來。”
管事不敢隱瞞,當下一五一十的細細將走水過程說了一遍。
楚辭站在薑琴娘身後的陰影裡,他身形高大,從正麵看過去,幾乎將薑琴娘整個人都籠罩住。
他以為她是柔弱的,畢竟在白澤書院的榴花亭初見那次,她就一直在受人欺負。
而今,見著管事的畢恭畢敬,還有她臨危之際的有條不紊,那一瞬間,他才驟然發覺,這麼些年,沒有男人可以依靠,她竟是成長到能讓整個蘇家依靠,那股子認真勁,瞧著格外讓他心動。
“就是這樣?”丹朱紅唇在火光映射中彎出嘲諷的弧度,“所以就是守夜的夥計打了瞌睡,不慎打翻油燈,引燃了坊裡的布匹?”
管事點頭,神色黯然。
薑琴娘又問:“可有人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