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054章 有媒苟合(2 / 2)

近郊的金桂園是郡守夫人崔氏的嫁妝宅子,宅子裡頭遍種各種桂花,每年中秋之時,金桂飄香,十裡可聞。

雲雒早早來了金桂園,新衣已經提前兩日就送去了郡守府,她今日來,也是應郡守夫人的邀約。

她甫一踏下馬車,當即就有臉生的姑娘夫人迎上來。

“這位便是雲家的姑娘吧?果然是個標致手巧的。”迎上來的婦人身形富態,臉若銀盤,很是和氣。

跟在她身後的姑娘瓜子臉,水汪杏眼,挺鼻小嘴,很是討喜的模樣。

雲雒眉頭一皺:“兩位是?”

那婦人笑起來:“我是隔壁縣的張縣令家的,我姓孫,這是小女孫玫。”

雲雒點頭,她已經看出,這兩人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雲家鋪子裡出的:“孫夫人好,孫姑娘好。”

孫氏還沒說兩句話,另外就有一十四五的少女從園子裡頭蹦跳出來。

那少女靈動生輝,明媚鮮妍:“雒姐姐,你總算道了,我等你好久了。”

起先還表情淡淡的雲雒微笑起來,她直接越過孫氏母女,迎向那姑娘:“郭妹妹久等了,早知道你在等我,我就早些過來。”

郭蕊蕙,正是郡守郭大人愛女,崔氏膝下的掌上明珠。

“雒姐姐,你快看看,你這衣裳我穿好不好看?”郭蕊蕙天真爛漫,她提起裙擺,幾人才看清她身上的裙裾處疊縫著裁剪的蝴蝶。

各種形態不一的蝴蝶先是用暗線勾勒模樣,然後小心剪下來,再縫製在裙擺上,那蝴蝶從前胸簇擁著,一直蔓延到裙擺。

隨著郭蕊蕙的走動,蝴蝶翅膀飄動飛揚,遠遠看去,像是隨時會扇翅起飛一般。

這樣的仙氣靈動,正和郭蕊蕙的氣質相得益彰。

一邊的孫氏擠上前來:“哎喲,郭姑娘正合適這衣裳不過了,誰穿都沒您穿好看,沒那種活潑的味道。”

郭蕊蕙是真喜歡這條裙子,她上前挽著雲雒,親親熱熱地拉著人往裡走:“雒姐姐,咱們一起進去,我那些小姐妹都想認識你呢。”

雲雒邊應和著郭蕊蕙,一邊朝孫氏冷淡地點了個頭。

直到兩人一並進了園子,孫氏臉才拉了下來:“一個繡娘,不曉得有甚得意的。”

孫玫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孫氏袖子:“母親,我就說了,今日參宴的人很多,雲雒看不上咱們的。”

孫氏不忿,拽著孫玫往裡走:“走,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聽說今個雲家的死對頭蘇家也有人來,咱們去瞧瞧。”

彼時郭蕊蕙拉著雲雒已經到了桂園待客的涼亭中,這亭子她是用來招待自個小姐妹的,故而此時裡頭已經來了好些鮮嫩的姑娘家。

涼亭不遠處,又是其他三座更大一些的亭子,這些亭子彼此相隔不遠,聳立在滿園飄香的桂林裡頭,如眾星拱月一般,將中間空地騰挪出來,恰好方便一會的各種才藝表演。

雲雒的身份,其實眾人皆知,且之前那場甄選會,雲家是出儘了風頭,故而亭中姑娘便很是熱絡。

“我觀雲姑娘今日穿的裙子很不一樣,這樣式簡單大方,不曉得雲家錦繡坊可是有賣的?”說這話的姑娘軟乎乎的,聲音有些嗲,像是在撒嬌。

“就是,雒姐姐,你這裙子往後也給我做一條吧。”郭蕊蕙擠過去道。

雲雒今日是一身芙蓉色廣袖斜襟束腰長裙,那裙子比較精妙的是,從腰間到裙擺的顏色,是從白到淡藍,其中淡藍中又點綴有銀光,不經意看去,就像是蒼穹下的點點繁星,空靈出塵。

外搭一件同淡藍色點綴銀絲的披肩,不用多的飾品修飾,就已經很漂亮了。

雲雒臉上笑意不變:“我這條裙子,本身就是錦繡坊初秋時節的款式,不過你們可以先將自己喜歡的顏色告訴我,回去後,我先讓坊裡先染色。”

“我,我喜歡粉色的,桃花粉那種。”郭蕊蕙率先道。

接著,其他姑娘也相應說了自己喜歡的顏色,雲雒一一記下,顯得很是有耐心。

小姑娘們的動靜哪裡瞞得住其他三個亭子裡的夫人們,當下就有其他小官人家的夫人也跟著過來寒暄幾句。

畢竟,若是雲家的布料和繡品成為禦品,雲雒進宮做了繡娘,那身價就很不一樣了。

所以,雲雒不過來參加個賞桂宴,就給雲家繡房拉了一波的買賣。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可郡守夫人崔氏還不曾出現。

雲雒小聲問道:“郭妹妹,前兩日我送到府上的新衣,郡守夫人可還滿意?”

郭蕊蕙搖了搖頭:“我不曉得,不過應該滿意吧,畢竟我都很喜歡雒姐姐做的裙子呢。”

雲雒眼底帶笑:“我聽聞郡守夫人喜歡幽篁翠竹,所以這次就紋繡了翠竹,還生怕繡線顏色沒搭配好,要是郡守夫人不喜歡,才真是我的罪過了。”

郭蕊蕙撚起石桌上的乾果慢吞吞地咀嚼了兩下:“雒姐姐不用擔心,就算蘇家人也去找我娘,我相信以雒姐姐的手藝,我娘也定然會喜歡你做的。”

聽聞這話,雲麓心頭咯噔一下:“蘇家人?”

郭蕊蕙沒啥心計,當即道:“是呀,昨個有客上門,我聽婢女說是蘇家人。”

“確定?蘇家人找郡守夫人是作甚?”她急急問道。

郭蕊蕙噘了噘嘴:“是蘇家人,我不知道蘇家人找我娘乾什麼。”

雲雒頃刻坐立難安起來,心裡的不安像海綿一樣越發擴大。

她想起甄選會上薑琴娘那幅繡品,那樣精妙絕倫,是她現在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

“雒姐姐不要擔心,畢竟每年都是你幫我娘準備的新衣,我娘每年都很喜歡的。”郭蕊蕙不明所以,但還是看出雲雒臉色不對。

身邊聽聞這話的姑娘跟著附和:“就是,郭姑娘身上的裙子,說是全場最好看都不為過。”

“我也這麼覺得,而且每次郡守夫人辦的宴會,我最喜歡的,就是看她的裙子,每次穿的都好好看。”

“對,我也那麼覺得,雲姑娘的女紅真是了不得。”

“你們說的都對,雒姐姐往後可是要當宮廷繡娘的,又哪裡是其他人能比的。”

郭蕊蕙也跟著說了起來,她還眨巴著大眼睛問:“雒姐姐,我聽說你在甄選會上展出的雲霞繡品,當場都把內府大人也震驚了,是不是呀?”

雲雒勉強扯了扯嘴角:“沒有,我的繡品不是最好的。”

郭蕊蕙哪裡會信,隻當她是謙虛:“雒姐姐不說實話哦,真想看看那幅繡品,不然雒姐姐悄悄給我做一身那樣的裙子好不好?”

雲雒有些心神不寧,對郭蕊蕙便少了幾分耐心,可又不好得罪,隻得道:“那是甄選用的,在甄選結果沒出來,我不能再繡,不然就是對禦庭的不尊重。”

郭蕊蕙嬌哼了聲,不太高興了。

雲雒揉了揉眉心:“我改日再重新給郭妹妹做一條新裙子吧,用雙麵繡如何?”

聞言,郭蕊蕙眼睛一亮,驚歎道:“雒姐姐你會雙麵繡啊?”

雲雒點了點頭:“還在學,不過快能繡出來了。”

這話一落,眾人嘖嘖稱奇,當下三言兩語的打探起來,畢竟雙麵繡這樣的針法,隻在傳聞中聽的多,鮮少能親眼所見。

就是從京城來的郡守夫人崔氏,也是根本沒見過的。

各家夫人姑娘看雲雒的目光越發熱絡了,這樣一個前途不可限量的繡娘,保不定往後成了揚名大殷的大家,那她昔年刺繡的東西,便極具收藏價值。

故而,此時不拉攏更待何時?

雲雒讓眾人一吹捧,起先那點不安,頓時煙消雲散。

她就快學會雙麵繡了,便是薑琴娘的女紅再是逼真出色,那又如何?總歸還是她雲家壓蘇家一頭。

等她成了宮廷繡娘,那地位又是不一樣,到時想弄垮一個蘇家,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所以,她又何必跟注定是螻蟻多見識?

她剛才,倒真是魔障了。

她這樣想著,臉上的笑容就越發濃鬱,舉手投足之間,也都有做派。

正當此時,有下仆聲音遠遠傳來——

“郡守夫人,到!

隨著話語,雲雒還沒看見人,就率先聽聞此起彼伏的抽氣驚歎聲。

“那是裙子?”

“我沒有眼花吧,郡守夫人穿的是條裙子還是翠竹葉?”

“就是,那也太逼真了……”

“莫不然是將真的竹葉縫製在裙裾上的?可這樣的裙裾能洗能穿?”

“看不清楚,不過太漂亮了!”

……

雲雒心往下沉,她騰地起身,撥開身前的人,一抬眼,就見從回廊庭廓見緩緩走來的幽篁翠色。

那是一身及腳背長的裙裾,修身的樣式,不過分緊也不過分寬鬆,恰到好處的順著郡守夫人豐腴的身形,立領的剪裁,服帖的線條下,從左肩的位置,便是簇簇疊巒在一起的翠蓋竹葉。

狹長的形狀,還有從竹葉根到竹葉尖的顏色,都會順著光線的折射而不同。

且還能在隱約之間,看到竹葉中間潛藏的嫩綠竹心。

竹葉往下,有一枝伸到了前胸位置,其餘生長在筆挺的幽篁上,那幽篁不止一株,而是一叢好幾株,占據半邊裙裾,將一半的襦白底色的裙裾暈染成一片翠色。

另一半卻是乾淨的襦白,偶有葉片飄來,隨著走動的動作,若隱若現,就像是真的有風在吹一樣。

中秋之時,早晚還是有些薄涼,故而郡守夫人還挽著件薄透的披肩,那披肩垂墜膝蓋,隨風而動,應和裙裾上的繡圖,當真美輪美奐。

“娘親,”郭蕊蕙反應最快,她飛奔過去,驚歎道:“你裙子上的翠竹是真的麼?我可以摸摸嗎?”

不等郡守夫人崔氏答應,她已經直接上手摸了。

入手微涼,偶有繡品的凹凸感,顯然那真是紋繡出來的,而非真的翠竹葉片。

“真的是繡的!太神奇了。”郭蕊蕙繞著崔氏看了好幾圈,還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繡出來的。

崔氏環視一圈,眼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裙裾上,當下滿意極了。

她拉過郭蕊蕙:“你這孩子,怎這樣冒失?這當然是繡的,不親眼所見,是不是很難置信?”

郭蕊蕙點頭:“誰繡的?是雒姐姐麼?”

她問著,轉頭看向雲雒,央求道:“雒姐姐你偏心,給娘就縫製這麼好看的裙裾,給我繡的蝴蝶就一點都不逼真。”

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雲雒,若這條裙裾真是雲雒繡的,那這宮廷繡娘是沒跑了。

雲雒麵皮發燙,頂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恨不能有條地縫可以鑽進去。

“噗,”有輕笑聲倏的響起,“雲姑娘的女紅確實也很精妙。”

有人這會才認出,跟在郡守夫人崔氏身邊的,不是彆人,正是雲家的死對頭蘇家的那寡婦。

隻見她一身淡灰紫色荷花暗紋長裙,隻那荷花,不是常見的圖紋,而是和郡守夫人裙裾上的翠竹一般模樣,活靈活現的,活脫脫生長在上頭的一樣。

素淡的顏色,非但沒有讓人顯老氣,反而因那紫色荷花而多了靈氣,壓下妖嬈身段帶來的豔色,讓她眉目間的清正氣質越發明顯。

崔氏笑道:“蕊蕙你弄錯了,為娘這身是蘇大夫人親手縫製的。”

郭蕊蕙這時才看向薑琴娘,她轉了轉眼睛,比較了番,單純直白的道:“你繡的比雒姐姐繡的好,我也要一身這樣的,我喜歡明豔豔的紅海棠。”

薑琴娘哪有不應的道理:“那就大雪紅海棠圖樣的,郭姑娘以為如何?”

郭蕊蕙想了想拍手道:“好,就要大雪紅海棠圖的。”

雲雒麵色鐵青,畢竟一刻鐘前,郭蕊蕙還在恭維她,還跟她討要新裙,這會轉頭就對薑琴娘下了單子,這等事實在讓人沒臉。

有些人已經在看雲雒,又看薑琴娘,吃不準這兩家到底哪家往後更強盛一些。

恰此時,崔氏對雲雒道:“正巧雲姑娘也在,有一事麻煩姑娘回去跟你兄長雲泱說一聲,雲家錦繡坊那鋪子我要收回來,我希望你們在三天,不兩天之內搬出去。”

雲雒大吃一驚:“郡守夫人不可,錦繡坊經營多年,哪裡是說搬就能搬的,況當初寫了契約,您現在一口收回,這不合規矩。”

這話崔氏就不愛聽了,她身為郡守夫人,雖說在京城那遍地是官勳的地兒比不上誰,可在江淮郡,那就是她的地盤兒,她的鋪子自然是想收回就收回。

崔氏當即冷了臉:“什麼叫規矩?我不跟你多說,回去問問雲泱,當時契約是怎麼寫的。”

雲雒死死捏著裙擺,曉得剛才說錯話了,隻得忍著低頭認錯:“是,是我言語不當,隻是此事乾係重大,請郡守夫人寬限幾日,我這就回去同兄長商量。”

崔氏冷哼一聲,虧她往日裡還覺得雲雒懂事,卻原來都是裝的。

“隻有兩日,若有異議,讓雲泱來跟我談。”崔氏沒了耐心,今個設宴的好心情都沒了。

薑琴娘眸光微動,她輕言細語的笑著道:“郡守夫人莫要動怒,那是您的嫁妝鋪子,誰還敢汙了去不成,再者雲家的事,都是雲泱在做主,雲姑娘想必是沒法下決斷的。”

崔氏緩了緩,越發不待見雲雒:“他雲泱敢汙我的鋪子,就算是內府秦臻給他撐腰又如何?一個閹人罷了,上杆子伺候,還真當自己是個玩意兒?”

這話一落,滿場嘩然,畢竟大夥隻曉得雲泱背後是有貴人撐腰,可不曉得這其中竟還有這樣的秘聞。

雲雒麵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她咬唇道:“我兄長才不是,郡守夫人莫要胡說。”

崔氏揚起下頜:“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雲家也就那樣吧。”

她說著,沒了耐心再看見雲雒,拂袖道:“來人,給我送客。”

雲雒的麵子裡子都給丟的乾乾淨淨,她狠狠地瞪了薑琴娘一眼,走過她身邊之時,一字一句道:“三嫁的寡婦,彆以為你就有多清白!”

薑琴娘紅唇微樣,麵頰梨渦隱現:“我清不清白跟你有什麼關係?回去告訴雲泱,錦繡坊隻是第一步罷了,看最後,到底是誰鹿死誰手。”

雲雒從來都隻會女紅,哪裡會是混跡商賈行當的薑琴娘對手,便是嘴舌都利索不過。

雲雒怒急攻心,被薑琴娘一激,立馬揚手就要扇過來,還罵道,“賤人,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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