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辰時中,薑琴娘睜眼,身邊已經沒了楚辭,她手往被褥裡摸了摸,還帶餘溫,那人應當才離開不久。
黑白分明的眸子亮澄澄,嫩腮薄粉,當真美豔不可方物。
赤朱端了洗漱的熱水進來,見薑琴娘坐在床沿,青絲披散,嘴角含笑,麵頰的小梨渦瞧著都像灑滿了白砂糖。
而且,她說不上來,總覺得自家大夫人有點不一樣,好似那種將開未開的粉嫩花苞,花苞尖帶顫巍巍的晶瑩露珠,仿佛眨眼之間就能嬌豔怒放。
薑琴娘等人在穀裡簡單用了早膳,她帶著蘇重華和蘇瑤去跟蘇老拜彆,蘇老點了點頭,讓她不用擔心明年新錦。
有蘇老這話,薑琴娘放心了,她帶著人往外走,沒見到蘇瑤複雜的目光。
一行人在織女窯呆了兩天,這會才回縣裡。
回去的路途很是平靜,薑琴娘和蘇瑤一輛馬車,後麵是楚辭和蘇重華。
蘇瑤自打發現了薑琴娘和楚辭之間的關係,她便沉默了很多。
薑琴娘不曉得她是怎麼想的,不過她想著約莫日後要往京城去一趟,遂道:“阿瑤,你想不想參與蘇家的買賣?”
蘇瑤抬頭,詫異地看著薑琴娘。
薑琴娘微笑道:“甄選會還沒出結果,但最壞的,也不過是蘇家沒入內府的眼,可是明年新錦出來,我要上京城一趟,府裡總需要個人來理著。”
蘇瑤扭著手指頭,思忖片刻,彆開頭還是沒說話。
薑琴娘繼續說:“咱們家人少,我能信任的人不多,雖然我可以安排管事來操持,但總歸不是蘇家人,不會儘心儘力,你要是想學也好,日後不管嫁到何等人家,都是有用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她歎喟一聲:“世事艱難,對女子更為苛刻,所以能有一技傍身,總是好的。”
說完這話,薑琴娘便不在說了。
好半晌,就在她以為等不到蘇瑤答案的時候,聽到她很輕聲的說:“我學。”
薑琴娘臉上笑意轉濃,小梨渦甜齁膩人:“好,我會傾囊相授。”
兩人說到這,好似又沒話了。
薑琴娘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滋味,不過她自問這些年沒對不起蘇家對不起蘇瑤,所以,不管她能不能接受楚辭和她的關係,她也沒辦法。
馬車在晌午時分進的城門,還不曾到蘇家,古氏身邊的老媽子白姑早等在城門翹首期盼。
“大夫人,大夫人,”白姑不斷招手,“老奴有要事回稟。”
薑琴娘撩開門簾,娥眉一蹙,探出頭來。
白姑一臉興奮之色:“大夫人,京城那邊來人了,是個穿紅袍的小公公,人已經在府裡等上兩個時辰,老夫人要您速速回府。”
聞言,薑琴娘心頭一凜:“加快速度。”
蘇府正堂,手腳不甚便利地古氏戰戰兢兢地陪坐著,主位上是個麵白無須,很是年輕的紅衣太監。
那小太呷了口茶水,眉目生出不耐來:“還要等多久?”
古氏猶猶豫豫的說:“應當快了,貴人您再等等,草民已經差人去支會了。”
這話間,薑琴娘提著裙擺匆匆小跑著進來。
跑的我太急,她鼻尖還滲出了細密的熱汗:“草民蘇薑氏見過貴人,讓貴人久等了,是草民的不是。”
說著,她看赤朱一眼,赤朱福至心靈,趕緊奉上茶水錢。
那小太監掂了掂錢袋,感覺裡頭沉甸甸的,適才露出些許笑意來:“我奉內府之命,你家的繡品入了京中貴人的眼,趕緊的吧,準備準備上京。”
本沒有奢望的事,竟是成真了,薑琴娘有瞬間的不真切之感,好在她還曉得禮數:“敢問貴人,這上京需要準備一些甚?草民是個沒見識的鄉野村婦,還望貴人多提點提點。”
這話才說完,赤朱又趕緊奉上第二份錢袋。
薑琴娘這樣拾趣,那小太監很是滿意:“不是大事,從大殷各地選拔上內府的布料和繡品還需要第二次甄選,故而你此次上京,就如上次甄選會那般,直接去就是,到了京城,自然會有內府人員安排。”
乍聽此言,薑琴娘不僅沒放心,反而越發擔心了。
她想了想問:“貴人,民婦想問問,安仁縣裡頭,能上京的有幾家,民婦也好和人搭個伴。”
那小太監嗤笑一聲:“整個江淮郡,就隻有你們家和雲家,再無旁人。”
薑琴娘心頭有數了,她寒暄著要給小太監接風洗塵,對方那裡肯,已經得了兩份銀錢,當下將入了第二次甄選的內府資格令牌給了薑琴娘,話不多說,直接走人。
薑琴娘將人送出府門,再回來之時,才發現整個府裡的人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一愣,繼而失笑:“這是怎的?”
古氏踟躇道:“琴娘,你準備什麼時候上京?”
薑琴娘搖了搖頭:“還不清楚,我對京城那邊不熟悉。”
她頓了頓又說:“今天先安排好府裡的事,再把賬目交給阿瑤,明日空閒了,我去問問扶風先生,他在京城呆過,應該熟悉那邊。”
古氏點了點頭,這樣的安排再好不過,她拍了拍蘇瑤的手:“阿瑤,好生跟你嫂子學學。”
蘇瑤垂下眉眼:“曉得了。”
這人才剛從織女窯回來,水沒喝上一口,薑琴娘又讓赤朱將所有的賬本抱到房裡,她理了理,開始給蘇瑤挨個講解。
好在自打分家後,大房名下的買賣並不多,加之布帛坊還不曾重建,滿打滿算也就奪了雲家錦繡坊那一家鋪子而已。
鋪子裡的生意,有相熟可靠的掌櫃理著,不用多操心,隻需每月一次對對賬目即可。
蘇瑤是個聰慧的,很多東西薑琴娘一講,她就能明白,隻是在術數上多薄弱,一筆賬目要反複算很多次才能算明白。
薑琴娘也不急,自己會算最好,下麵的人沒法糊弄,要實在不能算,她也可以在走之前,請個賬房先生就是。
教了大半日,薑琴娘讓蘇瑤將賬本拿回去自己再多看看,等蘇瑤走了,她思量了會,到底等不到明天,當天晚上就將楚辭請來了汀蘭閣。
一同來的,自然還有蘇重華,小孩兒難得和娘親一起用晚膳,甚是高興,還都用了個雞腿。
薑琴娘給小孩兒揉著圓鼓鼓的肚子,把京城內府來人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問:“先生覺得,此事可有蹊蹺?”
本來秦臻明擺著是要給雲家雲泱撐腰的,她那繡品再是出色,可要做手腳也很簡單,如今這形勢,瞧著倒像她小人之心度秦臻的君子之腹了。
楚辭指尖在扶手上打圈,他靜靜想了會才說:“無礙,你隻管上京便是,我總不會讓你出事的。”
乍聽此言,薑琴娘訝然。
楚辭輕笑道:“我自然是要和你一起上京的,不然哪裡放心你一個人去。”
薑琴娘猶豫了:“可是重華怎麼辦?”
躺自家娘親軟軟香香的懷裡,小孩兒將剛才兩人的話聽了個半懂,他紫葡萄一樣的眼珠子一轉,爬起來問:“娘親是要上京城去?我聽說京城很大很大。”
楚辭夠著手去摸了把小孩兒的總角:“重華目下還小,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我覺得應當趁機帶他多走走見識一下,往後年紀再大點,就要進書院一心求學了。”
對這提議,薑琴娘很心動。
“而且,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安仁縣是個小地方,琴娘你應當讓重華曉得天地廣闊,這些是在書本上學不到的。”楚辭單手撐臉,娓娓道來。
薑琴娘咬牙:“好,我帶重華一起去,最多在多帶幾個下人照顧就是了。”
蘇重華這會聽懂了,他歡呼了聲,抱住薑琴娘脖子,奶氣地湊上去親了她一口:“娘親最好了。”
楚辭眉眼帶笑,眉心那一線紅紋,褶褶生輝,甚是好看。
看著這兩母子,私心裡頭,他倒覺得像是一家三口出遊上京,沒有比這更美的事了。
於是,他張嘴道:“琴娘,我在京城有座宅子,你和重華直接住進來就是。”
薑琴娘眨了眨眼,宅子?京城那樣的地方?
她茫然的問:“你不是一直很窮沒銀子麼?哪來的宅子?”
楚辭臉色當時就黑了,他看她一眼,意味不明的道:“我的宅子比蘇家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