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琴娘心尖一顫,她訕笑道:“大人對先太後真了解。”
金鷹看著小相:“我自幼失怙,先太後憐憫,養過我一段時日。”
薑琴娘麵皮有些發燙,尷尬的手腳無措:“大人恕罪,民婦不該問東問西。”
金鷹擺手,專心致誌描花樣。
薑琴娘見茶水涼了,遂重新倒了盞,輕手輕腳放到金鷹手邊。
待金鷹將整幅花樣描完,已是一個時辰後,他擦了擦手,不太舒服地輕輕摳了摳金麵。
薑琴娘驚歎與花樣的逼真,和小相幾乎一模一樣。
她指尖泛癢,想頃刻就捏起繡花針開始下針。
“大人好畫技。”她由衷讚賞道。
除卻楚辭,她真沒想到,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有這樣的畫功,能將一個人畫來栩栩如生,仿佛真人。
金鷹挑眉,嘴比心快,開口竟是道:“比之你府上西席呢?從前你的繡品都是他畫的吧?”
提及楚辭,薑琴娘訕笑兩聲,她壓下心裡那股子詭異的熟悉感,並不回答。
金鷹猶豫了會,到底還是沒敢揭麵具。
他帶著悵然的心情,不用薑琴娘相送,直接走了。
金鷹一走,薑琴娘就動作開了,她用的是皇帝禦賜的那套金針,還有司繡裡頭的各種顏色的繡線,應有儘有。
她針走遊龍,十指春風,躍動的光影斑駁,一針針一線線,在金黃色的細細金針下,先太後的模樣躍然絹布上,徐徐展露出既威儀又雍容的氣度來。
薑琴娘不曉得皇帝何時要先太後的繡品,但她秉著早繡早完事,這晚上熬到半夜,眼睛實在受不住了,才收了針,小心翼翼地將那小相卷起來裝進畫筒裡頭,又擱在自個觸手可及的地方,跟著上床榻休憩。
身處內府,她不敢睡得太死,淺淺地眯了會,模模糊糊間,她好像嗅到一股子焦臭味。
那味道忽濃忽淡,一會在鼻尖,一會又像是被風吹散了。
薑琴娘意識疲軟,理智上覺得自己該醒過來一探,可四肢沉重,便是連眼皮都沒法睜開,整個人不清醒間,一個轉念,又睡了過去。
這天晚上,睡在龍床上的皇帝驀地大喊一聲:“母後!”
他猛地坐將起來,冷汗涔涔,鬢角全是濕潤潤的,他大口喘氣,表情變幻莫測。
殿外頭留守的太監聽到動靜進來,趕緊奉上茶水:“陛下這是做噩夢了?”
皇帝點了點頭,忽覺頭腦發重,整個殿裡龍涎香厚重沉悶,憋得他胸口難受:“把香滅了,開窗透透氣。”
太監依言行事,瞅了瞅架子上的沙漏,踟躕道:“還有半個時辰才到時候,不然陛下再睡一會?”
皇帝此時了無睡意,他坐在床沿,扶著額角道:“朕剛才夢見先太後周遭都是火,火燒到了她身上,她朝朕喊,說好疼,讓朕救她……”
太監不敢接這話,便寬慰道:“陛下這是思念先太後了?”
皇帝眼神不定,好半天他揮手道:“散朝後讓金鷹來見朕。”
“喏。”太監應下,拿了龍袍給皇帝披上。
皇帝站起身,伸展雙臂任人伺候,他突然問:“怎的昨個把小相給薑氏刺繡,今晚上就做了這樣的夢?”
正在給皇帝撣袖子的太監動作一頓,猶豫道:“莫不然是先太後不想陛下這樣做,所以才托夢示警?”
這話一落,皇帝目光銳利地盯在太監身上,像是刀子一般,恁的割得人麵皮生疼。
那太監渾身一顫,噗通就跪下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陛下恕罪……”
皇帝冷哼一聲,抬腳將那太監踹倒,他大步如風往外走,還不忘吩咐道:“把朕寢宮裡的龍涎香換了,味兒太重,悶著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