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二 太初宮雪(1)(1 / 2)

永安調 墨寶非寶 5127 字 8個月前

殿內宴席漸入高|潮,殿外卻已雪白一片。

我望不到玉石台階下,隻眼見那雪越發緊,隨疾風鋪天蓋地的襲來,雖坐在殿中,卻手腳冰涼。他出殿時沒有罩任何袍帔,如此疾風暴雪,跪在殿前,如何受得了?

席間的談笑聲,比往日都熱鬨不少,想必眾人皆為掩飾此間尷尬。幾位叔父倒是暢快不少,與太子屢屢攀談,竟像是親兄弟一樣熱絡。仙蕙被陛下叫到身側陪著,亦是神色懨懨,好在仍懂得要討好皇祖母。此時,我身側已無人,唯有宮女不時上前換著熱茶。

“洛陽的雪真是下的急,”婉兒端著酒杯走到我身側,坐下,道,“明日陛下正要去奉先寺進香,今夜怕有人要整夜不睡,掃淨石壁佛龕的積雪了。”

我應了一聲,沒接話。

她伸手替我整了整頭發,道:“這責罰已是最輕的了。”我抬頭看她,輕聲道:“若是重罰,會如何?”婉兒細想了想,低聲道:“杖斃。”我手微顫了一下,直勾勾看著她,竟接不上話,皇室嫡孫何致如此?

婉兒輕揚了嘴角,道:“我不是嚇唬你,今日一聽此事,我便已做了準備。”

我靜看她,等著她繼續說。

她默了片刻,聲音極輕,道:“記得那日和你說李隆基在鳳陽門前大鬨,陛下十分歡喜,當時我就沒明白陛下的用意,今日再細想卻懂了。”

我聽她這麼說,也想了想,卻越發糊塗。以皇姑祖母對幾個親兒子的態度,臨淄郡王膽敢公然挑釁宮規,還說‘我李家王朝’這種話,陛下必然不會輕饒,但她卻饒了,的確蹊蹺。我本以為她終有意決定李家子嗣繼承帝位,難道我想的太過簡單了?

婉兒抿了口酒,看我神色,歎道:“一個八歲孩子能說出那種話說明什麼?自然是他父親的言傳身教,是他父親仍在執著李家王朝。”

我微握了拳,聽她幾句話便已豁然明了。

所以那日事,看似是恩寵,其實早已是死罪。如今在大周,誰還敢提李家王朝?尤其是有名無實的太子,那等於是心存篡奪天下,改朝換姓的禍心。

那日不是不罰,而是要罰他的

父親,而非李隆基。

“所以皇姑祖母想借今日——”我不覺脫口而出,卻被她眼神止住。她輕點頭,道:“不無可能,況且太平又不在,沒人能真正說句好話。”

所以李成器才挺身而出,所以他才說幼弟是聽自己教誨,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身上。所以這一瞬間,他幾乎已將這些全想明白,或是早在那日事發後就想明白,有這麼一天要將教唆弟弟的罪名攬在身上,替父受罰?

我光想到此處,就手有些發抖,婉兒倒了杯酒,遞給我,示意我喝。

“你說這雪會下到幾時?”婉兒抬了些聲音,哀歎道,“瞧你冷得,喝口酒吧。”我應了聲,也實在覺得冷,恍惚間竟是灌下了一杯,滾燙辛辣的暖流自喉間而下,刺的我立刻視線模糊,抹了一把,才看到婉兒笑著搖頭。

她屈指輕敲我額頭,道:“喜歡李家人,怎麼能這麼多愁善感。”

我悶悶道:“是被酒辣的。”

她不再說此話,和我又聊了些奉先寺的事。我被那杯酒辣的,亦是緩了心思。如果真如婉兒所說,這就是最輕的責罰,隻是……皇姑祖母真就會就此作罷,或是再行試探太子李旦?

太子仍麵色如常,與我幾個叔父論起詩詞。

李隆基卻沉著麵,不吃不喝的,仙蕙去尋他說話,他也置之不理。

我憂心看他,低聲道:“還是個孩子,藏不住心事。”婉兒搖頭,道:“這樣也好,要是也神色如常,才真是有問題。”

我盯著手中茶杯,頭陣陣作痛,蹙眉掃了一眼越發疾的雪,對婉兒道:“我先回去了。”婉兒點頭,道:“去吧。”我又看了一眼李隆基,起身走到陛下麵前,說是白日吹了風又喝了酒,有些頭疼。皇姑祖母略關心了幾句,便讓我退下了。

我走到殿門口,宮婢替我罩上袍帔,係好帶子後,躬身將我送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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