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上,李隆基多喝了數杯,被王氏命人先扶了下去,我獨自回了房,看著屋內簇新的擺設,並無困意,便坐在書桌旁,研磨臨帖,打發時間。
才寫了兩張紙,夏至就匆匆入內,行禮道:“竇夫人來了。”
我忙放了筆,迎出了房,隻見她正入門,含笑看我。我行禮道:“姨母。”她伸手拉起我,笑道:“隆基今夜在王氏房中,正給了我機會來看你。”我見她熟悉的眉眼,心中一窒,強笑道:“姨母若是想來,隨時都方便的,不必特意避開郡王。”
她搖頭一笑,隨我入了房,接過夏至遞上的茶,道:“坐吧。”我坐在她身側,猜不透她來此的目的,隻靜陪著,一口口喝著茶。過了很久,她才和氣,道:“上次見隆基,還是他**歲的時候,今日一見才發覺竟這麼大了,也有了妻妾,姐姐也該瞑目了。”
我沉默著,沒接話。
當年那場變故,至今在太初宮中都是禁忌,無人敢提起,哪怕是李隆基也從未問過我半句,她此時提起,我除了愧疚於心,亦不能說上半句。
好在她並未再繼續,隻說了些虛話,大意不過是我在宮中多年,看得多聽得也多,又入門的早,日後要多擔待些。我自然曉得她是聽說了王氏的事,才有這種明著寒暄,暗中提點的話,隻心中苦笑連連,麵上卻要笑著應對。
她說了會兒,隨便起身,自書桌上拿起字帖,似是愣了下,嘴角含笑看我,道:“這字跡筆法倒是極好。”我聽出她話中深意,忙賠笑道:“當年蒙皇祖母的恩旨,妾曾師從壽春郡王習字。”她點了點頭,道:“難怪如此熟悉。”
她放了紙,默了片刻,才道:“見你前,我早有話想說,如今看來,卻也不知該說不該說了。”我笑道:“姨母但說無妨。”她幽幽道:“我聽說王氏已不能再有孩子,又是因你所致,便有心勸你待隆基多娶些姬妾,再要自己的骨肉。”我心中一跳,沒接話,她深看我
一眼,接著道:“永安,你可還是處子身?”
我啞然看她,腦中瞬時空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看著我,平聲道:“我見你眉根柔順,頸項纖細,說話尾音又尖細,絕非是婦人之態。”我聽這一字一句,背脊漸發涼,可怕的不是她看出來,她畢竟是李隆基的姨母,絕不會輕易揭露此事,可連她初見我都能有此疑惑,又何談宮中的女官。
她極平靜,也似乎並不需要我回答,又接著道:“世家望族,宮中女官,大多會知曉鑒彆之術,或許是女帝在位,已少有人留意此事,但既然我能看出來,那就一定會有旁人看出。”我腦中紛亂,想不出好的說辭,隻能笑了笑,敷衍道:“姨母說的沒錯,妾自幼有些寒症,這些年都在服藥,太醫也囑咐過要在斷藥後才能……”
她笑了下,眼波平淡,沒再說什麼。
待她走後,我卻是周身發冷,不知過去那麼久無人道破,究竟是心存疑慮,還是未曾留意……夏至和冬陽見我呆坐著,也不敢出聲打擾。我想了很久,卻不知該如何是好,隻能慶幸如今出了宮,除了王府中的女眷,也見不到閒雜人。
但我畢竟是武家人,雖被削了縣主封號,卻不比尋常姬妾,仍會赴宮宴……此事雖說不要緊,方才那借口就可推脫,但若落入皇祖母耳中,必會想起舊事,不可不妨。更何況,我嫁入臨淄王府已有一年,卻仍無子嗣,待日子長了,也必會有人起疑。
我隻覺得頭一陣陣疼著,竟不知找誰商量,隻能暗自嘲笑自己,步步謹防,步步是險,不知到何時,會是人頭落地時。如此坐到了天亮,我忙命夏至去請李隆基,雖是男女之事不便開口,但昨夜說了那些話,總要和他商量,否則一旦姨母和他提起此事,他說得稍有出入就麻煩了。
李隆基宿醉後,神色略有疲倦,入了門就靠在臥榻上,笑看我,道:“好在我昨夜在書房睡得,否則夏至就要去王寰房中尋我了,”他撐著下巴,懶懶道,“你平日不是常說,要我不要專寵偏寵,怎麼這次做出格了?”
我臉上一陣陣發熱,屢屢想開口卻都停住,這種事,讓我怎麼和他說?
他好笑地看著我,道:“永安,你啞巴了?”我鼓足勇氣,直視他,道:“姨母昨夜來尋我,問你我是不是……是不是,沒有圓房。”他笑容僵在臉上,張了張口,沒說出半個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麵頰泛紅地咳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