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到青北大學之前,蔣雲提前和經管學院的院長餘鬆岩交涉過,今天不談公事,餘鬆岩哪有不答應的,誰在今天和白簡先生談公事他就和誰急。
白簡現在對外也不過一百多歲,從白家的平均年齡來看,他現在各方麵都正值鼎盛期。
“那是?”注意到白簡的神色變化,站在白簡身側的一位老師眯起了眼睛,才看清了站在燈下的兩個男生。
“是白簡先生的人類伴侶嗎?”第二個人扭過頭,微微打量了斯悅一會兒。
程玨:“我先進去了,就不陪你了,現在我不適合和你一塊兒,寶寶拜拜,寶寶加油!”他背著書包隨便拉住了一個掛著工作牌的學生,和他一塊兒進去了。
留下斯悅一個人。
以前斯悅也不是沒經曆過這樣的場合,跟著斯江原和溫荷一起,隻不過那時候他不是主角,就算是主角,他的角色也是晚輩,說什麼做什麼,哪怕錯了也不要緊,長輩對晚輩相對都是比較寬容的。
但現在顯然不是。
這群人的目光也不是看晚輩的目光。
斯悅頭一回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和白簡綁定得如此緊密,他們看自己的眼神,隻是比看白簡時多了幾分意味深長,裡頭的恭敬與愛重,同看白簡時相差無二。
他走到白簡旁邊,看了一眼白簡,後者朝他彎了彎嘴角。
“.”
想到剛剛程玨說的話,斯悅一句話在嘴裡琢磨了好久才完全說出來。
“你們好,我是白簡的愛人,斯悅。”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斯悅會這麼介紹自己,畢竟看著隻是一個人類學生,十幾歲的人類,幼崽而已。
在發現白簡投向斯悅的目光變得無比溫柔的時候,他們才反應過來,白簡先生竟然吃這一套!!!
“進去入座吧,我看學生都到得差不多了。”有人說道。
斯悅鬆了口氣。
禮堂裡的燈更加亮,斯悅為自己提前鬆了一口氣感到後悔,學生的確差不多都到了,所以當他跟著白簡進來的時候,就顯得格外惹眼。
他能感受到各種視線落在自己和白簡的身上。
如果隻是單純以斯悅的身份出現在這裡,他也不會緊張,但現在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他是斯悅,他們看見的隻有斯悅的另外一層身份——白簡先生的伴侶。
“阿悅,為什麼會想到這麼自我介紹?”下台階的時候,白簡伸手扶了斯悅一下。
與此同時,斯悅聽見靠走道一個女生非常克製的小聲地尖叫。
“.”
真的是來聽講座的嗎?
“你上次不也是這麼自我介紹的?”斯悅說道。
白簡眸子裡的笑意淡去了幾分,“僅此而已?”
斯悅茫然,“不然還能因為什麼?”
“.”
白簡的位置在第一排最中間,斯悅則坐在他的旁邊,看著後邊大屏幕上的主題,是經管學院的,與臨床醫學八杆子打不到一起。
斯悅頓了頓,把書從書包裡拿出來準備看兩眼。
白簡很忙,也抽不出時間與他多說話,講座還沒正式開始之前,不斷有人過來問好,有的不會關注到斯悅,有的會在問候白簡時也順帶同斯悅打聲招呼。
斯悅捏著筆發呆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有理由玩手機了。
斯悅把手機拿出來偷偷地看。
是江識意回複了他。
[江識意:周陽陽他們告訴你的?]
[江識意:隻是人魚克隆計劃,沒什麼的,你彆擔心,讓周陽陽他們也彆瞎操心了,這麼多年的兄弟,有什麼可以直接問我,沒必要在背後調查。]
察覺出來江識意語氣不快,斯悅隻能說: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彆被坑了。
江識意發了一個微笑過來。
斯悅:“.”
這聊天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斯悅坐著想了很久,講座就快開始的時候,他低聲問白簡,“之前,凡西那個實驗,叫什麼名字?”
“海底月,或者項目M。”白簡將學生端過來的茶給斯悅那邊推了一杯,“怎麼突然問這個?”
斯悅本來不想說的,但好像除了白簡,他也不知道和誰說。
要是和周陽陽說,周陽陽肯定懶得管江識意,和鄭須臾鄭須臾整天和對象黏在一塊兒,見首不見尾的。
隻有白簡還稍微靠譜點兒。
“我朋友投資了這個項目,”斯悅猶疑著說,“我有點不放心。”
白簡想了一會兒,低聲道:“這個項目是七個研究所一起確立申請,凡西向我申請讚助時我讓蔣雲去查過,目前沒發現什麼問題。”
三五研究所的確是有前科,但這次查出來的結果,發現他們這幾年還是挺老實的。海底月計劃的大頭主要是在第七研究所,剩餘不重要的部分則分派給其餘六所。不管是上頭批下來的文件,還是實驗人員,都查不出問題。
而之前發現的設備不匹配的問題,凡西解釋是因為設備剛下訂單不久,還在運回國的路上。
“一個項目到確立到申請,到最後開始需要的時間短則幾個月,長則幾年甚至申請不下來,”白簡望著斯悅一本正經的表情,“你下半年不是要實習,我送你去第七研究所,你可以自己看看。”
“好。”斯悅一口答應。
如果到時候發現江識意是被坑了,還能及時拉他一把。
事情聊完之後,斯悅才發現自己和白簡的距離過於親密了,他坐直身體,眼睛四處看了看,果然有不少人都在看他們。
台上有幾個學生在調試設備,音箱裡傳出來的聲音挺刺耳的。
禮堂裡吵吵嚷嚷的,因為人多。
斯悅戴上耳機,他從來就不喜歡聽講座聽演講,他趴在桌子上,在講座還沒開始的時候,便已經困了。
論壇裡則已經炸了鍋了。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兩人同框,我去,難怪你們說帥斷腿!]
[我沒抽到簽,我也想親眼看!]
[我本來以為白簡先生這種人,肯定要和那種小嬌妻或者特彆金貴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在一起,結果今天一看,不是!!!一個是溫潤如玉的人魚,一個是從入場就沒什麼表情的酷boy,好好磕啊,親眼看見之前沒覺得這麼好磕!!!]
[但是一想到斯悅會比白簡先生早死那麼多年,我就emmmmm。]
[大好日子樓上說這些做什麼?今宵有酒今宵醉唄,就算是兩個人類在一起,也不能保證兩個人能死在同一天的。]
[話雖如此,可到時候白簡先生還是跟現在一個模樣,而斯悅的頭發已經白了,眼睛也看不清東西了]
[麻煩版主把樓上封了,我受不了她刀我!]-
講座結束,餘鬆岩親自送白簡出來,斯悅知道自己純粹是沾光,畢竟這些都是他的老師。
斯悅一直睡到了講座結束,經管學院的講座他聽不聽都沒什麼影響。
右邊臉頰還有在桌麵上壓出來的一片紅痕,眼神也是茫茫然的。
白簡見斯悅一直沒回神,伸手牽住斯悅的手,斯悅被對方的手冰得回過了神,隻不過為時已晚,當著眾人的麵,他也不可能質問白簡:你為什麼要和我牽手。
這方麵,斯悅還是很有敬業精神的。
“斯悅小同學以後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來找我,我女兒在臨床醫學院當教授,我讓她給你補課。”餘鬆岩看著還很精神,雙目明亮,雖然已經明顯見老,但精神勁兒還是非常不錯的。
餘鬆岩讓自己後邊的幾個老師不用跟著了,“我去送送就行。”
三人走到禮堂外,天已經黑了,廣場上的燈也隻是將黑夜變得朦朧,並不亮堂。
餘鬆岩突然叫了一聲學長。
斯悅:“.”
儘管他知道餘鬆岩叫的是白簡,可他仍舊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接受。
餘鬆岩在學校還挺有名氣和存在感的,因為脾氣暴護犢子,對自己學院管理得非常嚴,青北大學查考勤查得最嚴的就是醫學院和他們經管。
有時候他還會突襲檢查,十分神出鬼沒,在學校還有老閻王的外號。
所以見對方現在在白簡跟前老實巴交的模樣,斯悅默默看向了彆處。
餘鬆岩咳嗽了幾聲,“我估計是活不了多久了,上周去檢查,醫生也說我現在身體不好,所以今天才請來了學長,想在離開之前,請你再給我的孩子們上一堂課。”
白簡笑容有禮,“不必客氣。”
斯悅抬眼,隻能看見白簡的側臉,立體,流暢,氣質柔和。
但他的反應是冷淡,他不為任何人的生死而產生任何的動容。
和餘鬆岩道完彆之後,斯悅將手從白簡的手中拿出來,揣進自己的兜裡,“白簡,怎麼才能做到你這樣,不被彆人影響?”
白簡明白他的意思,“以前對我也會有影響,見多了,就沒有了。”
不僅是學弟,這些年,他參加過的葬禮包括但不僅限於同學,老師,朋友,合作夥伴他們有的是因為疾病而去世,有的是自然死亡,有的則是因為各種意外。
所以白一媞的去世,也和這些人沒有什麼區彆。
斯悅不知道作何反應,嘀咕了一句,“真沒意思。”
“什麼?”
“我說,你這樣活著真沒意思。”
兩人一起往停車場走去,斯悅便解釋給白簡聽,“時間就是因為有限所以才珍貴,才有價值,你不死,時間對你來說就是廉價的,我們人類覺得特彆難能可貴的愛人朋友什麼的,在你的人生裡,也隻不過是短暫路過你的人生的過客。”
他一般不說這些,但這的確是斯悅的真實感受。
路上有水窪,他說得很認真,沒注意腳下,白簡將他拉到一旁,躲開了那踩上了一定能將他鞋子打濕的大水窪。
斯悅沒有準備,被這樣一拽,身子朝白簡撞過去,額頭撞到了白簡的耳朵,兩人同時“嘶”了一聲。
“阿悅,我做不了主。”白簡的語氣沉沉,聽起來並不輕鬆,可無奈之意卻很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