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著凡西老頭兒的肺管子了。
斯悅垂著眼,當沒聽見凡西在說什麼。
“所以啊,我給這幾位同學,都給了零分,並不是因為作業寫得不夠好,相反,他們的論述和思路十分清晰,可惜態度太過武斷,平時分扣十分,下次注意。”
凡西說完後,下課鈴也跟著響了。
醫學院的分不好掙,難守難攻,一下子扣十分,程玨聽著都覺得心梗了。
他看向斯悅,小聲安慰,“沒事的,到時候考試的時候多考點兒,不掛科就行了。”
斯悅無所謂地笑了笑,“這有什麼,走吧,我們去研究所報道。”他今天自己開車來的,還是那輛庫裡南。
程玨一向把分數看得很重,他怕斯悅傷心難過,一路都用擔心關懷的眼神注視著斯悅,試圖溫暖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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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是下課時間,斯悅一邊走一邊看手機,白簡和周陽陽都給他發了消息。
白簡是問他什麼時候到家,方便陳叔準備晚飯。
斯悅回複:你們先吃吧,我報名了研究所的見習生,今天下午要去報道,估計會晚點回家。
周陽陽還在罵江識意,斯悅能從他亂七八糟的罵人詞彙中依稀看出來周陽陽也是失望和傷心的。
[傻逼江識意,我今兒去找他了,我們差點打起來了,他說我隻知道花家裡錢隻知道混吃等死,他他媽的難道不知道我頭上有兩個哥哥,我要是太有出息,我哥估計就想整死我了。]
[他怎麼不他媽一頭撞死,這麼厲害當初怎麼還和咱們玩兒,真是委屈死他了,委屈他和我們這群垃圾玩了這麼多年。]
[以後老子見他一回揍他一回,沒他這樣做兄弟的。]
[我懷疑他把我眼角膜打掉了,我現在眼睛有點看不見。]
周陽陽還發了一個視頻過來,他正在醫院,一隻眼睛正常,另外一隻眼睛腫得隻能看見一條縫,嘴角也有一大塊淤青。
斯悅皺著眉打字。
[你一直打不過他,彆去找氣受了,算了,以後就當沒認識過。]
打出這行字,斯悅自己先難受得不得了,作業得零分都沒這麼難受。
他想到高一的時候他和斯江原吵架要離家出走,他說要去浪跡天涯。
周陽陽讓他滾滾滾,江識意蹬著一輛自行車到他家院子外頭,給他打電話,在路燈下,江識意的襯衫衣角被晚上的風吹得揚起來,他笑時右臉頰有一個小梨渦。
“阿悅,走,我帶你浪跡天涯去。”
斯悅從後門跑了,坐上江識意的自行車後座,實際上,他們也隻是繞著海邊跑了一圈兒,青北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明亮,少年的肩膀單薄,斯悅那時候感動得不行,“江識意,我們他媽的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呼嘯的海風中,江識意應了一聲:“好!”
“阿悅,你的臉色好難看。”程玨戳了戳斯悅的肩膀,他頭一回見斯悅露出這種表情,很複雜,他表述不清楚,但他能感知到斯悅在看了手機之後整個人渾身的氣息都變了。
不像之前那般懶洋洋、無所謂,他好像很難過,好像收到了什麼特彆不好的消息,好像變了一個人。
動物趨利避害是天性,程玨現在隻想抱抱自己。
從教學樓出去往停車場的方向走,路上全是上下課的學生,但因為道路擁擠,所以大家的步伐都不快。
耳邊有很多人在說話,說話的內容也都不同。
斯悅的聽覺從未像現在這樣靈敏過,他甚至能聽清楚周圍人聊天的內容,說話時候的語氣,聲帶的震動,聲線的高低變化。
“哪個?”
“穿白色衛衣那個就是,斯江原的兒子,好像是因為造成了白家的虧損,所以就和白簡聯姻了。”
“我去,和人魚?”
“你小聲點兒,”男生聲音很低,快成氣音了,“你沒看網上?早就公開了,你居然還不知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整天泡在網上,也懶得關注誰和誰結婚了,不是,他為什麼要和人魚結婚啊?為了錢?”
“不然呢,不過說實話,就算是殺了我,我也不可能和人魚在一起的,那和人畜戀有什麼區彆。”
“小聲點小聲點,有人魚呢。”
“他們隻是聽力比我們好那麼一丟丟,又不是成了精,”對方顯然十分不屑,不屑的對方很顯然就是人魚了,“不理解,還是不理解。”
“聽說人魚的活兒很好,說不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呢。”
兩個人湊在一起討論得越來越激烈。
斯悅放慢腳步,臉色越來越難看。
程玨不知道原因,隻能跟著慢慢走。
他們的聊天還在繼續。
“和畜生肯定比較刺激啦,這樣想倒是能理解呢。”
“看不出來,真看不出來,感覺他不像這種人。”
“人不可貌相,表麵看起來越是光風霽月,背地裡玩得越無恥越下流,而且你知道吧,這種有錢人,普通的玩法已經讓他們沒有感覺了,他們就追求刺激,越刺激越好。”
程玨還在思考著斯悅到底是怎麼了呢的時候,懷裡突然被塞上了一個書包。
他一愣,看向身旁,斯悅已經轉身了。
“寶寶!”
程玨叫了一聲。
斯悅麵無表情地逆著人群走,兩旁的人見他跟要殺人一樣的目光,紛紛側目。
他而易舉地就找到那兩個人,斯悅揪住一個人的衣領拖到了一旁的行道樹樹乾上按著,“誰是畜生?”
那人的喉嚨被抵住,呼吸不暢,臉漲得通紅,路過的學生都慢慢停下腳步看熱鬨,他又羞又惱,“什麼畜生?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斯悅輕嗤一聲,他湊近,垂下眸子俯視對方,“你剛剛,說我和人魚人畜戀,我聽見了。”
男生忽的抬起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他嘴唇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我沒說。”
“好,你沒說,”斯悅手下的力道慢慢減輕,另外一隻手的拳頭卻慢慢攥緊了,“那我打到你道歉。”
他聲音低低的,話音一落,他的拳頭就落在了男生的臉上。
他下手凶狠,一拳下去,那男生就倒在了地上,周圍人多,但也沒人敢上來拉架。
除了那男生的朋友——剛剛和他一起議論斯悅和白簡的人。
那人從背後跑過來,伸手箍住斯悅的脖子往地上狠狠一壓,對方比斯悅壯實,稍微矮點兒,小手臂上是繃緊的肌肉,他看著斯悅,“果然長得不錯,有賣的資本,就是和不是人的東西結婚,可惜了。”
斯悅目光一冷,手肘往後凶狠地搗在了對方的腹部,那人悶哼一聲,捂著肚子退後兩步,鬆開了斯悅,斯悅從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他甚至沒來得及呼吸一口,轉身一腳踹在了對方肩膀上。
這人不是善茬,挨了一腳也沒倒下,反倒是朝斯悅撲過來,一拳揮向斯悅,斯悅偏頭躲過的速度稍微慢了點兒,被擦到了嘴角。
斯悅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沒有任何猶豫,又朝對方揮起了拳頭。
兩人實力差不多,纏鬥在一起,人群中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一群男生撲上去把兩人拽開。
“彆打了彆打了。”
“我去彆打了。”
程玨已經呆住了,他從小到大都是乖孩子,雖然成績爛了點兒,但卻從來沒打架鬥毆過,他抱著斯悅的書包,看見斯悅從十分鐘之前的白白淨淨帥帥氣氣到現在掛了滿臉的彩,斯悅打架的時候和他平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像一頭小豹子一樣,下手又狠又快,拳頭每一次落下,都是十足十的力道。
那男生則要比斯悅狼狽多了,兩隻腳在地上蹬了好幾下才爬起來,他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對上斯悅陰沉的眼神,想罵的話又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程玨快要心疼哭了,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除了和斯悅打架的這人,趴在地上一直沒起來的男生也被請到了輔導員的辦公室。
斯悅是醫學院的,那兩人是經管的。
兩邊輔導員各自抱著一盅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
“公共場合,尋釁滋事,打架鬥毆,知道影響有多惡劣嗎?”
“大學生了,腦子呢?”
“打成這樣,不知道疼?”
“斯悅啊,我對你抱了很大期望的,你這是給我惹的什麼事兒?”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打架?”
“要打也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啊!”
“......”
“年輕人,有活力有朝氣本來是好事,但你們這朝氣也太盛了吧。”
“請家長,寫檢討,處分,選兩樣。”
斯悅用手指摸了一下嘴角,看著指腹上的血絲,他淡淡道:“寫檢討和處分。”旁邊兩人有些不太敢相信地看向斯悅,一是因為斯悅決定得也太快了,二是斯悅竟然會選受處分!
他輔導員顯然也沒想到,表情一梗,“這處分會記到檔案裡,跟你一輩子。”
他拍板,“我給你家長打電話。”
斯悅低著頭,表情淡定,“您說讓我們自己選。”
他輔導員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要是知道你選處分,我就不讓你自己選了。”
中年男人從手機裡翻出了學生家長聯係方式的表格,又一行一行找到了斯悅家長的聯係方式,他撥了出去,一邊等斯悅家長接電話,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
斯悅聽見輔導員要請家長,本來是無所謂的,他隻是不想聽斯江原念叨,但硬要請他來,斯悅也無話可說,也阻攔不了。
他看著輔導員茶杯裡嫋嫋上升的淡淡熱氣,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忘了,他開學的時候,在家長聯係方式那一欄,填的是白簡的聯係方式。
斯悅頓時慌亂起來,他不安地神情連經管輔導員都注意到了。
兩個輔導員對視一眼。
-看,他害怕了。
-我怎麼說來著,天底下沒有不怕請家長的學生
斯悅輔導員開了免提,“你自己也聽聽看,心疼心疼你的老父親。”
電話通了,輔導員立馬開口,“您好,請問您是斯悅同學的父親嗎?”
“您好。”這是白簡的私人號碼,隻給了最親近的幾個人,雖然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陌生,但白簡還是接了,“我是白簡,是斯悅的伴侶。”他嗓音低沉,語氣溫和,淡定地否認了“斯悅父親”這個身份
斯悅忍不住了,他一把奪過輔導員的手機,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委屈又快速地說道:“白簡,我打架了,要請家長,你來一趟吧。”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把手機塞回給了輔導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