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月偏食,白鷺不明情況地衝到了白簡的麵前,白簡差點撕了他,從那以後,白鷺就長記性了,彆說血月了,就算不是滿月,普通日子裡的月亮要是太大太明亮,他都要離白簡遠遠的。
而這一次,許多天文學家和天文愛好者初步預測是月全食,月亮會整個變成紅色。
“到時候讓斯悅彆到處亂跑。”白簡見斯悅趴在桌子上睡得很熟,沒吵醒他,挽起衣袖拾起沙發上的零食。
陳叔聞言,苦著臉,“一開始就不是和阿悅少爺說過,不管是誰在外麵敲門都不能開門出去,但上次您偽作我的聲音,阿悅少爺立馬就開了門。”
誰知道白簡這次又要耍什麼花招,好騙斯悅開門。
“還有,”陳叔想到下午的事情,說與白簡,“楊喬老師今天來給阿悅少爺授課,順便帶走了白鷺小少爺的兩管血,說是覺得奇怪,要去研究所做檢測。”
白簡動作微頓,“楊喬是研究所重點培養的人才,前途無限,很有想法的年輕人。”
陳叔微微放了心,主要是看對方那樣年輕,格子襯衫吧白帆布鞋,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學生,哪怕是知道了對方的履曆,他心裡也仍然懷有疑慮。
但既然白簡先生肯定了楊喬,想必對方真的是極為優秀的。
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斯悅睜開眼睛,又閉上,循環了幾次之後,他雙眼呆滯地醒來,上身坐直,靠在椅子上。
白簡倒了杯熱水,走過去塞到他手中,“今天學得怎麼樣?”
斯悅低頭喝了一口水,“學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是大到恐怖。”
“怎麼說?”白簡雖然白天沒時間參與斯悅的生活,但晚上聽斯悅傾訴也是可以的。
“楊喬和學院裡的老師不一樣,他的思考方式是簡化了的,可能因為是天才的,所以有些在我們看來很重要的過程,他幾個數字就帶過去了,甚至可以直接省略,”斯悅把書翻開,指著目錄,“十個章節,他剔掉了六個章節,選出了一個重點章節,我懷疑那六個章節他不是覺得不重要,而是覺得太簡單,不用學。”
白簡失笑,“是這樣沒錯。”
“你也是這樣?”斯悅不想看見白簡點頭,如果白簡點頭,那今晚就分房睡。
“我不是,我覺得學習很有意思,我與他的學習目的不同。”白簡永生,所以不管內容多少,他有的是時間,於是他就可以了解到各種重要或者不重要的知識。
而其他的人,生命有限,學習要劃重點,工作要拚命,活著的每一天,都要經過精心的計劃,先急後緩,挑出重點。
“不過他課講得比學院裡教授講得更加好懂,可能是我和他差不多大吧。”斯悅想都沒想便總結道。
白簡嘴角的笑淡了點兒。
白簡摘下眼鏡,“和你說一聲,我今天見到你朋友了。”
斯悅一怔,“我哪個朋友?”
“江識意。”
“他在哪兒?”斯悅昨晚就將江識意從黑名單裡拉了出來,他給對方發消息,發現自己已經進了對方的黑名單。
“項目部的經理與他開了會,下樓的時候剛好碰見,”白簡不疾不徐道,“他看起來很正常。”
不知道江識意是無所畏懼還是渾然不記得昨晚的事情了,他甚至還主動和蔣雲蔣雨打了招呼,蔣雨的臉都憋成了紅色,他用眼神詢問蔣雲:要不要現在把人逮住?
蔣雲拉住了蔣雨,上前與江識意聊天,對方身上的味道正常,語氣正常,神情正常,沒有任何的端倪,如果江識意隻是一個普通人他們還有辦法,但江識意是江家的獨子,況且,他們家也不是人魚族群,對白簡的敬畏不是出自於血脈壓製,而是出於商場上的地位懸殊,沒有任何用處。
斯悅聽完白簡說的,挑了挑眉,“還是得靠我。”
斯悅沒把江識意太放在心上,隻要單獨和江識意在一起,直接一錘子打暈帶回來,乾淨利落,江識意頂多與他翻臉,與斯家翻臉。
除了斯悅,江識意不會與蔣雲蔣雨中......準確來說,江識意現在能感知到彆人的敵意,這是獸類察覺危機的直覺,他絕對不會與對他有敵意的人單獨相處。
更何況還是蔣雲蔣雨這種實力強悍的人魚,哪怕隻是麵對麵談話,都能令江識意滿心戒備。
而一旦被他咬到,哪怕是蔣雲蔣雨,估計也不會好過,不會比周陽陽好到哪兒去。
也隻有斯悅,能令他稍微收斂點兒。
看著院子裡花圃開得熱鬨喧嘩的花,斯悅伸手戳了戳白簡的手臂,“是不是快滿月了?你沒問題吧?”
白簡握住斯悅的手掌,捏著他的骨節,“這次是血月,你記得聽話,任何人叫你,都不要出來,鎖好門和窗戶。”
“上次那是意外。”斯悅那時候根本就沒想那麼多,誰能想到白簡會偽裝成陳叔的聲音,再給他一個腦子他也想不到啊。
“所以這次要長記性。”白簡笑著說道。
白家的莊園在山頂,離天際雲端很接近的距離,今晚的月亮好像就已經變得比平時要亮了,直射進白簡的眼底,塗抹上一層淡淡的銀色。
斯悅支著下巴,“你在教我防著你?”
“那個時候的我,不一定全都是我。”白簡用了許多年,才接受了一個被基因控製行為的自己,行為不受控製的生物等於最下等的牲畜。
人魚都是自私的,哪怕是麵對著伴侶,他們最先想到的也會是自己。
斯悅是轉換著,他沒有人魚的自私自利,相反,他保留了人類時候的熱烈赤誠,美好得令白簡覺得應該放在最具價值的博物館,成為他個人的私有藏品。
斯悅點頭,“收到,明白。”
“今晚要浸泡嗎?”斯悅問道。
白簡眸子溫潤,語氣裡帶著笑意,“速度太快了,你身體承受不住,我們慢一點。”
斯悅湊上前,“那咱們親一下。”
“......”
白簡遲遲未動,目光落在樓梯的方向,“母親晚上好。”
溫荷拎著一個複古色的茶壺站在那兒,眼神複雜,她實在是沒想到,斯悅能主動成這樣,她一直以為斯悅是被動的那一個。
斯悅僵硬地扭過頭,不過也就尷尬了幾秒鐘,他破罐子破摔地說道:“您下來怎麼也沒有聲音?”
溫荷瞥他一眼,“那我提前給你打個電話?”
斯悅:“......”
白簡揉了一下斯悅的頭發,“好了,去洗漱,然後準備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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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識意垂眼聽著麵前男人的怒罵。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這段時間到底在做什麼?幾個股東都在跟我說你每天缺勤,你彆忘了當初你是怎麼和我保證的?”江進恨鐵不成鋼的看著江識意,江識意表情冷漠,完全不為所動,就跟小時候拒絕交流時一模一樣。
“你看了這個月公司的財務報表沒有,流水比上個月少了三分之一!”
“和白氏的合作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你最好給我爭點氣,要是談不攏,看我怎麼收拾你!”
江識意嗤笑一聲,“白簡?他也配?”
江進本來已經罵夠了,消了氣,聽見江識意這話,頓時又火冒三丈起來,他轉身一巴掌甩在了江識意臉上,江識意被打得偏過頭去。
“他不配,你配什麼?你配和白簡比?”江進叉著腰,簡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我是應該說你自負,還是說你初生牛犢,所有人都想著和白氏合作,你倒好,在這兒說不配?”
“江識意,我知道你喜歡斯家那孩子,你對白簡有恨,你不甘心,但他們已經結婚了,你身為斯悅的朋友,放寬心,繼續做朋友不行?你難道還要去和白簡作對?搶人?”
江識意慢慢轉過頭來,眸子裡閃過一抹異色,他眼角長出幾片灰白色的魚鱗,像是從皮膚裡拔地而起,突兀怪異。
“難道不行?”
江進往後退了幾步,滿眼驚恐地瞪大眼睛。
他不是對自己兒子的狂妄感到不可置信,而是看見了自己兒子臉上不應該出現的那些玩意兒。
“你,你這是怎麼回事?”江進壓著聲音,江識意遲遲不答,他急道,“你臉上這是什麼東西?”
江識意舉起手,緩慢地放在了臉上,順著臉龐,手指摸到了眼睛旁的幾片堅硬的魚鱗,他咧開嘴角,兩側臼齒變成了長而尖利的犬齒,微微朝內彎曲。
“父親,這樣不好嗎?這樣我能活得越久,等白簡死了,我就能和阿悅在一起了。”
“江識意!!!”江進好像不認識自己兒子了,他又驚恐又擔心,轉身對著屋後喊,“來人來人,快來人,給我把小少爺關起來,關起......”
江進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眼睛慢慢瞪大,手掌放到腦後,摸到了一手黏膩溫熱的液體。
“砰!”他倒在地上,滿手鮮血地抓住茶幾上昂貴的墊布,台燈砸在他的身上,燈泡沿著他的手臂滾上了地毯。
江識意緩慢地站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江進,瞳孔是陰氣沉沉的灰色,還沒長出來的魚鱗在他臉部的皮下蠕動,將他俊秀的臉撐擠得幾欲變形。
“我好餓......”江識意蹲下來,盯視了江進半天,他才咽了咽口水,“但是看在你是我父親的份上,算了,不吃你了。”
江識意站起來,取了玄關的外套和車鑰匙,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江進喉嚨裡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鮮血不斷從他腦後的窟窿裡湧出來,他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看花了眼,一圈又一圈兒的光暈組成了江識意小時候的場景。
“爸爸,等我長大了,我就繼承公司,您和媽媽就能好好休息了。”
“爸爸......”
“爸爸......”
“識......識意呐......”江進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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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悅看著自己和江識意的對話框,對方在昨天給他發了很多對不起,一路往上滑,都滑不到儘頭,估計是因為不敢麵對他,江識意發完之後就把他拉黑了。
所以斯悅現在也發不過去消息了。
白簡從樓下上來,他手裡捧了一把月季,見斯悅看過來,主動說道:“母親剪的,讓我帶上來。”
斯悅靠在床頭,“長蟲子。”
“她說就知道你會這樣說,讓我不用詢問你的意見。”在“斯悅沒有浪漫因子”這個認知上,白簡和溫荷達成了高度共識。
斯悅撇撇嘴。
“對了,她還讓我和你說,江識意的父親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半個小時前剛過世。”白簡語氣輕描淡寫。
“他才四十多歲?還能踢足球,”斯悅心臟狂跳,因為和江識意關係好,他和江進的關係也不錯,江識意他媽和溫荷還是閨蜜,“怎麼可能摔一跤就沒了?”
白簡鏡片後的眸子抬起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覺得是摔的?”
斯悅還想說什麼,但在觸上白簡的目光後儘數咽了回去。
白簡走到床邊,將斯悅拖到身前,斯悅掙紮了一下,掙不脫,認命地栽在白簡懷裡。
“阿悅,我會找到江識意,不用你出麵。”白簡輕聲道,“這段時間,你就呆在家裡,周陽陽那邊我會讓人好好照顧,你不要到處亂跑。”
斯悅已經蔫了,江進去世對他而言算是一個特彆壞的消息。
“我答應你,但是你能不能說話就說話,你總是拖我。”斯悅從白簡懷裡掙紮出來,盤著腿,頂著亂糟糟的頭發,“你......”
斯悅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簡的眸子變成了黑色,他耳後出現的鱗片也不是銀色了,是零星散開的幾片黑色。
估計是受到了月光的影響,離滿月那天越近,白簡越容易受到影響,出現特征的次數也會越頻繁。
這情況,斯悅決定不招惹白簡了。
但白簡明顯不滿了,眸色漆黑,深不見底,他捏著斯悅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繼續說,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