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個時間來看看我們唄(你不來沒關係,你讓人給我買點吃的,什麼汽水辣條薯片,我嘴裡都淡出鳥了。)]
斯悅回想起抓到江識意的那天晚上,監控裡的江識意在那個時候已經異變了,但也隻是打暈了幾個實驗小組的成員,沒有動嘴咬。
他沒傷實驗小組的人,但卻殺了自己的父親。
斯悅看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網頁加載中,回複了周陽陽幾句話之後看見了程玨發過來的消息。
[我上個星期在三所去見習了。]
[我覺得三所的人都奇奇怪怪的,都不咋搭理我,是因為我是學生?嫌棄我耽誤事兒?]
[我昨天就想和你說的,我給忘了,你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去三所,那個瘸子保安麼,他上周從樓上摔下來,腦袋正好磕在了牆上一截凸出來的鋼筋上,人當時就咽氣了,我嚇死了。]
[不過三所還挺好的,不嫌棄殘疾人,上次是瘸子保安,這次是啞巴保安。]
[還有,我給你發幾張照片,是昨晚晚會時他們拍的。]
程玨說是幾張,實際上發過來的翻幾頁都翻不完,大部分都是斯悅在舞台上彈鋼琴的照片,由於他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壓根看不見臉,饒是這樣,拍照的人也是劈裡啪啦一頓狂拍。
換著角度拍,放大了拍,拍腿,拍脖子,拍手指,拍露出來的腳踝。
還有他們趁斯悅和白簡說話時拍的照片,從背影看,模糊不清,但甚為親密,光是照片的氛圍都好像在往外冒著粉紅色的泡泡。
斯悅點了保存,挑了合適的幾張分彆換成了電腦屏幕和手機屏幕。
之後,他回複程玨。
[真是摔死的?]
程玨估計沒專心聽課,他幾乎是秒回。
[真是啊,我騙你乾嘛,那截鋼筋直接從後腦勺插\\進去,又從額頭正中穿出來,鋼筋穿出來的時候,那頂上還帶著白色的腦花,還是消防隊來用切割機把鋼筋切斷,人才抬走。]
[斯悅:你親眼看見的?]
[我聽老師說的,我隻看見他們人被用擔架從電梯裡出來。]
[是不是好血腥?]
[斯悅:嗯,很血腥。]
[好了不和你說了,老師點人回答問題,他朝我看過來了,八成得點我起來回答問題。]
程玨下線了,斯悅發了會兒呆,重新低下頭看已經緩衝出來的網頁。
關於萊斯島的資料不多,不用很長時間就能將能找出來的資料全部看完。
萊斯島更像是一座立於茫茫大海上的海濱小城,其他地方有的,他們也都有,其他地方沒有的,他們或許也有。
危險陡峭的海岸,被海風腐蝕出奇形怪狀,長得要比其他地方的高大粗壯的棕櫚樹與椰子樹,似乎能聳立入雲端。
那已經是百年多以前,照片也都是很久以前的老照片的,顏色帶著一種老電影式的複古鮮亮感,女性著各種碎花長短裙,戴優雅知性的帽子,頭發卷成當時最流行的樣子。
和現在拍攝的一些年代電影一樣,隻不過照片更加具有真實感。
這是後來的人根據照片寫的一則散文,隔著幾段文字便放上幾張照片,文字排版擁擠,不分行,不分段,有些字還特彆奇怪,完全無法辨認,斯悅看得十分吃力。
文中也提到了始祖的實驗。
作者說,這無疑是一場殘忍自私的屠殺,如果是為了愛情,那麼這次屠殺應該被冠以浪漫的名義。
“......”
作者說,始祖的愛人陪伴了始祖二十多年,在一天早上,始祖看見了愛人眼角出現了幾條皺紋,始祖才知道,人類是那樣脆弱,他們的壽命又是那樣短暫,所以他們的每一天都顯得彌足珍貴。
始祖希望愛人能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如果能永生,那便是最好的了。
於是他瞞著愛人,進行了那場自私殘忍的實驗。
“寫得跟真的一樣......”斯悅嘀咕了一句,繼續往下看。
另一方麵,始祖認為,如果轉換能自由,能成功,那麼人們的生活可以變得更加美好,世界也將變得更加美好,人類與人魚將迎來一個嶄新的時代。
——讓人們的生活變得更美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斯悅發現,這句話在這篇散文裡出現了不下三次。
散文的篇幅並不長,作者好像也不了解實驗到底是怎樣的,他隻用幾筆帶過,便進入了收尾的階段。
如果始祖能活到現在,那他其實能看見,世界已經很美好了。
可惜,他看不見了。
右側就是作者的信息,一個頭像,隻露出一隻手,手腕凸起的腕骨上有一顆痣,筆名是xx,年齡性彆皆是不詳。
從作者信息還能點進作者的個人專欄,除了剛剛看的,還有另外一篇日記樣式的文章,寫的是作者和他對象的戀愛日記。
斯悅雖然對這種類型的文章不感興趣,但既然點開了,他就一滑到底。
最後落款的時間是一百多年以前,這作者要麼是人魚,要麼是人類,如果是後者,肯定已經不在人世了。
而且後邊也沒有更新,估計多半是不在了。
意識到這一點,斯悅給這篇文章點了個讚,還送了一朵花作為禮物。
差不多了,斯悅點了網頁右上角的叉,看看得有些累。
他伸了個懶腰,靠在窗戶上,呆呆地看著對麵牆上的一幅油畫,油畫被用畫框裱起來,畫布上是粉白色的大朵牡丹,枝葉翠綠,他看了會兒,突然回過神來,看向正在處理文件的白簡,“我記得之前那裡掛的不是向日葵嗎?”
白簡掃了一眼那幅畫,視線落在了一臉疑惑的斯悅臉上,“你喜歡向日葵?”
他語氣,似笑非笑,眼神也是。
斯悅眨眨眼睛,想起來昨天晚上那個男生送給自己那束向日葵,大概,應該,能明白為什麼牆上的向日葵油畫被撤換了,他連連搖頭,“我喜歡牡丹,就是這種顏色的,這畫風,這畫框,剛好八朵花,我喜歡8這個數字。”
白簡不戳破斯悅,顯然很吃他這一套,雖然假得不能再假。
“你看了這麼半天,都找到了些什麼?”白簡垂眼看著文件,手裡的筆沒停,他一邊還能分出注意力給斯悅。
“沒找到什麼,”斯悅有些失望,“那你呢,找到了是哪所研究所研究的那些轉換藥劑嗎?”
白簡頓了頓,“目標鎖定在了三五七這三所,但沒有確切的證據。”
“沒有證據你怎麼鎖定的?”
“直覺。”
“錯了呢?”
“直覺不會錯。”
“那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直覺。”斯悅合上電腦,表情淡淡的,“我覺得周文宵給白鷺的藥有問題。“
準確來說,他就是覺得周文宵有問題,從第一天走進對方辦公室開始,直到現在,斯悅對對方的感覺從未變過。
白簡掀起眼簾,“我們無權乾涉白鷺的選擇。”
斯悅明白,白鷺想活下去,所以抓到誰的手都是救命稻草,藥有問題無問題,於他而言,區彆也不大,就是多活幾天少活幾天的區彆。
太陽西下,窗外灑下一片耀眼的金色,爬牆月季在風中搖曳瘋長。
白簡放下鋼筆,“該吃晚飯了,走吧。”
人魚的冷漠是骨子裡的,令人類感到費解的,因為他們對朋友親人的漠然沒有任何原因,是天性。他們隻會產生極為短暫的悲傷,可能是幾個小時,可能是幾天,短暫的時間過去之後,他們就像抹掉黑板上的粉筆字一樣抹掉了那個逝去的人在他們心頭的痕跡,仿佛那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而他們將幾乎所有情感都給了將來的伴侶,幾乎所有的喜怒哀樂,也大都隻與伴侶分享。
就像白鷺於白簡,斯悅於白簡。
斯悅一衝動,脫口而出,“我以後,也會變成你這樣?”
白簡走向斯悅的腳步頓住,他目光裡有些疑惑,“哪樣?”
“我變成人魚之後,也會變得和你一樣,對朋友親人的生老病死無動於衷麼?”如果這是基因自帶的,那斯悅覺得自己肯定無法避免這種改變。
但斯悅恐懼這種改變,溫荷愛他,周陽陽愛他,他應該同樣愛他們。
薄薄的鏡片後麵,白簡眸光被夕陽描繪了一層柔軟莊重的金色,他走向斯悅,將斯悅從地毯上拽了起來,“不會。”
“阿悅,我無動於衷,是因為我活得太久,未來還會活得更久,如果每個人的逝去都令我痛不欲生,那活著就會變成一件痛不欲生的事情。”白簡點了點斯悅的額頭,“你想永生?”
斯悅下意識搖頭,“不想,我想早點死。”
“......”
“倒也不用太早,”白簡笑了,他手掌乾燥微涼,撫摸斯悅臉頰的時候,溫柔至極,和他的眼神語氣一樣,“多陪伴我些年吧。”
看著白簡溫柔幽深的眼神,一道白光在斯悅腦海中閃過,他張了張嘴,聲音在半晌過後才發出來,“白簡,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覺得,你會不會和始祖一樣,也去搞那種能讓我永生的實驗。”
白簡手掌從斯悅臉頰滑到了他的下頜,人魚用手指將斯悅的下巴抬起來,笑意漸深,“也說不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