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師到普定府路途遙遠,三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用了五天時間。
這五天裡,唯一的收獲就是,混的越來越熟了。
陳玄禮和包不易對趙無眠有了進一步了解。
總的來說,這位百戶大人很好說話,隻要不耽誤正事,他的脾氣並沒有傳的那麼誇張,過往殺人基本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並非濫殺之人。
趙無眠也一樣,陳玄禮寡言少語,辦事嚴謹,一絲不苟,包不易則恰好相反,是個話癆,甚至還有點囉嗦,一段時間不說話就難受,各種找話題。
第五天傍晚。
三人來到普定府地界,離官軍大營越來越近,能明顯感覺周遭的林木越來越密,綠葉越來越多。
如今已是農曆三月中旬,西南降雨充沛,陽光明麗,百物快生快長,加之春氣滋人,山茶、薔薇、紫藤等花都已盛開,草長鶯飛,一片暮春景色。
三匹馬走在官道上。
包不易趨馬上前,遞出一個油紙包:“大人,牛肉包子,來點?”
“……”
趙無眠有點無奈,這家夥都快胖成球了,身上卻總是帶著吃的,每次路過客棧茶攤絕不空手。
趙無眠乾脆接了過來:“快到軍營了吧。”
“快了。”
包不易又分給陳玄禮,說道:“翻過前麵轎子山就到了,普定雖已被攻下,但聚居在這附近的羅鬼、犵狫兩部苗蠻並不安分,不時往水源投毒,又或者騷擾糧道,出兵征討就躲進山林,風頭一過再出來接著搞事,煩不勝煩!”
趙無眠想了想:“糧草是從辰沅那邊運過來的?”
“沒錯。”
包不易指著前方大道:“就是那條路,連通湘西,我們沒回京之前,就遇過好幾次,本想擒賊先擒王,但這兩部酋長都屬王八的,藏的忒特娘嚴實!”
趙無眠看向山下,運起《察言觀色》,能看的更遠,更清晰。
官道下方的村寨裡,隨處可見竹樓竹屋,每家每戶的門前都掛著蠱壇蜂窩,那些苗人百姓看向中原人的目光裡帶著畏懼……和敵意。
這裡家家戶戶都養蠱。
那些古老相傳的蠱法毒法早已經成為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而且他們極為團結,一旦有人發動《招蜂引蝶術》、《禦蟲咒》等術法禦蠱,不但山野間的蛇蟲鼠蟻會聽從召喚,就連那些蠱壇裡的蠱蟲也會一起行動,大漲威力。
偏偏還不能把這些蠱蟲趕儘殺絕,不然就不會隻是那兩部苗蠻搞事了。
為今之計,隻有先把那兩部酋長找出來殺掉,誅其首惡,再留其他人一條命,恩威並施,才可能真正拿下普定,解決後顧之憂。
“蠱術……”
趙無眠回想起前段時日殺掉的那個靠山王四將之一,董十三娘,她就是蠱師,她的乾坤袋裡就有蠱法相關秘籍,隻可惜不是正統。
從秘籍情報可以看出,苗疆蠱蟲非常神奇。
《萬毒真經》開篇就是蠱法:“……於五月初五,聚百蟲入甕,大者至蛇,小者至虱,令自相啖,餘一存者留之,蛇則曰蛇蠱,虱則曰虱蠱,輔秘藥、精血煉化,行以殺人。”
蠱分多種,各有神效。
蠱蟲不算難練,但極難成長,每一次蛻變都要耗費無數資源。
正因此,但凡強大蠱蟲,都是世代相傳。
“麻煩啊……”
趙無眠心中輕歎,這些苗寨曆史悠久,隻怕每個寨子都有點壓箱底的本事,真要打過去,不會輕鬆,還是得執行斬首行動。
心裡正想著。
忽然,前方轎子山中傳出一陣尖銳聲響,緊接著,喊殺聲、簫聲、笛聲、嗡嗡聲各種雜亂聲音彙聚在一起,無比刺耳,幾乎要撕裂耳膜!
聲音遠遠傳來,夾雜著詭異內力。
下方苗寨中的一個個蜂窩開始劇烈顫動,無數毒蜂飛出,朝山上湧去!
“羅鬼部《禦蜂咒》!”
包不易臉色一變:“難道他們又開始行動了?”
趙無眠立刻道:“過去看看!”
三人駕馬狂奔,殺向轎子山。
轎子山海拔不高,三人騎馬上山,循著聲音來到東側山穀,放眼看去,穀底已經是一片漆黑——兩大波蜂群像是兩大片黑雲不斷激撞!整齊劃一的毒蜂對撞聲彙聚成連綿不斷的雷鳴!
轟轟轟!
“黑雲”之下。
上千名苗民與官軍廝殺在一起,隨處可見殘軀斷臂,伴著鮮血、屍體和發狂的蜂群,將空闊的穀底變成一副地獄圖景。
其中有一個二十多歲身穿明軍鎧甲的青年,身形修長,站在糧車之上,手中拿著一根赤紅竹笛,不斷發出笛音爭奪蜂群主導權。
身邊還有一群穿鎧甲、手持長劍的親兵,圍成圓將他護在正中,抵禦苗民進攻。
包不易叫道:“是梅駙馬!”
趙無眠腦中閃過一個名字,梅殷,汝南侯梅思祖從子。
與他對峙的是個身穿藍色葛布衣衫的苗族壯漢,四十來歲,身形異常魁梧,手持一管漆黑粗長的鐵簫,聲音尖銳,好似蟬鳴,但格外有效,毒蜂聞之更加狂暴!
雙方各有優勢。
梅殷內力稍差,三境初期,但禦蜂蠱術更強;那壯漢蠱法不正,勝在一身渾厚內力,雙方就一群毒蜂鬥得你來我往。
蜂群在兩方聲音的操控下,立場不斷變換。
時而隨簫音廝殺,時而隨笛音衝鋒,越死越少!
但還有更多的毒蜂受聲音牽引彙合!
西南氣候本就適合毒蟲生長,毒蜂毒蝶隨處可見,縱然死去的毒蜂屍體已經像黑色冰雹一樣鋪了一地,仍有更多的毒蜂嗡嗡叫著飛來。
“還真是羅鬼部!”
包不易沉聲道:“那個漢子就是羅鬼部酋長之子,田興臣!他們又來劫糧了!”
趙無眠心思電轉。
本來淮西勳貴他是不準備管的,可這個梅殷不是一般人,據說是朱元璋很喜歡的一位駙馬,曆史上還曾托孤,密令此人輔佐建文帝朱允炆,現在遇見了,於情於理都不能袖手旁觀,何況這裡離軍營不遠,動靜這麼大,應該很快就有人接應。
“救人!”
趙無眠下令:“離軍營這麼近,他們不是來劫糧的,是來毀糧的!一定還有人在暗中等待機會,我來找人,你們去幫忙。”
“是!”
陳玄禮、包不易應了一聲殺下去幫忙。
陳玄禮手持細劍,劍鋒奇詭多變,可彎可直,用於偷襲,無往不利,身形所過之處,便有數人慘遭割喉;包不易則是另一種風格,跳下山穀後直接遁入地下,趁地麵人不備,扯著他們的腿就往地下拖,不等那些人爆發真氣,掙紮出來,匕首已經捅進他們的心臟。
趙無眠眯著眼睛掃過戰場。
劫糧不是這個劫法,一定有人暗中行事!
突然。
趙無眠目光一定,感覺到田興臣身後有強大術法波動,還是陰陽術法!
火係……
原來如此,他要燒糧!
趙無眠當即展開驚鴻踏雪步,跳下山穀,立於糧車中央,手掐印訣,施展《天地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