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無心插柳, 自然也有柳暗花明。
唐湖下一部資源隻在《風沙》和《秦陵圖》裡二選一,早就想找個借口推掉爛片, 沒想到田柔姬搶角色的動作這麼快,真是感動華夏的好隊友。
‘反正電影上映後被罵的不是我,先恭喜她了,讓我想想要不要順便幫她買個爛片女王的熱搜,畢竟被搶了角色應該報複一下嘛,但是買熱搜又相當於幫這部電影炒熱度……’
她彎下腰打開水龍頭, 慢慢洗去臉上的泥漿麵膜, 心情顯然非常愉悅。
‘宿主既然這麼討厭爛片, 為什麼出演《戀愛使者》時還如此用心?’
那部青春蛋疼片是她的第一部電影,雖然出場就那麼幾分鐘, 論用心程度卻不比其他角色差多少,也在全力以赴地表演。
唐湖卻被蘑菇精問住了, 思考好一會兒才回答:‘隻要簽了合同,無論接下多爛的片子都不應該敷衍,這是最基本的敬業, 我暫時還不想因為摳圖找替身而成為網民的八卦素材。’
哪怕投資方本著“我就是打算撈一筆跑路”的態度去投資, 至少演員也要給觀眾一種“我們已經儘量去挽救這部戲”的認真感。
所以哪怕這次她真的不情願接了《秦陵圖》, 也不會糊弄過去,該怎麼演還是得怎麼演。
唐湖扯下掛鉤上的毛巾擦乾臉上的水珠, 繼續說:‘而且討厭爛片, 也不是光不接這種劇本就有用的, 你不想接的戲, 多得是人來搶。’
整個影視劇行業的從業人數,上到投資方下到劇組跑腿的,大約有幾十萬人,這些人湊在一起孜孜不倦地產出著侮辱觀眾智商的垃圾,比如“我爺爺八歲就被日本鬼子殺死了”,再比如“要是簽了這種不平等條約,咱大清就變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啦”。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難道這些人就不知道自己拍出來的是垃圾嗎?
拋開《逐夢演x圈》這種導演自信心極度爆表的,大部分人清楚斤兩,但觀眾看到爛片最多罵一句然後換台,他們卻是以此來維持生計。
爛片隨隨便便就能拍出來,好電影需要細細琢磨還不一定受市場歡迎,既花時間又耗精力,如果要做項目,當然是選擇前者。
況且拍得再難看又怎麼樣?
隻要在宣傳上砸夠錢,觀眾隻會跟風坐在電影院裡,受騙了頂多罵兩句解氣,卻很少有人因為討厭爛片而特意去支持好電影,就讓幾年才拍一部戲的傻子餓死好了。
‘我以前在學校認識了一個導演,想法不錯,技術也說得過去,就是拍一部戲的時間長得讓投資方等不起,所以沒有人願意投錢,畢業幾年差點餓死,然後轉行去拍網絡大電影了,從開機到上映隻需要三個月,這種快消品居然還賣得不錯。’
唐湖意興闌珊地說起從前,幽幽地歎了口氣:‘接了爛片就敷衍了事或者噴幾句,隻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而已,根本不算改變,真想讓好電影生存,我會多接點看得過去的劇本的。’
w233感歎:‘想不到我這次的宿主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唐湖一臉冷漠:‘不,主要是賺錢。’
——賺錢的機會已經不遠了。
她離一線項目差的不是一半實力,而是一半人情,現在有鄭山卿為她開口,便順利簽下了《風沙》的合同。
本來按照業內不成文的規矩,唐湖要還上《骨與魂》的資源人情,接下一部薪月傳媒的電影時就失去了談片酬的主動權。
但估計鄭山卿覺得搶了唐湖在《秦陵圖》裡的角色給田柔姬會導致後宮失火,為了讓娘娘們專心宮鬥而不是暗害皇上,所以沒再提這件事。
哪怕不想與鄭山卿交惡,但對一個男人說“我不要錢,我隻要你”的時候,搞不好連人都得不到。
相較而言,還不如要點錢呢。
於是經紀公司出了不少力,將片酬硬生生的談到了準一線的檔次,雖然現在“天價片酬”這個概念還沒炒起來,但在同期出道的藝人裡,已經算是極好的成績了。
唐湖美滋滋地數著賬戶裡七位數的餘額,隻能對係統抒發喜悅之情:‘彆說他把我當後宮,就是把我當後媽我都樂意啊。’
‘宿主真是有一副好心態。’
‘那是當然,我拍戲就是為了錢……呃不,為了藝術,能用愛好養活自己,我這個人活得簡直太藝術了。’
唐湖看了會兒網銀APP裡的賬戶餘額,突然關掉手機。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錢到手以後該怎麼花出去,才是個大問題。
演員收入很高,前提是不能過氣,但影壇不老鬆都有退圈的那天,存款再多也得為將來做打算,所以一般會拿賺來的錢搞投資,或者利用名人效應開家咖啡店或者餐廳。
唐湖想了片刻,決定還是把花錢的重點放到影視投資上。
既然如此,那就得找幾個合夥人了。
……
下午三點,明遠集團總部大樓。
會議室裡簡直星光璀璨,唐湖、喬樂儀和李若川呈三足鼎立之勢分坐幾端,如果飄落幾片枯葉,背景音樂配上肅殺的風聲就再完美不過。
唐湖轉了下手裡的茶杯,率先開口:“咱們都在這兒坐了兩分鐘了,可以開始說點正事了嗎?”
三個人並非第一次聚在一起,之前那次為了商量合作和轉型,今天亦是這個目的,但唐湖看到剩下的兩個人,越琢磨越覺得不靠譜。
左手邊的李若川,穿著一身設計款的櫻花粉西裝,單看這副打扮,就應該去牛郎店裡被富婆日的嗷嗷叫,而不是一本正經的坐在談判桌上。
右手邊的喬樂儀,昨天打了一晚上英雄聯盟,估計現在還沒睡醒,估計等會兒困起來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而她現在賺錢的迫切之心溢於言表,任何人膽敢拖後腿,都得遭到古娜拉黑暗之神的詛咒。
“啊……?”
喬樂儀回過神來,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打了個嗬欠:“福祿……葫蘆,聽說你簽了薪月的《風沙》?你能拿到的資源不錯,怎麼偏偏簽這部電影,公司打算讓你專走文藝片路線?”
自從無意間看到了唐湖的馬甲,他麵對唐湖時比同行交流更像網友麵基,必須時刻注意說話的分寸,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掉馬了。
薪月和白鯨兩家公司關係匪淺,按理說應該給她最好的資源,《骨與魂》畢竟是藝術片,為了前途考慮,她下一部應該是商業項目,但《風沙》的導演風格奇詭,所以不一定能拍出成功的商業片。
唐湖也不想戳穿“@阿敲”昨晚打LOL輸了一宿的事實,兩個人居然陷入同一個貼心的頻道裡。
“你覺得《秦陵圖》更好?”
說來也是,不光喬樂儀,估計現在整個業內都認定《秦陵圖》會成功,大投資大製作,又有兩名影帝加盟,票房不收個十億看得過去嗎?
李若川不甘心隻有那兩人說得火熱,適時插話:“從項目書上列出的市場分析來看,這部更容易成功,而且都是在棚裡取景,拍起來也不會太辛苦。”
“你跟著起什麼哄。”
唐湖拿起茶杯,抿了口醇香四溢的白茶:“我看過劇本,爛得一塌糊塗,這種不把觀眾當人看的電影,哪怕憑營銷炒出銷量也不會有什麼好口碑。”
經紀人在看完《秦陵圖》的劇本後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證明它的爛已經到了難以企及的境界,就算有影帝助陣也於事無補。
事實的確如此,片子上映後影評人一致認為所有演員都是被投資方綁架了全家或者拍了不雅照,才不得不來演的。
另一旁,李若川的心都碎了。
這不公平!為什麼唐湖隻打擊他,反而和喬樂儀聊得那麼開心?
他輕咳一聲:“接片子就像做投資,謹慎點也好。”
“那是自然的,不過我該聯絡的人情也沒少了,薪月既然削減了影視項目的投資,我可以試著幫你給那些錯過的項目牽線搭橋,成不成就看你的了。”唐湖眼底盈光,突然嘗到一片茶葉,卻沒有吐出來,反而噙在舌尖慢慢咀嚼。
娛樂圈是最講究抱團取暖的地方,大家都喜歡拉幫結派以減少合作的風險,萬一遇上插刀教教徒,至少能有個說法。
最直觀的例子,便是已經潛移默化地形成了幾個小分支,譬如“京圈”、“港圈”或“西北圈”。
成員大多是演員和導演,以出身地域劃分,業內的人當然不會自稱“我是xx圈人士”,但不同圈子之間各玩各的,基本不會有合作。
唐湖既然想逐夢演藝圈,當然要對內部生態規則略知一二。
在這些個小圈子的分支當中,以“東北圈”的人數最少,出名的唯有春晚扛把子大哥趙本海。
如果將二人轉比喻為冷門CP,那麼趙本海就是唯一那個會產糧的同人大手,憑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冷圈的繁榮,其徒弟們也隻會在太太的產出下點讚,以做喜劇為主,很少涉及其他類型的商業項目。
——隻要唐湖不打算改行去唱二人轉,估計這輩子都跟東北圈無緣了,所以不用特意去拉關係。
至於“京圈”,講究的是根正苗紅。
成員都是有背景的紅色貴族大院子弟,在精神文化匱乏的七八十年代幾乎等同於整個影視界,是個曆史悠久的大熱圈,被名導賞識一步登天的機會格外多。
然而近年來隨著娛樂業的蓬勃發展,後起之秀屢見不鮮,京圈不再是出名的唯一選擇,隻是老大哥餘威仍在。
雖然大院子弟都有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還偏偏想率領工人階級解放第三世界國家的傻缺氣質,但拍出來的片子至少不難看,而且廣電都是自己人,過審容易。
而“港圈”,自從大陸的娛樂產業崛起後,就一直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
至今為止仍在活躍的都是上個世紀成名的香港導演和演員,近期傾儘資源,才捧出了一個本地出身的新生代演員安銘聖,算是自己人。
而薪月傳媒,自從並購了香港的一家影視公司以後手上港圈的資源最多,和京圈的關係也保持良好,可以說想上大導的戲,都得先拜他們家的山頭。
這些圈子成員的關係錯綜複雜,拍成美劇估計十季都拍不完,不過因為掌握著業內最好的資源,所以但凡是個出來混的小蝦米,擠破頭也想融入進去。
“薪月那邊的人脈項目本來拿得穩穩的,鄭山卿真是昏了才會專做互聯網娛樂。”李若川若有所思地拿起一疊印滿文字的A4紙,推給唐湖,“這是合同的計劃書,如果沒有異議,我就讓法務起草一個正式版本了。”
唐湖順手接過文件,翻開一頁仔細:“……發號施令的人多了,自然有產生分歧的時候,也不一定是他的主意,薪月並購了其他公司以後內部說得上話的人並不止他一個。”
隻是鄭山卿比較容易下手而已。
她與《骨與魂》的合作隻能算曇花一現,但她現在有兩個穩定而優質的片子,可以稍微鬆口氣,先在其他導演麵前混個臉熟,再為明遠牽線合作。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港圈再怎麼沒落,也有不少老牌名導影帝鎮場子,電影投資公司說多不說,說少也不少,沒了薪月,還有業內大佬陽光電影在那兒擺著。
沒有幾分人情,人家憑什麼選你不選彆人?
她垂眸看了眼計劃書,上麵列出來的條款和她預期的差不多,都是雙方共贏的優質合作。
合同約定,喬樂儀要在商業活動裡為明遠帶來每年不少於3000萬的淨利潤,且在五年內每年增長10%,完不成的那部分業績用現金補償。
唐湖的演藝任務比他輕鬆一點,但要繼續參與明遠的影視投資,電影票房撲街不會有罰額,隻是不能享受分紅。
“你覺得怎麼樣?”唐湖側頭去問喬樂儀。
“沒問題,等拿到正式合同再找律師谘詢一下就行了。”
在這項工作上他們才是同一陣營的隊友,利益一致,便不會欺騙彼此。
李若川的野心,便是讓去年才成立的明遠影業躋身一流,需要在圈子裡形成自己的人脈圈,不過生意和感情一碼歸一碼,分得清才能長久。
三人之前就在商量合作,直到今天,才算水到渠成。
李若川在談判桌上有著掌控全局的自信,連氤氳水汽的桃花眼都變得銳利起來:“你們需要趕緊注冊一家公司,然後我將正式合同做出來,安排收購手續把錢轉過去。”
快,給我打錢!
唐湖陷入發財的狂喜,抿了抿唇才沒有當場笑出聲來:“咳,對了,公司名字還沒定呢,你們有建議嗎?”
喬樂儀抓抓頭發,絞儘腦汁地思考:“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
唐湖否決:“先不說會不會引起版權糾紛,這個名字也太長了吧?”
李公子低調裝逼:“Rêve,夢想,我喜歡這個單詞。”
唐湖繼續否決:“注冊公司名連出現英文都不行,你還給我拽法語?”
既然決定放手去做,總得有個好開始。
從今往後,她也可以開始做自己的電影,所以要的公司名稱必須氣勢磅礴,必須恢弘大氣,讓人過目不忘,最好還能有點內涵,而且不存在生僻字。
……比征服地球還困難。
唐湖拿起簽字筆在白紙上劃了兩下,琢磨該用哪個字才能體現精神,片刻後腦海裡靈光一現:“……圖南?”
“什麼?”李若川一時沒有會意。
唐湖用一種看文盲的眼神打量他:“你高中的時候總背過《逍遙遊》吧?”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其翼若垂天之雲,形容的便是蜩與學鳩都難以窺探的自由廣袤,也算寓意不錯。
李若川小臉一紅:“呃,沒有。”
“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喬樂儀順口接上她的話,“寓意不錯,名字也挺好記的,等會兒查查有沒有重名的就行了。”
“……”
在國外上高中的李若川仿佛心口被捅了一刀,失血過多,倒地不起。
唐湖凝視他幾秒,貼心地安撫:“沒事,沒有文化也不是你錯。”
“誰說我沒有文化!不就是一篇課文嗎,兩天就可以背下來。”李若川振振有詞地拍了桌子,“還能不能好好開會了?”
世界上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看著唐湖和彆人更有共同話題。
唐湖要準備進組拍戲,待對賭協議的詳細條款討論得差不多,於是匆匆告辭,臨行前卻被滿臉陰沉的李公子叫住。
“先等等。”李若川叫來秘書,從對方手裡拿過一個紅色禮盒,“給你買的禮物,回家以後再打開。”
哪怕沒有共同話題,他作為一個總裁,也明白適時送禮物提升好感度的道理。
唐湖謹慎地接過來,輕輕搖晃兩下:“送的不是炸.彈吧?”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若川送她出門,看一眼腕表的時間,繼續和喬樂儀商談合同細節。
會議室裡隻剩下兩個男人,氣氛雖然沒有變得緊張,空氣卻詭異地安靜起來。
李若川突然失去了談正事的心情,裝作不經意地模樣試探:“你和唐湖……關係不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