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逍並未歇下, 仍在殿中翻閱奏疏。
看了一會,他想起什麼, 抬了抬手。
半空中, 九黎劍影緩緩浮現。
明逍開口道:“方才在路上,因何而顫?”
神劍生而有靈, 九黎劍與九闌劍更是特殊, 每換一位主人,便會新生一個劍靈。
無身無軀,無魂無魄。
為主而生,隨主而逝。
明辰與少蒼隕落時, 兩把神劍中的靈識亦同時泯滅,直到明逍與少幽重新拿起神劍,才誕生了新的靈。
是謂一靈奉一主。
此刻,九黎劍飄在空中,左右晃了晃。
明逍皺眉道:“你是說察覺到了九闌劍的蹤跡?”
兩把神劍同出一源, 彼此之間, 自然有所感應。
九黎劍上下擺動。
“九闌劍是魔尊少幽佩劍,莫非你是要告訴我, 魔尊潛入天界了?”
明逍覺得這劍出現幻覺的可能性更大些。
九黎劍轉著圈圈縮回去了。
就那麼一瞬間的感應, 其實它也不確定。
明逍搖搖頭,合上奏疏, 正要去休息, 念及小狐狸會不會蹬被子, 打算再去看一眼。
他行至門邊, 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沒有聲音便罷,怎麼連氣息都沒了?
明逍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輕聲喚道:“呦呦?”
雲被孤零零地鋪在一旁。
床榻上空無人影。
“……”
紅團子裹著鬥篷,敲暈打瞌睡的守門天將,飛快地往三重天跑去。
“那兩隻狐狸果然有法子將少幽引出來。”
明玨藏在石柱後,悄然現出身形,嘴角挑起幾分笑意。
他太了解明逍的性情與手段。
想在天帝眼皮子底下動手無疑很難。
是以他先前才假合作之名,為的是借狐灩與狐子庸之手製造機會,將少幽引離明逍身邊。
如此一來,才好方便行事。
那兩隻狐狸與他目的相同,無論信不信他,都會走出這一步。
這便足夠了。
明玨隱去身形,再次悄悄跟上。
天河水順流而下,流經三十三重天,白日照驕陽,夜晚映星辰,實乃天界一大盛景。
三重天河畔,有古樹拔地而起,枝繁葉茂,寬如傘蓋。
隻是樹梢上係了不少福袋與燈火,長長的綢帶垂落,風一吹,花瓣順其而落,煞是好看。
“美則美矣,卻儘是人間煙火氣。”
狐灩躲在樹下,被綢帶纏住頭發,蹙眉道:“天界的神仙這麼明目張膽的思凡嗎?”
狐子庸幫她攏好頭發,道:“祖爺爺講過,天界三十三重天,越往上規矩越嚴,也越冷清。此處是第三天,大多是修為低下的小仙,屬於半天界半凡塵地段,管得很鬆,所以咱們的七寶樓才能開在這裡。”
“可惜此處唯一的七寶樓被毀,沒了傳送陣,咱們還得想法子下界。”
狐灩歎了口氣,愁道:“也不知尊主如今身在何處。”
狐子庸道:“血脈招引失效,尊主與我們之間至少相隔了十八重天。”
“越往上越危險!”狐灩攥住他衣袖,擔憂道:“小舅舅,你說九闌劍真能幫咱們傳話給尊主嗎?”
“九闌劍是有靈的。”
狐子庸解釋道:“當年尊主年幼頑皮,老魔尊忙於事務,無法陪他到處跑,便總讓九闌劍暗中護著他。因我是尊主玩伴之一,與九闌劍溝通的術法還是老魔尊親自教給我的。”
“我隻知道搖夢鈴,不知道還有——啊,小舅舅快看,小尊主來了!”
夜色中,一道小小的身影飛快地跑來,漸漸被樹梢上的燈火照亮。
狐灩連忙迎上去,笑道:“尊主!”
紅團子披著鬥篷,戴著兜帽,停在她跟前,仰臉望她。
狐子庸見禮道:“您來了。”
紅團子戳了戳圓球:“呦。”
圓球蹦到半空中,衝著狐灩與狐子庸砸過去,兩隻狐狸沒反應過來就被狠狠敲了腦袋。
狐子庸捂著頭,不解道:“九闌,你打我們作甚?”
“這,這球?”
狐灩揉著腦袋,詫異道:“九闌劍怎麼變成球了?”
她又瞧了瞧紅團子。
難不成這還物隨其主啊!
圓球驕傲地轉了轉,落回紅團子懷裡。
紅團子扯了扯狐灩衣擺,盯著她看。
狐灩怔了怔,蹲在他跟前,認真道:“尊主,跟我們回去吧,魔界需要您,您母親也需要您。”
紅團子:“呦?”
狐子庸道:“您失去記憶,自然不記得——百年前,老尊主身隕,您母後傷心欲絕,一睡不醒,已整整百年了。”
紅團子後退兩步,兜帽被風垂落,露出兩隻耷拉下來的狐狸耳朵。
狐灩瞪了狐子庸一眼。
講話委婉點啊。
不曉得幼年小尊主隻能哄的麼!
狐灩輕輕按著紅團子的肩膀,柔聲道:“您一直在想辦法讓她醒來,說不定等您恢複記憶,便能喚醒她了。”
紅團子耳尖微顫,小聲道:“呦……”
狐灩壓低聲音道:“天魔交戰,勢不兩立。您是魔界的尊主,整個魔界的命運都係於您一人之身,倘若您身份泄露,既是害了您自己,也是害了帶您回來的那位公子啊。”
紅團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