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悄無聲息地出現白玉石桌。
少幽坐在桌邊, 輕抬衣袖,斟了兩杯酒。
明逍隻覺得這紅衣少年不僅生得惑人, 一舉一動也說不出的慵懶隨性, 輕狂肆意。
全然不知禮數為何物。
他先前那句“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自然不是搭訕。
而是真覺得似曾相識。
就像是前兩日,他夢中的驚鴻一瞥。
但這份熟悉感又不止於此。
少幽道:“坐。”
明逍道:“不必了, 你深夜出現在此地,來曆不明, 我可不敢喝你的酒。”
“怎麼,擔心我下毒害你啊?”
少幽舉杯飲儘, 衝他晃了晃。
明逍稍稍偏離目光, 盯著樹上燈火, 道:“你若不道明身份,休怪我劍下無情。”
“狠話誰都會講。”
少幽又斟了酒,笑道:“可你都不敢看我。”
明逍偏頭, 淡道:“我何時不敢……”
少幽單手撐著下巴,臉頰微紅, 半醉不醉地衝他彎了彎眼眸。
話音戛然而止。
明逍腦中一片空白, 幾乎忘了要講什麼。
少幽頓時趴在石桌上, 笑得像個成功惡作劇的壞孩子。
明逍回過神, 分明該是惱怒的, 卻生不起氣來。
沉默片刻, 他走到桌邊坐下, 端起酒盞飲了一口, 道:“罷了,你年少氣盛,我不與你計較。”
少幽有意拖長語調:“哦——”
“妖魔者,擅魅人心。“
明逍倒滿酒,冷靜道:“是夜淵派你來的?”
少幽道:“不,我是受人之托,來尋你的。”
他衣袖微揚,晃出一個頗為可愛的紅綢小人。
明逍目光微凝,低聲道:“呦呦?”
少幽聽見這一聲喚,險些就應了,抬手將紅綢小人放在桌上,戳了戳,道:“他答應你要回來,所以偷偷跑出了魔界。要不要去接他,隨你。”
明逍立即問道:“他在哪?”
少幽唇角翹起,反問道:“你是神仙,他是妖魔,你還這麼關心他?”
“呦呦年幼,與你們這些魔族不一樣。”
明逍放下杯子,道:“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
“這麼自信啊?”
少幽拿起花枝,咬了一口上麵的花瓣,懶洋洋地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你失望的模樣。”
話音未落,他身影虛化,消散在石桌旁。
明逍下意識伸手,接住了一片落花,隨即碾碎。
他拿起桌上的紅綢小人,拆開一看,果然見上麵是熟悉的筆繪風格——太陽,長河,戰船。
明日一早,河邊船來?
明逍看懂了傳達的意思,微微一笑,起身往河邊而去。
旭日東升,光照大地。
兩界河無邊無垠,河上濃霧彌漫。
沿岸每隔百米,便站著幾位天兵,看守巡視。
不多時,一葉輕舟緩緩飄來。
天兵高聲喝道:“停船止步!”
輕舟靠岸,上麵坐了個身量極小的奶娃娃,裹著一身火紅鑲雪邊的鬥篷,兜帽戴得嚴嚴實實,遮住了半張小臉。
天兵們呆了呆。
怎麼是個小娃娃?
戰場哪來的孩子?
難不成是魔界想出的新陰謀?
“呦!”
紅團子叫了聲。
天兵們麵麵相覷——要抓起來嗎?
就在他們左右為難之時,明逍已從另一邊尋來。
紅團子站起來,揮了揮小手。
“沒良心的小家夥。”
明逍揮袖扇開圍在一處的天兵,走到船邊,將紅團子抱了下來,笑道:“不說一聲便走,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紅團子做了個“寫寫畫畫”的動作。
有留信的!
明逍故意道:“倘若我沒看見呢?”
紅團子手指連動,做了個往前跑的手勢,又做了個回來的手勢,而後攤手,露出“好疲憊的”小表情。
明逍被他逗笑,抱著他,邊走邊道:“昨夜幫你傳信的是誰?”
紅團子奶聲奶氣地道:“哥,哥!”
長大是哥哥。
年幼是弟弟。
沒錯呀。
“哥哥?”
明逍挑眉道:“這麼說來,魔尊不是你爹?”
魔尊再風流,也不至於有個那麼大的兒子。
紅團子“噗”了聲,飛快地搖晃腦袋。
明逍不動聲色地道:“那為何先前九闌劍會跟著你?”
紅團子道:“九,闌!保,護!”
明逍還想再問。
紅團子卻捂著耳朵,趴在他肩膀上睡覺了。
明逍無奈地搖搖頭,笑歎了聲。
這小狐狸。
真是沒辦法。
一夜未眠,明逍接回紅團子,便帶著他先去休息。
燕飛桐帶著缽盂回到營中,召集眾將,公布了邪神一事,順便還下達了天帝陛下之令——三日後為眾將士驅散邪神之力。
時間延後,自然是故意給某些人動手腳的機會。
消息傳開後,幾隻傳信靈蝶悄悄地飛出了兩界河。
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