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過窗, 掀動簾幕,攜來幾分涼意。
明逍猝不及防, 捏斷了手中筆。
他還未能習慣這種變化, 以至於看見紅團子在懷中變成少幽,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少幽輕揮衣袖,彈指間點亮明燈。
烏發鋪滿身,容光映瓊華。
他姿態隨意極了,慵懶地躺在明逍懷裡, 沒有半分不自在。
明逍開口時, 才發現聲音微啞, 低聲道:“你先下來。”
少幽道:“不,你身上暖和。”
明逍道:“成何體統?”
少幽道:“你不是天天抱著我麼,怎麼這會又來講體統了。”
明逍:“……”
那能一樣嗎?
顯然不能。
小狐狸晚上是長大了,可舉動卻毫無避諱,仍如白天一般親近,態度自然得很, 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反而是明逍自己, 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
“你真奇怪。”
少幽從他身上下來,順手拿起桌上的圖紙,走到床榻邊, 俯身撲倒在雲被上,懶散地道:“這麼舒服的床不躺, 偏要坐在那麼硬的椅子上。”
明逍沒動, 隻溫聲道:“你累了便回屋休息。”
少幽回頭笑道:“明逍哥哥,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睡麼?”
明逍沉默。
少幽舉高圖紙,仰臉望著,隨口道:“我就知道你是逞口舌之利,真要來就怕了。”
“魔界都教你這些麼?”
明逍倏而起身,從容地走到床邊,神情不明地道:“你跟誰都這個模樣?”
少幽不以為意地道:“這麼嚴肅,我還以為你要問我,跟幾個人一起睡過呢。”
明逍沉了臉,道:“幾個?”
少幽翻了個身,躺在床上笑道:“是啊,你應該是第三個吧。”
“哦?”
明逍抽走他手中的圖紙,無聲間捏得粉碎,神情十分平靜,卻如同風雨欲來的前奏,道:“你可以講講看。”
少幽道:“一個是我爹。”
明逍怔了怔。
少幽瞧他臉色,頓時笑倒在床上,道:“另一個是我娘。”
明逍一口氣頃刻而散,忍不住俯身,扣住他手腕道:“很好玩?”
“好玩。”
少幽毫無懼意,反問道:“你很在意?”
明逍道:“我跟你講過,不要學魔尊。”
“魔尊招你惹你了?”
提到這個,少幽忽然想到他天天罵自己的事,不解道:“你為何一直講他不好?”
明逍扣著他手的力道又大了些,道:“魔尊生性放蕩,夜夜笙歌,與多少人糾纏不清。你若敢學他……”
“學他又如何?”
少幽記不起來。
但也不覺得夜夜笙歌有什麼不對。
魔界本就是晚上熱鬨啊。
白天裡誰唱歌跳舞?
糾纏不清就更扯了。
老族長他們講過,他才剛成年,糾糾纏纏要負責的,他可沒有立魔後的打算。
少幽躺著,眼波流轉道:“我若學他,你能奈我何?”
明逍俯身盯著他,恍了下神,半響才輕聲道:“先關個一百年,學好再放出來。”
少幽輕笑一聲,手腕一翻,用力將他拽倒在床邊,得意道:“就你這樣的,可關不了我。”
“是嗎?”
明逍再次製住他雙臂,這回用上了十成的力道。
反正不疼,少幽也懶得掙脫,瞧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似笑非笑地道:“我覺得,我爹娘都不會管我這些,你是為什麼啊?”
目光相對。
明逍似乎剛察覺距離過近似得,驟然鬆了手,想要起身。
少幽拽著他道:“難道養我養久了,真將自己當我爹了?”
明逍也說不清。
他隻是想一想那個畫麵,便覺得怒意油然而生,止也止不住。
這是他養著的小狐狸崽子,怎能與旁人如此親近妄為?
“呦呦。”
明逍頓了頓,溫聲道:“你忘了麼?我們尚有紅線在,不可對旁人動心動情,否則連月老也解不開。”
少幽挪了挪身子,半躺在床上,無所謂地道:“什麼紅線情蠱,都是唬人的玩意,我才不在乎。”
明逍忽然道:“情蠱?什麼情蠱?”
少幽“哦”了一聲,道:“你好像不曉得,你弟弟給我種情蠱了,就是扮作旁人模樣騙我那回……”
話音未落,明逍氣勢陡然爆發,身後的桌椅瓶架“劈裡啪啦”碎了一地,桌案上的書卷紙頁紛紛揚揚地飛散,屋中燈火閃爍片刻,轉瞬熄滅。
他兩三步衝過來,怒不可遏道:“那回我查探過,隻是靈力暴動,並無其他。”
“何必那麼生氣。”
少幽輕描淡寫地道:“情蠱藏在靈果中,潛伏時,極難察覺。我原先也不知曉,隻以為不疼便沒事了,現在想來,是邪神禁術吧。”
應該是最厲害的禁術之一。
回了魔界一趟,老族長用半生修為助他長大,他才發現體內有這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