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什麼地方?
明玨趴在地上, 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 扶著樹乾站直了身子, 茫然地往前走。
他要找一個人。
找誰?
找……少幽。
念頭轉過,眼前便出現了一間屋子,屋前草木茂盛,潺潺的水聲流淌靜謐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
紅衣曳地, 廣袖微抬, 烏黑的長發半束半散, 蒼白的指尖停留了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未見幼年稚氣,褪去少年意氣,那是明玨最熟悉的魔尊姿態。
明玨癡癡地道:“少幽,尊主。”
聲音驚起蝴蝶遠去。
魔尊神情淡漠,動作刻板而僵硬,如同被牽著線的木偶, 緩緩走到他跟前, 伸手擁住了他。
明玨睜著通紅的雙眼,霎時間,淚水奪眶而出。
心臟疼得厲害。
分明是想過無數次的畫麵, 可真正發生時,他卻未感到半分快樂。
大抵是因為知曉——倘若出於本意, 他的少幽, 他的尊主, 永遠不會如此待他。
“很多人告訴我,強求來的,不會是我真正想要的。可是我想,無論用了什麼手段,隻要我能握住你的手,你便是我的了。”
明玨看著眼前人影,隨著他的心意動作,行走,停留。
情蠱是線,纏著情人。
他手中牽著木偶的線,想叫木偶做什麼都可以。
“你為什麼不笑?”
明玨盯著木偶,木偶露出寡淡的笑容。
“你為什麼不舞劍了?”
明玨流著眼淚,木偶便折花作劍。
是明玨記憶中的一招一式,卻再沒有了那個令他心動的少幽的靈魂。
“你喜歡我麼?你愛我麼?”
木偶用最溫柔纏綿的語調回應著他。
是明玨最想聽到的答案。
可他卻後退著摔倒在地,控製不住地痛哭出聲,再沒有一次比這回更絕望。
“不是這樣的,少幽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想要他愛我,你為什麼要毀了他?為什麼?”
明玨瘋狂剖著自己的心,想要攥住情蠱,問出答案。
這世間生靈如此之多。
倘若他想要一句喜歡,一句溫言,一份情愛,無數人願意溫暖他,陪伴他。
可他都不稀罕。
失去靈魂的木偶與那些人有何區彆?
那不是他所愛的,獨一無二的少幽。
“聽話順從不是他,柔情蜜意不是他,憐我愛我不是他……都不是他。”
眼前的場景,連同魔尊的身影一同散去。
明玨看著血跡斑斑的掌心,狀若瘋癲地大哭大笑,聲音卻輕得好似沒了神魂:“原來我早已明白,我永遠得不到他。”
所以重生歸來,便迫不及待地用情蠱自欺欺人。
因為他早已比任何人都清楚明了,少幽不會愛他。
“可是我不甘心!”
明玨站起來,踉蹌著往前走,身後的幻境寸寸崩塌。
上一世狼狽逃亡,不敢訴聲,留下無法磨滅的遺憾。
今生又被明逍插足,迫不得已在少幽身上種了情蠱,令少幽厭他恨他,沒能有片刻相處的時光。
他從未得到過機會。
“情蠱是錯,你便是對嗎?這根本不公平!”
方才在長雲仙島上,他本想利用情蠱,進入共情狀態,將自己前生所見的畫麵傳給少幽,好讓少幽看看明逍的真麵目。
誰知天降問心石,打亂了他的步驟。
意識不由自主地受其牽引,迎來了直麵本心的考驗。
經此一役,他終於知曉自己根本不想要情蠱所控的少幽。
他要的是那個強大的,驕傲的,肆意妄為的魔尊,而不是他掌心的木偶,比起冷言冷語,他竟更絕望於毫無靈魂的甜言蜜語。
然而此刻,問心石的考驗仍未結束。
明玨停住腳步,抬頭看去。
明逍的身影在濃霧後顯現,越來越近,直到他也看見明玨,才停了下來。
兩個人相看兩厭,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我都睡了一覺,你們才出來。”
左邊一條路鋪開,儘頭處,少幽懶洋洋地坐在霧雲上,打了個哈欠。
明逍微怔,走過去道:“呦呦,你沒有遇到問心石的考驗?”
“有啊,我見到了很多很多人,都說喜歡我,有盈袖,有灩兒,有夜淵,有子庸,有殿主……還有你。”
少幽單手托臉,笑道:“真開心,我也喜歡大家。”
他眉目流轉,昳麗風流,是多情的模樣,然而一雙眼眸卻黑白分明,乾淨澄澈得不可思議。
情竇未開,不識愁滋味。
明逍聞言,倒沒有失望之意,反而被他那份純粹的歡喜感染,忍不住也跟著他一起笑起來。
明玨卻略顯急切地問道:“這些人中,總有一個是你最喜歡的,那個人是誰?”
上輩子,明玨覺得少幽最偏愛李盈袖,每一回都護著她,但又與明逍最曖昧,還跟很多人交情頗好。
明玨很想知道,在少幽心中,真正在乎的是誰。
明逍走到少幽跟前,神色微動。
少幽未見猶豫地道:“當然是明逍哥哥啊。”
明逍目光驟然柔和下來,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但記得登上天帝之位時,好像也不曾這麼愉悅舒適過。
明玨卻如墜冰窟,連退了好幾步,嘔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