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向小孩兒時,又全部壓下。
他忙到一天當成兩天花,但偶爾,給自己放個假也不錯。
可惜,他做好了犧牲時間的準備,裴昱卻一點兒都不上道。
他認識字,心思早已鑽進漫畫書,理都沒理盛淮……
一連好多天,裴知遠發現弟弟格外省心。
回家時作業都做完了,情緒也很平靜,上學時也不像往常總是苦著臉,甚至還隱約帶點兒期待的樣子。
果然,母親是對的。
磨合過程必不可少,一味心疼阿昱,不舍得他吃苦,他將來怕很難融入社會。
帶著欣慰,他把一把小青蛙雨傘遞給弟弟:“今天下雨,放學記得打傘。”
裴昱乖巧點頭。
沒過一會兒,他就打著綠油油的小青蛙雨傘到了木棉巷。
綿綿細雨讓天地間的一切都灰撲撲的,這抹綠也就顯得格外鮮亮,讓盛淮一見便彎起嘴角。
“星星,過來。”他今天在屋子裡等他,臉色發白,人有些虛弱——陰雨天,他的腿格外疼。
() 不過,看到小孩兒的一瞬,他暫時忘了疼痛。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
他高興地從口袋裡摸出巧克力,剛要遞給他,看見他濕濕的褲腳,皺了皺眉。
“過來坐。”盛淮拍拍旁邊的椅子,示意裴昱坐上來,轉動輪椅,麵對著他,幫他脫下濕掉的鞋襪,卷起濕漉漉的褲腿。
“冷不冷?”
“阿嚏!”——小孩兒給他回應。
盛淮笑了下,又止住,把自己腿上搭的毯子裹到他身上,轉動輪椅,去房間內拿了吹風機出來,把他兩隻小腳丫放在自己腿上,低頭專心致誌幫他吹褲腳。
吹乾褲腳,素來潔癖的他,又自然而然拎起小孩兒濕掉的襪子、鞋子,幫他吹起來。
裴昱坐在椅子上,閒適地晃蕩著兩隻嫩生生的腳丫,翻看著桌上一本全新的漫畫書。
盛淮看他一眼,心裡莫名滿足。
這書沒白買。
把鞋襪吹乾,給他套好到腳上,他去洗了手,回來聽他又打了個噴嚏,不由摸了摸他額頭。
還好體溫是正常的。
“中午在哥哥這裡吃好不好?”他好聲好氣問。
雨下得大,他好不容易收拾整齊乾淨的小孩兒,可不想他又跑出去弄濕。
裴昱搖搖頭。
他要去校門口等哥哥的。
他看了眼自己腕上的卡通小手表,見時間還早,放下心來,繼續看他的漫畫書。
“今天不學習嗎?”盛淮有些失望他不肯留下來,故意把一張手寫好的數學題推到他麵前。
裴昱倒也乖,看了眼數學題,從自己的小書包裡摸出文具盒,從由長到短整齊排列的鉛筆裡,拿出最長那支,認真做起來。
“星星真棒。”見他做的又快又準確,盛淮又忘了失望,很有成就感地摸摸他的頭。
小孩兒真聰明,昨天他隻簡單給他講過一遍知識點,這些題目的具體解法還沒教,他就已經會做了。
看他書包裡也裝著文具盒和不知是誰的舊課本,小孩兒應該也是想去上學的吧。
盛淮皺皺眉。
星星的家人不知是怎麼考慮的,這樣放養他。
他們有困難的話,他還有一點應急的積蓄,可以讓張伯幫他聯係一下特教學校試試。
隻是,去上學的話……就見不到他了。
他又摸了摸裴昱腦袋,有點兒留戀那一頭小卷毛的觸感。
還沒真把孩子送走,盛淮心裡驟然空落落的,腿也疼起來,而且越來越疼,疼得他控製不住,手指扣緊左膝。
裴昱做完題目,準備交卷,終於注意到他的異常。
哥哥腿疼?
從前外公在的時候,腿疼也是這樣子的,這時候……媽媽就會給他按按腿。
裴昱忽然從椅子上跳下來,雙手摸上盛淮的腿。
怎麼按的來著?
裴昱調動記憶,回憶起媽媽給外
公按摩的細節,有模有樣施展起來。
遺憾的是,盛淮的腿傷和他外公的老寒腿有很大區彆。
裴昱按的第一下子,盛淮就疼得膝蓋一跳。
但是看孩子一臉認真,他咬了下唇,強忍下來,擠出個笑容:“謝謝……星星。()”
權當以毒攻毒?()?[()”吧,而且孩子這樣按貌似還真有點用,至少他現在已經分不清他疼的是哪兒了。
被他一謝,裴昱捏得更認真更起勁兒了。
哥哥給他很多好吃的,給他漫畫書看,還教他學習——教得比老師清楚多了,還不會用那種讓他不舒服的眼神看他,還每天誇他棒棒。
哥哥是好人!
裴昱想感謝哥哥。
他一感謝就感謝了好久。
盛淮實在疼得難忍,才摸出巧克力:“可以了,星星。”
可是巧克力都沒能撼動裴昱感謝哥哥的決心。
小孩兒忍著虎口發酸,吭哧吭哧繼續捏捏,直到盛淮抓住他手腕,提醒他時間。
十一點半了!裴昱“嗖”地站起來,背起小書包,拎起小雨傘,一聲不吭往外衝去。
“慢點兒!小心車,彆踩水!”盛淮下意識轉動輪椅要跟上他,卻動作不便,撞到桌子腿上,疼得呼吸一窒。
再抬頭時,小孩兒已經不見了。
他緊緊皺眉,滑動輪椅到門檻處,有些焦躁地望向外麵的雨簾。
雨細而密,天地間又複灰蒙蒙,那抹生動顏色,好似從未出現,隻是盛淮的幻覺。
一中午,盛淮心神不寧,什麼也做不下去。
好在,下午小孩兒還是準時出現了,身上穿了小雨衣,腳下踩了小雨靴,踢踢踏踏,神氣揚揚。
盛淮懸空的心驟然落到實處。
“家裡的電話,留給哥哥好不好?”等他進屋,幫他脫掉雨衣,盛淮遞了紙筆給他。
留電話?那可不行。
裴昱在哥哥這裡“上學”上得好好的,可不想被識破,再回學校去。
他搖搖頭。
“沒有電話嗎?”盛淮皺眉。
裴昱又用他怪異的點頭姿勢點了點頭。
盛淮沒說什麼,摸了摸他的小卷毛。
說起來,孩子乾淨漂亮,但衣服穿來穿去都是那兩套,家裡經濟條件想來的確有些吃緊。
“你家在哪裡,明天帶哥哥去做客好不好?”
裴昱頓了頓,瞪大了眼睛盯著他——去他家做什麼?
“星星想不想去上學?”盛淮又問。
不想!裴昱眼睛瞪得更大了。
盛淮還不知道自己的話讓小騙子緊張,甚至……踩了小騙子的雷區。
“哥哥去跟你家長說,送你去上學好不好?”盛淮問著,聲音溫和得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裴昱卻“唰”地從椅子上跳下來,不由分說開始穿雨衣。
“怎麼了?”盛淮不明所以。
裴
() 昱很不高興(),套好小雨衣?(),撿起盛淮桌上的筆,在他的草稿本上畫了個大大的“×”。
力透紙背。
接連兩天,盛淮都沒等到小孩兒。
第三天他終於出現時,盛淮簡直想打他屁屁。
“這兩天去哪兒了?”他拉過他的手腕,幫他卸下小書包,沉甸甸壓在自己腿上。
裴昱搖搖頭。
沒去哪兒,這兩天放假,他哥在家。
他出不了門。
盛淮哪知道小騙子隻是出不了門。
他對著草稿紙的“×”研究良久,研究出一些心得,迫不及待求證:“你不想去上學?”
裴昱怔了怔,用力點點頭。
猜對了。
小壞蛋,不想上學,脾氣還挺大。
盛淮捏了下他的臉:“不上學怎麼行,將來要吃苦的。”
裴昱沒說話,拿起筆,在盛淮草稿本上一氣嗬成畫了個小人兒……在搬磚。
“你還知道搬磚……”盛淮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又氣又笑,捏了下他另外半邊臉。
搬磚可不行。
但盛淮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放一放從長計議吧,此刻說多了,他怕小孩兒又生氣幾天不來。
他這兩天不見他,腿莫名疼得厲害。
想到這裡,他從口袋裡摸出巧克力,是他托張伯新買的,卡通包裝。
而裴昱也把小手伸進書包裡,掏啊掏,掏出一隻用紙包著的月餅。
“給我的?”看著小孩兒遞過來的月餅,盛淮怔了怔。
裴昱點點頭,又搖搖頭:月餅裂了……好醜。
怎麼,這是想送他,又舍不得?盛淮笑笑,不給他機會後悔,撿起月餅碎掉的一角,送進嘴裡品嘗。
“好吃。”他中肯地說。
月餅是蘇式月餅,餡料甜而不膩。
的確好吃。
不過,盛淮隻吃了一角,就停下來。
“快到中秋了嗎?”他問了一句,但好像並不指望裴昱回答,而是望著桌上的月餅出起神,手指不自覺攥緊,神色亦變得冷漠。
裴昱毫無所覺,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月餅。
他並不常吃零食點心,月餅幾乎是他唯一能接受的點心——接受,而且很喜歡。
但是哥哥這次隻買了一包月餅,媽媽吃一個,他和哥哥每人吃兩個。
所以,他的可支配月餅隻有兩個。
想吃……
“想吃?”能聽見他心裡話一樣,盛淮忽然出聲。
裴昱眨眨眼,猶豫了下,搖搖頭,把月餅往盛淮麵前又推了推。
傻孩子。盛淮心底湧過一陣暖流。
“月餅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盛淮聲音低沉,“哥哥沒有家人,星星和哥哥一起吃,可以嗎?”
很可以。
裴昱立刻就被說服了。
連點頭答應的程序都顧不上走,捏起一塊月餅“啊嗚”吞進嘴裡。
小饞貓。
盛淮看著他,不自覺彎了彎嘴角。
“坐下吃。”他身體向前探出輪椅,雙手托住裴昱腋下,抱他到椅子上坐下,看著他吃完一塊,拿紙巾幫他擦乾淨嘴角殘渣,又看他吃起下一塊……
巧克力還不夠,該讓張伯也買些月餅來,他想。
還有,到底是誰家的小星星沒看好?
害他想偷過來,自己養……!
()